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门各派真人在玉璧之内行有一礼,就各自散去。
他们动作甚快,不曾有任何耽搁。只是用去半日,除留少数修士在此看守禁阵外,把大部分弟子都是送入洞天之内。
地渊之中此刻除去灵门修士,还有便是山阳氏遗民。灵门这般举动自然也是引得他们惊疑不定,有许多还在暗中猜测,是否是天鬼祖部攻打过来,这些天外修士欲要逃走,有一些人甚至蠢蠢欲动起来。
只是这些年来,山阳氏中掌握权柄之人多是对灵门死忠之辈,其中不少早已拜入了宗门之中。再加上内外俱有大阵威慑,这些人也只是心中想想罢了,并不敢有有所妄动。
灵门各派真人处置完门中之事后,便各自携上门中至宝。来至浑阴障下。
这里云雾缭绕,早有五头云鲸等候在此。
宇文洪阳正立一头云鲸之上,对众真一点头,道:“诸位真人若再无事,那我等这便启程。”
灵门众真身化灵光遁出,各自上得一头大鲸站定。少顷,便见面前一阵烟云自眼前漫起,遮去了视线,再过有几息,那云雾缓缓散去。
面前一片浩瀚汪洋,有洲屿星落遍布其上,而在上空,却处处是悬峰飞岛,却已是到了寒玉海州之外。
这时只听头顶之上有悠悠磬响传来,五人抬头一看,见天穹中重云迷雾一层层散了去,视界变得清晰起来,渐渐显露出一个庞大宫城形影。
东槿子讶道:“那是何处?此前从未有见。”
温青象心思转得快,道:“许是为了攻打天鬼炼造之物。”
宇文洪阳道:“不必多问,到了上面自见分晓。”
各人纵光而起,飞去天穹,须臾到得那宫城之上,见此间有两座大阙矗立左右,后方则是一座宏伟宫观,大柱广檐,高台长阶,虽大体是九洲形制,但也掺杂入了些许东荒之风。
东槿子捉了一缕气机过来,道:“果是新近炼成之物,还糅有一丝气血纹图之力。”
宇文洪阳看了看前方玉阶,当先行去,其余诸人也是随后跟上,一行人迈步上阶,半刻之后,到得殿前,两旁值守道人见得数位洞天真人过来,都是把首低下,躬身揖礼,更有上百力士赶在前方,嘿嘿使力将殿门推开。
待踏入殿中,几人见此间已有数位洞天修士到来,俱是穿着平都教服饰,为首一人,正是平都教掌门戚宏禅,便走上前去招呼行礼。
宇文洪阳望向伍威毅身旁一名三旬年纪的修士,之前从未见过,问道:“不知这一位真人如何称呼?”
那修士上来打个稽首,道:“在下兰延初,见过灵门诸位真人了。”
灵门几位真人俱言不敢,也是稽首回礼。
伍威毅言道:“延初乃是伍某门下弟子,三年前侥幸入得象相之境。”
平都教弟子一身道法,与法灵相辅相成,只是因藏相灵塔座次有限,以往无论弟子修至何等地步,只要前面那一位不曾让位,便无法往前一步。
而自宝塔寻回灵珠之后,座次凭空多出三个,这意味着平都教一门之中,至多可得六位洞天,兰延初便是第一个坐上此位的弟子。
两方寒暄一阵后,灵门众真入得己方所在席位之中。
东槿子言道:“除平都教外,好似还真观中亦有一名弟子也已入得洞天。”
温青象道:‘此事温某也有所听闻,那一位传闻是张真人亲眷,本就是还真观中下一辈最为出色的弟子,又有张真人在背后相助,能有所成就,倒也不奇。”
灵门与还真观争斗万载,现下虽已是放下往日恩怨,但是对彼此动静却还是有所关注。
卫真人幽幽道:“山海界中虽是灵机不少,外药也多,但我灵门弟子前番受创太重,至少要数百载之功,才可能再有弟子能入得此境了。”
薛定缘言道:“不论是数百载,还是上千载,我灵门只要维持住眼前格局,迟早有一日可以恢复旧观。”
随宫城之中钟磬接连敲响,半日之后,各派真人陆续到来。
尤其引人注目的,却是溟沧派这一边,坐席之上比往日多了四位洞天真人。
至于同样有凡蜕修士坐镇的少清派,却暂无一名弟子入得此境。
这是因为剑修修炼不易,更有甚者为蕴炼剑丸,明明自身功行已到,因自觉无有把握炼出剑中真灵,宁可继续熬练打磨,也不肯踏出这一步。
唯一可惜的,乃是骊山派掌门沈梓辛,因她根底差了些,终究未是能完成玉陵真人遗愿,数十年前因自感已无机缘,便将掌门之位传与了门下一位弟子,自己则是转生而去。
骊山派中毕竟出过玉陵真人这等飞升修士,故诸派仍是将之视作玄门大派,但这一位遗泽终究会随着时间推移逐渐淡去,千年之内,这一脉道传若再出不得洞天,那么就将再无资格与其余诸派并称了。
很快白日过去,天色已是入夜,殿顶之上那龙雀明阳灯大放光辉,而鼎炉之中也有异香飘出,青烟袅袅,气灵氤氲。
众真正在等候之时,忽感身躯之中灵机动荡,纷纷睁目看去,就见最高玉台处,有三道清光现出,少顷,那光华散开,便见秦墨百、岳轩霄、张衍三人自里步出,立在玉台之上。
三人一现出,那不经意间散逸出来的磅礴气机便令得整座宫城晃动起来,直至收敛下去,方才恢复平稳。
此间所有洞天真人俱是起身,遥对台上行礼。
秦掌门一摆拂尘,言道:“诸位真人请坐下说话。”
诸真称谢一声,待三人坐定,这才落座下来。
张衍朝秦掌门看去一眼,后者点了点头,他便转目过来,清声言道:“今日召集诸位真人来此,是为那攻伐天鬼一事。”
众真心下微凛,他们早闻那天鬼奉一方天外势力谕令,意图将各派覆亡杀灭,知两者之间必有一战,早在数十载前便就开始了筹谋准备,只是未想到这一日来得这般快。
张衍一弹指,一道灵光飞去,大殿之中有一阵阵烟雾腾起,变化为山海界山水地形,其中东荒地陆之南有一片红芒闪动,极是惹人注目。
他继言道:“约是十日之前,天鬼祖部遣出数十名大圣,自南绕行,入掠东荒,现僵持于云原之南朗先国中,我九洲各派与东荒百国乃是友盟,不可不救。只南去施援实为下策,东荒百国那方地陆也承受不住我辈法力神通,故贫道与两位掌门商议下来,决意直取天鬼祖部惊穹山,只消灭去盘踞在此的天鬼九部上众,余下千数部族无人统御,便成一盘散沙,那时不难破去。”
第九十一章 自有真法化重禁
殿下诸派洞天真人听得直取惊穹山,不由为这个决定所惊讶。
两方相争,通常就如两位修士对决,都是先做一番试探,待大致摸清对方底细之后,而后再使出真正手段来,他们本以为此回是先攻至西天绝域,在那地陆之上立下法坛禁阵,而后再徐徐图之。
未想到这一上来,就要起尽全力,这分明是要一战而定胜负。
山海界不比九洲,两洲之间可以朝发夕至,无论北天寒渊还是西空绝域都是地域广大,只飞渡过去,最快遁速也要数十乃至上百日,而路上当有不少血气屏障,突袭之举,甚难为之。
而惊穹山更是天鬼万载以来的祖部所在,传闻其部族之中还有数位鬼祖,再加上至少百数以上的异类大圣,其真正实力当并不逊与九洲诸派多少,若是一击无功,怕是很难安然回返。
这还不算,此行一旦失利,那么东荒那里也肯定抵挡不住,北天寒渊就会受得来自两个方向的压力,数十年来的努力可能一朝丧尽。
张衍笑了一笑,言道:“我知诸位真人顾虑,不过这攻伐天鬼祖部却并非临时起意,而是早有所备,贫道便请诸位见得一人。”
他对旁侧一名道童点了点首,后者举起鼓椎,对着一侧悬钟轻轻一敲,霎时声去殿外,远远传出。
众真就觉殿门之外有一道阴风吹来,而后一名神情深沉中年道人现身在大殿之上,其身形飘忽不定,若烟似雾,先对座上张衍等三人一个稽首,而后再朝两边各是一揖,道:“诸位真人有礼了。”
“天魔?”
诸真只一辨气机,立时知他身份。
许多人表面不动声色,心下却不由起了几分警惕,不过看得出来。对方眼下只是一缕分身,真身并不在此,哪怕灭去也无用处。
有人朝还真观还有灵门这处扫了几眼,见其都是无有动作。心下已是隐隐猜到了什么。
张衍伸手一指,道:“此一位乃是冥泉宗司马真人,他奉贫道之命亲身潜入西空绝域数十载,探听天鬼内情,如今我对天鬼诸部内情不说俱是知悉。也可说大致了然。”
说到这里,他又一扫四下,朗声言道:“诸位不必有所顾忌,司马真人并非那等泯灭人性的魔头,虽先前曾受魔意侵扰,但至而今,他身躯之中隐患也早已解决,除却所修功法不同,与我辈其实并无什么分别。”
濮玄升此刻自座上站了起来,沉声言道:“濮某此前受张真人之托。以我还真观中秘法查看司马真人气机,这位确可称得上天魔,但与其说他是天魔入身,倒不如说是他占夺了天魔之躯,确如张真人所言,眼下并无不妥。”
有三位凡蜕真人在上,再加还真观掌门亲自出面言证此事,诸真心中对司马权的戒惧当即减弱了不少,神色也是稍稍缓和了几分,不过防备之心却还是少不了的。
张衍并不在意这些。只要众真知道此一位能为己方所用便可,他又道:“司马真人,你来对诸位真人说一说惊穹山中详情。”
司马权道一声是,他行至那方地陆山形之上。几个踏步,到了惊穹山前停下,起手一按,那一处忽忽放大,几乎到了一人高下,方才顿下。他指着道:“这里便是那天鬼祖部惊穹山所在了。”
众真一看,见此山如剑斜举,刺入天穹,周围有万千藤须挥舞,末端之处,托举起一座座浮峰飞岛,其也非是静悬不动,而似在那里缓漂慢游。
冉秀书一见,眼中放光,拍掌道:“造化奇绝,神秀之地,掌门真人选得好地界。”
在座许多真人也是不由赞叹,此处奇绝奇险,足可与寒玉海洲相媲美。
司马权沉声道:“这惊穹山有三重守御,这第一重,便是山中那与四域天堑相仿佛的乱磁之力,天鬼族中大圣穿渡,也需用一种名为匈金的器物。”
有几名真人不禁思索起来,显是在盘算该如何过去。
张衍微微一笑,开口言道:“诸位无需担忧,脚下所站这座‘通天都御宫’,便是为行渡此处而炼造。”
他又对司马权一点头,示意继续,后者微微欠身,又对着那惊穹山一拂,就见山外原野之上有一层血幕升腾起来,将整座山峰包裹其中,他道:“那第二重守御,便是天鬼数位妖祖合力布下的气血屏障,非是天鬼族人难以挨近,在山海界中,这等布置通常唯有道行相近之辈方能打破,只是这几位鬼祖出自同一族,许守御之力更是强盛。”
岳轩霄这时淡声言道:“此处不必多言,到时我自会挥剑斩开。”
司马权点了点头,起掌在那惊穹山一拍,少时,就见有密密麻麻的小点跃了出来,围绕在山峰四周,“至于那第三重,便是那谒天王城之中守御至宝,名为世鉴塔,其数足有百万,此物本非天鬼能够筑炼,乃是那方天外势力所传,便与我九洲守山大阵相比,也是不遑多让,是挡在我辈路上最大一处障碍。”
张衍伸出手张一拿,凭空有一道水气过来,他摊开手掌,就见有一道幽深水气在手心之中盘旋绕动,“此是浑还幽水,任何五行之属的宝物,一经沾上,皆可化去,正可以此破解那百万世鉴塔。”
司马权稽首道:“原来真人已有破解之法,却是在下多虑了。”
戚宏禅在座上道:“那些天鬼鬼祖莫非不在此间么?”
司马权回道:“天鬼之祖在惊穹山外原野之上沉眠,不在此山之内,需得血祭才能唤醒,但若有功行相近之辈撞破开其血气屏障,或会惊动其等。”
秦掌门缓声言道:“那几名天鬼鬼祖自有我与岳掌门,渡真殿主一同应付,诸位真人不必顾及此辈。”
司马权这时看了看左右,言:“在下在谒天王城之中潜身数十载,虽探听得来不少机密之事,但此处天鬼经营许久,在下也不敢担保已然尽窥其秘,其中或许还有厉害布置未曾探明。好在这应挡不住在座诸位真人,在下只是在此提醒一句,王城之中这亿万人口乃是天鬼最为精锐的部民,哪怕杀尽其余诸部,此处生民不亡,此一族仍可东山再起,但若是将其斩尽杀绝,那余下诸部便再不足虑。”
说到此处,他深沉一笑,伸出手去,轻轻一推,那烟云尘沙汇聚出来的惊穹山峰顿时轰然倒塌!
那震动之声在殿上来回响着,久久方才散去。
张衍这时目光落下,道:“我等稍候便就启程去往此处,就请司马真人盯住此处动静,若有变故,随时报我。”
司马权再对座上一个稽首,身躯缓缓散去,就自不见。
张衍又转目朝灵门座上望来,言道:“薛掌门,此去西空绝域,用时非短,却也做些假象,好让此辈误以为我等尚在北天寒渊。”
司马权此前上报于他,碧羽轩中潜伏着一名眼线,相信此刻正留意他们一举一动,那正好利用起来,以幻象骗过其耳目,好方便下来行事。
薛定缘站起打个稽首,道:“薛某谨领法谕。”
张衍微微颌首,对着殿外言道:“拿了上来。”
殿门一开,便见三十余名端着玉盘走了上来,盘中之物借是以玉锦覆盖,四角有玉珠挂下,显是镇住了其中灵机。
张衍待其等到了殿下,一挥袖,将那些玉锦掀去,就见每一只玉盘之上皆是盛放有一件五光十色的法器。
他朗声言道:“自占据寒玉海州之后,各位斩杀妖圣不在少数,凡是献了上来的,气血多是供了那凶物吞吸,身躯则是祭炼成了眼前这些法器,诸位真人若觉合意,便拿去炼化。”
在座不少真人顿时来了兴趣,他们虽不缺法宝,但这些妖圣身躯所炼法器也自有独到之处,而且大战在即,任何可以增强自己实力之物都不会嫌多。
当即有几位伸手一招,将法器取了去,随后置入法身之中耐心祭炼。
张衍知这至少要数个时辰,而且还要等待薛定缘做好布置,差不多要到得明辰方可动身,于是起神意与神兽玄武交言几句,稍候便可见寒玉海州中有一道灵光升起,往南方遁去。
南罗百洲那里还有一个妖祖,其当也与天外那方势力也所勾连。当日此妖一察觉到他到来,便就退走,因当时有刘雁依、田坤两位弟子在场,而且对南罗百洲底细也不清楚,便任其去了。
可一旦在惊穹山下动手,当就瞒不过此妖,其或会趁隙来攻。
北天寒渊有大鲲镇守,不怕外敌,但是东荒百国却就难挡其威了,故是遣得玄武前往看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