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
道士点点头,又抬手一指,大汉被青光缠绕,片刻恢复如初。
“既然无事,那就快返家去吧。”
他说着袖子一卷,连带着那具碧玉骨身,一同消失不见。
“恭送道长!”
大汉极为恭敬的对着空气拜了几拜,才缓缓起身,喜道:“今日福大命大,得贵人相助,不然就搭在里面了!”
他又转向顾玙,露出习惯性的无奈感,“少爷,以后千万不能胡闹了。天不早了,我们快些回去吧!”
顾玙一直没吭声,拒绝了背上自己赶路的提议,跟大汉一步步走在宽敞的官道上。
夕阳沉落,天色欲晚。
路上行人稀少,偶见几位也多是骑马乘车,都是往东边走。俩人走了一会,又碰到来路的一伙人,汉子连忙招呼,却是家中长辈见许久不归,派人来接。
等顾玙骑在一匹温顺的母马上,才终于有时间理理头绪。
长生界经过生物进化,文明起源等一系列衍化,已经建立起一套比较成熟的社会体系。别处暂且不知,只知此地叫鹿鸣县,西边挨着一座大山叫鹿鸣山。
该县隶属西川府,西川府乃贞阳国二十四府之一。贞阳国在通天河南岸,与东元国相邻。
陈家世代居于此处,祖上出过朝官,也出过道官,如今有些没落,但仍是标准的地方豪族。
家主叫陈靖,做过官,因派系争斗被贬,索性辞官回归故里,娶了一妻四妾,儿女十几个。
自己乃主母所生,叫陈昱,九岁,上面有一亲兄、亲姊,族中排行第七,故唤七郎。
“正妻之子,备受宠爱,自幼娇生惯养,无法无天……啧啧!”
这家世还是可以的,比什么庶子,不受待见的庶子,不受待见又是修炼废材的庶子,不受待见又是修炼废材又被未婚妻退婚兼被主母陷害的庶子,强多了啊!
顾玙自己玩着梗,骑在马上暗乐,又回想起今日的一番遭遇,立时不忍直视。
原是陈七带着人去鹿鸣山游玩,无意中发现山魈巢穴和一幼崽。山魈乃常见精怪,繁殖能力颇强,欺软怕硬,除了异种之外大多没什么价值。
道人一般懒得清剿,只有百姓请愿时,才会主动进山。
陈七发现幼崽后,执意灭杀,护卫曹化彰——也就是那个汉子,苦劝不得,只得听从。结果在回返途中,就被大山魈拦住。
瞧那道人收骨,看来还是只异种。
“唉……”
顾玙越回想越叹息,这就一典型的熊孩子模板。此番他是第二元神下界,又抹掉了“造物主”的全知部分,完全依托陈七的认识。
而这孩子顽劣不堪,世界观狭小,对很多东西都是一片空白。
不过这样才好玩啊!
……
鹿鸣山距县城数十里,快马加鞭下,一座与夏国古代完全不同的城池很快就出现在顾玙眼前。
夏国古时的县城都非常小,人口也少。他以前旅游时,见过不少古城墙,真是又矮又窄。
但这个不同,城门楼异常高大,两侧城墙铺开,远远看去竟有一种巍峨的感觉。墙上有兵士巡守,点的不是火把,而是一颗明珠挂在城楼。
西门一颗,东门一颗,就能照亮整个防线,还有守护城池之能。
“按正常的技术发展,人力可以建造这种城池,但绝不会出现在一座县城身上。”
顾玙望着城楼,又想起回来时的道路,宽阔平整,极为夯实,马蹄踏上去连点灰尘都没有,“看来小世界的发展远超想象,真正的法用于民了。”
夜晚城门紧闭,不许进出。
但豪族就有豪族的牌面,陈家人一亮身份,兵卒立开大门。顾玙策马而入,见城内面积也出乎意料的大,横竖街道,大小巷子,能装个几万人——夏国古代几千人便可称县。
众人顺着主街走了一会,然后向南,这一片都是高门大院。
马蹄声在一座府邸前停了下来,两扇朱漆大门开着,挑着红灯笼。早有人进去通报,顾玙被扶下马,在乱糟糟的喧嚣声中进到内厅。
“七郎!”
一个和善温婉的贵妇人立时扑来,抱住他就开始哭,“平安归来就好,你要出了什么事,我也不活了……呜呜……”
WHAT??
顾玙一脑袋的黑人问号,自幼没体会过父母温暖的他,冷不丁来这一下子,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这边哭了好一会,母亲才揉着帕子放开他。
一干下人毫无波动,怕是见怪不怪了。此时陈靖也露了面,貌似严厉实则溺爱的训斥了一顿,便让人送他回房休息,又找来曹化彰询问详情。
听说被一道人所救,不由大为可惜,没有趁机攀上关系。
又听说山魈被轻易除掉,更是遗憾,只道可能是治所高士云云,暂且不提。
顾玙回到一间精致的卧房内,打发走了暖床丫头,自己pia在柔软的被子上出神。
此地此人,此时此景,那头顶的雕花饰,案上的熏炉香,外面的窗棂纸……一切一切都是那么陌生。
但那山魈精怪,那道人和一手术法,以及陈七可怜的认知里,刚刚显露的一抹风光,又让自己无比兴奋。
“唉,也不知小斋、小堇她们如何了……要不要去寻一寻?”
刚冒出这个念头,瞬间就掐灭。
“不不,各走各路,永不相认……”
顾玙笑了笑,“因为这样才有趣啊!”
第七百八十七章 政、道共存
“哗哗!”
“哗哗!”
鹿鸣的气候与江南相似,春雨如烟又若丝,一下便是缠绵不停。
顾玙站在廊下,听那珠落玉盘,清脆悦耳,纷扬的水气扑面而来,不觉寒冷,只感清爽宜人。
他今年才九岁,但身量颇高,眉目清隽,如今又褪去了往日纨绔,倒真有几分翩翩少年郎的样子。
“七少爷,茶烹好了!”
里间的一声娇脆,使得顾玙抹过身来,一个纤细灵巧的丫鬟碎步而出,笑道:“府里刚采买了一些紫笋,说是府观新培的灵种,常人难得。夫人疼爱少爷,才特意拨了二两。”
她又陪着小主人一同回房,始终退在半步之外,“这紫笋烹好,得用沸水滚上几滚,第三遍饮一口,第四遍饮半杯,第五遍一饮而尽,方能唇齿留香,内气萦绕……”
“你的手艺我自然信得过。”
顾玙笑笑,在书房的椅子上坐定,案上已经摆好了一套茶器。那丫鬟忙过来摆弄,动作行云流水,一斟酒,二斟,三斟……不一会,便满了三盏清茶。
细长的紫叶在盏中沉浮,根根立起,好似水草一般。
顾玙照她的说法,先饮一口,再饮半杯,最后一饮而尽,只觉一条水龙滚入喉肠,在体内兜兜一转,散做氤氲雾气,五脏六腑似被暖炉烘烤。
“呼……”
数息后,他方吐出一口长气,叹道:“果然是灵种,这一盏便抵我数日之功。”
“半两就要一百个红钱呢,要没点效用,府观也不敢拿出来。”
丫鬟见他饮罢,又麻利的收拾桌案,道:“一份可用两日,每日一次,我明天再来给您烹茶。”
这丫头叫青芽,主母身边的大丫鬟,十五岁,专司茶水吃食。
顾玙看了看她,忽唤道:“青芽。”
“哎,您还有什么吩咐?”
“你也知道,我现在手下无人,你过来我院子如何?”
“这……”
丫鬟抿着嘴唇,陈七的名声是一等一的烂,但他又是主母最宠溺的幼子,真要开口讨要,主母不会不给。
稍一转念,只得在心中叹了口气,笑道:“只要夫人同意,我自是乐意伺候七少爷的。”
“好,你先下去吧。”
“是!”
顾玙看着那个明显很丧的背影,也很无奈。自己的亲信都被山魈杀了,孤家寡人,初来乍到,必然得有个八面玲珑的人在身边跟着。
而他观察了好几天,也就青芽能入眼。
“纨绔之名并非一天两天就能洗清的,不过我既然占据了这具肉身,就继承你的意志好好活下去吧!”
“从今天起,我就是陈七!”
顾玙突然间慷慨激昂,随即又自我嫌弃,“啧啧,这种古早的中二台词还真是热血沸腾呢!”
个屁咧!
他无聊的自我玩梗一番,便像条咸鱼样瘫在榻上,继续翻看那本《方舆胜览》,就是一本地理风俗见闻录。
话说此方小世界,清晰明了的分为五个人族聚集地:
最北有苦寒之地,名北邙,不称国度,由诸多势力把持,产药材、灵兽和各类矿石。从北邙往南走,是一大国,名启元,占据了大河北岸的广阔平原,物产丰富,人口众多,综合国力最强。
南岸则有贞阳、东元两国,国家虽小,但极为富饶,尤其农业发达。
西部是草原,生存着很多部落,没有一位强有力的统治者。再有最南方的崇山峻岭,有许多生民部族,与世隔绝,对外界极端仇视。
而那条宽几百里的大河,名通天河,中央有重水,南北千年不通。不过近几十年,道人研究出了一种飞舟,可以载人穿行。
北方跟西方相通,西方到南方要经过无数崇山峻岭,非常困难。南方到最南面,也隔着十万大山,疆界明显。
小世界生灵繁多,人族大兴,另有无数妖魔鬼怪,见惯不惯。别处暂且不提,单说贞阳国,最令顾玙感兴趣的,便是它的政治和修行体系。
夏国的道,皆从远古圣贤而来。
帝尧时期,有个大贤叫许由。尧请他治理天下,许由不受。尧又派人去请,许由还是不干,不干就算了,居然认为那些话污染了自己的耳朵,便来到水边洗耳。
正碰见巢父牵着牛犊饮水,巢父问,你做啥咧?
许由如实相告,巢父道:“假如你一直住在深山高崖,谁能看见你?尧肯定也找不到你。你到处游荡,换取名声,现在却来洗耳朵,别故作清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