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权道:“除了每日看顾阵道稍显繁琐,其余倒也并不什么不好,至少外药可任由用得,在下与两位道友也颇是谈得来。”
朱真君呵呵一笑,道:“若是胡真君愿意受些委屈,要留在此处,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司马权明白,这是要劝他服下识玉,如此一来,他可得真正信任,那么就可以顺理成章留在此地了。
但他身为天魔之身,又岂敢如此做?
好在在那位英真人目前生死未明,至少在没有查出结果之前,他这个位置还能坐稳,便道:“胡某当会仔细思量。”
朱真君一笑,也不再劝,便就告辞离去。
很快又是过去三月,那英寒还是未曾回来,这时教中也是发现不对,派人搜索了一遍,却不得任何结果,断定其定是出了意外变故。
如今各处天域真人皆有职司在身,又抽调不来合适之人,考虑下来,司马权因半年来行事并无任何差错,索性便就敕封他为此地镇守,算是得了正位。
司马权等到这个消息后,算是彻底把心放定。
实则他一直在留心此事,便是真有人过来接替他座下之位,他也会想办法将之不着痕迹地除去,如今能顺利接替,倒是免了一桩麻烦。
便在受了敕封第二日,他将那最后一枚剑丸投了下去,同时暗暗传了一个消息给那分身,命其转动通天晷。
不过眼下他尚还不能离去,九洲诸真穿过天地关还要一段时日,唯有等到真正到来,他方会真正将那六枚剑丸一同发动。
虚空元海之中,自九洲遥渡而来的六位凡蜕真人俱是盘膝坐于大鲲背脊之上。拒有一道道先天混灭元光劈来,不断落在他们身上,但身为凡蜕修士,却是浑然不当做一回事。
张衍于此时忽生感应,他睁开双目,将那一尊通天晷托出,看着上面迸发出来的灵光言道:“司马真人有消息传来了。”
秦掌门缓缓出言道:“按此前之议,司马真人若是行事一切顺利,那么我等当是落在孔赢师弟顾从戎所治之地,诸位真人,如是落去见得此人,务必要第一时间将他诛杀,莫要令他脱逃。”
攻打玉梁教,究竟先针对哪一人也很是关键。
公氏二人与贝向童本就是玉梁教收服而来,便是杀了也左右不了大局,但除去孔赢之外,教内最为重要的人物就是顾从戎。
正如诸方天域要通过阵道联络往来,顾从戎此人便是玉梁教上下沟通的枢纽所在。
孔赢通常不管俗务,只是四方征伐,威慑外敌,而此人却是主理内外,统筹大局,又负责传递谕令,两人配合极为默契。
一旦此人身亡,玉梁教必然大乱,公肖、公常本来就有别样心思,不得谕令,很可能会召借口推脱不至,而只要有一人观望,余下之人也很可能竞相效仿,这对他们行事大有好处。
岳轩霄立起身来,宏声道:“那却不必等了。”他转目一顾,“张真人,你我这便杀入进去就是。”
所有人凡蜕真人若是一起行去,纵是有遮蔽之法,被发现可能还是极大,故是他们决定分出先后,岳轩霄与张衍二人遁法高明,可先是杀入界中找寻对手,而秦掌门与余下之人随后而来,至于大鲲赢妫,则是安排在最后冲入界关。
张衍笑了一笑,立起身来,打个稽首道:“掌门真人,诸位真人,我等便先行一步了。”
语声一毕,他对岳轩霄一点头,两人便化作两道横绝虚空的宏大清光,就往那天地关中冲入进去!
眨眼间,七载岁月一晃而过。
司马权自成镇守之后,每日便在阵道之中往来巡视,甚至有时还主动揽下事宜,看去是恪尽职守,其实是为防备那剑丸被人搜查了出来。
这天他耳畔朱真君有传音到来,道:“胡真君,这几日君上将会回转,可要打起精神,莫要出了差错才好。”
司马权神情一动,“顾从戎将要回转了?”
他心下却是转起了念头,若是自己在其回来的那一瞬间坏去阵道,此人会否被逐去虚界之内,再也不得出来?
但再一想,还是决定不去冒这个险为好。
凡蜕真人神通广大,不定在此之前就能有所发现,先一步跃遁出来。再则,便是当真做成了,也与原先计划有所冲突,其若是坠入虚界,谁知其会在什么时候出来?那反而是弄巧成拙。
于是他行事一切如常,有一月后,便觉一道清光自阵道之内飞出,而后往地星之上落去。那气机只是经过从天经过,他便觉得自己好似被山峦压住,身躯不能动弹分毫,久久之后,方才恢复过来,心下不禁忖道:“看来果如传说中言,此人虽治教手段了断,但修为并不高深,否则飞渡之时,自身气机绝不会收敛不住。”
此时距离征伐山海界还有一段时日,顾从戎此番回来,却因为不放心这几年来的教中诸事,准备稍作料理之后,再回虚天采气。
只是在快要落到地星上时,他忽然神情一变,似是察觉到了什么,霍然立定身躯,回首观望。
不但是他,此间所有修道人都是感得异状,不由自主往天中望去,同时面露骇然之色。
就见天幕此时竟被撕裂出一个横贯天穹的缺口,与此同时,两股强盛浩大的气机轰然落下,若是方才顾从戎的气机乃是涓涓细流,这两道便是那汪洋怒涛,杀机凛凛,令整个天地都是为之震动。
在一片惶恐之中,唯独司马权目露喜色,他哪还不知九洲上真此刻已然杀至,当下再不犹豫,心下一起念,将那六枚剑丸齐齐引动!
轰!
几乎在同一时刻,六道撕天裂地的剑在钧尘界内骤然升起,霎时搅动诸方天域!
第一百七十章 终须论法分生死
就在六道剑光升腾起来的那一刻,那六座用来沟通近百天域的阵道于同一时间崩塌粉碎,不仅如此,凡是挨近阵道的一切物事,不管是往来飞渡的宫城法舟,还是驾驭法器的修道人,俱是瞬息间化作飞灰。
而在晨泽天域这处,蔡、朱二名真君不过被剑光波及,亦是顷刻身亡,连神魂亦未能逃出,在凡蜕真人法力冲击下,他们几乎是毫无反抗之力。
司马权这具肉身也未能逃过这一劫,不过他早有准备,在之此前已是把魔身变化无形,先一步撤出,往地星投去,此刻那里修道人都为这意外变故所震惊,心神正处于失守之际,正方便他找寻一具合适肉身侵占,至于下来之事,已不是他可以插手的了。
而随着天中那一道贯穿天际的长虹溃散开来,可见两道宏大清光自天地关门外冲入界中。
顾从戎半悬天中,神色变得凝重异常。他知有是外人闯入界中,只是对方自何处来,是敌是友尚还分不清楚。
从那气机感应上判断,来人功行应远比他高深,此刻最好选择,就是先一步走脱,可地星之上至少千万教众,他身为教中大护法,自是不可能抛下其等一走了之。
他召来一名弟子,嘱咐道:“传命下去,教中不可在逗留在地星之上,速速往虚空之中撤走。”
钧尘界虚空深处,杨传正转运法力,四处收摄紫清灵机,他身为一宫之主,他出行时自有摘星大车跟随,旁处还有三名真君及千名弟子跟随听用。
可忽然之间,他似感应得什么,眉头皱了起来,往某处方向望去一眼,思忖片刻,就沉声吩咐道:“回去!”
他们自知比不过玉梁教势大,怕生了什么变故来不及赶回宫中,便耗费极大代价在紫气弥布之地筑了三座阵道,是以他不过一刻之后,便就回得宫中。
在正位坐定下来,等有不久,大御执蒋参和上督正商昼先后入得殿中,待见礼之后,也是各自坐下。
商昼打个稽首,正容言道:“宫主,方才我感应天地关门被人撞开,当是有外人入我界来,看那方向,却是应在了玉梁教辖界之内,未知我积气宫可要遣人相援么?
杨传看他一眼,问道:“玉梁教可有救援书信到来?”
商昼回道:“不曾。”
“那我等可曾立有盟定,一方受袭,另一方需得施援?”
商昼回道:“亦是不曾。”
杨传语声冷漠道:“那为何要救?”
商昼点了点头,打个稽首,便坐下不再多问了。
蒋参在旁开口道:“方才我来时收得消息,似是往来玉梁教的阵道被皆被断绝,当是有外敌杀来,且应已是谋划许久,才可做得此事,目前我钧尘界所知敌手,唯有九洲修士有这般能耐,是以来者极可能便是辈。”
杨传盯了过来,道:“那师弟以为该如何?”
蒋参冷声道:“我以为当诛灭外敌,再论两家之事,不过。”说到这里,他冷笑一声,目光毫不避让地迎了上来,道:“只要是师兄所定决断,不管对错与否,我必当遵从。”
杨传一挥袍袖,淡声道:“既如此,那便容后再议吧。”
张衍方才天地关中出来,便觉下方地星之上有一股宏大气机存在,目芒不由闪动了一下。
在此前定计之中,由于司马权很难靠近顾从戎所在之地,是以他们入到界中后,打算主动找上门去,如此做实则有许多变数,只是并无比这更好的办法了,但未想到,如今这一位对他们来说几乎就是近在咫尺,可以说意外之喜,当下毫不犹豫,身化清虹一道,与岳轩霄齐往那处行去。
顾从戎见那两道遁光向着自己这处而来,他是立定原处,毫不退避。
他自恃一身神通法力,这里还是玉梁教腹心之地,便是敌不过来人,也可以拖延到教中其余真君赶至。
只是他并不知道,方才不单单是晨泽天域这处阵道被坏了去,便连其余几处阵道皆已是不复存在了,短时内却无人能够赶过来了。
司马权是在天地关门撕开之后方才引动的剑丸,这令他做出了错误判断,以为方才是天外来人做得事,毕竟阵道此呼吸间便就毁去了,除了帝君之外,可无人有这等神通。
不过数息之后,那两道光华到在不远之处落定,随后向外一散,便自里走出两名道人。
顾从戎目光看去,见左侧一个,大袖玄袍,丰神英毅,身外有玄气环裹,背后隐有五色光华轮转,具体看不透何等功行,只给一股无形压力,这等感觉,却与站在孔赢面前有几分相似,不觉心下为之一凛。
而右边一人,乃是一名三旬左右的修道士,双目神光湛湛,脚踏清芒。身外旋飞有无数银星灿光,铮铮剑音似九天之外传来。
这刻此人只是目光注来,他便觉到一股锋锐至极厉芒投射在自己身上,忍不住就想要后退闪躲。
他吸了口气,压下心神波动,肃容稽首,道:“两位道友自何处来?”
张衍微微了一笑,亦是一个稽首,道:“可是玉梁教昌帝当面?我二人皆是九洲修道士,得知贵教欲伐我界,今朝特来弭此灾劫。”
“九洲修士?”
顾从戎心头大震,顿知不好,不过表面仍是镇定,问道:“弭此灾劫?不知两位想如何做?”
说话之时,他暗中起得神意,想与孔赢沟通,好把这消息传了出去,然而试了下来,却发现根本,顿便知晓,定是这对面两人弄了什么手段。
岳轩霄淡然站在一旁,对凡蜕修士来说,神之所出,无远弗届,只要在一方天地之内,可不受任何距离限碍,但这并不是无法对付,少清派中便有法门可以消杀神意,他们既来此地,又岂会任由对方施为。
当然,要是能守定心神,持坐运法,倒是设法可以避过,但此刻直面他们二人威迫,却是绝无可能做到了。
张衍言道:“贵教若是愿意,我两方可以缔约立誓,两相罢手,今后再无侵界之为,昌帝以为如何?”
顾从戎沉默片刻,最后叹一声,他本来可以推说此事只有掌教才可做主,以此拖延时间,但他知道这定然是无用的,反而失了身份,便沉声道:“这是绝无可能之事。”
张衍也不着恼,点了点头,道:“那便只有你我两界修士出手做过一场了。”
顾从戎打个稽首,态度强硬道:“那顾某在此领贵方手脚了。”
张衍还了一礼,道一声:“得罪了。”语毕,他伸出手来,对着前方便是一拿。
顾从戎只觉那手探出之后,却是越来越大,很快变得遮天蔽日,便连脚下整个地星皆是其笼罩覆盖之下,不觉生出一股难以逃脱之感。
令他心惊的是,这并非是幻术,而是那一只手掌真真正正变得如此巨大。
此刻观明地星之上,还有许多修道人不曾离去,抬头看来,发现自身视界皆为这只大手所占据,所有人在见到一幕时,都觉震撼无比。
顾从戎一拿法诀,身上光亮微微一闪,只是眨眼间,就无量光辉绽放出来,似无穷威力自虚空之中生诞而出,不断轰击在那大手之上。
此是玉梁神通“正反绝灭元炁”,在凡蜕修士使将出来,有破灭星辰,震塌天域之威,只是所消耗的法力也是非同小可,以他此刻功行,哪怕倾尽全力,短时内至多只能使动三至四次。
只是片刻后,他却神情一变,这神通打在那大手之上,竟是不能撼动分毫,顿知对手厉害,正要再施手段时,旁处岳轩霄却伸手一点,一道剑光杀落下来。
此一战两家生死较量。绝没有不可围攻一说,岳轩霄也不会因此而手下留情,而且再他看来,对方既然选择留下,说明已是做好了以一敌二的准备。
此番攻袭还未到来,顾从戎神意之中便生出一股刺痛之感,他自知处境不妙,不敢硬挡,当下一转法力,却是引动了自身根果,整个人仿佛从此一界之中脱离而去,不管是那太玄大手还是璀璨剑光,都是从身躯之上穿透过去,未能伤得他半分。
只是他虽让开,身后那地星却无法躲避,在那大手一抓之下,竟是轰然粉碎,而后那剑光亦是上来一冲,待所有光华消失之后,这一颗地星已是消失不见,却是从虚空中被生生消抹了去。
顾从戎虽脱一劫,但神情却是异常沉重。
他并未因此觉得自己脱离了险状,根果虽可避劫移灾,但其定落之地对于同辈修士来说,也并非是无迹可寻,一旦被人由得气机追索寻来,找到根本所在,那就再也无法藉此躲避,而此法使动的越多,则越易让人捉摄,若不是逼不得已,却也不愿如此做。
他见来敌神通功法都是超出自己许多,而脚下星辰已毁,自己无留在此地的必要,把身躯一纵,想要借助遁法离去。
张衍笑了一笑,目中光华一闪,顾从戎身躯不由顿了一顿,只这片刻间,无数剑光杀来,立时将后者撕扯为无数星光碎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