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他也不甘愿束手就缚,只能准备最后一战了。
看了看四周,九部长老都是带着手下心腹靠了过来,但亦有不少人站在原地未动,也未曾倒向九洲修士那一边,显然抱着侥幸之心,想要置身之外。
此刻愿意跟随他的,居然只有十余人。
他未有去斥责什么,这些已是毫无意义,漠然取出一灌前任族主之血饮了下去,这足以支撑得再斗战一场。
燧兼青和炽惑两名长老也是各自拿出血药吞了下去,少顷,身上气血再一次升腾起来。
司马权却仍是藏身在族众之中,以阴诡目光盯着炅蛰。
他方才稍稍试探了一下,想要侵夺炅蛰神魂,只是魔气方才挨近,其背后就有一张鬼面浮动出来,还有一股莫名灵机挡在路上,他权衡了下来。为免其察觉,只好在暂时不动,等待一个合适的出手时机。
大殿之前,孟至德越众而出。来至前方,打个稽首,道:“诸位,今日我等来此,只寻那些与界外势力有所勾连之辈。余下之人,若肯退出,我等定不为难。”
炉毒悦早把自己视作夺舍还命的九洲修士,此时立刻出言配合道:“诸位,上九部气数已尽,今后不用再为其效命,不如投靠到九洲上真这处,再不必去做那下部贱民。”
他见许多人都是迟疑不决,十分清楚他们在想什么,嗤笑一声。道:“诸位是怕那上界之人责罚么?笑话,若是上界能责罚诸位,炅蛰今日哪来今朝之败?又哪里如此束手无策?”
此言一出,顿时点醒了不少人,当即有人急急言道:“我炝晴氏愿率族人投效九洲上真。”
而他开口之后,又有不少部族怕失去机会,言称愿意投靠九洲,陆陆续续加起来,共是有五百余个大小部族,大圣亦有四十余人。却是将原先摇摆不定的天鬼势力分化了大半。
婴春秋等了一会儿,见再也无人过来,便把法力一转,背后万千剑芒飞起。化作道道经天流星,朝着殿台之上斩落下来。
他这一发动,身后其余少清修士亦是纷纷祭起飞剑在天,遥斩而来,其中攻势,倒有大半是朝着炅蛰所在之处。
其余各派洞天真人在一旁站立不动。
谒天宫城内殿虽是广大。可对洞天真人来说,却是略显狭小了一些,而此处天鬼俱被玄术所削弱,少清修士已足可应付,无需他们再上前插手。
炅蛰面对那数之不尽的灿烂剑光,不敢大意,立时起了化虚之变,同时举起象钺杖,试图抵挡,可这个动作还未做出,身上一疼,还未反应过来,就已被撕扯成了无数碎块,象钺杖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不但是他如此,这一瞬间,站在殿上的所有天鬼族人皆是被一道道剑芒搅成碎屑。
殿阶之上顿时流淌下来一条条血流,其如活物一般,在那里挣扎蠕动,努力重聚身形。
只是还未等其再度化身出来,就再一次被剑光斩碎,如此数次之后,那些先前不曾补纳血药的天鬼长老先是承受不住,一个接一个失去生机,化为大团浑浊污血。
而不久之后,各族族主也是相继步上后尘,场中上很快只剩下三团血气还有动静,但看去也是无法支撑多久了。
各派真人看着这一幕,不觉有些诧异。
他们本以为天鬼族主炅蛰当是神通了得,少清这几位洞天真人纵能取胜,怕也将经历一场激烈斗战,但未想到对方如此容易对付。
实则炅蛰交手经验虽是有些,但那是数千年前之事了。他身为天鬼始祖一脉后裔,若要对付寻常族人,那么神通天生便可以克制,而西空绝域早成天鬼一族之天下,自他坐上王位以来,从未与人有过生死之战,有此表现,并不奇怪。
至于身边那些上九部族主长老,同样也是长于神通,疏于斗战,若是给他们足够时间磨练,用不了多久,就不难胜过一些实力强悍的同族,但眼下却是没有这等机会了。
而转投向九洲修士的天鬼族众看到此景,骇然之下,也不觉暗自庆幸,若是他们方才稍有犹豫,此刻说不定也是同样下场。
约半个时辰过去,两道血气再无动静,只有最后一道气血在那里挣扎。
孟真人知道无需多少时候便可有结果了,他转过头去,目光看向灵门所在之处,道:“东槿道友,这位白王所知之事甚多,稍候有劳你将他神魂拘来。”
炅蛰身为天鬼祖主,与天外势力频繁接触,他想擒拿其神魂,设法从其口中探听天外那一方世界的详细情形。
东槿子考虑一下,并没有一口应下,而是道:“妾身会尽力而为。”
若是换一个目标,她有把握此刻就将其神魂摄取到九灵幡上,但这名天鬼族主却令她感觉有些棘手,方才感应时,觉得有一股无形屏障护持着其神魂,这并非是气血之力,倒也类似一种神通秘术。
炅蛰此时似也是意识到自己终究无法正面相争,忽化一道血光,往宫殿之后遁去,他倒并非想逃,而是想利用宫中地形及少数坚固之地阻碍剑光。
只可惜少清几名真人斗战经验丰富,一早就在防备敌手逃走的可能,那血光方才出去数丈远,就被无数闪烁光华截杀在去路之上,半滴也未能逃脱出去。
这时清辰子生出一丝感应,他犀利目光落在某处,随心意动起,一道剑芒斩落下去,在本来空无一物之处,传出了一声轻响,却见是一枚宝珠被斩了出来,其似未曾受得分毫损伤,一个跳跃,化一缕虚影飞去,眨眼就撞出大殿,而后向着上空飞去。
眼看就要遁出气障之时,这时天中却出现了一道灵光大幕,将其收了进去,最后还变为一尊宝塔。
戚宏禅对者上方一招手,那宝塔落了下来,只是略一感应,却是皱眉,道:“这宝珠碎了,未有任何物事留下。”
孟真人沉声道:“当是炅蛰早提前做过防备,也或许是那方天外势力所做手脚。”
众真对这一个至今未曾照面的对手一直很是警惕,此时心中对其更是重视了几分。
孟真人此时感应了一下,察觉到炅蛰的气机已是彻底消散,便向东槿子看去,道:“东槿道友,如何?”
东槿子摇头道:“此人神魂气血耗尽之后,神魂便已是主动散去,妾身也是无能为力。”
司马权传音过来道:“孟真人,东槿道友所言不需,此人神魂似是另有遮护,在下几次下手,都拿其无可奈何。”
孟真人考虑片刻,道:“既如此,便无需在此人身上纠缠了,天鬼部族与那方势力交通过万载,定会有蛛丝马迹留下,需得去其宫城之中做一番搜寻。”
司马权道:“此事容易,诸位真人若是放心,不如交由在下来做。”
孟真人道:“那就劳烦司马道友了。”
司马权道一声不敢,他在惊穹山潜伏了数十年,布下了不知多少棋子,识意稍作催动,便有一个个天鬼族人纵入宫城之内。
过去许久,他神色一动,道:“两位真人,我手下之人,发现有一人被锁殿后之中,看去非是天鬼,而似是一名修士。”
孟真人顿感意外,转念一想,沉声问道:“天外修士?”
司马权点头。
孟真人立刻问道:“人在何处?”
司马权道:“请真人随在下来。”
他起身一纵,化血光飞去,孟真人交代一声,亦是跟随而来,半刻之后,到了一处隐秘殿宇之中,见这里矗有一根高大玄柱,一名头挽高髻的道人被锁在此处,但此刻看去,其人目光炯炯,好似极有精神。
孟真人略一感应,却是发现,此人气机与洞天真人仿佛,只是身上灵机起伏不定,时强时弱,好似受过什么重创。
那道人目光一眨不眨地看着孟真人,问道:“两位能到此处,可是炅蛰身亡了么?”
司马权道:“不错。”
那道人露出一丝复杂神情,不过很快被他收敛下去,他缓缓站起,稽首言道:“钧尘大界,宝桓宫,恒帝座下,敕封真君郭昌禾见过道友。”
第一百零二章 金锁玄柱越千年
孟真人还有一礼,言道:“原来是大界道友,贫道九洲修士,溟沧派孟至德。”
所谓大界,非是指周域之大小,而是指此界之下,另有天地臣从,可容那下界修士破空飞渡之所在。
此中情形,要么是因为灵机盛衰盈昃决定上下之分,要么就是这些界空中有生灵彼此往来交通,年长日久之后,自然而然形成的主从关系。
郭昌禾不由点头,他从孟真人回言之中不难判断出来,面前这位同道能够明白自己话语中所传递出来的信息,那不是同样出自某处大界,就是宗门传承来自某位大能。
司马权在旁言道:“听闻天鬼部族万余载以来不断杀戮捕拿天外修士,不知道友在此被困了多久,可另有同道幸存么?”
郭昌禾叹道:“贫道在此已是被困千余载,至于同道,却是无有,当年我逃来这青空界时,只是孤身一人,那天鬼族主炅蛰因见我擅长打造机巧之物,对其有用,这才将我留下。”
“青空界?”
司马权一转念,明白这当是钧尘界中修士对山海界的称呼。
孟真人却是听得微微动容,他当年也是在那虚空元海之中行渡过的,明白这里面的凶险,沉声道:“穿渡两界,尤为不易,道友居然能一人到此,着实了得,孟某冒昧问上一句,不知道友当年是如何过来的?”
郭昌禾道:“这并无什么不可说的,贫道能到得此地,靠得是一件名唤‘大擎犀如舟’的法器,此乃是我宝桓宫千名大匠宗合力炼造而成,只因缺少一种珍稀上金,等到得这里,撞开天地关之后,便就崩毁了,当时贫道亦是身受重创,而且不巧是的。恰恰落在了西空绝域之上,若非如此,也不会那般容易被天鬼部族所擒获。”
孟真人道:“道友虽是被困千年,但也因此保全了性命。如今脱困,劫数已满,未来当可得享逍遥了。”
郭昌禾摇头道:“未必啊。”
司马权看他神情沉重,眼眉之间还有一丝忧虑,问道:“道友为何出此言?”
郭昌禾抬头看来。道:“我知两位道友心中有许多疑问,不过贫道需先把那天鬼族主炅蛰藏在此地‘通天晷’和‘两界仪圭’找了出来,待看过之后,方好言语。”
司马权问了一下那两物模样,便心神一转,命各个魔念分身注意留意察看,不过一会儿,他言道:“道友所言之物已是寻到,就在这座宫城之后。”
郭昌禾肃然言道:“不知两位可是信我,那两物需得妥善处置。在下必得亲去一回。”
就在这时,孟真人耳畔忽然响起秦掌门声音:“让此人去便是。”于是他一点头,道:“可如道友之愿。”
郭昌禾目光一亮,他一抬手,锁在其上的金链顿时传出碰撞之声,“在下法力被制,可否劳烦两位助在下解脱此物?”
孟真人看了看那金链,并不识得是用何种宝材炼造,只是感觉坚固异常,恐怕不是寻常之法可破。不过这并不代表他无有办法,略一沉吟,将浑还幽水祭了一滴出来,起指点去。
郭昌禾只觉手腕一轻。那金链便在无声无息间被化去了,不单单是当中截断,而是把一整条全是消蚀的干干净净,再也找不到一点痕迹。
而孟真人手中那一滴幽水也是正好用尽,无有半滴剩下,足显其法力转运。已是到了入微入化之境。
郭昌禾表面不动声色,暗中却是吃惊不已,那根金链这可是天鬼部族从钧尘大界之中换来的,名唤“紫须金锁”,莫看表面无甚出奇,内中可是串着数以千万计的筋须索,其每一根皆是由钧尘界中机巧大匠炼造出来的,彼此扭合炼化到一起,既韧且坚,几乎无物可以斩开。
他本来以为,自己想要恢复自由之身,唯有将那玄柱推到打碎,或许将来很长一段时候都需戴着这金链行走,但未想到,居然如此轻易就能化去。
他顿时意识到,自己面对的这些他界而来的修士,恐怕来历也是大不简单,此念一出,对待孟真人的态度更是郑重了几分,不过眼下还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告歉一声,对着司马权道:“那两物不知现在何处?可否劳烦这位道友带在下前往那处。
司马权站着未动,转目去看孟真人,待后者点了点头,才侧身一步,道:“道友请随我来。”
三人行出此地,出去数里路,转过数条山道,眼前陡然一阔,前方露出一方高大祭坛,上方可见茫茫虚天,万星挂空,正是那天鬼族主炅蛰用来沟通上界的承泽祭台。
这高台分为三处台座,中间那处最高,置有许多不知用途的祭祀器皿,而在左右两侧,则摆有两物,便是那郭昌禾口中所言的“通天晷”与“两界仪圭”。
“通天晷”乃是一方圆台模样的大玉,外有难观数目的金轨环裹,正自缓缓转动,似在演化宇宙星辰之妙。
而“两界仪圭”则仿佛是一个镂空玉球,凭空悬在那里,往里望去,仿佛可以窥望到另一界空之中。
在祭坛之下,正堆放着不知多少宝材灵药,还有许多沉眠不醒的凶兽妖物,皆是以锁链栓住,看去是准备祭天之用的。
郭昌禾到了这里,神情更是严肃,他迈步行上台去,走至那“通天晷”之前,闭目凝神,伸手按了上去,可以感觉到四周灵机正在缓缓聚集。
孟真人在旁处看着,他能看得出来,这名郭道人似是在察看什么。
这人虽是被天鬼囚禁之人,但他绝不会因为几句话便就轻易予以信任,好在秦掌门等人此刻也当关注这处,却也不怕其耍弄什么花招。
过去许久,郭昌禾睁开眼目,摇头道:“已是迟了。”他感叹一声,“看来终究是躲不过去的。”
司马权目光闪了闪,道:“不知道友所言,究竟何意?”
郭昌禾并未回答,而是想了一下,转身过来,望向孟真人,正容稽首,道:“不知道友可否带在下前去拜见贵方主事之人?在下有紧要之事相禀。”
孟真人闻言,略略一顿,似是在倾听什么,随后点头道:“敝派掌门已是同意此事,且容孟某将此处稍加安排,便就带道友过去。”
郭昌禾心下暗暗吃了一惊,这才知晓,原来自己一举一动都已落在了九洲大能眼中,幸好他也确实没有什么不轨举动,便道:“多谢道友,贫道便在此等着了。”
孟真人关照司马权道:“孟某去去便回,有劳司马真人在此招呼郭道友。”
司马权打个稽首,道:“在下理会的。”
待孟真人离去后,司马权看了看郭昌禾,道:“我观道友一身修为,倒也与我辈相当,不知钧尘界中,修道之法是如何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