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1节

　　“如你所见，我正在与邪神进行一场灵魂层面的战斗——也是最后一场战斗。”

　　浑厚的声音震荡虚空，语气平静而诚恳：“但是，我没有灵魂。我的魂之极意，得到的结果就是灵魂也不过就是工具，我有能力创造出它，但是使用起来却并不利索，也因为这样，我并没有学习如何使用灵魂去战斗。”

　　说话的同时，能够看见，黑暗虚空中，混沌的黑暗星河爆发出无数条仿佛触手一般的黑气，似乎想要夺取灵魂长河的归属，而银色太阳同样爆发出无数结晶一般的光带，抵御住对方的侵蚀，可是可以明显看出来，银色太阳消耗的能量是黑暗星河的数倍甚至是数十倍，而外界的钢之力大陆更是缩小了明显的一小块。

　　“你不一样。”

　　应付完衰弱邪神的这一波猛攻之后，那个声音才缓缓说道：“异域强者，我看得出来，你专精此道。”

　　当然。

　　当然专精此道。

　　八脚真菌一族，本质上是一个灵魂种族。初始的真菌体，只是孕育着灵魂的蛋壳，只有有了灵魂，才能算是八脚真菌一族的公民，不然的话，只是没有灵魂的失败品，奴隶都不如的废弃物。

　　它们的生存，生活还有战斗，全部都要依靠魔法和精神力，而这两种力量，都仰赖灵魂的强大，八脚真菌一族对此道专研之深，甚至可以说是早已超凡入圣。

　　当年，吞世者毁灭八脚真菌母世界之时，只能算是族中强者的大可汗便能以强大的灵魂修为湮灭虚空巨兽的灵魂，控制对方的肉体，狼狈的带着大量居民离开。数千年过去，虚空巨兽在它们的培养下急速的分裂成长，甚至形成了令众多文明也为之胆寒的世界舰队，而大可汗的灵魂也因为控制这数目众多的巨兽而分裂，壮大，甚至化作了当年虚空巨兽的模样。

　　它太清楚如何应该使用灵魂战斗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为什么要帮助你？”

　　大可汗冷漠地说道：“我们之前还是敌人，互相攻击，欲致对方于死地，你有什么信心会觉得我会帮助你？”

　　“因为我会威胁你，强迫你，诱惑你，令你不得不帮助我。我不需要信心，因为你没得选择。”

　　浑厚低沉的声音很诚实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你不帮我，你会死，你的臣民也会死，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会来到这片世界星河，但我猜应该就是逃避邪神——现在，就有一个虚弱的邪神在这里，你不打算试试如何彻底毁灭一个邪神，为反攻积累经验？”

　　大可汗的灵魂形象扭曲了起来，蟹爪的关节都弯曲的反了，它从未体会过如此纠结的感情，也是头一次与说话能噎死人的战士交流。

　　但最终，它还是做出了选择。

　　“你说的对，我的确没得选择。”

　　大可汗如此说道，语气中带着无奈，也有一丝发自内心的期待与振奋：“我会帮助你，消灭这个吞世者。”

　　话毕，白色的灵魂虚空巨蟹，就这样急速的融入银色太阳之中。

　　“你需要怎样的帮助？”

　　“首先是防御。”浑厚低沉的声音如此道：“邪神对我的侵蚀，是使用整个已经毁灭了的世界信息冲击我的精神防御，导致我对我灵魂的控制不足，进而衰弱。我能感觉到，我的外层灵魂正在急速的衰退，无论是坚持还是本心，都在近乎时光倒流一般的衰退中化作乌有，然后变成混沌的养料，此消彼长，我越弱，邪神越强，必须尽快停止这一进程。”

　　大可汗没有回话，它正在以无言的精神沟通，教导战士学习灵魂的技巧。

　　而下一瞬，便能看见，银色太阳衍生出的无数结晶光流立刻溃散，然后重新凝聚为无数更加复杂，更加坚固的结构。

　　“灵魂的战斗，和物质的战斗并无太大区别，最重要的是令构成自身灵魂的信息与结构变得复杂，让对手无法迅速的解析——有用无用都可以，垃圾信息也可以，总而言之，迷惑你的对手，令它茫然无措，无从下手。”

　　原本近乎半透明的银色太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浑浊，无穷无尽仿佛迷宫一般的壁垒和金属结构开始在其表层凝聚，银色太阳正在迅速的变小，但却也因此变得坚固，倘若有专精灵魂这一方面的行家来看，便能清晰的看见，那些太阳表层，密密麻麻的金属管道和迷宫墙壁的本质，实际上是由无数微积分与各种各样天知道写的什么的数学算式组成，而在这些算式中，还混有大量支离破碎没有任何意义的垃圾信息。

　　混沌的衰弱波动触及到这一表层，原本无往而不利，可以瞬间衰弱侵蚀一大块的黑色波动，此时却无功而返，仅仅是侵蚀了表层灵魂的一点点就自我湮灭，而在表层的后方，第三十七道防御壁垒正在迅速的构筑。

　　“灵魂层面的攻击，最重要的是瓦解对方的灵魂结构，无论是蛮力还是技巧，都是为了更好的破坏对方的结构——你在这方面做得已经不差，只是总是无法扩大战果，我来教导你一个小技巧。”

　　原本正在与对方的混沌触手纠缠的结晶光流，突然开始灵活的弯曲收缩，从大量触手的捆绑中脱出，随后，它的前端立刻变化成一根刀刃钻头，开始急速的旋转，将大片大片的触须切割成粉末。下一瞬，在触手粉末疯狂蠕动，即将重新凝结成混沌触须的时候，无数钻头脱离前端，如同导弹一般飞射而出，在混沌触须的集中处造成一场壮丽的爆炸，将无数混沌力量湮灭为虚无。

　　“啊，这个我会。”

　　浑厚的声音接过话头：“很熟练。”

　　外界，钢之力大陆燃烧的速度以肉眼可见的程度减缓，以至于自然导师和传奇魔兽都感受到自身的压力减轻——她们当然知晓，这应该是乔修亚在底层的战斗逐渐搬回局势的表现，众人不禁感到一丝振奋。

　　而精神空间之中，原本大半都被拉向黑暗星河的灵魂河流，开始逐渐的朝着银色太阳的一方回流，拉扯。

　　九大战舰之中，不停颤动的灵魂开始渐渐地平静下来，强大的灵魂正在苏醒，但是他们被混沌侵蚀的最深，即便是本能的反击，也不知道能做一些什么，要做一些什么。

　　数千年前，九位传奇强者追逐衰弱邪神，来到了此处。

　　他们建设封印，制造星球，将衰弱邪神囚禁，并利用它转换秩序混沌的力量，制造出了一个完美的世界。

　　但漫长的时间过去，等待的援军迟迟不到，扭曲的时空混淆时光，令原本心怀希望的远征军逐渐不安，变得脆弱。

　　而衰弱邪神混沌的力量，趁此机会深入了他们的内心，使得他们遗忘技巧，失落技术，令他们的斗争欲望愈发淡薄，甚至变得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只知道活着，却不知道为何而活。

　　九位传奇，发现了这么一点，而那时他们已经被侵蚀极深，为了不让自己在未来变成邪神的帮凶，他们便自我封印于自己的战舰之中，以自动程序驾驭混沌的力量，与衰弱邪神对抗。

　　他们的确已经被混沌侵蚀，但却并非是衰弱邪神的爪牙。

　　对大可汗传授的技巧，乔修亚吸收的很快，运用起来丝毫不见生疏凝滞，虽然说不至于举一反三，但他总是能够抓到混沌邪神的痛点，关键的粉碎对方对灵魂河流的掌控权。虽然说，衰弱邪神的衰弱波动一出，便能逼迫战士回防，可至少现在算得上是有来有回。

　　看着这一幕，大可汗感觉乔修亚已经维持住了形势，只要能继续维持灵魂供应，那么便能在长时间的互相消磨中，守住自身的灵魂同时，开始尝试进行反击。

　　但就在大可汗认为，是时候筹备反击，真正意义上的去破坏邪神的结构之时，突然，它听见了乔修亚说了一声话。

　　“好了。”

　　银色的太阳核心处，发出了清晰无比的声音：“我明白了。”

　　什么？你明白什么了？

　　对此，大可汗茫然的想到。现在不是才刚刚开始吗？这灵魂战斗还有的打呢，依照它的估算，哪怕是打上几万个培达（六个月）都算少的。

　　但很明显，它并不清楚乔修亚对混沌有多么的了解。

　　“饥荒邪神，瘟疫邪神，天灾邪神，大气邪神，还有现在的这个，衰弱邪神……我已亲身接触五个不同的邪神力量，并对抗过它们。”

　　“以我的亲身体验，我已经理解衰弱邪神的力量本质。”乔修亚的声音，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银色的太阳，释放出更加明亮的光辉。

　　“物质的衰变，成长的逆转，从强大变得弱小，从壮年变成幼年，它并非是单纯的时光倒流，而是纯粹的从强变弱，从完美变得衰败。之所以不是变老，只是因为超凡强者的老年也未必会更弱小，所以它只表现出朝着过去回溯的样子……这是不讲道理的力量。”

　　吞世者的力量从来都不讲道理，大可汗知道这一点，所以它立刻就凝神，认真的聆听乔修亚的分析。

　　“只是再怎么不讲道理，也要服从一个道理——能级越大，优先级越高。”

　　技巧是有极限的，哪怕是凭借法阵和技巧借来了千万倍与自身力量的天地之力，面对敌人万万倍于自身的猛击也是无济于事。哪怕是精纯无比，一滴扩散进空气，就足以杀死整个城市的人的浓缩剧毒，进入大海中也会变得无害。

　　就算是一片大海不够，那么两片，三片大海呢，整个世界那么大，完全由水组成的星球？一整个水元素位面呢？

　　实在不行，扔进太阳里，那管他什么毒素都没有用处了。

　　当乔修亚持有将一切敌人轰进黑洞的力量时，敌人技巧唯一存在的价值就是怎么挣扎的比较好看。

　　“说到底，不过是一个世界连带一个文明的亡魂，混杂着某种我也无法解析的超凡力量形成的怪异存在……这就是邪神的本质，凭借一个世界和文明的信息侵蚀，绝大部分个体在面对它时都会节节败退，即便是我也被压制……但归根结底，也不过就是一个世界和文明的亡魂。”

　　“我又不是毁灭不了世界。”乔修亚低声说出令大可汗毛骨悚然的话语，令它不知道自己帮助的究竟是怎样的恐怖存在，而战士继续道：“邪神已经非常虚弱，它的混沌侵蚀——也即是毁灭性的信息侵蚀能力已经并非绝对，我只需要计算力速度再高上几倍，就能完全的破解它的信息冲击，甚至反向侵蚀回去。”

　　“那怎么办？”大可汗忍不住问道：“我的技巧并不能凭空提升计算速度，只能令你的计算优化，在同等速度的情况下处理更多的信息——虽然你说的简单，但计算速度可不是那么好提升的！”

　　“质量。”

　　不知为何，大可汗从乔修亚的这句话中，听出了冷静而淡漠的味道：“只要我本体的质量越大，我的思维器官就越多，计算力也越强，力量和灵魂也会更加强大……我将会全方面的变强。”

　　“异域强者，去嘱咐你的臣民，寻找一些没有生命的世界。让它们吞噬质量，然后以陨石形态灌输质量给我。”

　　因为衰弱波动影响信息的传输，在封印世界之内，和外界的信息交换和时空传送都是失效的，或者说，只能进，不能出。

　　乔修亚无法联通自己位于其他世界的修复光柱，通知它们吞噬当地的质量，超时空为自己提供质量。

　　但那些虚空巨兽，这次可以代劳。

　　我归根及底不是什么好人，并没有什么立场指责这群吞吃世界的虚空巨兽。战士心中淡淡的想到。他顶多就是不选择那些有生命的世界，而原因也并非是为了保护那些连智慧都没有的原始生命，而是他并不需要汲取有机物。

　　死寂的世界，有着重新复活的可能，虽然那个可能近乎虚无缥缈，甚至到多元宇宙的终结也无法实现。但他吃掉一个星球，一个世界，就等于毁灭这个可能……乔修亚却并不觉得这种行为有什么错的。

　　相比起虚无缥缈的可能，现在还存在的生命更加重要。

　　银色的太阳，看向周身飘荡的灵魂河流。

　　在这河流之中，有着千千万万智慧生命的灵魂。

　　邪神打算以它们为食，恢复自身的力量——而乔修亚要阻止这一切。

　　在他的眼中，无用的物质，哪怕是一个星球，也比不上一个活生生的生命，死寂的世界，就算是整个算上，也比不上人类的灵魂。世间的万事万物都是为了服务生命而存在，哪怕是世界，也不过是孕育生命的温房。

　　乔修亚承认，自己是狭隘的，只能看得见生者的双重标准者，会因为可能的大小，而决定一个世界的未来。

　　但是，不然呢？

　　除非拥有‘绝对’的力量，不然生命就永远都要做出选择。

　　银色的巨蟹，分离出了一小块灵魂。

　　在乔修亚的帮助之下，这一小块灵魂便化作一颗飞星，贯穿了钢之力大陆，划过宇宙真空，破开世界屏障，抵达多元宇宙辽阔而又荒凉的虚空。

　　它飞向依然守在银色线条之前，不敢逾越一步的虚空巨兽，然后进入其中，下达了指令。

　　于是便能看见，无数虚空巨兽，开始朝着周围的世界游去，它们寻觅着没有生命，已经陷入寒冰亦或是烈火的世界，然后从中汲取物质，凝结为陨石，然后回到封印世界的外层，顺着乔修亚与大可汗轰击出的屏障裂缝，就这样将其丢下。

　　已经没有任何大气的宇宙真空之中，能够看见无数赤红色的线条从世界的尽头垂落，在混沌雾气的侵蚀下，化作一道道醒目的红线。

　　虚空巨兽并没有多少智慧，也没有什么控制力道，方向的技巧，它们只是单纯的汲取物质，然后将其凝聚为陨石丢进这个世界——能够看见，无数红线朝着四面八方分散而去，仿佛一场盛大的烟花。

　　但有人会为它们收尾。

　　银色的星球上，钢之力涌动，它开始搅动时空，增强引力，引导一个又一个的陨石接二连三地坠落在大陆，巨大的火焰腾空而起，但最后，钢之力会将其吸收分解，化作纯粹的物质颗粒。

　　千百道弧线在最初的开头扩散，最终收束于一点，一眼看去，就像是收束的世界线。

　　不过，和所有人想的不一样的是，乔修亚并没有选择将这些物质转换成自身的质量，而是将这些巨大无比的陨石囤积起来，化作一颗圆球。

　　一颗极高密度，与战士战斗形态相符的中子简并态圆球。

　　它正在急速的自转，单单是初始的自转速度就高达每秒九千四百转，而接连不断坠落的陨石在制造出巨大爆炸的同时，也在为其自转进行更进一步的加速。

　　肉眼可见地，这原本约莫只有人手指头那么大的超微型中子星，开始一点一点变得更大，时空在其周边扭曲，形成仿佛盆地一般的凹陷，甚至是重力深井。

　　而与此同时，乔修亚的躯体中，所有专精于计算的结构，也开始急速的汇聚，负责与战士灵魂互相支撑的物质结构，从散布于整个大陆各处，变得如今这样凝聚为一体，形成了仿佛大脑一般的结构。

　　这个大脑，也是以电子简并态结构构成，无数能量光流与钢之力在其中穿梭，为传奇强者提供远超任何超级计算机的庞大计算力。

　　他被摘出钢之力星球，送入遥远的外太空之中，通过世界内的信息共鸣进行交互。

　　很快，在乔修亚不断地提供质量，还有虚空巨兽投下陨石的帮助下，原本只有手指那么大的中子星圆球，开始缓慢但却扎实的增长，它以每秒数万次的速度高速旋转，令自身成了远比普通中子星恐怖无数倍的脉冲星，但在自身引力坍缩的时空遮蔽下，那足以令任何物质灰飞烟灭的电磁场被约束在了一个方向。

　　与此同时，乔修亚开始将这个疯狂的脉冲星纳入自己的体内，送入他与衰弱邪神共同的质量中心点。

　　他要自杀吗？

　　并不。

　　乔修亚心中早有腹稿。

　　他和大可汗说的话，的确没有撒谎欺骗，自己的确是需要质量才能提高计算力，进而压制住衰弱邪神。

　　但是战士走的道路，是这个世界上最刚正朴实，做一份功，出一份力的道路，想要让他提升数倍的计算力，那么就需要让他提升数倍的质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