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权道:“天鬼之间,彼此也有飞鸟衔书联系,知道你等在捕杀他们,换成是你,你会坐以待毙么?”
方心岸道:“那弟子定然不会如此。”
司马权道:“这便是了,为师在天鬼部族之中待了许久,深知他们的脾性,他们非但忍不住,还会设法做出反击,不然休想再指望让这些散落在各处的部族出力。”
方心岸想了想,心下凛然。问道:“那会否有妖圣出现?”
司马权摇头道:“绝然不会,若妖圣出手,也会暴露自身,为了你等数百个低辈修士。根本不值得他们如此做。”
方心岸心下略松,只要不是那等大妖到来,自己应该可以应付,便道:“多谢恩师提点,弟子会小心防备。”
司马权不再多言。起身往外走去,身影却是越来越淡,出门之后,便就彻底消失无踪了。
月鼎湖湖心之中,泊有一艘百丈楼船,船中舱阁之内,言晓阳坐在上首,下方则站着一名英姿挺拔的年轻修士。
此是他言氏之中最为出色的弟子言子贤,修道五百余载,在言晓阳不惜代价的支持之下。已是入得元婴境。
言晓阳此刻沉声言道:“子贤,只要你在此次斗战之中立下这大功,我阿姐退位之后,有我在背后支持,你就可一争那掌门之位,你需记着,碧羽轩是我言氏一门的碧羽轩,绝不可落入外姓人手中。”
言子贤正容道:“真人说得是,碧羽轩掌门只能是我言氏族人。”
言晓阳缓缓点头:“两日后动手,你把我为你找来的法宝全数带上。如此可多添一些胜算。”
言子贤道:“弟子记下了。”
言晓阳一挥手,道:“去吧。”
言子贤退下后,言晓阳看向外间湖水,神情有些复杂。
他姐姐言惜月修道近千载。许是感到寿数将尽,门下少接替之人,是以来至山海界后,与韩佐成育有一子,名为韩孝德,已是送去了清羽门修习功法。
而有了清羽门为倚仗。再加上韩佐成在背后出力,他已是能够看见,未来掌门之位必会落在韩孝德手中,身为言氏弟子,他万万不愿意看到这般景象,但言氏一门有杰出后辈,并拥有足够声望,就仍可撑住局面,不致把祖先创下的山门留给外姓,而此次征讨天鬼部族便是一个机会。
十余万里之外,一处奇高山崖之上,韩佐成正指使着数十名弟子在栽种一种有着金黄叶瓣,茎叶如玉的花卉。
待种下最后一朵后,他才松了一口气,来至外间,对着一名颇有威仪的美髯修士拱拱手,歉然道:“审师弟,有劳你久等了。”
审峒笑道:“韩师兄,以你我二人的交情,就不必说这等客气话了。”
韩佐成也是一笑。
审峒看向那些灵花,问道:“我记得师兄不喜花草,摆弄这些物事定有用意吧?”
“正是如此。”韩佐成待人真诚,对这位好友并没有什么隐瞒,直接道出实情,“师弟知我先前一切所为,都是为寻到那鲸王,而此事,恐怕就要落在这百余柱花木上了。”
审峒又看了两眼,道:“这花看来也无什么特异之处。”
韩佐成笑道:“此是我问师祖讨来的西明花,云鲸最喜吞食此物,哪怕远隔千万里,也会赶了过来,那鲸王若是知晓这里有不少,虽不会亲身来此犯险,但多半会派遣族下子嗣来寻,殊不知,栽种此花的弟子修习得乃是太昊派功法,虽然功行尚浅,只要他们亲手栽种之物,不论去往何处,都能感应到大致方向所在,只要此花被带到了鲸王身侧,那么下来就能找到其藏身所在了。”
审峒点头道:“这当真是好办法,我本以为道友会如那位言真人一般,利用灵禽走兽把那云鲸鱼找了出来。”
韩佐成笑道:“我虽是擅长御兽之法,但有时也未必要用这般手段,那样做反而是圈死了自身。”
这时他忽然想了起来,道:“审师弟这个时候过来,可是月鼎湖中有什么变化么?”
审峒道:“言真人发现了一处数万人的天鬼聚落,提议召聚众人,还让我来寻你,我也知晓,他这是想把我差开,好方便行事,我等此刻过去,怕也是赶不上了。”
韩佐成怔了怔,叹道:“罢了,他要争功,便让他去吧。”
审峒笑道:“也是,韩师兄是张真人弟子。把事办好便成,也不必去争这些。”
韩佐成苦笑道:“在恩师座下,我当是最不成器的弟子了。”
审峒摇头道:“韩师兄这话说错了,若我辈修道人只为师长期许。违逆本心去做一些不愿做之事,那岂不是过得凡人还要不自在?那又修什么道,求什么仙?况且审某以为,张真人当也不会来在意这些。”
韩佐成想了想,点了点头。感叹道:“审师弟一心修持,从来没什么享受,或许在外人来看过得清苦异常,但我知晓,你却是甘之如饴,或许这正是因为你顺从了本心之故。”
审峒大笑道:“韩师兄确为小弟知己,我整日修持,不问其余,那是因为我除大道之外,别无他想。此中之乐,又岂是外人能够体会的。”
韩佐成叹道:“审师弟如此一心精进,也难怪你能成就元婴法身。”
审峒只是一笑,他在眼中,元婴法身也只是修行道上某一座高峰罢了,下来还要更为艰险洞天境,若跨不过去,也没什么值得夸耀的。
韩佐成这时道:“我在飞舟之上藏有几坛好酒,是此处一个异类部族进献上来的,审师弟既来。不妨与我同品。”
审峒笑道:“求之不得。”
两人互道了一声请,他便跟随着韩佐成飘身往天中飞舟,但是这个时候,他目光却是变得深沉起来。
他心思深沉。同样也是看出天鬼那处很可能是一个陷阱,言晓阳命他来告知韩佐成,本来他可以很快赶至,但路上却是故意耽搁了几日,如此韩佐成得知消息后,便是想要赶回去也来不及了。
他心下道:“韩师兄。望你日后莫要怪我,这等言晓阳以下犯上之辈,再不处置,下面还会有何人服你?你既心软不肯加以惩戒,那便由得他去好了,这一战下来,此人便是不死,心腹也定会死伤惨重,那你再主持大局时便无人再说三道四了。”
两日之后,言晓阳带上自己所能调用的所有人手,同时把方心岸也是唤上,两方之人合在一起,有近千修士,两千余龙妖,浩浩荡荡往那天鬼聚落所在驰去。
在路上行程二十余月,众人渐渐靠近了那处聚落。
一头獴龙飞来过来,来至方心岸的肩头之上,对他叫唤了几声,他心下道:“我等如此声势大张而来,这处天鬼聚落居然没有任何异常景象,看来恩师说得没有错,此处的确是一个陷阱。”
言晓阳此时也是察觉到了一丝异样,不过箭在弦上,他已经不可能收手了,他回身言道:“方真人,稍候你自东向而攻,我自西面出手,待见烟讯腾起,便一齐发动,你看如何?”
方心岸十分痛快,道:“好,便就如此定了。”
言晓阳就一挥手,带着麾下之人往西折去。
方心岸与其分开之后,很快就到了动面一处山头上,过去不多时,就见一道灵烟冲上天穹,久久不散,他看了一眼,却是笑了一笑,竟是理也不理。
身后站立地修士言道:“真人,若我不动,此回失机,那言晓阳把罪责推在我等身上,那该如何是好?”
方心岸冷笑道:“我是奉张真人之命而来,若是韩真人亲自下令,我不奉尊,那却我之错,但他言晓阳又非是韩真人,我为何要听他的?便是晚些出手,也无人能说我什么。”
言晓阳见灵烟发出,对面始终不见动静,不觉脸色冷了下来,他本来想利用方心岸打头阵,自己在后观望,最好是与天鬼两败俱伤,此刻看来却是不成了。
不过过去半年,他手中除了此刻所能见到的门人弟子与龙妖外,还有半年来在山海界中降伏的近万头妖物,哪怕没有方心岸这一伙人,与天鬼部族正面一搏也是够了,于是将法剑拔了出来,而后向下一指,大喝道:“众人随我上前,屠灭此部妖魔!”
第八十二章 入陷险绝失亲众
洞府之中,杨延真将身躯之中法力灵机放出,照得此间一片明亮,脸露恭敬之色,对着座上陈义聪一拜,言道:“请恩师指点。”
陈义聪辨了辨,神情略显欣慰,抚须言道:“不错,只差一步,你就能化药凝丹了。”
杨延真长出了一口气,脸上也是露出了开心之色。
他是天鬼之身,每当炼气之时,本能就会挪动气血,开始怎么也不能顺利搬运灵机。
但他别的或许有缺,却独独不缺毅力,用了许多年才渐渐纠正了这般习惯。
尽管长时间功行进境缓慢,但根基还算牢固,磕磕绊绊到了眼下,也终是要踏上这至关重要的一步了。
陈义聪道“你能克制气血之沸,着实很不容易,不过修炼之道,一张一驰,如今你难关虽过,但心境略欠沉淀,勉强破境,也不过是下丹,要合出中上之丹,还需历练,你可出去散心一段时日,不必去思虑什么,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若有何想法,回来再与为师说道,去吧。”
杨延真对自己得来的修炼机会很是珍惜,对陈义聪之言,也一向是信服的,把此番话牢牢记在心里,躬身一拜,就退了洞府。
来至外间,见此刻风和日丽,蓝天碧海之间有白鸟飞掠,长空放鸣,不觉心胸一舒,亦生出一股腾身上空,遨游天穹之念。
这时天边忽而驰来一只白鸟,在他面前落下,自鸟背上下来一名女子,正是他同门师姐丁萱。
他忙是揖礼道:“师姐。”
丁萱本来兴冲冲想要上来说话,见他一本正经行礼,哎了一声,只得也回了一个万福,直起身来后,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似是怪他太过拘礼。但她转眼又将这点小事抛在脑后,道:“师弟,你知道么,近日出了一桩大事。”
杨延真咳了一声。这位师姐每隔一段时日都会将一些“大事”说给他听,可无非是今日这边杀了多少妖魔,明日那里又除了一个异类部族,开始还觉新奇,听得多了也觉烦闷。但不容她说又不成,毕竟这里同门只他们师姐弟二人,只好无奈问道:“什么事?”
丁萱看他无精打采的神情,喂了一声,又拍了一下他肩膀,不满道:“此次真是大事,前些时日师姐我不是说过,韩真人奉命清剿潜入寒渊之上的天鬼部族么?”
韩佐成在杨延真上岛第一天就来拜访过陈义聪,过后也经常来会面,杨延真也很熟悉。不觉点头,道:“师姐出的大事,可是这位韩真人……”
“瞎想什么呢。”丁萱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韩真人是张上真的弟子,这方天地之内,谁人能动得了他?”
杨延真也是醒悟过来,如今九洲有数几位大能之中,有一位就是韩真人之师,想来其身上定有保命之物。是自己想左了,忙道:“那又能是什么事?”
丁萱道:“听闻韩真人门下一名弟子发现了一处天鬼部族,足数万人之众,当时韩真人在外。还未曾得知这消息,但他门下一位言姓长老争功心切,不待他下命,就自作主张,带领手下之人前去围剿,可谁知晓。那处竟然是天鬼部族布下一个陷阱,也不知其等用了什么宝物,三百余名修士当场战亡,所带上得灵禽走兽和龙妖也是折损大半,听闻那位言氏长老仅以身免,很是惨烈。”
说到这里,她叹了一声,“后来还是方真人带人及时相援,将这部天鬼部族全数杀绝,恐怕此一战就是我九洲修士到得山海界中的首回大败了。”
杨延真入门这许多年,已是融入了清羽门中,听到此言,不由紧张道:“那不知我清羽门弟子损失了多少?”
丁萱道:“有方真人带着,损失倒是不大,听说只两位同门受了些轻伤。”
杨延真松了口气,道:“还好还好,这么说来,此战还是我方赢了?”
丁萱叹道:“是赢了,也可以说是输了,那数万天鬼族众一个也未留下,明眼人都能看出,此些天鬼便就是一个诱饵,好以此杀戮我九洲同道。”说到这里,她愤愤言道:“为了这等目的,竟然不惜这许多同族性命,这背后使计之人定是残酷冷漠。”
杨延真摇摇头,声音微冷道:“天鬼族中有尊卑层阶分明,小弟若未猜测,此次牺牲的恐怕只是一些上部眼中的‘下部贱民’,在上部之人眼中,却是随手可弃之物,根本不值一提,能拿换我辈修士之命,或许在他们看来很是划算。”
丁萱怔了怔,道:“竟是如此么?”见杨延真似情绪有些低落,想起了这位小师弟也曾是这等身份,她宽慰道:“师弟,入得玄门,便是修道人,过往一切,便就让它去吧,牵挂在心,反而成了心障,不利修行。”
杨延真吸了口气,拱手道:“多谢师姐指点。”他心下道:“看来恩师说得不错,我心境尚还不稳,下来需出门历练一段时日了。”
寒玉海州之中,矗立有一座通天巨峰,山体之形与九洲之中的昭幽天池有些仿佛,若有人功行精深之人望去观去,可见此山之巅,恰是直指气障之外的天青殿所在。
这一处地界乃是刘雁依、田坤二人成得洞天之后,起大法力挪动山川地土陆,合力营造而出的又一座昭幽山。
而今昭幽一脉弟子,多是迁居于此。
在那山巅之上,同样也是开辟出了一处天池湖泊,此刻湖心亭阁之中,刘雁依与田坤二人分坐蒲团,正在商议门下事宜。
张衍因与天鬼决战一事有所提前,正在抓紧时机炼化异宝,采摄紫气,便将门中一些俗务交由两名弟子代为打理。
刘雁依手持一封书信,言道:“南罗百洲妖魔不断北上,东荒诸国虽是挡住,但损失不小,许多禁阵飞舟都是损毁,需我加以支援,先前恩师已是命人从各派之中已是调集来一批精擅炼器的弟子,但东荒国中并无云鲸飞渡,为保一路稳妥,唯有劳动师弟亲自护送了。”
田坤打个稽首,道:“此事要紧,小弟明日便就动身。”
又议了几件事后,有一名弟子行至亭阶之下,对着刘雁依一拜,道:“启禀师祖,狄师兄回来了。”
前些时日那一场斗战因为死伤不小,刘雁依便派出了四代大弟子狄晖前去详查,听得他已返回,便就道:“唤了他上来。”
狄晖到了亭中,先是上来拜见刘、田二人,而后才道:“弟子已是查清楚了,此回天鬼部族能杀伤我数百修士,靠得是一件也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宝物,据闻,言真人所率部众,当场就被夷灭了大半。”
狄晖从袖中捧出一只玉匣,放在案上,道:“此物残碎皆已收在在匣中,请师祖和田真人查看。”
刘雁依一拂衣袖,将那玉匣打开,见里间顿时放出一道光亮来,直冲天穹,但一闪之后,又自不见。再看去时,见匣底铺却是有一层层细碎晶莹之物。
田坤看了看,道:“此物只余残损,还能积英储气,含光而吐,若是完全时,威能可以想见。”
狄晖言道:“听方真人有言,那两千余龙妖,近万数妖物,只一露面,就被这宏光烈气杀去大半,包括那数万天鬼,同样也受此波及,有近三成亡在此物之下。”
田坤沉声道:“这一击,已是元婴法身修士之能。”
便不提那些修士,两千余头龙妖中,相当于灵形境玄士的有足三百多头,只一瞬间就被杀死大半,可想而知那是何等威能。
刘雁依伸手一捉,将那些晶莹碎屑拿入玉掌之中,认真辨别了片刻,道:“这里有落炫金罡、玉阳气、九炼易草,还有数十种不知名讳的杂物,这般手段,绝非天鬼所为做到,可能是其击败天外修士后得来的宝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