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昼好奇问道:“听闻这等凶怪异常疯狂,从来无人驯服过,宫主是如何驱得其听命的?”
杨传道:“何须令其听我之命,只要不我等作对便可。”
他一挥袖,三枚丹丸飞了出来,道:“此是鱼虫尸气炼制得丹丸,吃了下去,其等醒了过来之后就不会再视你等为敌。”
三人深知这鱼虫不好招惹,接过之后,都是立时服下。
杨传道:“你等在此等着。”
他一人独自向前,到了那虫巢上方,心意一转,顿在此间开了一个小界门户,从中挪出了住大量药液,而后往那虫巢之上浇灌下了去,过有片刻,便觉里间一丝丝微弱气机传出,知其已是在苏醒之中,他虽早已服下了丹丸,却也不愿在虫巢附近多留,重是回到法舟之上,与三人汇合到一处,随后便静静等在那里。
大约有半刻之后,远方虚空震动,好似水面被激起涟漪,下一刻,大鲲庞大身躯已是跃遁出来,背上站有六名道人,灵机俱是宏盛宏大。
杨传心中明白,到了这般地步说什么也无用处,而且他也绝不会向对方低头,故是一言不发,直接伸手一抓,立时将天域之中阵禁引动,便见丝丝灵光纵横,闪灭不定。
秦掌门指拿法诀,顿有洪涛旋起,沧海横流,外间阵力灵机层层崩塌破碎,每每意图汇聚起来,却又总被镇压下去,根本无法往前侵略。
杨传从没想过靠着禁降取胜,只要能把对手稍加牵制便就可以了。他拿一个法诀,虚天之中张开一个个空洞,时现时隐,从中生出一道道煞光,往诸人所在之处袭来。
此是“天藏循虚洞煞”,这门神通之术攻守兼顾,威能也是不小,然而方才袭到九洲众真面前,那大鲲把头微昂,所有光芒都是在一刹那间消去不见。
蒋参等三人一见,神情都是忍不住微变。
杨传哼了一声,把两手相对一拢,以掌心为起点,虚天之中骤然浮出了一层气障。
顷刻之间,整个天地好似膨胀了起来,看去似凭空多出了一面通透大镜,只是无边广大,根本无法看出边际,万千星光反照到了里间,却是莫名汇聚成了一团。
这门神通名唤“天行返空”,凡是功行在他之下之人都无从躲避,会他罩去其中,若不破除此术,对方便就无法攻袭到他,而他却无此等限碍。
此术连他自家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修炼上身的,只知是执掌了宫中那法宝之后便就莫名其妙学会了,这等感觉,既好像是他识忆被抹除了一段,也好似是由外力强行映刻心中。
那气障方出来时,原是上下竖直,可随着他法力催动,此刻却是渐渐往前翻转,倾压而下。
秦掌门借用大鲲神意一观,见那气障近乎是心象显化,介于实质与虚幻之间,不知内中变化,无法破去,故把拂尘一摆,没有去针对这袭来神通,而是直起一道雷芒对着杨传轰去。
杨传却是站着不动,整个人陡然发生了变化,忽然退还成了少年模样,但下一瞬,却是又化作了一名老者,并在不同年龄之中转变来去。
而雷光过来,却是从他身上一晃而过,没有半分沾染,分明就是祭动了根果。
九洲众真都是有些意外。通常来说,若凡蜕修士斗战双方功行差距并不如何大,只要元气不竭,那就可以无休止的拼斗下去,可要是一旦被人算定根果,任你本元再是充足也无用处。除非是孔赢三重境修士,否则不到危急关头,都不会如此做,而此刻看来,杨传却似是毫不在意此事。
张衍试着推演了一下,微觉意外,他发现此人根果居然时时转变之中,根本找到落处,心下忖道:“莫非这就是用来与孔赢对抗的手段么?”
他早知杨传身上有至宝护持,但具体是什么无从去知晓,现下一见,却是有些明白此人为何能带着积气宫在玉梁教逼压之下坚持这么长久了。
其余几位真人也是察觉到此人身上暗藏的变化,同样想到了其中关窍,不由眉关微皱。
就在这等时候,那气障已是压下,并从诸真身上一扫而过,而守御法宝却未曾做出任何反应。
秦掌门、岳轩霄、张衍等人都未感觉有什么变化,而薛定缘、孟至德、婴春秋三人却是觉有一丝不妥。他们发现自己明明站在原处,也能彼此望见,可偏偏感觉杨传正在无限远去。
将这情形在神意之中与众人一言,秦掌门便道:“赢妫,你可能破去此术么?”
过去片刻,大鲲才回了一声。
秦掌门言道:“此人是借助了某种宝物才得以施展出此术来,赢妫虽可破除,但不是一时半刻之事,你三人也不必与他纠缠,去寻积气宫余下那三名帝君交手便是。”
三人打个稽首,就分头去寻蒋参等人。
杨传一见,起心意一引,顶上就现出一支九孔箭,正是那“九窍重镝”,若射中敌手,就可将其转挪去极遥之处。
他对着孟真人伸手一指,就化一道金光袭去。
孟真人察觉到此物似有不妥,不敢让其打中,遁光一转,就避了过去,然而那金光却是尾随而来。
杨传冷笑一声,此前损失了所有元星也未能消耗九洲修士多少法力,但他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通过这场接战,略越弄清楚了多数人的功法特点,能够知道究竟针对哪一个人最是合适,此刻即便不能射中孟真人,却也可逼得其无法上前。
就在双方开始接战之际,场中忽有一个凶暴气机散溢出来,却见那鱼虫巢一阵阵抖动起来,其上孔洞之中有一道道赤色的身影飞射而出,仔细看去,却是一条条背生膜翅,身形狭长,双目血红,介乎鱼虫之间的凶物,个头并不大,也只一臂来之长,一到外间,就漫空乱窜,由于数目太多,远远望去,虚天之中却是多出了一片片庞大霞云。
这些凶怪对着近在咫尺的杨传等积气宫修士视若无睹,在一股暴虐意志驱使之下,立时分作数团,往九洲修士所在之地冲来。
第二百一十一章 神魂一搅乱敌我
这些鱼虫居于虚天之中,平时以星光灵机为食,若有必要,也会侵入地星吞食生灵血肉,九洲修士身上那般煊赫灵光气机对它们自是吸引极大,而杨传等人因服下丹丸之故,是以未去找寻他们。
莫看单个鱼虫实力没有多少,但是其每一个都是从虫王身上分化而出,且神意可遍及每一个族类,故是整个族群虽看似有亿万之数,但视为一体也并无不可。
九洲诸真这边察觉到了这些虫怪对自身有些威胁,未敢小觑,都是把护身宝物祭出,谨慎以待。
大鲲这时一昂头,欲图再次发威,秦掌门却是起拂尘一点,将他安抚住,并道:“不必在这些虫怪身上浪费气力,破解那气障才是正经。”
大鲲闷闷发出一声,只得把头又低了下来。
岳轩霄这时上前一步,一声轻喝,背后亿万剑光飞腾,夭矫转折,纵横来去,每一剑必然斩中一条,虫群看去势大,但在顷刻间就杀散大半,不一会儿,便就漫天飘红,血染虚空。
杨传见那弥天剑光也是不由动容,深感忌惮,同时暗中冷笑不已,鱼虫能被他选中带来,又岂是这么容易杀死的?
只是一会儿,那些飘散四处的残肢碎末居然缓缓蠕动,居然又重新化变成了一头头鱼虫,观其数目,似还比方才多了一些。
张衍往四面一扫,再稍作感应,顿时明白了此中原委,忖道:“原来这些虫怪可借日月星光为用。”
他转念下来,要对付此物,最好的办法就是遮蔽去星辰天光,但这等法子做起来麻烦不说,还极易化解,积气宫那边势必会设法破坏,这就只能被对方牵着鼻子走了,故是他决定用自己的方法,法力一转,背后一宏大水光涌现,只是在场中一个横扫,就将大半鱼虫卷入进去。
这水行真光连地星也可收得,莫说这些寻常虫怪了,似这般再来几回,他便就可将其等全数扫尽了。
那身埋在大星之中的蟒鳞鱼虫王方才沉眠之中醒来,元气略显不足,正在那里沐浴星光,本是准备族群为自己夺来更多灵机,好更快回复,可察觉到这等变化,顾不得再积蓄灵机,一声嘶叫,随着一股凶蛮暴虐的气机宣扬,那虫巢倏尔崩裂,便见一头头如尖锥,身长数万里的凶怪显身出来。其背脊之上有百数对如珍珠一般的眼目,两侧十四对膜翅一展,就将日月星光摄夺过来,源源不断化变为磅礴精气供它取用。只是几个呼吸,其身躯就庞大了一圈,与此同时,一枚枚鳞甲也是剥落下来,再化变为一条条鱼虫。
张衍眯了眯眼,他能感觉到,尽管分化出这许多虫妖,但这凶物的气机并不少得分毫,显然消耗极少,继续以水光收取显然并不能彻底解决这个麻烦,便起神意言道:“此妖王血肉鳞甲皆可化虫,若不诛除,想来无法灭尽那些虫子虫孙。”
秦掌门颌首道:“这凶怪对我辈干扰甚大,当先解决了。”说话之间,他抬袖而起,再是一挥,就有无边水潮涌出,就将虫怪不由自主就被推了出去,并被卷向了远处。
杨传见此,却是早有准备,取出一件有若竹笛的法宝出来,往天中一掷,只是一转,有道道流云清气布落下来,那水势顿时一缓,并自其中驱开一条道路来,那些鱼虫纷纷摆脱逆流,争先恐后往此中跃跳进去,顺着这出路往前而来。
张衍微微吸气,一口清气吹出,大部分鱼虫顿被气旋送走,同时一甩袖,水光荡出,将余下一些则卷吞进去。
此刻在另一边,薛定缘本来准备上前那段粟接战。
但见虫怪涌出,他十分谨慎,没有继续上前,而是在旁处观看了一会儿,在见岳轩霄、秦掌门、张衍三人连续出手后,却是察觉到,这鱼虫虽是凶厉,躯壳也是奇诡无比,但偏偏神魂却极其弱小。
也是极自然之事,所有鱼虫精气神魂全是仰赖鱼虫王而存,自身实无多少灵智,若不如此,也无法做到沐光而生,蕴灵则活。
灵门修士最是擅长攻袭神魂,薛定缘见得有机会,考虑了一会儿,便将灵碑祭出,运法片刻,就有丝丝缕缕的蜃气有碑上生出,并化作云雾铺展在了前方,并且逐步向远处蔓延。
鱼虫智慧低下,与寻常妖虫也没什么太大区别,只要是族王驱使,哪怕前面再是火海剑山也不会任何退缩,登时一头扎了进来。
可是下一刻,沾上此气的鱼虫神魂受扰,却是陡然变得疯狂起来,彼此之间开始互相撕咬。这还不算,随着这蜃气扩张弥散,便是那鱼虫王也是显得更为暴躁,甚至背上百多对眼目朝着近处积气宫等人瞧来。
杨传脸色微微一变,他未想到会发生这等变化,这鱼怪若连同族都会攻袭,那又岂会放过他们?他自己虽是不惧,但蒋参等人却还在鱼群包围之中,面前还有九洲为敌,若被虫王盯上,怕是情形不妙。
他意识到问题出在那云雾之上,试着将之去驱散,然而一连换了五六种法门,却发现并无任何用处。
薛定缘此术乃是依靠大灵碑所演,且还是灵宗法门,要想破开,需要懂得其中玄妙,非是纯靠法力可以解。
杨传见此,再一转念,就把那天中那法宝收回,不再阻挡那涌来大潮,企图借此将这些虫怪送走。
秦掌门却是立时看破了他的用意,拂尘一摆,前方水势忽止,并哗哗抬升而起,前方仿若筑起一道水墙。
那鱼虫王此刻已然陷入了幻境之中,膜翅一振,身旁大片鱼虫被震死,掉转头来,对着身上灵机最盛的杨传冲去。
薛定缘此前也没想到这般容易成功,这鱼怪表面无比强横凶厉,但神魂却比他想象得更是软弱,心下暗暗感叹一声,道:“可惜九灵宗道友无一修炼到凡蜕之境,否则当可凭借九灵幡将这鱼怪身躯夺了,将起化为我用。”
他目光投去,见杨传神情冷漠,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任凭此凶怪如何扑咬,都是从其身一穿而过,仿若只是一个虚影。
他意识到杨传这是以自身灵机为饵,拖住这鱼怪,好使用积气宫其余之人不受侵袭,既然知道这一点,他便不会这么轻易让此人得逞,两指一扣,起诀作法,再将那蜃气催动。
鱼虫王受此气机搅扰,眼前幻境亦是产生了变幻,立刻抛下杨传,朝着商昼那处冲了过去。
商昼正对身边暴乱起来的虫怪也是烦不胜烦,只是顾忌鱼虫王,又不好下死手,只好设法驱赶,这时撇见鱼虫王过来,不由一惊,往外遁光疾走。
杨传神情难看了几分,这时他有一种作茧自缚之感。不过他能把鱼虫巢搬了过来,为免生出变故,也是埋伏有后手的,但却不甘就这么使了出来。
秦掌门这时看到机会来了,道:“我等虽伤不得杨传,但他却可以伤我,请渡真殿主做个遮护,做待我与岳掌门先助至德他们剪除他门下羽翼,再设法对付此人。”
张衍打个稽首,道:“掌门真人放心,此事交给弟子便是。”
秦掌门一摆拂尘,与岳轩霄各化遁光飞去,各是找上了蒋参与段粟二人。
此刻孟真人虽被九窍重镝追逐,婴春秋却正与蒋参过招,而商昼则是被薛定缘幻惑的鱼虫王牵制,秦、岳二人这一加入战圈,霎时成了以三对二的局面,形势却是一下对九洲变得大大有利起来。
其实此事也极是正常,本来九洲一方在实力上就能压过积气宫,后者只能靠着种种手段竭力抹平这点差距,这其中但凡有一点疏漏,都可能导致局势恶化。
杨传见势不好,连忙拿动法诀,运转神通之术,对着婴春秋就是打出一团气芒,然而才至半途,却见一只仿若能抓日拿月的大手探出,将这气芒一把握住。
他抬头望去,却见张衍玄袍飘拂,负袖立在前方,心下不觉一凛,上次见面之时,他便觉得此人不好招惹,却不想如此轻松就将自己神通挡下,再度祭起“天藏循虚洞煞”,虚天之中张开一个个空洞,立有万千煞光如箭射来。
张衍知道自己若是躲避,势必会让杨传抽身去对付他人,定要正面挡下,只是那煞光范围如此广大,单靠玄气大手却是遮掩不住,于是把法力一运,背后一片土行真光攀起,煞光落中,俱是遮挡在外。
然而就在这一瞬之间,他发现自己身周之外有一团气旋凭空生出,将他牢牢裹住,并有无穷巨力上得身来,并不停往里挤压,顿知此是定拿之法。
杨传目光闪烁了一下,念了一个咒诀,一张银丝大网飞出,化作无边广大,就往下扣落,此宝只要罩住了敌手,想要挣脱绝非是轻易之事。
张衍淡笑一下,心中一唤,乾坤叶已是飞出,在顶上布下一层金光,几将天幕遮蔽,这一阻挡,那大网自是落不下来。随后他轻轻一晃,向前跨出一步,就已是将身上气旋挣脱开来。
第二百一十二章 踏错天关失至宝
杨传见张衍转瞬之间就破开束缚,自忖再无手段可以制住后者,见场上局势不利,为了使得商昼解脱出来,只好下决心先收拾了那鱼虫王。
他阴沉着脸,把袖一抖,便有一张法符飞出,鱼虫王早在沉眠之时就被种下了符咒,这法符一启,就可将之制住。
起两指在符上一点,那鱼虫王本是横冲直撞,这时却猛地一颤,身上竟裹上了一层厚重灵光,与此同时,它浑身灵机竟是在以极快速度往外宣泄,不久之后,这头凶怪动作却变得僵硬起来,再过一会儿,随着那膜翅也是收回了身躯之中,就静静飘在那里不再动弹了。
虫王一陷入沉寂,所有鱼虫也是一齐失去了生气,一头头变得僵硬起来,很快就没了动静。
商昼没了鱼虫纠缠,松了一口气,他转首望去,见蒋参、段粟正在苦战之中,忙是祭出法器,踏步遁光,便是上前助战。
薛定缘感应了一下,暗叫可惜,这鱼虫浑身灵机转眼枯竭,已是陷入半死不活之中,任他幻境再是了得,也不好利用了,不过他却不会让商昼这般轻易脱身,把身一晃,化遁光飞去,将其半道截住。
张衍没有去理会场中变化,九洲这处占据优势,他只要在这里牵制住杨传,积气宫就不可能有取胜的机会。因他是力道之身,便偶有厉害神通道术着身,也是丝毫不惧,无论杨传如何出手,都被他阻拦下来。
在斗有数天之后,薛定缘、孟至德、婴春秋三人忽觉身上一轻,似是解脱了什么,再观过去,见杨传又是自家立在了同一处界空之中,哪还不明困扰自身的法术已破。
秦掌门见气障之术被解去,知是此关已过。他对此术十分重视,那是因为先前虽只是着落在薛定缘三人身上,但未必能不能用在他与岳轩霄或是张衍身上。要是斗战关键时候中此神通,那便极其被动了,故是宁愿不让大鲲参与斗战,也要设法破得此术,而被大鲲化解过一次,那么下回便无需再惧了。
他神意一引,与大鲲勾连到一处,并道:“赢妫,当可用神通制敌了。”
大鲲得他授意,一声低吟,顿将场中所有人俱是笼入过去未来之变中。
此法一出,蒋参三人立时被分别孤立起来,彼此之间不得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