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个字说出之后,那怪鸟眸光似乎闪了一下,但随即又被凶芒遮去,将这分身也同样扯碎了。
懈青衣并不气馁,再派了数个分身出去。
这些分身都是借了一部分生机显化,哪怕无人出手,一二日内也会自己消亡。
也是这一株大木千年以来生机积蓄足够,否则他根本无法做出这等变化。
半个时辰后,这分身再度撞上了那妖鸟。这一回算是多说了几句字,然而对方却仍是置若罔闻,又是将他所有杀死。
懈青衣神情一点变化也无,依旧遣出分身,但结果仍与上回一般无二。
足足数十次之后,那妖鸟见他锲而不舍,似乎没有休止之日,它终是不再攻击,冷声道:“你到底有何话要说?”
懈青衣合手一礼。道:“在下受姝掖扬贵女拜托而来,有重要之事拜见青璎大圣。”
那妖鸟露出轻蔑之色,“你一个荒妖,也想见王上?”
懈青衣道:“在下确实身份卑微,不过实在是此事尤为重要,关乎灭明一族生死安危,如今姝掖扬贵女因此事身陷囹圄,不得不将缘由禀明大圣。”
那妖鸟虽有些狐疑,但听到是青璎大圣之女被捉,倒是稍稍重视了几分。道:“可有信物?”
懈青衣道:“信物尚在路上,不过在下便有天大之胆,又岂敢欺瞒贵部?”
他倒的确是有信物的,掖扬大圣那根翎羽,早在他准备劫牢之前,便由一名奴仆携出阵图了,不过自不及他分身来得快。
那妖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道:“你在此等着,莫要随意走动。”
懈青衣十分恭敬,道:“不敢。在下便在此地等候。”
那妖鸟对他喷出一口彩雾,随后翅翼一扇,就一声长啸,飞纵入云。
懈青衣看了看身上那彩气。曾经和灭明鸟部族打过交道的他,知晓此是打上了那妖鸟的记号,不令他被其余妖鸟杀死,不过同时,他要是敢随意动弹,此气就可要了他的性命。
这一等。便等了足足有三日夜。才见那妖鸟飞了回来。
他有些意外,倒非是嫌等得长了,反是觉得有些快了。
此地与蔽白山相距十多万里,便不说跑个来回,就是向上禀告,拖拖拉拉,弄个十天半月也不奇怪。
那妖鸟来至他上方,道:“却是你的运气了,我在半途之上撞上聪君子,唤我带你去见他,不过君子不喜欢鬼祟小人,你真身在何处,随我一同前去。”
懈青衣知道,灭明部族之中能称君子的只有青璎大圣之子,精神一振,道:“我身在尚在血气疆界之外。”
实则外面那具,也算不得真身,不过只要他不言,外人也无从分辨。
那妖鸟瞪了他几眼,烦躁道:“君子不耐久等候,还不快些过来,我抓你前去。”
懈青衣道:“这便过来。”
所幸此处距离血疆边界也不过半个时辰路途,外间那分身很快到来,那妖鸟将他一抓,腾空而起,往东向飞去。
大约一日之后,远远见得天上有一团青色气团翻滚,懈青衣惊呼道:“莫非,莫非此是‘浑天青空’?”
那鸟妖诧异看他一眼,“你也知道浑天青空?”
懈青衣道:“当年征讨曲莲大圣时,在下便曾在青璎大圣麾下效力,有幸听贵部几位大圣提起过。”
寒玉海洲有名的“浑天青空”,乃是先天生成,传闻每一处青空之内,便内蕴一处小天地,不过他从来只是听说,这一回也是头次见得。
那鸟妖倒似重新认识他一般,道:“不想那般大战,你倒是未死,有几分本事。”
参与那一战征战的荒妖却有不少,但九成以上都是战亡,能活下来的都是手段了得。
懈青衣忙道:“不敢,只是略懂一些求生之道。”
那鸟妖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两眼,又往前方看去,道:“那一处浑天青空,乃是王上赐予聪君子的猎场。”
懈青衣心下一动,他是听说过这位聪君子的,知其颇得青璎大圣的喜爱,极有可能便是下一任族主,看来他这回却是运气好,撞对了人。
那鸟妖扇翅而来,到了近处,将他放下在一座石坛之上,并道:“在此候着,我进去通禀。”
言罢,就一头冲入那青空之中。
候半个时辰之后,便见其中飞驰出一辆大车。车前有百多只毛羽素净的白鸟在前拖拽,后方跟着数十名顶盔带甲的男子。
车辇之上站着一名头雪白,面孔英伟无比的年轻男子,手擒金缰。披着一件白裘大氅,红璎系结迎风飘扬,左右两侧,有两名高大少年背弓持矛。
懈青衣知是那位聪君子到了,青璎嫡系后裔常常化身人形出游。不过此举倒非是心慕人身,而主要是为了减少平常血气损耗。
见那飞车直奔自己而来,他赶忙一低头,做出一副恭顺模样。
聪君子到了近前,把车一顿,自上看来,问道:“你便是那人?”
懈青衣忙言道:“正是在下,见过白羽君。”
聪君子有些意外,道:“我这称号已有数百载不用了,如今记得的。却也是不多了。”
懈青衣道:“哪里,白羽君赫赫威名,纵是在下这般浅陋之人,也时时闻得有人提起。”
聪君子虽知他是故意这般说,心下仍是忍不住得意。
山海界无论玄士,还是妖魔,修炼时从不讲究心性隐忍,有时恣意放纵性情,反是更容易激血气。
懈青衣察言观色,知他此刻心情愉悦。便又趁着这个机会出声道:“此次姝掖扬贵女被擒,在下受她之托,特来将这一消息告知族中。”
聪君子道:“掖扬早年被遣去了东荒大陆,这么说。你也是从那处赶来了?”
懈青衣道:“是。”
聪君子道:“姝掖扬虽然只是一个下女,但也不容外人欺辱,何人如此大胆,敢捉我灭明族中贵女?可是那东荒国中之人么?”
懈青衣回道:“此事确与东荒诸国有些干系,但真正擒去贵女的,却是另有其人。”
聪君子目光一冷。道:“说出此辈来历。”
懈青衣道:“君子可还记得,前月天开裂隙,有一大鱼至我界中?便是这些天外来人囚押了贵女。”
聪君子皱起眉头道:“天外来人?”
两月前那天地关被撞开的宏大动静,惊动四疆四域,他又怎会不知?
但能横渡虚空而来的,必不是简单之辈,他又非是族主,身边可以调用的人手也是有限,为一名下女与之对上,似乎有些不值得。
懈青衣看出他的迟疑,稍稍向前一步,道:“白羽郎,在下此次前来,除了为替姝贵女求援,还另有一桩紧要之事。”
“另有紧要之事?”聪君子看他一眼,道:“你说来听听。”
懈青衣道:“在下探得清楚,那些天外来人正与东荒诸国合议,要设法攻打贵部,为怕走漏消息,这才把掖扬贵女捉了起来。”
九洲修士对进攻寒玉海州,并无任何遮掩,他冒充使者在补天阵图内待了数日,自然也是探听到了一些风声,不过详情也不得而知,是以又加上了一些自己臆测和推断。
聪君子却是不信,哈哈一笑,道:“何其可笑,东荒大陆与寒玉海舟相距极遥,途中有无数妖部,东荒诸国能有多少大玄士,若无伯都大城,怕是还未到得此处,便就折亡在半途之上了。”
懈青衣道:“白羽君有所不知,那些天外来人有一神物,可载百万人于天中飞遁,想这便是其等倚仗了。”
聪君子神情一凝,对方能从天外破界而来,那横渡两域,当也不是什么难事,他疑声道:“你此言当真?”
懈青衣道:“在下不过一介荒野,又怎敢有所欺瞒。”
聪君子神色不停变幻,只是东荒百国,他不会放在眼里,但谁知那些天外来人有些什么手段,想了许久之后,他一指懈青衣,道:“把此人看住了!”
左右齐声应是。
聪君子一拉缰索,那飞车一转,便飞空驰走,看其所往方向,正是蔽白山最高之处。
第二十三章 气血烽火聚族部
蔽白山上空,有一群群飞鹫盘旋,发出一声声暗哑嘶鸣,因其数目太多,看去有如一团厚重乌云。
聪君子向来爱洁,十分不喜此物,但这是族中一名长老布置,只要他未曾坐上族王之位,便无力改变此点,他皱了皱眉,只得设法绕了过去,绕路一圈后,在山巅之上落下,下了车辇,便急匆匆往前方一处洞窟行去。
这洞窟大逾百丈,幽深无尽,仿若巨兽之口,外间数十口翻着水泡的沸腾浆水,看去猩红无比,水池之中,矗有十来根高柱,皆是用未经打磨的巨石堆垒而起,上端以华丽皮毛遮裹,柱身之上插有数以万计的兽骨,其打磨尖利的一端俱是向外刺出,自上到下弥漫一股粗犷蛮野,凶横暴虐之气。
天中时不时见有一头飞鹫冲下,形如疯狂一般撞在石柱之上,任由自己身躯被那骨矛穿透,而后一滴滴鲜血洒落在池水之中,顿时蒸腾起一道道血雾,再缓缓渗透入那柱身之中。
石柱之顶,坐有一名银发老者,此时听得脚步声过来,忽然站了起来,目光渐渐弥漫出一股血红之色。
聪君子深知不管自己身份为何,靠近此处,只要不曾及时取出信物,便可能被此守洞之人杀死,便赶忙自身上拿出一根赤红血翎,双手高高托在顶上,边行边言道:“三十八子煜聪有赤翎在此,急见王上。”
那银发老者看了那赤翎一眼,目中血芒散去,没有说话,又坐了回去。
聪君子长出一口气,脚步加快了几分,朝着洞窟之内行去。
轰!
他方至洞内。就有一股凶煞之气迎面冲来。
前方猛然出来一头百丈大小的青兕,低头拱角,身躯前倾,浑身筋肉鼓胀。双目通红,仿佛就要冲了过来。
聪君子脚下稍稍一顿,才又重新跨步。
而那青兕一动不动,任由他过去,原来只是一个死物。
不过方才行去不远。上方又出现一头巨鹰,翅翼展扬,利爪分张,鹰眼闪烁锐芒,好似下一刻就要扑击下来。
随非第一次见了,他仍觉心头一跳,浑身颤动,忙把血气稳住,又往前行。
接下来一路之上,一个个千奇百怪。凶神恶煞的妖物出现在道途之旁。
此皆是万数年来,灭明鸟部族一次次对外征战中,手下杀死的强大妖魔,其等尸身,俱被历代族王做成了守山图腾,放在这里镇守洞府。若是血气不够充实,或是心志不坚之人,到了此处,连脚步都难迈动。休说闯入里间了。
聪君子起先还很轻松,但越至里间,越是艰难。
这些大妖俱是来头不小,其中有几头还是来自上古之时。其神通威能,甚至已是堪堪到了混同天地的地步。
他足足用了一天,才步履沉重地从那洞窟隧道之中出来,此刻他已是满头大汗,血气消耗甚巨。
此刻仰头看去,出现在前方的是一团深蓝光云。其大若山岳,内有斑斓碎电,好似穹天星云,时时翻滚旋转。
此是青璎大圣所居“浑天青空”,此物入得这妖王之手已是数千载,非是亲脉族人,难以入得其内。
聪君子有赤翎在手,自无阻碍,很是容易就穿入进去。
随着眼前一晃,他却已是站在了一处断崖之前,周围空荡荡别无他物,脚下深渊之中,飘荡一团团浑浊浓雾。
他往地上一跪,大声言道:“三十八字煜聪,有要事求拜王父。”
那迷雾之中,忽有一只凶眸睁开,仿佛天中烈日,灼热金红,令周围一切都是变得炽热滚烫起来。而只此一目,就几乎把下方那那一大片迷雾都是撑开,实难想象,其背后身躯到底何等巨大。
面对此眼,聪君子心头升起一股深入骨髓的恐惧,知这是受了血气镇压,忙把额头紧紧贴在地面之上,颤声道:“王父。”
半空中传来一阵宛如雷打的隆隆声响,还透着一股令人肌肤生寒的冷漠,“你来此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