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7节

　　“这力量……这就是我的钢之力？”

　　乔修亚在凝聚自身的钢铁之躯后，第一次如此深入的了解自己钢之力的本质——他原本已经探寻到了极致，认为自己已经完全探明了其中内蕴的权柄，比如说高速再生，自我强化，转换物质等等……但现在，他却发现，当自己的力量运转到极致时，会造成何等恐怖的后果。

　　“我……可以成为比邪神更可怕的存在。”

　　乔修亚喃喃自语，在虚空大漩涡的无尽能量流包裹中，他用无比肃穆的语气轻声自语道：“假如我不在约束自己，放弃自我，那么……”

　　——那么，便是无穷尽的自我强化，无穷尽的转换物质，无穷尽的去战斗和进化。

　　如果乔修亚选择放弃自我意志，如同融入神性大源的神明一般，选择将这‘本质’运转到极致，那么，他的身体将会成为一个游荡在多元宇宙中的梦魇。

　　吞噬世界，支配万物，这个行走在多元宇宙中的魔物将会让自己成为唯一。

　　乔修亚回忆起了瘟疫邪神……他回忆起了瘟疫邪神的正体，升华病毒。它并不是邪神，并不是世界毁灭的产物，可它和邪神一样恐怖，甚至比邪神更加强大，那是一种吞噬一切的秩序，一种真正的怪物。

　　所以，乔修亚决不允许自己也成为那样，他双手抱在胸前，就这样站在虚空之中，抗拒着一切外来力量的强化，即便这力量能瞬间将他擢升至目前进化的极限也是如此。

　　一定的外来力量，可以成为自己的助力，但倘若这力量想要喧宾夺主，成为主体，那么这力量便不再是助力，而是自我意志的敌人。

　　拒绝一切外来能量的援助，乔修亚就这样站在涌动的虚空漩涡星云中，漠然的注视着其中发生的一切。

　　千年前，有千万个世界毁灭于此。

　　千年后，有千万个世界在这重生。

　　秩序和混沌的循环轮转不休，古老和年轻的界限只在一线之间，古老的虚空大漩涡正在转换成无数初始世界的云团，无序混沌的虚空孕育着秩序的胚胎。

　　而正负也只在一念之间。

　　时间飞逝而过，膨胀的西伯雅世界，逐渐停止了变动，无形的秩序波动停止，而虚空大漩涡也渐渐的停息了过于急速的改变，无数造星云团仍在缓缓旋转，或许数十万年后，这些旋转的钢之力星云将会真正的凝聚成一个世界的雏形。

　　但那已经是未来的事情了。

　　感受到周身能量潮的消退，乔修亚吐出了一口气。

　　他周身凝聚的钢之力云层，甚至已经形成了大团大团的絮状物质，这些凝结的絮状物质随着战士的动作而碎裂，化作飘荡在虚空中的点点结晶，它们的未来或许就是被其他星云云团拉扯，并入其中。

　　而此时，钢之蟒卡尔利斯终于突破了厚重的能量壁垒，回到了乔修亚的身体中。

　　“刚才世界晋升造成的异象实在是太大了……”

　　它颇为后怕地说道：“你还好吗？”

　　“还行。”

　　此时，乔修亚抬起自己的右手，他的手心中卷起一团银色的星云，星云凝结，成为一颗精致的小小星球，上面有着大陆海洋，云层风暴。

　　——有种力量。

　　它总是想为恶，但却总是缔造善果。

　　它就是我的一部分。

　　——我可以成为灾厄和毁灭，也可以选择拒绝。我能拯救，能惩戒，自然也能背负一切，包括这力量。

　　乔修亚握紧右手，星球破碎，重新化作星云被战士吸入体内，他双眼垂下，然后转身看向西伯雅世界。

　　西伯雅世界一切安好，仍然按照预定的轨道前进，它仍处于虚空大漩涡的中心，缓缓旋转着。

　　“回去吧，卡尔利斯。”

　　乔修亚如此说道：“我有点累了。”

　　不仅仅是西伯雅世界的战斗，他还有有关于黑雾，有关于千年前的往事，有关于邪神的猜测需要整理。

　　“好的。”卡尔利斯回应道，刚才发生的一切即便是世界意志也感到震撼，而且，它也想要回去，它迫不及待的想要引导那些格兰蒂亚世界的遗民们。

　　于是，下一刻，一道金红色的辉光便带着银色的尾迹，贯穿了整个虚空大漩涡，他在多元宇宙中急速的飞驰，朝着之前前来的方向归去。

　　……

　　产生变动了的虚空大漩涡仍在轰鸣。

　　钢之力，是创世的力量，是诞生万物众生的起源，钢之力的凝聚，便是世界的源头，无穷能量的光辉照耀虚空，令整个世界界域大放光明。

　　但伴随着一阵阵微弱的扭曲，在漩涡外侧的虚空中，缓缓飘出一大片黑色的雾气。这雾气虽然看似只是随波逐流，被大魔潮冲刷而来的异种能量，但可以从它各种细微的行动中可以看出，它有着明显的智慧。

　　当头的黑雾，发现了大漩涡的变动，它看见了那无数正在凝结的初始星云，所以便‘震惊’的停在了原地，随后，另一大群密密麻麻，犹如黑色河流一般的黑雾来到了这里，它们堆积在一起，发出轻微的嗡鸣，似乎探讨着眼前变动的结果。

　　但最后，这些黑雾还是缓缓来到了大漩涡的边缘，然后开始一如既往的搬运着大漩涡中富裕的能量和钢之微粒。

　　一切都一如既往，仿佛一切都没有改变。

　　不过，一个世界的晋升，以及千千万万个世界的诞生，绝非如此轻易的事情。

　　一切都仍未预定。

　　一切都仍是朦胧。

　　但有光在虚空大漩涡的中心闪烁着，那是世界的光，犹如炬火。

　　希望的火光闪动，点亮未来。

　　——第十三卷，壳中的世界·末

　　——燃钢之魂第二部，魔潮渐起·完

EX 童年的终结

　　正如同人一样，文明是从幼儿期成长，然后逐渐成熟，最终成为完全体的。

　　这个话题，迈克罗夫大陆上的众多研究者们都曾经讨论过，他们兴致勃勃的划分文明的阶层，并将如今的迈克罗夫大陆文明定义为‘童年期文明’。

　　再这些学者的眼中，迈克罗夫文明在有个体能够通过个体实力或者技术脱离母世界之前，不过是区区胚胎而已，一个连虚空都没有去过，多元宇宙都没有见过的文明，压根就不能算是出生过，他们就像是蛋壳中的幼龙，极有潜力，但谁知道能不能成长起来，进入真正的世界舞台？

　　所幸，迈克罗夫文明很早就有强者依靠个人实力突破了虚空，见证了真实世界的宏大，也正是因为如此，四大人类聚集区才能在数以百年计的和谐相处，而不是掀起相互之间的资源争夺战，因为他们知道，在天外的虚空有着无穷的世界，无限的资源等待着他们前去探索和开发。

　　迈克罗夫文明早早的就进入了文明的童年期，但是他们始终没有长大，不过这也是超凡文明的常态，个体的实力远远高于技术实力。他们的高层有这个眼界，却无法带着文明向前。

　　究竟如何才能让这样的超凡文明早早成熟，摆脱漫长的童年期？

　　各大势力其实都做出过努力，诺查丹玛斯和伊斯雷尔的普及教育是其一，东部平原近些年来的学院遍地开花也是其一，魔能技术的大发展和普及也是其中之一，甚至就连七神教会，其实也为超凡力量的普及做出过极大贡献，许多家境贫寒没有任何资源的普通人正是依靠教会的教育和培养，才有了登上更上层的台阶。

　　这些都是方法，但似乎还不够，迈克罗夫文明有着众多传奇强者和神明，绝对战斗力甚至超过了一些研究人员空想出来的成熟文明，但他们的根基是薄弱的，民众是不堪一击的，倘若有邪神入侵，众多强者倘若不能在虚空外拦截住它的话，那么单单是眷族入侵，就会让迈克罗夫世界一些不发达地区死伤惨重。

　　怎样才能让文明成熟，让童年终结？

　　乔修亚飞行在虚空中，钢之蟒卡尔利斯轻声叙说着自己在虚空大漩涡中那些有关于初始世界的见闻，但战士却专注的自我思考着。

　　无论是钢之蟒卡尔利斯还是钢之蟒西伯雅，甚至就连被他杀死的法特洛尔维都不知道，乔修亚在经历过西伯雅世界的一切后，心中想的并非是战斗的艰辛和胜利的喜悦，他想的甚至不是自己在大漩涡的造星运动中获得的好处……战士此时想的，是有关于文明的未来。

　　大魔潮席卷万界，那是扫遍多元宇宙的能量海啸，它携裹着无穷无尽的钢之微粒涌动，西伯雅世界虽然说是最极端的那个，但它遭遇的一切，终有一日也会出现在其他世界上，迈克罗夫世界已经初现端倪，谁也不能保证接下来的情况。

　　那么，钢之微粒扩散造成的权柄觉醒，究竟是自然形成的，让智慧文明迅速摆脱‘幼年期’的机会，还是一个筛选大文明圈的‘限制器’？

　　它究竟是一个让超凡力量普及的自然现象，还是一个让不合格的文明自灭，令适应新环境的文明进化的挑选装置？

　　或许是，或许不是，或许兼而有之。

　　有的文明欢呼，有的文明哀叹，总有人灭亡，也总有人超脱，多元宇宙浩瀚无边，谁也不知未来走向何方。

　　但乔修亚，却是对此持乐观态度的。

　　正如同人一样，文明也是会学习，改变，最后逐渐成长的。西伯雅世界的自灭现象，只是因为超凡力量从零开始普及的太快，文明和文明个体的心态并没有赶上，世界和种族都没有做好相应的准备，就遭遇大变……这与其说是成长，倒不如说是变质，就如同那些因为过大刺激而有了心理疾病的人那般。

　　这并非是常态，无论是迈克罗夫世界这样的超凡文明，还是地球那样的科技文明，倘若在合适的时间有着足够的准备迎接西伯雅的超能觉醒，那么文明未必会崩溃，只会遭遇一次剧变，然后得到一次飞跃式的成长。

　　这成长将会同时表现在肉体，精神和社会形态上。但不管怎么样，它都会造成一次剧烈的社会构成变动，这变动类似茧化蝶，蝉脱蛹，只要能迈过这一步，文明将会彻底摆脱自己的幼年形态，成长为成熟体——当所有文明个体的素质都大大上升，所有人都拥有超凡力量之后，整个文明都将迅速的拥有前往其他世界殖民的力量，开始朝着多元宇宙迈步。

　　这就是在乔修亚的设想中，横跨多元宇宙的大魔潮，背后真正意义。

　　无数文明‘童年的终结’。

　　“乔修亚，你究竟在思考些什么？”

　　钢之蟒卡尔利斯的话，出现在战士的精神空间中，它颇为疑惑地问道：“你怎么了，似乎一直都在发呆？难不成还在回忆初始星云的构成吗？”

　　“不……我只是在思考，这个多元宇宙为什么会有大魔潮。”

　　乔修亚稍稍回过神来，平静的回答钢之蟒的问题，他轻声道：“它究竟是自然现象，还是人为的？无数文明将会得到大魔潮的好处，也有不少文明会因为拔苗助长而自我崩溃……还有，为何邪神会顺着魔潮巡游万界？它们是有着目的，还是仅仅本能如此？”

　　听见乔修亚的问题后，卡尔利斯立刻就闭嘴沉默了——战士的疑惑，它一个都回答不出来，甚至有些问题它都不怎么理解。

　　大魔潮，不就是一次能量潮汐吗？就和世界中海洋的那些潮汐一样，有什么奇怪的？

　　但是卡尔利斯却没有想过，世界中海洋的潮汐，是因为日月的能量影响或者质量吸引，但多元宇宙中何来的日月？又有什么存在的移动可以引动如此巨大的潮汐？

　　它不知道，乔修亚也不知道。

　　但是此时，直到现在，战士终于真正理解了圣贤的感受。

　　“是啊，倘若我还是这样，继续一无所知下去的话，那么什么都不会改变。”

　　不知道深渊为何出现，不知邪神怎样诞生，不知大魔潮发起的缘由，也不清楚多元宇宙中心的秘密。只要无法探明邪神和世界毁灭之间的关系，没办法搞明白秩序与混沌轮转的悲哀之环，那么卡尔利斯，伊尔格纳的悲剧将会持续上演，格兰蒂亚的牺牲也将不会是孤例，只要不清楚大魔潮的本质和起因，那么无数个曾经的西伯雅世界将会出现在多元宇宙的每一处。

　　初始之火光耀万界，它是如此明亮，以至于任何人都无法直视，在那最光明的中心处，一切秘密都被光所隐藏，或许圣贤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才想要前往那里，探明一切的真相。

　　不探明这些真相，那么无论拯救多少种族，帮助多少文明都没有意义。他们终有一日会覆灭在秩序和混沌的轮转之中，湮灭在多元宇宙的虚空内……实际上，迈克罗夫文明已经死过一次，光耀纪元覆灭，而新生的星坠纪元才刚刚成长起来，就再一次的遇到了大魔潮的降临。

　　“但正因为如此，所以才要前进。”

　　乔修亚用颇为轻松的语气，对不明所以的卡尔利斯说道。

　　文明的初期，先祖刀耕火种，让文明从萌芽成长，而之后的无数杀戮与混战，最终让社会制度统一，每一个文明自诞生至现在，都遭遇了无数意外和灾难，都跨过了无数艰难和挑战，它们都是货真价实的奇迹，是无数人心血的凝聚。

　　现在，他们所需要应对的，不过是又一个还算得上是棘手的挑战罢了。

　　“卡尔利斯，我决定在这次回去后，立刻开启‘万界探索计划’。”

　　乔修亚自言自语道，他也不管一旁迷茫的卡尔利斯是不是听得懂，但虚空中只有钢之蟒这一个谈话对象，他也无所谓对方是否明白：“万界祭祀场已经调试过许多次，统御意志的自我修复也达到了接近百分之百，只要愿意，它随时都能彻底重启。”

　　“我们需要尽快的探索其他世界，获得让文明飞速发展的资源，多元宇宙留给文明温和的童年期已经终结，现在，是时候全力以赴。”

　　“你们要重启万界祭祀场吗……说实话，假如是你们探索的是一个没有生命的世界还好说，但倘若那个世界有着智慧生命，甚至有着成熟的文明该怎么办？”

　　卡尔利斯微微一愣，但很快，它就听明白了乔修亚的意思，不过相比起乔修亚的坚定，它却显得有些迟疑：“倘若一个不对，就是两个文明之间的战争。”

　　“能够交流，和平相处，那么就和平，倘若不行，对方非要动手。”

　　乔修亚在虚空中飞行，他的双眼中闪过无数闪烁的世界，战士语气平静地说道：“那就只能战争。”

　　文明之间的交流，不可能温情脉脉，或许等到有一日，迈克罗夫文明凌驾于诸多文明之上，成为最强大的那个，那个时候，他们才有资本去同情和怜悯其他文明……而在此之前，其他的所有人都是竞争者，都是潜在的对手，等待他们的，不是臣服，就是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