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时初想了想,拿出一枚丹丸吞服下去,此药是为了压制身上气息,虽他也可凭法力做到,但是若遇到同辈修士,却很有可能露出马脚。
待药力化开后,他见天中再无动静,就往横龙方向遁地行去。
一天之后,到了山脚之下,按照大祭公公肖的嘱咐,很快寻得那气血屏障所在,到了近前之后,立刻起指在手腕之上一划,立有鲜血泊泊流淌出来。
他被敕封为真君,自然早是可以法身出游,但这回为了能入此地,却不得不将肉身带上。
随着鲜血滴落,那气血屏障也是随之化开,露出一个门户,他立刻踏步往里,只觉身上微微一震,便就成功到得一处谷地之中。
就见一道水瀑自千丈高处落下,隆隆作响,而不论远近,几乎山腹都被掏空,被营造成了一座座坚固石府。
他到了这里,因未再遮掩身上气息,立时惊动了谷中看守之人,血光一闪,出来一个白发老者,分明有这通玄境界,他看了看,察觉到身上并无任何旺盛气血,反而气息与那些九洲修道士很是相似,不觉惊疑不定,沉声问道:“你是何人?如何来到此处的?”
公时初依着古礼,双手一合,拜了一拜,道:“宗老勿惊,在下非是外人,乃是大祭公公肖之后,三代孙裔,公时初。”
“什么?大祭公公肖之后?”
那老者满是震惊之色,瞪大眼盯着公时初,半晌不曾说话,似乎在消化这个消息。
过去许久,他才沉声开口道:“你能如此轻松过来气血屏障,足见是我公氏后裔无疑,可你说是大祭公公肖之后,又有何凭证?”
第一百二十五章 虽出同根不同缘
公时初自腰间解下一枚血玉,递出道:“我临行之时,阿爷命我将此物带上,说是族内自能有人辨认。”
那老者上前几步,郑重接过,他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看了几遍,随后看他一眼,“请尊驾在此稍待。”
公时初略一感应,觉得谷中更深处还有一道晦涩气机,心下一动。按照牛蛟族给出的情报,东荒上国顶多只有五位大玄士,不过现在看来,竟是不止此数,公氏一族倒不愧东荒神国王族之后,底蕴颇深。
不过就目前来看,方才那老者血气干枯,实则寿数无多,只是服用了秘药,才能勉强维持生机,若是一旦动手,怕是只需一战,就可要去其性命。
过了一会儿,那老者又走了出来,沉声道:“这的确是两位大祭公昔年带走之物,尊驾应是我公氏后裔无误。”
公时初听出了对方话语中的那分微妙,只是认可了自己为公氏子弟,却并未立刻承认是两位大祭公后裔,不过凡事需一步步来,现下总是一个好的开端。
那老者目光灼灼看来,“老朽眼下有一事尚需问清楚。尊驾到底从何处而来?”
公时初面上一笑,打个稽首,道:“自是两位大祭公所去那方上界了,我等皆钧尘大界称呼之。”
那老者对此早就有所猜测,但听了这个答案,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声,目光复杂地看着他,“若是你能早些到来,许是……”
他话到一半便就收住了口,又摇了摇头,“眼下说这些已是无用,尊驾可现在这里住下,有些事,还需慢慢商量。”
公时初知此事确实急不得,合手一礼,道:“一切听从族中安排。”
那老者神情缓和了几分。道:“老朽公胥韬,乃是祖地宗长,此处除了那祭祖之地不可擅入,其余地界都可走动。尊驾可任意选一处楼阁住下,若有什么需要,可交代谷中精怪,他们自会替尊驾取来。”
公时初本来想随口应下,但是一转念。道:“在下若是想要炼气士的修炼宝材,不知可否取来?”
公胥韬深深看了他一眼,道:“尊驾若是要想,只要不是太过稀罕之物,都是可以取来的。”
公时初一皱眉,他问出此语,非是真想要什么,而是借此推断东荒上国到底与九洲各派勾连得有多深,如今看来,却是远超自己想象之外。
公胥韬看他并无什么要求要提。就待转身离去,然而才走一步,却是停下,半转过头,仿似无意问道:“对了,不知那两位大祭公如何了?”
公时初把头微微抬起,道:“劳宗老动问,祖父、叔祖二人,如今一称‘成帝’,一称‘启帝’。都是坐镇一方天域,治下有亿兆生灵。”
公胥韬不知帝号和天域代表着什么,但从公时初的语气神情中能看出这些代表着非同一般的意义,他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转身离去了。
直到那身影彻底不见后,公时初脸才把容之上的傲色收敛了起来。
方才言语中把两位大祭公高高捧起,虽也是说得是事实,但两人撞破天地关,飞去钧尘界后。起初实则并不顺利。
因二人所修炼的并非气道,又不会使动法宝,战力比之气道修士差了一筹,在极长一段时间未并未被奉为帝君,不过这二人毕竟非同一般,因落于人后,不惜放下身段四处请教。
而他们也有自己的优势,钧尘界中,除了帝君,也无有人是他们的对手,在后来三四千年之后,两人随着功行渐深,又取长补短,不但炼就了不少法宝,还陆续摸索出了一些神通手段,这时才逐步赶了上来,有了与钧尘界中帝君平起平坐的资格。
由于二人所修炼的气血之道所需灵机较之同辈为少,吸引了不少人来投,其在己方天域立下的宗门,反而渐渐成了一方势力,不止如此,其已是在打算接引山海界中人到此,好与诸天势力争锋。
只是可惜,后来玉梁教崛起,教主孔赢之能绝非他们所能抵挡,只好归附了过去,若非如此,很可能会开创出一番崭新局面。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一条藤蔓自山壁之下伸下,化作一个矮小精怪,对着他一揖,道:“尊客要宿住何处?谷内山璧都有上好宫室,若是定下,小人可去收拾布置。”
公时初一点头,他往上看去,看着最高处一处洞府,道:“便是那处了。”
公胥韬回去洞府后,立刻发秘术,将公氏后裔自天外归来一事传回了伯都大城。
公氏五位大玄士接到这消息后,同样惊震非常。
钧尘界修士即将到来,对他们这些大玄士来说并不是什么秘密,但没想到此回先来是竟是那两位大祭公后人,他们都是意识到事情重大,一个处理不好,东荒国很可能就此覆灭。
于是聚在一处,商量半天之后,最后差不多分作两种意见,一种是提议立刻将此人拘禁起来,然后送去九洲修士手中,尽力摆脱了干系。
一种则以为不可轻举妄动,谁知对方到底来了几人,而且终归是两位大祭公之后,还是一族之人,万不可如此对待。
公佥造道:“不管如何,此人来意,必先弄个清楚,但我五人不可轻离王都。”
众人都是皱眉,这等事,他们自己不在场那定然是不放心的,但若同去,弄出来动静也是极大,明摆着是告诉他人有大事发生。
有一名大玄士皱眉道:“莫非是要把此人接来问话么?如今宫城之中有很多修道人,却很容易走漏消息。”
公佥造道:“不必如此,前些时日从九洲修士那处换来了不少通灵玉璧,可送一面过去,如此也就不会弄出什么动静来。
山海界内并无通灵玉璧此等灵石,全是九洲修士从九洲界内带来的,不过此物极易毁坏不说,如今数目稀少,东荒上国也是用了不少代价才换来十余块。
众人再一商量,都是认为此法可行。
于是立刻遣族人将通灵玉璧连夜送了过去,到了第二日,一封秘书传来,言明此物已是到了谷中。
公佥造自座上起身,对着等待在此四名大玄士道:“便让我等来见识一下这位大祭公后裔。”
他走至通灵玉璧之前,而后运转血气,调运灵机,往那玉璧之中灌入,不一会儿,公时初身影就在其中显现出来,其人对他友善一笑,并抬手行了一礼。
公佥造盯着他看了两眼,这才合手回了一礼,放下之后,沉声道:“我等已知尊驾身份,但仍不明来意为何?”
公时初也未隐瞒,言道:“不满诸位,公时来此次回来,是因为两位大祭公听闻九洲修士窃据我青空界地陆,搜刮宝材外药,任意杀戮界中生灵,心中深感不忍,故是遣时初来此,联络故旧,以驱赶此辈。”
公佥造冷笑一声,道:“说得倒是轻巧,东荒百国这点实力,如何与九洲修士对敌?”
公时初好整以暇道:“诸位误会了,两位大祭公非是要族中出手,而是只需族中设法打听得九洲修士的具体实力和功法优劣,再将这一切告知上界,便就足够了。”
公佥造却是不可置否。
公时初一笑,他也猜到公氏之人不会这么轻易答应,不过他既然敢来这里,自然也有办法打动对方,当下方低声音言道:“诸位可知如何到得那紫阳境么?”
此语一出,他分明感觉到,对面通灵玉璧之内血气光芒一下旺盛起来,便与他说话的公佥造,神情虽是一如方才,但明显可以看到对方眼神之中多了一丝波动。
他见此,又是加了一把火,“临行时,两位大祭公曾有过关照,若是族人愿意配合初时行事,便可将这秘法交了出来,任凭诸位参悟。”
公佥造深吸了一口气,知道不必再继续说下去了,他一抬手,那通灵玉璧震了一震,公时初身影便就消失不见。
他回身过来,见所有人都是沉默不语,便道:“诸位可是想要那秘法么?或是认为只是给出一些消息而已,又不是要背弃友盟,是也不是?”
见无人开口,他哼了一声,又道:“不管诸位如何想,造只说一言。若无有九洲修士,我东荒国又何来今日之兴盛局面?”
众人都是默默点头,他们也不得不承认这是实话,现下所有一切都是因为九洲修士到来才有所改变,至多只是三四百年,就能收复整个东荒地陆了,恢复全盛之时的局面了。
公佥造又冷笑道:“若是无有九洲修士在此,那些上界之人还需来问过我等么?还需来探听消息么?恐怕早便打过来了吧?”
众人听得此言,都是心头一震。
公佥造目光如刀,从在场所有人面上逐一扫过,厉声道:“七千年前,两位大祭公抛下族人,去往那钧尘大界,结果我人道上升之势就此被生生截断,疆陆尽失不说,还分裂为百余国度,被诸多异类部族欺凌逼迫,只能龟缩在云原之上。如今形势稍好,这二人只一句话,就又要回来了,世上哪来这般便宜之事?”
第一百二十六章 疆图已改非昨日
两位大祭公拿出秘法,对东荒国大玄士确实是一个极大诱惑。
可以说在公时初说出这个条件的时候,包括公佥造在内,无人不为此心动。
成就紫阳之境好处极多,对自身而言,功行提升,寿数大增,这些都是看得见的。而往大里说,东荒裂作百国已久,想要重合归一,几乎没什么可能,不过一旦有此等人物出现,便能以莫大威势再造神国,并且这等人物,也足以与九州那几位上真平起平坐。
不过正如公胥韬所说,若是钧尘界使者来早一些,或许这等条件立刻就接受下来了。
只可可惜,而今格局,又哪是之前可比?
百多年前,东荒百国只是龟缩一隅,面对周围虎视眈眈的妖魔异类,随时有亡覆之危,那等时候,每一名大玄士身负护国重任,根本抽不出足够时间去攀升到那更高境界。可九洲修士一至,与东荒百国定盟之后,诸国国力大增,待下来把周围异族扫平,便再无外敌,当可沉下心来修行。
且除了上述几点,还有一个更为现实的问题。
如今诸国王公贵戚的子孙后辈有很多在各大宗门之中修道,在未正式定盟之前,其实这是诸国以子为质的惯例。
如今不少有弟子已是陆续回返,亦有留在山中继续修道得,双方都在彼此影响,这几十年下来,两家已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局面,故是东荒百国此次势必是要站在九洲修士这一边的。
这件件桩桩在众人脑海之中过有一遍之后,先前那丝贪念渐渐被压了下去,转而理智占了上风。
公佥造看这几位同族的眼神又由炽热重新恢复了冷静,也是松了口气,刚刚在说话之时,他心下也是略显紧张。
方才只要有一个人站出来反对,很可能就会鼓动其他人,而事情一旦开了头。冲破了心中那根底线,便很难再压下去了,幸好终究无人昏头。
他又语气缓和下来,道:“诸位想一想那玉梁教的行径。此辈到来,我百国就必得依他规矩行事,诸位可能忍受么?”
几名大玄士都是脸微变,郭真君说得那些玉梁教规矩他们也是将信将疑,但万一是真。那简直是成了他人手中牵线木偶,他们无一人会甘愿如此。
一名额上绘有气血纹图的年轻大玄士开口道:“祭月说得不错,两位大祭公既已离去,按九洲道友的说法,已是我东荒百国断了因果,既然前人可以修炼到紫阳境,那么后人有足够时日,也一样能做到,不需要其等来给施舍。”
此间地位与公佥造相仿的,唯有祭阳公轩敖。他也是缓缓开口道:“先不说那背盟之举我东荒百国是绝然无法做得的,便是换了上界来人,又岂会如九洲道友一般对待我等?”
三人这一表态,剩下二人对视一眼,也没了最初坚持,一名宗老沉吟言道:“那么我等就将那公时初抓了起来,送去九洲修士那处吧。”
公佥造道:“抓住此人不难,他再厉害也只是一人,且其还在祖地之中。不过动手之前,还需请九洲道友过来做个见证。免得再出什么变故,以至无法说请。”
公轩敖言道:“便就如此吧,此事最要。不可耽搁,迟了唯恐公时初看出什么破绽来。”
他转过头,看向那年轻大玄士道:“如今龙渊海乃是齐真人做主,泛长你立刻乘坐云鲸去往龙渊,将此事详细禀明齐真人。”顿了顿。又道:“如实而言,不要有所遗漏。”
公泛长合手一礼,道:“泛长这便动身。”他再对殿中其他人一点头,就转身出去了。
他去了不过半天之后,伯都大城内宫大廷之中云雾弥漫,随着一头大鲸出现,吕钧阳、沈柏霜、杜德三人与公泛长一同现身出来。
公泛长对三人一礼,“那人现在我祖地之中,那处外人不便入内,还请三位在宫城之内稍等片刻,我等自会将他擒捉来此,再交由贵方处置。”
沈柏霜道:“那我等便在此处相候了。”
公佥造见九洲之人已到,便再无顾忌,招呼一声,与另两名大玄士一同纵起气血虹光往祖地飞去,很快到了地界之中,闯过气血屏障,直入内廷,只是略作感应,便知公时初此处所在。
公佥造令谷中宗老在下方看守,自己则与另外两名大玄士来至那处洞府门前,并毫不客气地推门而入,他看了正坐在蒲团之上的公时初一眼,沉声道:“是你自己束手就擒还是我等来帮你?”
公时初有些意外,从对方话语中不难推断出公氏族人已是彻底倒向了九洲修士。他没想到对方居然能压下对秘法的诱惑,如此快就做出了决断,不由一叹,道:“想不到而今公氏族人如此不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