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这年头,社会审美越来越往拥有大JJ的女孩子身上靠拢,想拎出一只纯正的爷们特不容易。
她压住情绪,自己被怼固然不爽,但眼前还是奶奶的事情要紧。
曾书飞也怕老姐坏事,便抢先道:“我昨天买过你的香,不记得了?”
“记得,你找我有事儿么?”
“咱们能进去说么?”
“……”
顾玙顿了顿,还是侧身让过:“请进。”
说着,几人进了屋子。姐弟俩并不笨,对这个穴居人的原始窝棚不仅没有半点鄙视,反而充满了善意的兴趣。
尤其是那个炕,坐上去左摸右摸装的跟真事似的。
顾玙没闲心掰扯,直接道:“两位找我有什么事儿?”
“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曾书飞,这是我女朋友李梦,这是……”
“我叫曾月薇,这是我弟弟!”
她才用不着别人介绍,笑问:“帅哥你叫什么?”
“呃,我叫顾玙。”
“玙?是子鱼的鱼么?”
“不,是玙璠不作器的玙。”
“……”
俩人顿时有了底,能拎出这句话,起码肚子里是有点学问的。
曾书飞决定开门见山,笑道:“顾先生,我就直说了。昨天是我奶奶生日,她平时喜欢熏香,我不买了几个香囊么,就拿给老人家看。结果奶奶特别喜欢,一定让我来找你,说自己年纪大,腿脚不方便,不然就亲自拜访了。今天过来,就是请你到家里一叙,跟奶奶见见面。”
“这个……”
顾玙有些惊讶,斟酌道:“老人家喜欢我的香,我很荣幸,但人就不必见了吧?何况我还有事情要做。”
“没关系,我们可以等。你可不知道我奶奶的性子,盯上一件事就没完没了的。你要是不去,咱俩回去没法交差,她肯定还得问。真要急了,说不定自己就过来了。再说你就是见个面,聊一聊,也不耽误多少功夫。”曾月薇也道。
“就是,咱们车接车送还管饭,售后绝对靠谱!”曾书飞继续添火。
“你可不知道,咱们上午还爬了趟山,问了环卫工才找到这的。就冲这个,你也体谅体谅我们吧?”李梦最后暴击。
好嘛!
话都到这份上了,他不便再拒绝,只得道:“那你们得等等,我有些材料要炮制。”
“没事没事,你尽管忙。”
说着,顾玙给倒了三杯水,又拿了点水果,就钻进屋子继续鼓捣。他始终觉得莫名其妙,哪个老太太这么闲,还非得看看人?
他在西屋忙,仨人在东屋等,一等就是俩小时。曾月薇屁股都要烂了,今儿一天没干别的,各种体位的菊坐。
就在她忍不住要冲进去抢人时,那门终于开了。顾玙出来洗了洗手,抱歉道:“不好意思,久了点。”
“没关系,现在可以走了么?”
“嗯,可以。”
于是乎,四人上了车,直奔东城而去。
第十二章 论香(上)
白城历史悠久,九十年代设市,近十年又划了新区。以一条草河为界,河西为旧城,老车站,小旅馆,足疗店,苍蝇馆子一水铺开。河东为新城,新开的楼盘,齐整的商业街,漂亮的绿地和政府大楼鳞次栉比。
路虎不紧不慢的过了大桥,再行一段,街道忽然变宽,眼前的建筑也似有了亮色。不多时,车子拐进了一条小巷,又缓缓停下。
顾玙下了车,抬眼一瞧,这里不是别墅,居然是座小小的宅院。青砖黛瓦,飞檐显现,院中栽着大树,倒有几分古意。
白城的地价虽然不高,但能住得起这房子的,实力可见一斑。
“快进去吧,奶奶怕是等急了。”
曾书飞按开电子锁,刚进院就喊道:“奶奶,我把人给您请来了!”
话落不久,老太太从屋里出来,穿着蓝底素花的小褂,黑色布鞋,头发花白还别着一只发夹,显得悠闲从容。
简单介绍之后,老太太颇为热情,笑道:“顾先生,你要是不嫌弃,我就叫你小顾了。来来来,里面请!”
“谢谢曾奶奶,您叫什么都成。”顾玙微微躬身,落后半步。
几人进到正厅,各自入座,保姆上了茶,老太太先道:“小顾啊,你可别怪我多事。昨天那个香拿来,我一闻,哎哟!恨不得当时就见见高人,这才让他们跑一趟。”
“您过奖了,我哪是什么高人?”
“不是过奖,称得上称得上。你那个香跟我见过的都不一样,冒昧问一句,你是跟谁学的手艺?”
“家传,跟爷爷学的。”
“爷爷?”
老太太很好奇,接着问:“是本地人么?”
“呃,不算吧,三十多年前来的凤凰集……”
顾玙挑挑拣拣的一说,老太太还挺惋惜,道:“你爷爷落户的时候,我刚好去省城了。现在我落叶归根,他又……唉,无缘一见啊!”
曾奶奶很是亲和,就像跟一个晚辈闲聊。俩人的分寸感都很好,简略表明了一些自身情况,又不至于太唐突。
那姐弟俩陪着,不时搭搭话,当然更主要的是看奶奶的态度。
聊了一会,老太太又请顾玙去看自己的收藏。
几人出正厅,到旁边的一个厢房里,他进门就吓了一跳。老人家是真的爱香,里面琳琅满目,都是各种各样的手串、佛像、原木料、香炉、香盘、香匙等等,堆了整整一屋子。
顾玙制香的道行很深,但受经济条件所限,见识却不多,此刻也暗暗称奇。
“这是莲花铜盘,当时很喜欢,到手却差了点意思。”
“这是湘妃竹的香匙,设计的很巧,就当个摆件也非常好看。”
“这是葫芦玉香插,我去什么地方来着,见它挺别致的,就随手买了。”
他顺着看去,却是一个单瓢的小葫芦,顶端和底部都镶着一圈白玉可以插入线香。
“这是宋代龙泉窑的香炉,费了好大力气才淘到手……”
老太太拿起一件青瓷香炉,釉色冰清,圆润剔透,显然是真品。她对这香炉甚为喜爱,话也多了些,笑道:“再过些日子,等天气热了,正好用惠安沉来配。惠安沉本就清凉,搭上这龙泉窑最适合……哟,你是行家,我还搁这卖弄。”
“没有没有,我也第一次见。”顾玙忙道。
所谓惠安沉,就是惠安产的沉香,带着苦涩的凉意,很有品头。这种凉凉的香,配上凉凉的龙泉窑,简直相得益彰。
丫根本就没接触过,眼中光彩连连,目不转睛。老太太什么等级,瞧他神色便知一二,心道这年轻人制香的手艺超绝,别的方面就差了些。
她人生练达,没有心怀鄙视,反而愈发详细的讲解,那几件珍品更甚。过了好半天,她才带着众人返回正厅。
“小顾,你觉得我那些藏品如何?”老太太问道。
“佩服您老,让人大开眼界。”顾玙由衷道。
“呵,为了这些东西我可是费尽了心血。”
曾奶奶腰不好,坐下就习惯的往后靠,似笑似叹道:“我啊,前半辈子累死累活,现在好容易才退下来。自打接触熏香,你还别说,真觉得自己的心越来越静。我有几个老朋友,如今都爱这个,没事就在一起聚聚,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哦,偷得浮生半日闲。现在我每天都得熏上一炉,不然连睡觉都不安稳……唉,年轻时没读过书,老了却附庸风雅,让人笑话。”
“奶奶,您这不叫附庸风雅,您就是风雅!谁规定人老就不能玩香了?”曾月薇的嘴皮子贼溜,张口就来。
“就是,别说您了,就我没事熏上一支,也觉得清静不少。”曾书飞接道。
气氛一时和乐,唯有顾玙,礼貌中带着一丝客套,似乎不太苟同。曾月薇正想试试他的水准,马上道:“顾先生,你制香的手艺那么好,不知对熏香有何高见?”
“我可没什么高见,我就是一技术工种。”他笑道。
“一听你这话就是谦虚,能做出那么好的香,怎么会……”
“行了,薇薇,这没啥可讨论的。”
老太太挥手制止,先吩咐保姆备饭,然后才道:“小顾,今天见了面就是缘分,你可得吃了饭再走。”
“好吧,那就谢谢了。”
都特么做上了,他还能说啥,只得应和着。
保姆的效率极快,不久就备了一桌晚饭。没刻意加菜,就照着原本的清粥小菜多做了几份。那货没啥可矜持的,呼噜呼噜吃的杠香。
饭后,老太太出乎意料的把那三人轰走,只留顾玙一人。姐弟俩的感觉特复杂,但又不敢违背,只得留了联系方式,揣着心思离开。
傍晚,静室。
这屋子在主卧旁边,很是古典雅致,正中有桌椅,桌上有茶器瓜果,一侧挂着字画,另一侧的案几上熏着一炉香。
顾玙坐在桌前,知道对方有些私话要讲,就喝着茶闲等。
果然,待老太太消化了食,开口笑道:“小顾,把你留下来就是随便聊聊,毕竟找个懂香的人不容易。刚才薇薇问你,我看你好像欲言又止,那能不能跟我说说,我还真想听听你的想法。”
“呃……那我就说说,如果不对您别见笑。”
人家再次问起,没办法,他正了正身子,斟酌道:“熏香有千百种,大体分两个类别,一是品玩,一是药用。您刚才讲的,应该是药香。药香确实可以舒缓精神,促进睡眠,但我觉得只能当成辅助,不能依赖。”
“哦?这话怎么讲?”对方奇道。
“现代人熏香,多是求个静心安神,但静心是个很漫长的过程,不可能一蹴而就。我们生活中的烦恼太多,所以杂念就多,想静心,先要给自己疏通。
从某个角度讲,咱们平日里就两个方面:一是交往,一是做事。
与人交往,要不卑不亢,开眼界,学知识,积累智慧。自己做事,要认真负责,保持精力,从中感受价值和乐趣。
有这样一个生活态度,慢慢的就会让自己静下来。这就叫神清气爽,心思通达。
至于熏药香,我们可以当养生,当享受,但千万别成了迷信,好像不熏就不舒坦。讲句难听的,那些成天勾心斗角的,那些为了生存拼命的,那些多愁善感、愤世嫉俗的……他们那么多烦恼,靠着一支香就能静心安神?这个有点,呵……”
他说到这,笑着摇了摇头。
“……”
曾奶奶先是惊讶,后是思索,此刻已满眼欣赏的看着这个年轻人。刹那间,她就推翻了之前的印象:不仅在制香上有本事,心性品格更是了不得!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她就算退休了,但公司的摊子,政策的变动,朋友圈子的维护,包括儿子、孙子、孙女这些小辈,哪样不得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