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师父想再训,可见徒弟真的饿了,终究叹了口气,起身走到外面。那葛超刚好经过,连忙过来问:“道长,怎么了?”
“呃,你家可有什么吃的?”他面皮颇薄,有点难以启齿。
“哦,我差点忘了,对不住对不住!”
葛超做恍然状,连忙请俩人进屋,无非是白米饭,白菜豆腐之类的粗糙素食。小道士却吃的很香,边吃边问:“师父,咱们这次能赚多少?”
老道没开口,只竖起一根手指。徒弟大为皱眉,嚷道:“才这么点?他怎么不多摆几天?”
“不许乱说,快吃!”
老道生怕别人听见,狠拍了下他的脑袋。
按照传统习俗,人死后本该停灵3-7天。但那帮人也自知不对,为了尽快土葬,就缩减成一天。
可对道士来讲,少一天就少一份钱。名门大派自然不在意,他们却非常需要。
俩人吃完了饭,又回到堂屋念经,这《救苦往生咒》极长,要念七七四十九遍才行。小道士很不喜欢这份工作,念着念着就闭目低头,竟似睡了。
老道无奈,只得挪了挪身子,遮掩一二。
就这么守了一夜,次日清晨,葛老太出灵。一溜大车已经排好,最前是灵车,后面是拉孝子贤孙的,拉乐队的,拉纸人纸马的等等。
“辛苦辛苦,一点小意思。”
葛超攥着几张纸币,塞到老道手里。他心中苦笑,还得行礼道:“谢谢居士。”
等时辰正好,车队出发,一路扔着纸钱,飘飘洒洒。那俩人却蹬上一辆自行车,歪歪扭扭的朝反方向骑去。
骑了半小时左右,就到了镇郊,那里立着一方小庙。
一进的院子,斑驳的围墙,都看不出原来颜色,木门也是破旧,上着一把大锁。俩人下了车,小道士正要开锁,却猛地一失手。
“哗啷!”
那自行车砸倒在地。老道也气的直抖,弓着腰,咳得面色通红。
只见那墙体上,赫然画着一个圈,中间则是个大大的,拆!
“师父!师父!”
小道士赶紧过去搀扶,又打开观门。
里面就更加寒酸,大殿只一间屋子,供着道祖像。两边各有厢房,右侧是卧室,左侧是厨房,顺带一个厕所。
话说这老道士姓李,为此间观主,甭看落魄,祖上也曾阔过。
南方以正一派为重,茅山是正一的分支,而茅山派又有一百零八个门派:上茅山三十六,下茅山七十二,还有二十四清堂和三鬼派等等。
老道的门派就传自下茅山。
上茅山和下茅山还不一样,前者修的是正道符箓,可驱使鬼神,呼风唤雨。后者修的是阴毒法术,极为诡异凶狠。
不过到如今,此派也断了不少传承,只剩下几种符术秘术,都存在老道的脑子里。
他在涂灵县开观二十年,生性清静怯弱,只收了个孤儿徒弟,取名李肃纯。像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别提道观,连平民百姓都活得很苦。
少有香火,更无供奉,靠着每月的政府津贴和偷偷摸摸的做法事,师徒才勉强度日。
第七十二章 乱初生(2)
他们日子虽苦,但也能活下去。
只是近来,镇上要搞房产项目,开放商圈了一块地,道观就囊括其中。老道一生心血都在这里,当然不肯搬。
谈了几次没谈拢,人家也没了性子,今天这个大大的拆,就是最后通牒。你可知道,开放商要圈地盖楼,满天神佛都没个卵用!
那老道本就身体不好,一气之下更是虚弱,在床上躺了半天才缓过劲。他把李肃纯叫到跟前,叹道:“这观怕是保不住了,师父没本事,连个住处都给不了你。”
“呜呜……您别这么想,我从小就是您养大的……”
小道士跳脱好动,对师父却极为孺慕,眼泪立马就下来了:“我们这是道观,他们说拆就拆么?”
“唉,文物都保不住,道观又怎么样?”
老道愈加颓丧,道:“我有个朋友在城里,你就转到他的观中,也好有个着落。”
“您不走么?”
“我一把年纪了,不想动,也舍不得。”
“那您留在这儿,万一,万一……”
“呵呵,没关系。”
老道沙哑的笑了笑,勉强坐起身:“我这一派衰落到今天,只留下一些符法秘术。制符你已经掌握,剩下的我就一并传给你。”
“师父!”
李肃纯见他有交代后事的意思,连忙唤了声。老道却神色一板,喝道:“还不跪下!”
“师父!”
“跪下!”
徒弟没法,只得跪于床前。
茅山派源于魏晋,属变革时期。他们也是食气,但除了把气用于自身,还用于外物——符箓。这些符箓千奇百种,见效快,威力大,容易收割信众。
最初还是挺高大上的,如火云、青冥、灭神这些高级符箓。后来灵气衰退,又衍生了下茅山,不用灵气,改用精血催发。
档次也变成了降蛊、镇宅、净衣这些lowB货。
“肃纯,我现在传你炼尸秘法,这是本派的看家本领,你听好了!”
“是!”
小道士亦神态凛然。
像这种真正的干货,历代道门都是口口相传,很少记于笔端。老道讲了几遍,便问:“记住了么?”
“记住了。”
“那你说来。”
当即,李肃纯原原本本的重复了一遍,他听一字不差,这才点点头:“这秘法传了几百年,少有成功例子,到了今时今日,也不能任意尝试……唉,算了,总之你当个念想,日后去了别处,也能记得自己出身下茅山。”
“是!”
李肃纯咣咣磕头。
“咚咚咚!”
正此时,外面有人叩门,徒弟过去一看,顿时面带愤恨。对方正是开发商的一个经理,之前来过多次。
那人直接进屋,见老道病仄仄的歪在床上,不禁道:“您这是何必呢?说句良心话,我们出的价算可以了,您拿着钱,带着徒弟出去走走,或者找个道观住下,不是挺好的么?”
“不用多说了,我绝不会搬的。”
“外面的字你也看到了,真的没商量?”
“你们有什么手段,尽管冲我来。”
“那我也没办法了,明天见吧。”
那人问了几句,又匆匆离去。
李肃纯心中惶恐,百般劝说,怎奈老道决心已定。他这病已经很严重,不想寄人篱下,只要把徒弟打发出去,也就没什么留恋了。
于是第二天清早,他就让李肃纯收拾行囊,去投奔那个朋友。
…………
“哎,听说了么?镇上死人了,就观里那个老道。”
“啊?好端端的怎么就死了?”
“还不是拆迁的事儿,挡着人家发财了。哎哟,说是大铲车直接压过去的,那个惨啊!”
“那没人管么?”
“谁管啊?他那徒弟要在,还能赔点钱,现在徒弟都跑了,这些钱,嘿嘿……”
镇子的街道上,两个大妈正议论着最新话题。距她们不远处,却有一个穿便装的年轻人微微耸动。
这人正是李肃纯。
他原本要去城里,可终究放心不下,又半途折返。等他赶到时,道观已成了残垣碎瓦,师父也不见踪影。
他心知凶多吉少,可又抱着微小的希望,直听到旁人谈论。
一时间,李肃纯悔恨交加,悔的是自己怯弱,没强拉着师父一起走,恨的自然是那帮开发商。
十七八岁的少年,惨遭亲人枉死,难免情绪激荡,亦暗下决心:
一定要为师父报仇!
……
夜半,坟间。
这是葛家村附近的一片树林,里面堆着十几座坟头,都是故去的老人不愿火化,便埋在此处。
这种阴森可怖的地方,白天都没人来,何况是半夜。不过此时,李肃纯却拿着铁锹,奋力挖着坟土。
“呼……”
他挖了十来分钟,便拄着铁锹暂歇,那坟已刨开大半,露出半具棺材。随后又挖了一会,棺材全部显现。
他颤颤巍巍的启开盖子,只见葛老太躺在里面,虽过去几天,但并无腐臭。
“天助我也!”
李肃纯又怕又喜,按炼尸术的说法,先要选一具命格属阴,并在阴时死掉的尸体。他去葛家做法事,刚好知道老太的生辰八字。
其次,这身体若迅速腐烂,那就是不合格;若放几天不腐,那就是合格。
他不敢多留,赶紧解下一个大编织袋,把尸体装进去,又把坟头埋好,抹去痕迹。之后,他驼着袋子回到一间矮房,这是租住的地方。
“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