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闪电将整个天地照耀得如同白昼一般,霎时现出了那无名道人出动法相镇压张衍的惊人景象,此时那五位洞天真人恰好飞至,不止是他们,便是竹节岛上空的数百弟子也同时见到了这一幕。
然而面对这滔天法相,在数百人目光的注视下,张衍居然不闪不避,反而手持着一颗头颅迎了上去,眼见他就要被那法相吞压时,自眉心处突然跃出一道黑色长虹,这道长虹一现身,便化作一道弥天极地的剑芒,便是五名真人也被震得身形一滞。
张衍耳边传来那老者一声哈哈大笑,“张衍,来,随我劈开这方天地!”
他顿觉胸中生出一股气贯长空,谁与争锋的气势来,待沸腾极点的时候,他长啸一声,纵身一跃,与那剑芒合二为一,便随着这劈天裂地的长虹不管不顾向上一冲!
仿佛一道撕裂虚空的电芒闪过,轰隆一声,不但那座山岳一般高大法相,便是那乌云笼罩的天空也被一齐劈成两半!
空中传来一声嘶声惨叫,“秦墨白,你毁我千年道行,我与你誓不甘休!”
四散乱云之中,一道红色遁光如仓皇向西方飞逝而去。
见到此景,在场四位真人同时面现惊骇之色,孟真人伸手指着,颤声道:“北冥都天剑?这,这山门供奉之剑,怎会在此处,莫非是……”
孙真人也是怔怔看着,感慨道:“难怪,难怪……”
颜真人面无表情,手指却有些微抖,“这小辈竟然得了北冥天都剑的眷顾,这岂不是说掌门老师他……”
正在此时,天空中有隆隆响动,突然浊云一开,倒悬下一道不见头尾的无边天河来,这天河在空中漂浮,倏忽间便将天地之间散乱的元气一一慑伏下来,顿时云收雨歇,重化为一派万里晴空。
四名真人见状,忙一起稽首,恭敬道:“弟子恭迎掌教老师。”
天空中传来一把和煦温润的声音,“张衍,你立此奇功,可速来浮游宫见我。”
第一百一章 事了拂衣去,海阔天高任啸鸣
溟沧派浮游天宫。
这里位于龙渊大泽千丈高空之上,乃东华洲十大灵穴正位之处,每时每刻都有不知计量的灵气吞吐,狂流云卷,罡风肆荡,若没有大法力护身,稍一接近,便会被这如瀑如涛的气流冲刷下来。
张衍才一接近,便有一道符诏落下,化作一道灵光降下将他接引上去。
身在云中,他凝神看去,发现这一座悬在半空的浮游天宫形似锥塔,恢弘至极,共是上下九重,层层如阶而攀,此处才是溟沧派根本重地,渡真殿,上极殿,昼空殿这三大殿所在之所,不但是溟沧派掌门潜修之处,便是门中历代道行精深的长老也在这里隐居。
只是看了一会儿,张衍却觉得这座宫宇有些似曾相识,若是这锥塔再往高处翻上几层,便与方才要镇压自己的法相有几分相似,心中一动,不禁对那人的来历也有了几分猜测。
这时他身形一晃,身上灵光一散,符诏往他身体中一落,也不知道去了何处,他也不去管,拿眼瞧了一回,发现自己正踏在天宫最上层的上极殿前。
见他是被符诏传了上来的,殿外值役童子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将他引入殿中,张衍将自家袍袖理了理,迈步向里走去,不出十丈,只见殿内正面竖有一座百丈照壁,其中似有一头似鱼似鸟的巨兽阴影游走不定,他不免驻足观望。
童子笑道:“此为开派祖师拘在此处的上古神兽,也不知究竟何物,更不知困在其中有多少年月了。”
张衍点点头,转过照壁,前方视线一开,北方正位上立有一座星台,一名羽衣星冠的道人手持拂尘端坐,此人头顶之上有一道似是无有穷尽的璀璨星河波流涌动,灿灿夺目,熠熠生辉,见了张衍进来,他呵呵一笑,温声道:“张衍,不必拘礼,可来殿上说话。”
张衍微微一笑,纵身来到星台之上,躬身一礼,便直起身体,大胆打量起这位掌门真人来。
他刚才在星台上观望时,只觉对方似是一位和蔼长者,只是到了近前,这才发现,这溟沧派掌门竟是一位鼻若悬胆,双眉入鬓的年轻道人,相貌英俊风雅,面上微微带笑,使人如沐春风,只是一双眸子却如无底幽潭,渊深难测。
这个时候,张衍突觉眉心一跳,那老者从额头上跃了出来,大咧咧往旁侧一坐,道:“秦墨白,你拜托我的事我做了,你没让我做的我也做了,不过,你是不是早料到老夫忍不住会出手?”
这年轻道人微微一笑,坦然承认道:“自是瞒不过北冥师叔。”
老者嘿了一声,摇了摇头。
年轻道人朗笑一声,转而看向张衍,道:“张衍,你立下此功,我自当奖赏于你,我当初曾说过,谁斩杀了妖主,便可在派外开府,今日我便将昭幽天池赐下,算做你道场所在,只是桂道友的因果却需你自家去了解,我却帮不上忙。”
张衍肃然道:“我事先已知桂前辈将会投生何处,待十年之后,我会去将他接来收入门下。”
年轻道人缓缓点头,叹道:“如此便好,我与桂道友当年也有几分交情,来日他转了人身,拜入我溟沧派门下,也是一桩盛事。”
老者突然“咦”了一声,道:“秦墨白你倒是大方,就这么赐下洞府,难道就不怕那些世家崽子找你晦气?”
年轻道人一摆拂尘,慨然道:“此一时,彼一时也,我秦墨白好歹一派门掌,岂是没有担当之人?”
老者哈哈大笑,道:“看来你师徒一脉也是否极泰来,该当时来运转,此次我斩了那人法相,实在是痛快不过,若是你还要我动手,我也可勉为其难答应一次。”
他性子直爽,从来不屑于计较什么弯弯绕绕,在他看来,任你什么诡计,只消一剑上去都能瓦解,何必多想那些无用的。
年轻道人淡淡一笑,又转向张衍,神态温和的叮嘱道:“张衍,你需牢记,此洞府我虽赐予你,但日后是否能看住,我不会多加过问,需你自家多加努力才是。”
张衍点了点头,随后他略一思索,问道:“不知我那灵页岛门中准备如何处置?”
年轻道人呵呵笑道:“虽则你在派外开府,但仍是我溟沧派门人,灵页岛自然还是你的洞府,无人会来侵夺。”
有人掌门真人亲口承诺,张衍顿时放心,他一拱手,道:“弟子欲行远游,出外寻找凝结金丹的缘法,望掌门恩准。”
年轻道人沉吟片刻,抬手一抓,凭空摄出一道符箓,打入张衍识海中,“你伤了那人,虽然北冥师叔借你之手,但怕是他有徒子徒孙找你麻烦,我传你一门功法,能不能参悟全看自己了,只是绝不可轻授他人。”
张衍只觉一道金光灿灿的符箓飞入体内,脑海中顿时多了无数口诀妙法,一时也不及细看,忙躬身道:“弟子谢过掌门真人。”
年轻道人微微颌首,道:“你要走,便不要耽搁,尽快动身吧,出了浮游天宫后,切记不可去往丹鼎院,当可避过一劫,言尽于此,你去吧。”
张衍闻言,脸上所有所思,对着这位掌门真人再次拜了一拜,便告退下去,转身出了大殿。
刚刚步出殿门,身后传来一声叱喝,一道黑光闪了出来,那老者突然拦在身前,屈指一弹,一道光芒便入了他的眉心。
张衍面上毫无紧张之色,笑道:“前辈又在弟子处做了什么手脚?”
老者笑骂道:“休来胡言,老夫是见和你也算投缘,是以化了三道分身在你身上,若是危急时分,可用来保命,换了旁人老夫都不屑理会,你可知道,当年秦墨白在殿外求了我一夜,老夫方才勉强赐下一道……”
说到这里,却听殿内传来一声淡淡语声:“北冥师叔,背后嚼人舌根,不是长者风范。”
老者哈哈一笑,化作一道黑芒冲霄而起,眨眼间便不见了踪影。
张衍出了大殿,正思忖如何下了这浮游天宫,那道隐在身上的符诏似是得了感应,现了一道金光出来,将他躯体一裹,便荡开罡风,倏忽间从千丈高空一路向下,将他送至一处无人岛礁上,随后闪了一闪,便不见了踪影。
张衍抬头看向天空,天上白云悠悠,几只禽鹰振翅翱翔,发出一声悠扬啸鸣,眨眼飞向远空。
这时他心中恍一丝明悟,掌门真人以迅雷之势将他唤来,坐定将昭幽天池给自己的事实,怕是也有让他及早抽身离去之意。
其实他斩了桂从尧,又重创了无名道人,风头之劲,在门中已是一时无两,不管他是否愿意,留在门中也必定也是漩涡中心,此时功成身退,正是明智之举。
原本他还想出游前去见一次周崇举,不过掌门真人最后那句话却是让他心头暗含警惕。
丹鼎院中能出何事?
他仔细想了想,心中一动,知道问题极有可能出在秦真人身上。
这位真人行事一向横行霸道,做事不能以常理忖度,这一次自己非但没死,还立下了惊天奇功,也算削了她的脸面,保不准这时就在丹鼎院候着自己,要是自己被捉到琅琊洞天去,随便找个借口放在那里慢慢拾掇,弄个生不如死,怕是掌门真人也没法可想了。
这样看来,那丹鼎院是万万去不得的。
张衍也是洒脱之人,立刻把这念头舍了,驾起遁光直接回转了灵页岛。
把思绪在脑海里一一理清之后,他越发觉得在门中不可久留,当及早离去才是。
因此到了灵页岛上空后,现了那艘龙牙飞舟,把那百丈长的舟身往天空中一横,大声喝道:“灵页岛诸人出来,皆随我前往昭幽天池。”
罗萧,商裳、以及一众力士、鱼姬美人,见到自家老爷安然回返,都是面泛喜色,一个个都出了洞府,听了他的招呼,虽然奇怪为何要去昭幽天吃,还如此匆忙,但却没有任何人迟疑,在他这一声吩咐下,都纷纷上了此舟。
张衍将罗萧唤到一边,取出一块玉牌,道:“罗道友,我要出门远游,寻觅筑丹机缘,此是昭幽天池洞府开启牌符,你带了他们入居,静心潜修,我一日不回,你等一日不得离了天池。”
早在张衍在竹节岛上驻守时,便曾暗地里来拜访过桂从尧,昭幽天池禁制本是这位大妖亲手所布,他兵解之后,如今只有张衍一人知道开合之法,便是几位洞天真人联手攻打,没个数月时间也攻之不破,称得上是固若金汤。张衍也是怕自家走后有人觊觎这洞府,索性勒令所有人不得外出,免生不测。
罗萧接过玉牌,美目暗含几分幽怨,问道:“老爷今日便要走么?”
张衍点点头,道:“迟则生变。”
罗萧对着张衍盈盈一拜,道:“老爷尽可放心,不拘你去多少时日,奴家定将你这一处洞府看护好。”
张衍朗笑一声,将龙牙飞舟的牌符扔下,化作一道蓝芒飞了出去,须臾便来到那灵页岛上的山巅火口处。
他把自家金火玄光现了,一纵身往火口下飞去,往里投入千丈之后,大喝一声,道:“张驹,与我将此处煞气收了。”
童子转身出来,嗓音清脆的应了一声,将山河图一展,这如画江山在这山腹内横铺开来,灵页岛下的煞气原本蒸腾如沸,被这图卷一截,便都被囊括入内,半丝不漏。
大约收摄了一个时辰,张衍见这些煞气已足够自家练到玄光三重,便猛的一喝,把身躯一拔,一道遁光霎时冲出千丈火峰,又在一眨眼间没入了云层之中。
半个时辰之后,他已经出现在溟沧派山门之外,转首向后看一眼,心中暗暗发誓:“我此去游历天下,若是不得丹成一品,便绝不回山!”
他把袍袖一振,哈哈一笑,在空中向前踏步而走,做歌曰:“混沌辟生无贵贱,岂叫神人坐金殿,若得一口仙灵气,敢上九天争日月!”
这豪迈慷慨之音在云中来回响着,渐渐越去越远了。
第三卷 欲攀天梯望远峰
第一章 拜山北辰
大魏朝定州,永通郡。
府城向西二十里,是一片草木茂盛的猎场,为魏国武隆候封地。
一头麋鹿在草丛中惊慌逃窜,几十名鲜衣怒马的骑士正在四周来回呼喝驱赶,其中有一位年轻武士策马上前,眨眼间便欺到了三十步内,他喝了一声,突然弯弓搭箭,手中四石劲弓竟被他轻轻松松张如满月。
“嗡”的一声,弓弦响处,一道利矢飞出,正中那麋鹿胸腹,一声哀鸣,巨大的力量顿时将它贯穿在地。
围在四周的骑士见了,纷纷喝彩,有人夸赞道:“小侯爷箭法又长进了不少。”
这被称作的那名“小侯爷”的年轻武士鼻直方腮,双眉浓厚,手上一具描金朱漆弓,胯下那一匹神骏白马,甚是英武不凡,此时听了周围亲卫的称赞,脸上除了稍许几分兴奋之意尚未褪去,倒也没有什么矜骄之色。
只是猎了这头麋鹿,他还有些意犹未尽,一夹马腹,似是要往前方深山赶去,一家将模样的人赶忙上前阻拦,抱拳道:“小侯爷不可再向前了。”
年轻武士皱了皱眉,不悦道:“为何?”
家将沉声道:“听闻前日那山上有异芒闪烁,怕是出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小侯爷万金之躯,岂可冒险?”
年轻武士哈哈一笑,举起马鞭,指了指身后一名身穿八卦道袍的少年道人,道:“我们有王道长在侧,怕个什么?他可是白月仙师的高足,最擅长的便是捉拿这等妖物。”
这少年道人闻言嘿嘿一笑,得那小侯爷捧了一捧,虽尽量做出不在意的模样,眉眼中却也仍然掩不住有一股洋洋得意。
那家将还想再说什么,一阵疾烈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又是一队骑士如狂风一般卷来,不多时便到了近前。
只是这一队人马俱是披着大红披风的女子,当先一名美貌女子一身武士劲装,英气勃勃,骑在马上也学着男子般挎弓带剑,尽显飒爽之姿。
这美貌女子一出现,那少年道人眼前一亮,一双贼眼在着她腰臀上来回打转。
年轻武士笑道:“郡主怎么才来?我适才又猎了一只麋鹿,如今天色将黯,你可是要输了,那处洛河边的宅邸终究是要归我。”
那女子银牙一咬,不服气道:“岳少廷,本郡主不信比不过你!”
她转过头,恶狠狠瞪了那少年道人一眼,随即清喝一声,素手一圈缰绳,便将马头拨转,马鞭在空中一挥,发出一声炸响,座下马匹顿时放开四蹄,往前方那山林驰去,她身后一行人也是马蹄踢踏,一路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