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凝固了的虚空里,慢慢响起了一个人的声音。
随着这个声音响起,漫天漫地的魔息,轰然倒塌,像是黑雾垂落,而在这黑雾里,则走出了一个身穿黑袍,手里持着一柄血刀的男子,此人生得面目极为俊美,看不出多少年纪,两鬓皆已斑白,但面容却如生铁铸就,没有半点表情,也没有半点皱纹,光滑如玉。
他也不知是刚刚才出现,还是早就隐藏在了这里,如今慢慢的出现,手里拎着一颗双目圆瞪的头颅,正是太厄魔主,这堂堂魔地大能,如今居然被他这么随随便便提在了手上。
最关键的是,他的脸色气定神闲,倒像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倒是他手里的刀,气机暴涨,血光浮动,映亮了周围虚空,仿佛是在狂笑一般。
“居然是……”
见到了这样一位高人出面,周围众仙道弟子却心里猛得打了一个突,一点兴奋不起来。
不仅是他们,各方高手同样也兴奋不起来,反而心间微微发寒。
而在不远处,几大仙尊面上,也都神色复杂。
太厄魔主终究还是死了,只是没想到,会死在这个人手里。
“你还是来了!”
东皇道主看向了这个人,倒是轻轻一叹,无奈的一笑。
背在了身后的拳头,终于慢慢松了开来。
周围已经一片一片破碎的虚空,也随着那力量的消失,开始缓缓的复原。
“你的修为越高,便越没用了!”
怀抱血刀的男子有些讥诮的看了东皇道主一眼,他能够感觉到东皇道主身后的虚空变化,也能够感受到那种力量,但他还是很不屑,很骄傲,像是在看着一个废物一般!
大概世间也只有他敢这么看东皇道主。
而东皇道主听着这话,居然也只是苦笑了一声,没有反驳。
怀抱血刀的男子不再多言,转身向前走去,身形所过之处,三百丈内,无人敢靠近,就算是神族大军,也仿佛被他身上的气势影响,不停的向后凹陷了过去,最后居然直接让开了一条通道,使得他可以轻轻松松,直接走到被神族大军包围在了里面的琅琊阁主身前。
只有九重天女帝看到了这个人,口唇微启,但那一声“皇兄”终究没叫出口来。
天元最为神秘,也最为狠辣的人,自有这番气魄。
他出身九重天,却又被逐出了九重天,自此开始,便性情大改,反而像是找回了自己,尤其是在得到了血刀之后,更是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已经不被九重天所容纳,却自封为至尊邪皇,他在九重天时,本是有着人皆称诵的仁德之名,但离开了九重天后,却杀戮渐起,血刀之下,不知斩下了多少人头,愈发养成了一种人人胆寒的杀意,邪中至邪!
他便是至尊邪王,李太一!
或许他的实力不是仙道十尊里最强者,但他无疑是仙道十尊里最可怕的人。
如今他便怀抱了血刀,慢慢走向了琅琊阁主。
在这时候,谁都不敢轻易的刺激琅琊阁主,甚至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但他却毫不在意,径直走到了琅琊阁主身前,将太厄魔主的脑袋丢在了他身边。
堂堂的魔主,如今的脑袋,便像是一个冬瓜,在地上转了两圈。
“真以为你先生去了,就没人能治得住你了?”
他带了些讥诮之意开口,仿佛将琅琊阁主当成了小孩子。
琅琊阁主沉默不语,只是看着自己的手掌。
“我有一种预感……”
至尊邪王忽然开口,声音非常的轻松。
琅琊阁主神色迷茫,抬起了头来看着他。
至尊邪皇声音里仿佛带了些调侃,道:“你的先生没有死,所以你一定还会挨几板子!”
第九百七十二章 将功弥过
魔主已被至尊邪皇一刀斩下了头颅,偌大魔地,便也就此崩溃,无尽散乱的魔物蒙头乱冲,尽被布守在魔地外围的各方道统拦下,大肆杀戮,虽然这其中还隐藏着数位没有现身的魔候,但在这仙道全力出击,大势压头之下,想必这些魔候,也如过街老鼠,性命不久了。
神族于关键时候,撕毁了刚与仙道签订的契约,想要支撑琅琊阁主实现黑暗转生,但他们却也没想到琅琊阁主会在最头关头乱了道心,如今见得琅琊阁主已被团团围住,各方仙道高手降临,而太厄魔主被斩,也是一时心神大乱。
事已至此,他们便是想闹个鱼死网破也不成了,急切间,三位神族圣主挥舞着大天罗旗,缓缓后退,避缩于一隅,静观其变,也不知在琢磨些什么。
而东皇道主、至尊邪皇、九重天女帝、白狐剑首、大自在天魔尊、八荒城主等人,如今则已团团围住了琅琊阁主,在这时候,他们也没有轻举妄动,只是平静的看着他……
琅琊阁主只是枯坐场间,太厄魔主的首级,便在他的脚畔。
他像是一瞬间老了一千年,又像是回到了三千年前挨戒尺时的小孩模样,有些垂头丧气,又像是抽离了所有的精气神,有些无奈,有些悲苦,又有些叹息的看着自己的手掌。
“这一次的祸事,惹得够大吧?”
周围是一片喊打喊杀之声,这是因为各方道统都在围剿着散乱的魔物。
但在最核心的这片区域,却给人一种死寂之意。
足过了很久,琅琊阁主微微苦笑,慢慢说了一句话。
听到了这句话,场间诸位仙尊,忽然都微微的松了一口气。
东皇道主看着琅琊阁主白悠然,轻轻点头,道:“你这一次的祸事,确实闯得很大!”
众仙尊心里都明白,这何止是大?
整个天元的命运,都险些被他一个人生生的扭转。
独自推衍,将黑暗转生法再现于世,勾结神族与魔地,坑害仙道。
这位琅琊阁主白悠然,究竟有多大的魄力?
过了许久,这位琅琊阁主才忽然抬起了头来,长长叹了一声,他慢慢起身,周围荡起的法力,也随着他起身,开始尽皆收于体内,头顶之上,那一方大印,慢慢变淡,再度化入了黑色道书之中,而那黑色道书,也在急速的变小,变淡,缓缓的消失在了这一片穹顶。
“看样子,我不如我的父亲,也不如我的先生!”
他脸上露出了些似是自嘲的笑意,慢慢说了一句。
东皇道主听了这话,倒是点了点头,像是十分认同,道:“你的父亲,不会在最后关头留手,而你的先生,从一开始就不会生出这样的念头,所以,你确实不如他们两个!”
琅琊阁主白悠然似乎不想再说这个问题,只是看向了东皇道主:“你们会怎么对我?”
东皇道主保持了沉默。
这个问题,哪怕是他,也无法随便说出口来。
本来这一役,便是为了联合神族,覆灭魔地,然后集结力量,等大劫降临。
可是如今,魔地虽已覆灭,却因着琅琊阁主一个人而使得局面更复杂了,神族本来已经与仙道签订了契约,却又临头反扑,那么这样的神族,还究竟值不值得信任?
如今魔地确实已经被覆灭,那么接下来的,究竟是全力出手,再覆灭了神族,还是做些别的什么?
琅琊阁主代表着琅琊阁,七大圣地之一。
他做出了这等事,琅琊阁是不是也需要付出代价?
但这毕竟是堂堂圣地啊,影响深远,真个覆灭琅琊阁的话,这世间岂非又要大乱?
一团乱麻也似的局面,谁知道该怎么处理?
……
……
倒是琅琊阁主白悠然,在这时候显得非常的自然,甚至是洒脱。
他背负了双手,从人群里走了出来,几位仙尊都跟在他的身后,看起来倒像是他的随从。
慢慢走着,他也像是若有所思,走过了神族大军龟缩的区域之时,他的目光向那方向淡淡扫了一眼,可以看到大天罗旗庇护之后,三位神族圣人正向他投来又失望又愤恨的眼神。
“局面确实很棘手啊!”
不知是否是因为放下了心头一块巨石,琅琊阁主表现的非常轻松,笑吟吟的,道:“信不信神族是一回事,杀不杀我又是一回事,想要覆灭神族,不付出极大的代价是不可能的,但是再度联盟的话,心里又总是有个阴影,我倒是简单,大不了献出我的首级,谢罪天下,可是琅琊阁三千年经营,也有自己的一帮人,若在关键时候离心离德,问题还是不小!”
几位仙尊对视一眼,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琅琊阁主说的当然很有道理,但有道理有什么用?
事情是你搞出来的,如今倒要来说风凉话?
“这个烂摊子,无论是你们里的谁,都是不好收拾的!”
琅琊阁主也不管他们是怎么想的,倒是自己自顾自的说了下去,笑的轻松,仿佛是在说一件非常平常的小事,道:“所以,还是由我来处理这个局面吧,应该比你们更圆满!”
这一句话把周围诸位仙尊都说得愣了!
你来处理?
你本来就是一个等待被处理的好吗?
面对着这么一个天方夜谭似的提议,倒是东皇道主表现的非常平静。
他甚至有些好奇,向琅琊阁主看了一眼,道:“你要怎么处理?”
“我不如我父亲,也不如我先生,但我毕竟是我父亲的儿子,是先生的学生!”
琅琊阁主笑了笑,长吞了一口气,道:“所以我也总该表现出点不凡的地方来,这次的事情因我而已,但我既然想起了先生的教诲,没有走出最后一步,那总该是先将这局面调整回来再说,多多少少,这也能算得上我为自己做下的事,微尽心力,稍做弥补吧!”
听着他的话,场间几位仙尊眉头都皱了起来。
他们与琅琊阁主,三千年征战之中,配合不少,多少都有些交情,再加上琅琊阁主是那个人的学生,因此他们无论如何,也都对他另眼相待些,可事已至此,大祸虽未铸成,终究是引发了大乱,到了这一步,琅琊阁主不思悔改,还说些这样的话,岂不让人心寒?
口口声声说要弥补,到了这一步,你又能怎么弥补?
似是察觉到了众人的不快,琅琊阁主笑了笑,看向了周围,道:“如今魔地确实已经覆灭了,但你们想过没有,这些魔息又该如何处理?真的只是放进了玄天盏之内留着?”
众仙尊听了此言,微微一愕。
魔息怎么处理,他们当然想过,想了三千年了。
但如今,除了先放进玄天盏之内,又还有什么办法?
“玄天盏并不能真正的消除魔息,这是我很早就能确定的事情,这一方异宝,只是根据我先生三千年前传下来的仙典之中某些法门推衍出来的,可融万物,可化万物,你们将这一理念推衍到了极致,所以看起来,玄天盏确实可以消融魔息,甚至可以借魔息提升威力,但终究,此为治标不治本之法,存得久了,或许玄天盏,便又成了另一种魔息之源……”
琅琊阁主的话很轻松,也没有扯什么复杂的玄理。
只是将最本质的东西说了出来。
其他几位仙尊,没有参与昆仑山的推衍,自不明了,皆看向了东皇道主。
而东皇道主,在这时候也只是一言不发,过了半晌,才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