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节

　　对于这些意志坚定的圣职者而言，人与人之间的魅力差别如同石头和石头之间的差异一样，并没有任何实质上的意义，所以哪怕是乔修亚这种魅力跌破谷底的人也无法让他们感觉到恐惧，最多就是身体会产生一些本能的反应。

　　战士对此也微微点头，向这些人回礼，然后进入神殿。

　　‘孤日、双月、群星无尽，千年之原，唯光永存’

　　穿过大神殿雄伟的拱门，战士扫了一眼上面铭刻的圣言，顺着通道走到拱廊尽头。

　　在大神殿最中心的天之圣殿处，他看见一位头戴圣银冠冕，手持纯白权杖的老者。

　　原本正仰头看着圣殿穹顶天窗的伊格尔教皇低下头，他直视着乔修亚，目光扫过战士的全身，然后凝聚在战士的心口处。

　　“乔修亚·凡·拉德克里夫伯爵。”

　　老者抬起头，和战士对视，然后和蔼地说道：“你好，我们再一次见面了。”

　　“你好，教皇冕下。”

　　面对并非化身，而是真身的七神教会教皇，乔修亚点头，行了一个简单的礼节，他干脆地问道：“请问您叫我来到这里有什么事情？”

　　这是以前任务接多了形成的习惯，战士很少在这方面废话。

　　“或许你不知道。”

　　而伊格尔教皇却并没有直接回答乔修亚的问题，老者露出了一个微笑，然后慢悠悠地说道：“时光号的设计和建造，全都出自我手，上面的每一个法阵，都是由我亲手铭刻。”

　　眉头微微抬起，乔修亚虽然有些奇怪伊格尔身为教皇怎会亲自出手，为一艘圣殿方舟铭刻法阵，但他一想到这方舟的目的地是深渊，顿时明白了不少。

　　但战士不知道为什么老者会谈起这个话题，难道是想要表示他的辛苦吗？虽然在探险途中方舟损坏的很严重……但不至于就为了这点事叫自己过来吧？

　　而伊格尔继续道：“辉光火种法阵，是我几十年研究的结晶，它的目的能转换圣光和正能量，形成最纯正的秩序之力屏障，用以抵御深渊和混沌气息的侵蚀，是教会未来几十年内计划的核心。”

　　说到这，老教皇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虽然有些不大好意思，但我在这个法阵中内置了一个观察法阵，所以就在方舟离开深渊，回到灰岛的时候，我便已经知晓你们这次探索的所有经历。”

　　“很正常。”乔修亚点了点头，他对此没什么感想，倒不如说假如不是这样反而不正常：“省得我或者罗布泽克他们还报告一遍。”

　　一眼看穿，这就是战士真心的想法，伊格尔教皇的表情不由得微微凝固一瞬，他有些苦恼的皱起眉头，然后尝试性地问道：“乔修亚……你难道真的没有什么感想吗？”

　　感知到老者语气的严肃，战士也认真了起来，他皱起眉头，然后肃然道：“请问……您问的是什么感想？”

　　“神性。”

　　叹了口气，伊格尔教皇还是直接说了出来：“虽然很惊讶，但你身上居然有着已经成型了的神性。”

　　“乔修亚，我可没办法像你这么平静，这可是一件异常严肃的大事。”

第四章 借口和理由

　　“不得不说，真是令人赞叹的才华。”

　　从自己的座椅上站起，伊格尔第一次用自己的肉眼端详眼前的战士，他语气严肃，却不失温和：“我知晓，这世上有某些存在拥有天授的能力，他们自出生伊始，便有各种特殊的天赋，比如说操纵元素，与动物对话，能够轻易的看穿一切能量流动的方向。”

　　老教皇的体格并不强健，他站起身来后苍老的感觉更是清晰。可就算是如此，任何人也能感受到这枯瘦躯体中庞大的力量，那是如同山岳海洋那般浩瀚磅礴的伟力。

　　伊格尔张开自己左手手掌，他垂下双眼平静看着自己手心中流转的圣光，然后淡淡道：“无论是帝国的皇帝伊斯雷尔，还是东海贤者法伊娜，甚至是我，都是这种存在。正如同文献中所说，只需要给‘天选者’一个适当机会，他们的实力会飞速增长。”

　　说到这里，老者的语气转为疑惑和好奇，他抬起头，和战士对视：“乔修亚，我知晓你的过去，在曾经的二十年里，你默默无闻，只是如同一个普通的贵族后裔那般生活，哪怕是加入军队，也仅仅是依靠家族的关系获得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职位，并没有什么特别突出的表现。”

　　“你人生的前二十年如同海边的砂砾一般平平无奇，可在你父亲去世后的两年，却仿佛一颗从天而降的陨石般夺目——之前，我将其归功于你获得了圣贤传承，但现在却有些说不准了。”

　　“那么教皇冕下，你认为我也是天选者？”

　　虽然乔修亚知晓，自己的这个身体只是平平无奇，再也纯正不过的普通人类血脉，但他也并不对伊格尔的态度感觉到奇怪。以他这种速度进阶，任谁都会觉得惊世骇俗。一般人只会感慨战士的天赋，而知道的事情比较多的人就会自然而然的为他寻找适当的借口和理由。

　　无论是圣贤的传承还是天选者，都是这样的‘借口和理由’，以至于乔修亚压根就不需要多说什么话，就有人为他实力的突飞猛进写好所有解释——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多少人会有那么大的疑心，他们更习惯于将特殊的事物归于自己熟悉的认知范畴。

　　不过这和神性有什么关系？

　　“没错。”伊格尔不掩饰自己的猜测：“我认为你有可能在上一代摩尔达维亚伯爵死后，觉醒自己身为天选者的天赋——因为激烈的情绪而觉醒隐藏的能力，历史上并不罕见，重要的是，你的天赋究竟是什么。”

　　“现在看来。”老者点点头，似乎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恐怕是‘掠夺’。”

　　“击败什么，就获得什么，只要一路胜利，实力自然会突飞猛进——深渊中那些强大恶魔常有的天赋。”

　　听到深渊恶魔这个词后，乔修亚的神色微微一动，他对老教皇的猜测并没有什么感想，只是单纯的回忆起自己于血月深渊中听见的那个声音。

　　战胜曼达加尔后，有一个宏大神秘，分辨不出男女的声音在战士的脑海中回荡，它想要让乔修亚留在那个位面，成为它的领主。

　　那应该就是所谓的‘深渊意志’，与乔修亚之前在卡尔利斯和伊尔格纳世界见到过的‘钢之蟒’类似，是一个世界的意志化身。祂的主动招揽，毫无疑问是肯定战士的素质，而如今伊格尔这么一说，让他不禁开始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这方面的天赋。

　　毕竟战士的荣光之力，本质便是收集败者的灵魂碎片，用以提升力量，说是掠夺，的确没问题。

　　注意到乔修亚表情微动，伊格尔摇头，笑着道：“别紧张，乔修亚，虽然说是深渊恶魔中常有的能力，但实际上拥有这种天赋的人类也不少见——从败者手中夺取力量，本来就是最正常的事情。”

　　“据文献记载，上古年间，创造出斗气和呼吸法的那一批先贤中，就有不少人持有类似的天赋，正是因为他们能够掠夺魔兽的生命力和魔力，这才能为人类自身的力量体系打下基石。”

　　说到这里时，老教皇又坐回自己的位置，他沉默一会，然后微微摇头道：“说实话，乔修亚，你的实力再怎么进展神速，也只会让我感觉到高兴，作为秩序一侧的代表，圣贤的传承者，哪怕是你现在成为传奇我也只会送上由衷的祝福，但……”

　　伊格尔叹了口气，他凝视着乔修亚的双眼中流转着金色的圣光：“战斗，杀戮，毁灭……这样的神性太过不祥，你却能使它成型，证明它无比适合你，搭配上掠夺的天赋，或许这才是你实力进展如此神速的原因。”

　　“的确有点。”

　　除却实力进展的那一部分，老教皇的确没说错，就连乔修亚也赞同的点了点头，他自己也觉得这种神性是不是太过分了一些，战斗还好，符合战士的本性，但杀戮和毁灭听上去完全就是一个反派。

　　他又不嗜杀，也不热衷毁灭什……思维暂时停止，乔修亚眯起眼睛，他回忆起了自己干掉的那数以万计的魔兽和混沌生物，以及无意识中摧毁的建筑和地表。

　　好好想想，他过去的所作所为，战士忽然感觉自己有这种神性并不奇怪。

　　“你已体会过神性背后那无穷无尽的源力。”

　　老教皇苍老而清晰的声音在大厅中回荡，他坐在自己的圣白座椅之上，面前垂下一道金色的阳光，伊格尔不再凝视乔修亚，他抬头看向大神殿的拱顶，上面绘制着天空，日月和群星的雕塑，流转的圣光波纹使这些浮雕栩栩如生，甚至发出隐约的圣颂声。

　　“我看得很清楚，因为愤怒，你激发出神性的力量，来自世界最基础之处的伟力充斥你的身躯，使你轻而易举的击杀原本不相上下的水晶魔龙。”伊格尔的眼神平静：“所以你肯定也明白，这力量的强大与局限。”

　　“的确如此。”事到如今，乔修亚开始明白老教皇叫他来到圣山顶部大神殿的目的，他沉声回应道：“那力量太过浩大，如同奔流不息的大河，席卷一切的海啸，哪怕是轻轻触碰，就有可能被卷入其中，化作一滴无形的水花。”

　　“如我没有从中脱身出，就会被这力量燃烧殆尽，灵魂也没入其中，成为它的一部分。”

　　“不错，正是如此。”严肃的点点头，伊格尔用毫无迟疑的声音说道：“‘神性’是这世上最为纯粹的概念，只有真正纯粹的人才能在机缘巧合之下获得它，正因为如此，它难以控制，一不小心，就会吞没自身。”

　　“乔修亚，你是好战之人，日后也定然会一直同混沌战斗，杀戮毁灭你的敌人，假如敌人太过强大，你肯定会毫不犹豫的用出神性的力量。”老教皇突然笑了起来，他苦笑着摇头道：“那样的话，你一不小心就会毁灭掉包括自己在内的一切——说句自私的话，圣贤的传承还未集齐，我可不能让你因为这种愚蠢的原因死掉，正巧，七神教会中保存着一切有关于神性的资料，其中讲述一点掌控它的经验方法。”

　　“而我现在，就打算传授给你这样的方法。”

第五章 秩序循环

　　创世之初，火耀虚空，裁定出存在与虚无，生死与光暗，原本身为‘唯一’的火分化为其他的存在，复杂的多元宇宙因此而生。

　　自此之后，任何事物，哪怕仅仅是一个概念，只要其存在过，其名被人念诵，便有真实不虚的力量支持。

　　好比这世间原本没有雷霆与雨水，狂风与浪涛，但有一天，某个世界中的大气摩擦，产生了电火与水滴，某个世界的海洋上气压涌动。产生了台风和巨浪，那么多元世界的根源处，‘雷霆’‘雨水’‘狂风’和‘浪涛’就出现，并被记录。之后，法师们便能借助魔力这种来自创始之初的力量，来勾连这些概念，将元素和魔力化作新的雷霆和雨水。

　　太初的存在之力层层分化，变得愈发复杂，愈发多样，自从生命出现之后更是如此，除却实际存在的各种自然现象，无数‘象征性的力量’也接连出现，比如说治疗，权利，智慧……这些没有实体的概念同样有来自源头的力量支撑。

　　神性实际上是一个意外复杂的东西，讲解它需要许多时间，所以长话短说简略一点表述的话，就是直通存在源流的一处门径，持有者可以通过这门径，引动其背后代表的力量，但这力量太过纯粹，很容易将智慧生命的灵魂同化——要知道，神性的持有者本身就相当纯粹，这才能和源流力量共鸣，所以更加容易被同化。

　　控制神性的方法，教皇给出两个选择。

　　第一个其实并没有出乎乔修亚预料之外，就如同幸运与绝望之神欧格纳所言，通过在心中构筑出两个截然不同的思维，以和神性对立这种决绝的方法，来平衡那种足以淹没灵魂的源力洪流。

　　第二个，便是利用神性来编织出一个秩序循环。

　　第一个选择简单来讲，就是通过自我控制来抑制力量，以压制出力的方法，将通向源流的门户缩小到灵魂能够承受的地步。这方法说难不难，就是很容易精神分裂，毕竟一般人不像双头欧格尔那样有两个脑子，假如自我暗示过头，说不定会真的疯掉，甚至将门径封闭。

　　第二个方法，就比较有趣。

　　依照老教皇的说法，第一种办法只是第二种的一部分，第二种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控制’神性，而不是压制它。

　　整个多元宇宙，都由存在的力量构筑，所谓神性不过是通向这些力量的一丝细微无比的孔洞，但如此庞大的力量交错，不仅没有因为冲突而毁灭，反而构成一个个坚固，稳定无比的宇宙——这正是它们形成一个秩序循环的缘故。

　　力量因为纯粹，所以难以控制，但只要以神性构筑秩序，便能掌控它，无论是人族七神，还是远古众神都是这么做的，祂们以自身的神性为根基，编制出种种教义，阐述世间的秩序，构成独属于自己的循环。

　　回到中央神殿区，教会为自己安排好的房间中，乔修亚坐在椅子上，回忆伊格尔教皇对他说的话。

　　“更加推荐我选择第一种方法吗？”

　　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战士轻声自言自语道：“强权与正义，爱与死，智慧与阴谋……这些神性构成七神自身秩序的小循环，让祂们自己的逻辑能够自圆其说，进而以自己的精神控制这力量。”

　　“但战斗，毁灭和杀戮，又该构造出怎样的循环？”

　　大概思索那么两秒钟，乔修亚就放弃思考，闭上眼睛坐在椅子上假寐。

　　这种复杂的事情现在想不出来，那么短时间内再怎么多虑也无用，阿诺斯之渊一行他已经足够辛苦，现在正是休息的时候，他可不会因为这种小事而陷入苦恼。

　　七神教会为乔修亚等人安排的房间位于一所神殿内部，这所名为公正大殿的神殿平日是储存神术傀儡的高等仓库，不过如今是战争时期，大部分傀儡都被调走，原本的仓库也就被改造为圣职者们的居所。

　　由钢铁和岩石建造的神殿给人一种冰凉感，实际上内部温度适宜，圣光法阵会将室内温度调节为最适宜生物生存的地步，这就是超凡力量能带来的好处。乔修亚等人居住的房间除却异常宽敞之外，其实内部并没有什么装饰陈设，毕竟这里之前仅仅是一个仓库，甚至还能在角落处看见放置神术傀儡的钢铁支架和仪式法阵，初号现在就站在那里，巨大的钢元素似乎把自己当成傀儡，站在钢铁支架中，看上去心情不错。

　　而在乔修亚的座椅不远处，是一张大床，黑懒洋洋的趴在床上，任由银发少女和黑发少年好奇的戳她的双角和脸蛋，旁边的桌子上放满了刚刚送来的美味佳肴，甚至还有珍惜的远海特产，石心鱼鱼子和青色的圣白树果实。

　　和洛兰达等人不同，归根结底，战士一行人是被请来的客人，所以任务结束之后，乔修亚便能舒服的休息一阵，而教会三人在刚刚离开方舟，接受治疗后没多久，就被迅速的调往各个岗位，劳心劳力的处理各种事宜。

　　这种事并不罕见，依照前世的话来讲，圣职者绝大部分都是社畜，还都是心甘情愿的那种，雇佣一名圣职者顶的上雇佣好几名佣兵，他们会日夜为任务操劳，绝对不会偷懒——前提是要给足报酬。

　　神机姐弟之前就和黑的关系很好，黑龙化作人形之后也是一样，尤其是萤，她在床上对着黑动手动脚，到处摸来摸去，一边摸还一边小声嘀咕：“这里应该就是背上的那根骨刺了吧？然后这里的凸起就是背甲？真是奇特……”

　　银发少女对黑的人形啧啧称奇，以前就是她负责给半龙擦洗甲壳，现在没有事情干，萤就开始根据黑龙少女身上穿的铠甲，来分辨上面的特征是对方龙形时的哪个部位。

　　对此，黑则是有气无力的喃喃道：“……痒痒的，别挠啦，别碰我的尾巴。”

　　而凛却没这个兴致，他摸了摸黑锐利的龙角后，便有些无聊的变成原型，把自己摆在床上，超过两米的黑色巨斧将整个床垫向下压了至少十厘米，压出一个深深的凹陷。

　　自神机姐弟被强化，他们就能自由转换人类和武器形态，而且武器形态也能够移动，只见凛大概是被身边的银发少女和黑折腾烦了，巨大的黑斧便朝着床的另外一边缓缓挪动了一段距离，洁白床单撕啦一声，顿时裂开一道大缝。

　　将脑袋因为噬脑虫，仍有些晕乎乎的黑玩弄到睡着之后，萤转头看向闭着眼睛，坐在椅子上的战士，好奇地问道：“主人，为什么不来床上休息？”

　　“免了。”摇摇头，乔修亚用眼角余光扫一眼已经被折腾的不成样的床，叹口气道：“我宁愿坐着。”

　　这样悠闲的日子，持续了不短的时间，虽然每隔几天都会有狂龙前来骚扰，但五色龙族一直都没有发动总攻，它们似乎是在等待远海上的风暴成型，然后借助台风的力量压迫圣山周边的防御神术，借此机会进攻。

　　依照教皇的话，乔修亚已经完成任务，完全可以不参与战斗，等到七神教会和狂龙决战结束便能回归帝国，但以战士的性格，他自然是闲不下来的，每次飞龙前来骚扰，他都会尝试出手，然后惊退一批又一批的飞龙后无功而返。

　　反复几次这么下来后，就连黑的战绩都比乔修亚要好。不过，有一次大概是对面不信邪，几头不惧怕战士威压的巨龙混杂在飞龙群中意图突袭，想要解决掉这个大麻烦，结果不必多说，自然是被乔修亚收割了一波。

　　那次战斗，说实话的确有些风险，几头极意级的蓝龙领队加上数头黄金级的老龙配合，足够瞬间击杀任何一名普通的极意战士，可惜乔修亚早就在几公里外就闻出不对的味道，他将计就计，然后配合教会的其他几位强者将它们全部留下。

　　一头极意级巨龙和数头黄金巨龙的死亡，就算对于五色龙族而言也是沉重的损失，自此之后，狂龙的骚扰就谨慎了不少，双方都在等待最终决战的时机，而乔修亚也在圣山的圣职者中获得了相当的声望。

　　“日安，伯爵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