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方家。
方叔又添了把火,大炕热气未散,仍然暖烘烘的。年轻人早就不守岁了,但老人讲究,硬捱着困意,有一搭没一搭的瞅瞅电视里的春晚。
两个孩子已经睡了,头碰头歪在炕上,盖着薄被,鼾声微微。
方晴陪着父母闲话,剩下的坐在饭桌旁聊天,桌上八碟八碗残羹冷饭,饺子坨在一起,油花花的有些发腻。
“现在明显是畸形社会,某些方面飞速发展,某些方面停滞不前。以前手机几年换一代,现在好像开发到头了,再这样下去,我真怕科技已死。”
“最近很多人在嚷嚷修真救国,把符箓法器跟生活需求融合在一起,其实国家早就在做,只是民间不知道。修真产品的推广有天然限制,除非你能解决所有人的资质问题,要么就解决产品应用的普及问题,否则就是空谈误国,是罪人!”
“哎,也不要过激。社会转型不是一朝一夕的,尤其是这个新事物还在不断发展,它发展,新变化代替旧变化,旧问题没解决,新问题又出现了。但是不要急,早晚会有一个明确的方针概念。”
几位都是文化人,谈论事情也是文绉绉的,方晴不时插一句,抹身又用方言问父母明天去哪儿拜年,转换自如。
聊了一会,她正下地要烧点水,忽然顿了顿,“哎,好像有人敲门?”
侧耳细听,果然,外面传来砰砰的拍门声。
“这大半夜的谁啊?”
方晴披了件衣裳,特利索的跑了出去,咣啷咣啷打开门栓,露出一张已经有些陌生的面孔。
“哥?”
她起初没敢认,几秒钟后才确定,又惊又喜:“你怎么来了?”
“过年么,好久没见就来看看你,人都在呢?”
“嗯,今年一大家子都回来了,顺便也看看房子。”
“你要买房?”
“不是,我再过几年就退了,想搬回来住,打算自己盖一个。”
说着,俩人进到里屋。
砰!
咣啷!
“啊!”
各种碰撞、碎裂、惊呼的声音接连响起,这帮人社会地位都不低,自然见过某些人的照片,一时激动万分,慌张无措。
俩孩子也被吵醒,揉着眼睛一脸懵逼。
方叔和方婶从困意中脱身,眯着眼睛辨认了好一会,才道:“哎哟,小玙,你啥时候回来的?”
“臭小子还记得回来?我可告诉你,你那房子我三天两头就扫一遍,这人情你可还不了。”
“是是,都怪我,太忙太忙!”
顾玙点头赔笑,又跟众人打招呼,接着往炕上一瞧,“这是……”
“你回来的正好,不然还看不着呢。”
方晴拉过两个孩子,笑道:“我孙子孙女,一个六岁,一个四岁。”
“可以啊,你都当奶奶了!”
顾玙也很惊悚,摸了摸身上,取出两块玉给孩子们戴上,“来,这就算……哎,我是哪辈的?”
“舅爷!”
“哦对,这是给你们的礼物,好好收着。”
“谢谢舅爷爷!”
俩孩子莫名其妙,哪儿冒出一个油头粉面的家伙就成舅爷了,还硬塞了两块破玉!
顾玙来这里一点都不客气,一屁股搭在炕沿上,那几人异常拘谨不敢开口,只有方家三口毫无波动。
“去老房子看看没?”
“刚去了,啥都挺好,还得谢谢您二老。”
“跟咱们说什么谢……哎,你吃饭了么?还有点饺子。”
“白菜猪肉的?”
“肯定啊!”
“呵,那来一碗。”
“我去热热。”
方晴端着盘子跑去厨房,这边方婶继续问:“这回来呆几天啊?”
“呃,一会就得走,挺忙的。”
“忙点好,忙点有事业。反正我也不懂,什么修仙长生啊,哎哟听着就累。”
啧!
方叔忍不住了,骂道:“你一没文化的玩意儿瞎掰扯什么,人家干的是大事,还听着就累,累了你睡着去!”
“我没文化怎么了?你有文化,你有文化你娶我?还睡着去,我就不睡!”
“吵吵什么呢?一会没看住就吵吵,几十年也不嫌烦?”
方晴关了火,捧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进来。方叔方婶就像被家长训了话的孩子,立马默不作声。
顾玙笑笑,夹起饺子咬了一口,薄皮儿破开,油花花的汁水就流了出来,露出里面肥瘦相间的肉馅。
“嗯,还是这个味!以前我自己能吃一大碗,现在可勉强了。”
他三口两口吞下肚,接着刚才的话题道:“你说你退休要回来?”
“其实前几年就该退了,学校挽留嘛,这才多干了一段。我这个课题差不多已经完成了,没啥遗憾,而且他俩岁数也大了,我在旁边能照看照看。”
“嗯,挺好,有什么困难就去找席军,别自己撑着。”
“那必须的啊,不用白不用!”
方晴语调欢快,好像变回了年轻时的模样,那个大眼睛的小姑娘,给他送一碗白菜猪肉馅的饺子,顺便蹭他的电脑玩。
不多时,饺子消灭干净。顾玙擦了擦嘴,起身道:“叔,婶儿,我该走了。”
“这么快就走啊?再坐坐。”
“不了,祝二老新春快乐,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他行了个晚辈礼,然后便出了屋子。
方晴送他,送到了大门口,她在里,他在外,门灯昏黄,巷子幽暗。
见那人抬步要走,方晴忽唤了一声:“哥!”
“怎么了?”他抹过身。
“你还回来么?”
“呵……”
顾玙笑了笑,挥了下手,再转过身,已经越走越远。
第八百三十二章 白日飞升
大年初一,清晨。
梅山祖坛,张五郎像前,扶瑶、龙棠领着十姓七族数千水师,正在举行祭祀大典。大典一年一次,且不是初一,但为了响应国家号召,增添欢庆气氛,没办法,就祭呗。
桌上摆着三牲六畜各种祭品,香烛燃烧,烟气缭绕。
扶瑶左手摇铃,右手在碗里沾了沾水,化成一柄长剑,挑起符箓,噗的一声,云气从四周涌出,翻腾变幻,笼罩了整个场地。
紧跟着,尖锐又带有异样旋律的乐声响起,十二个身穿黑衣,头扎布巾,脸上涂满古怪纹路的水师开始踏罡行法。蛇、茶、水、猖、神打、行猎等诸多术法接连施展,场面立时光怪陆离起来。
不远处另有一座高台,几个老人也在跳着一出傩戏,扛菩萨。
外人若见了,定会吓得魂飞魄散,以为什么邪教降临。但围观的梅山百姓却兴致盎然,不时指点议论,颇为懂行。
轰!
当气氛达到最高潮时,全场几百支火把都呼的一声,青焰冲天,温度瞬间飙升。众人也越来越亢奋,不少山民加入其中,一起跳着诡异的舞蹈。
正此时,全场又忽地的一颤,声乐停歇,万人静止,因为他们听到了一阵久违的钟声传来。
“当!”
“当!”
“当!”
古朴悠远,似跨越千万里的距离而来,直入神魂深处。
“这是昆仑的钟?”
“没错,就是昆仑的钟!”
“昆仑又敲钟了,哇,这回政府面子大,连真人都一颗红心献给x了!”
“……”
扶瑶和龙棠却迷惑不解,互相看了看,又齐齐一顿,同时冒出一个念头。
“莫非……”
俩人睁大眼睛,祭祀也不管了,身形一晃直奔昆仑而去。
……
京城的各位大佬听到了钟声,也十分疑惑,自己面子这么大的嘛?昆仑都五十年大庆了?
他们是普通人,感觉不出,但京城里的那些修士,尤其是道协总部的那批人,皆从连绵不断的钟声里品出了一丝味道。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但确定的是,如果错过这次,必会抱憾终身。
于是乎,整个京城的修士圈瞬间清空,各展其能,疯狂的涌向西南。
其他城市也差不多,无数修行者扔下手里的事情,竭尽所能的赶去昆仑。这种异动,很快引起了政府和老百姓的注意,惶恐不安,以为又有什么灾害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