懈青衣面露喜色,退后一步,双手一合,欠身道:“愧不敢受,只是王上若知此物,必也喜欢,不知可否用他物换取?”
周宣道:“此事小道需问过上真才知。贵使也莫要心急,耐心等待几日便知。”
懈青衣俯身一拜,道:“那就拜托道友了。”
周宣连说不用。
客气几句后,他便带领这六人上了飞舟。把牌符一晃,此舟腾空飞起,纵入云海之中。
五妖不停看着飞舟之中各种摆设,目现贪婪,心下都是一个个打起了算盘。
坛相大圣目光闪烁。暗想道:“若得此物,我飞腾之时不必再耗费法力,若得个十数艘,便可载有千数族人,那时何处不可去得,就是供奉也可收缴上来更多。”
懈青衣与他们不同,此刻并不去多想那些法器,而是一路上观察四处景物,暗暗记下路线。
但是他很快发现,此法并无任何用处。这方界域之中,所有飞岛浮峰无时无刻不在挪动之中,若非熟悉之人,连方向也休想弄得清楚。
于是他很快放弃了这个想法。
大约行有三刻,众人便到了一处断崖之前,此处有一个数亩大的石头,周宣将飞舟缓缓在此降下,随后一指不远处一道石门,道:“那大妖就关押在此,诸位自去便是。”
懈青衣小心翼翼问道:“道友不与我等一同入内么?”
周宣似笑非笑道:“小道月前已是见识过了。再则,还怕此妖能逃出来不成?”
懈青衣心下一跳,眼神不自觉避开一些,低头道:“那在下便就进去了。”
周宣一派随意道:“那小道就在此处等候诸位了。”
懈青衣对他合手一礼。转身往那石门行去,五名古妖自是随后跟上。
推开牢门之后,六人鱼贯而入,沿着一道狭小石梯向下,行走一刻后,过去两扇阴阳正反门。就到了一处广大洞窟之内。
懈青衣一眼便就望见那被粗大金链捆锁住的掖扬大圣,他见周围并无人看守,但不能确定是否有什么神通能窥看他们,是以不敢直接暴露自己身份,而是走上前去,随口说了赞叹之言,同时传音道:“可是姝淑女,可能听得见在下之语?”
掖扬大圣一听此言,眼眸立时睁开,死死盯着他直看。
懈青衣见她这模样,心下一送,知其大概无事,于是又暗中提醒:“在下此次是混入进来的,还望淑女不要露出破绽。”
掖扬大圣也是学乖了,偷偷看了看左右,重新回复先前模样,只是稍稍睁开一丝眼缝。
懈青衣嘴上言道:“在下扶项国使臣,我国王上仰慕贵女已久,此次奉命出使,本想将贵女赎换了出来,怎奈不成,故只能取贵女一羽回去,聊以解慰,还望贵女不要见怪。”
而私底下,他则是传音道:“小人懈青衣,本是自北天涵渊而来,千余年前,征讨曲莲大圣时,曾为青璎大圣效过命,此次听闻淑女被擒,特来相救,不过防备森严,未必能够如愿,只能尽量一试,若是不成,淑女可是有什么信物。小人可去北方,转交给青璎大圣。”
掖扬大圣迟疑许久,把身一振,自尾上飘下一根长翎,并道:“拿去,你可如愿。”
懈青衣上前将长翎拿过收好,道:“姝淑女在此静候就是,我等自会竭尽全力救你出去。”
他使个眼色,五名古妖有些迟疑,其中一个甚至忍不住就要动手劫狱,但想了一想,终归不敢造次,便一同跟了出来。
到了外间,懈青衣对周宣谢过几声,便重又乘了飞舟返回客馆。
五人回去宿处后,待把馆阁大门一闭,坛香大圣立刻忍不住,第一个站出来质问道:“懈青衣,方才明明机会近在眼前,你为何不救掖扬大圣?”
懈青衣好整以暇道:“那些天外之人把掖扬大圣拘禁在那处,又岂会没有防备,坛香大圣却是想得太过简单了。”
坛香大圣冷笑道:“那处不过几个无甚神通的小童,而那周宣气息,虽比灵形玄士虽是强出不少,但还比不过我等任何一人,又怎会敌不过?”
懈青衣道:“我非是畏惧他,而是提防另一人。”
“谁?”
懈青衣沉声道:“诸位莫非忘了入得此处之后,那道笼罩我等的气机么?”
众妖都是脸色一变,那气机如山似海,那一瞬间似乎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到现在想想仍是心惊胆战,那背后之人,决计不是他们可以对抗的。
懈青衣看向众人道:“我等初来,这些天外之人定有戒备之心,是以要动手,非等个几日不可。”
他一转首,看向环瞳大圣道:“高环瞳,你能识途辨道,不知可是把那路径记下了?”
环瞳大圣沉声道:“你放心就是。”
懈青衣又望向一个头戴金冠之人,道:“笼金大圣,还有,那锁链怕是不简单,你可能去除?”
笼金大圣冷漠言道:“只要是金气之属,我神通之力,皆能化去。”
懈青衣目光再转至另一妖圣身上,郑重道:“我等能否逃脱,便看无疆大圣你的本事了。
无疆大圣所幻化人形矮如小童,他细声细气道:“只要此地与外界之气沟通,我便能把诸位挪移了出去。”
懈青衣笑道:“这却容易,只要派遣一人提前离去,我等可在那些天外之人打开云雾之时动手。”
下来数日,懈青衣便如当真一国使臣一般,四处拜访,当中还有东荒、申方两国之是有过一次碰面,但谁都未曾识破他的身份。
七天之后,在众妖催促之下,他终是定下决心动手,先是找了一个借口派一名奴仆去往阵图之外,随后他们六人便以坛香大圣神通遮掩自身,再靠着环瞳大圣引路,只用了一刻,成功到得崖牢之外。
只是一路到得下方,一望此间情形,却俱是脸上变色。
周宣负手站在那里,笑道:“小道已是等了诸位许久了,终于来了。”
众妖顿知不妙,坛香大圣狂叫道:“不过区区一个灵形玄士,杀了!”
懈青衣叹了一声,不知自己何时被识破了,但此刻也别无选择,也只能与众妖一同动手。
这里六名妖圣,原身皆在千丈之上,若是给其现了出来,个个都能推山倒岳,崩裂地陆,然而周宣却是哼了一声,道:“不自量力。”
轰!
庞大无比的阵力自四面八方涌来,不过一瞬间,就将这些妖魔血气神通俱都镇压下去,仍是还作人身模样,并被牢牢锁困在地,半分也动弹不得。
只是正在此时,那懈青衣身躯却是陡然破散,化作无数灰烬落下。
周宣一皱眉,忖道:“分身?”
与此同时,东荒地陆某处,矗有一株硕大古树,其枝头之上结有一枚硕大果实,此刻啪的一声掉落在地,自里滚出一个浑身湿漉漉,不着片缕的人来。
懈青衣面色苍白自地上站起,他真身乃一条木蛭虫,天生神通,便是化身万千,此次前往补天阵图之中的,是他较为重要的分身之一,损折了去,也是伤得不少元气。
早在鼓动另外五妖之前,他便想好的计策,这掖扬大圣能救则救,万一救不了,也只是失陷一具分身,至少本体无碍。
但他也不是一无所获,此行搜集到了不少关于天外之人的消息,正可将送去青璎妖之处邀功。
不过那里路途遥远,故也只能靠着早年种下的分身一个个传递过去,当可在月内把消息送到。
他念头一转,数千里外,一株青木分身已是收得一缕识意,并把其往下一处分身传递过去,随后一路向北。
而与此同时,那滞留天中一月的补天阵图一动,已是化入云雾之中,向着北天寒渊方向挪移而去。
第二十章 雄关苍邯天都门
数日之后,补天阵图通过不断挪移遁行,已是渐渐来至东荒地陆北疆边缘之地。
张衍一人盘膝坐在大殿之上,似在定静之中。
殿门口人影一晃,景游入得进来,小心来至他身后,躬身道:“老爷,快要到天都门了。”
张衍睁开双目,只心神一感,下方那起伏无尽的地陆便立刻映入眼帘之中。
现下所前往的北天寒渊,地势凌驾于诸陆之上,而东荒之地与其交界之地,有一道绵延亿万里,耸入云天,宛如城墙一般的坚岩,此处名唤苍邯山。
而在那最高之处,却修有一座大石门,当中有一条平坦宽阔的通路,足可供大军通过,此是东荒神国于九千年前为方便与北方妖魔异类交战时所修筑,东荒诸国皆称此为“天都门”,只有过了此处,才算踏入北天寒渊之地。
看有片刻,他道:“去把东荒国公道友请来。”
景游道:“小的这就去请。”
许久之后,公佥造来至大殿之中,双手一合,见礼道:“见过真人。”
这一回,他未曾再感得张衍身上宏大血气,绷紧的心神不由一松,自觉总算不用似上回那般难堪。
张衍一抬手,道:“道友请坐,贫道有几言想要请教道友。”
公佥造道:“不敢。”再是一礼,他便到了一边席上小心坐下。
张衍把袖一挥,随法力涌动,整个大殿地表仿似忽然消失不见,而所显现出来的,却是下方那广阔无边的地陆。
公佥造一眼便望到那巍巍而立,如山岳一般高大,仿佛浸透荒古沧桑的巨大石门,惊呼道:“天都门?”
张衍言道:“公道友,贫道听闻,此处石门是东荒神国之时修筑?”
公佥造发出一声悠长叹息。道:“史笔有载,东荒神国立国数百载后,因威胁到北天寒渊诸多妖魔异类,故而灭明鸟、莲心蝶、山阳鬼三族联手向南。想要打散神国。”
“当时神国闻得此讯,三位大祭公率六十八位大玄士,四十万玄士,提前修筑起来这一座天都大门,并倚此为重枢。以纹符血绘地陆,施以绝天禁陆之法,只留下一处出入隘口,就在这苍邯山天都门外将众妖阻住。”
“此一战,神国战力几乎是倾国而出,不过那时神国初立未久,人心凝聚,众志成城,斗有十数载,仍是不曾后退半步。三族见事不可为,只好与三位大祭公定下契议,只要神国镇国礼器不坏,屠台不倒,便不得进犯东荒诸国。”
说到此处,公佥造却是神情有些沉郁。
神国崩塌后,三氏虽然碍于契议,明面上无什么太大举动,但暗地里却也动作不断,譬如掖扬大圣。就是那青璎大圣放到东荒的棋子。
此妖常常带着一群妖魔掠地攻城,索要祭品,其中尤以东荒国受祸最烈,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此次也不会想着将之诱捕。
张衍点头道:“贵国那纹符之道,能禁天锁地,倒也是巧妙。”
公佥造叹道:“符纹传至如今,虽未断绝,但有许多厉害纹法却需用到不少天地宝材,然而产出此些宝材的地界如今皆不在我手中。便有法门,若不设法收复失地,亦无多少用处。”
张衍问道:“不知那阻挡万妖之法,用得是何宝材?”
公佥造道:“宝材倒是寻常,但绘纹之时,三位大祭公割肤剜肉,将自身鲜血洒遍东西,整座苍邯山都是化作赤色,史笔言:‘血纹之气,啸惊鬼神,盖天披地’,令诸多妖魔半步不得跨越。”
景游在旁听得也是心下暗惊,仅凭三人鲜血,竟能把这脚下这座贯穿亿万里的山脉浸染一遍,这等本事,也确然称得上神通广大了。
张衍心下一思,虽无法亲身见识这三位大祭公的神通法力,但其等血气这般充盛,想必所能牵引的天地灵机已是到了一个异常庞大的地步了。
而当时三大妖氏处在主动一方,显见是更胜一筹,到得如今,也不知还剩下多少实力。
不过便是全盛之时,只要敢挡在九洲修士必去之路上,也一样要与之碰上一碰。
公佥造眼看即将自那天都门上方越过,望了望下方略带暗赤之色的地表,不由感慨言道:“当年神国大半玄士战殁于此,与之一同葬生在此的,还有难以计数的妖魔异类,在此等鲜血浇灌之下,千余年后,这里便诞出一头血蚓魔妖,其只要见得活物,便一概吞了,不但我神国深受其害,便连寒渊妖魔,也一样被屠戮了不少,后被我神国大祭公公拓联手三氏妖王,方才将之重创,传闻至今还在泥壤沙土之下沉睡静养。
张衍见公佥造方才只提到了公拓一人,还有另两位大祭公却似是不见了影踪,便问道:“神国既三位大祭公,为何对付这魔妖时,却不见另两位出手?”
公佥造一怔,随即尴尬言道:“此事在下也是不知,全因为那史笔之上并无记载。”
张衍目光微闪,方才他问出这句话时,公佥造虽神情无异,但气机却有一丝些微变化,显然其未说实话。
不过按理而言,以那二人神通,只是过去千载,寿数怎么也不当尽,若说不是什么意外变故使得这二人无法出手,那么就是飞升而去了。
只是这等事,说出来也无甚大碍,而此人却是遮遮掩掩,这里面必是别有说道。
但其无意说明真相,他也不去逼问,这时想及那方才所言魔妖,心下略动,便起了神意,往那处地底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