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9节

　　它们放牧虚空巨兽，在其背上铸造世界，它们以星球大陆为牧场，以地壳熔岩为牧草，在星河之间游牧流浪，数千年的时间休养生息，让它们变得无比强大，数十头虚空巨兽与诸位强大的王者，让它们的力量甚至超越了当初毁灭它们母星的那个舰队。

　　它们甚至也能够办到自己当年遭遇的一切——牧星者并不介意以毁灭世界为条件，勒索其他文明，让它们奉上自己需要的知识和资源。

　　更不用说，那真正掌握了所有虚空巨兽的灵魂，以一己之身背负文明前行的强者……面对这位将自身的灵魂分散驻扎在所有虚空巨兽体内，抑制其本体灵魂复苏的牧星者始祖，所有八脚真菌都会真挚无比的弯曲菌柱，鸣奏一声‘大可汗’，而它的力量，即便是在整个世界星河都称得上是前列，甚至就连星河彼端，都它的威名流传。

　　回忆起自己过去数千年的辛劳，终于将文明从必死之境拉起，甚至令其重新繁荣昌盛的过程，白色的八脚真菌的菌盖微微闪动光芒，显示其激动的内心，但最后，菌盖的光芒转为黯淡，它在灵魂深处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但这有什么用处呢？

　　归根结底，牧星者不过就是丧家之犬罢了……而且并非是一次，它们无数次的逃离牧场，躲避那些游荡在虚空中的恐怖存在。

　　庞大到仿佛无穷无尽的世界星河中，仿佛就不存在任何净土，无论是躲的再怎么深，逃的再怎么远，总是会有黑暗如影随形，追踪而来。

　　“平静的纱膜已经被灾厄打破，我们的故乡星河已成一片烈火焦土，无数文明抛开之前苦苦维持着的平衡以及秩序，互相杀戮践踏……我不想牧星者的好不容易才存续至如今的文明，在没有意义的战斗中如同杂草一般覆灭，所以才寻觅上古的典籍，从中寻找失落星河的蛛丝马迹，企图在这个黑暗的多元宇宙中寻得一片净土。”

　　即便这净土，不过是久远的过去，一次更加恐怖的战争遗留下的废墟。

　　再次深深地叹了口气，大可汗头上的菌盖，呈现出‘苦笑’的黑红色色彩。

　　谁能想得到，这看似平静无奇，荒凉无比的失落星河中，居然比外界更加危险！

　　这才跨越物质真空区多久啊？它们居然就遇到了一个上古吞世者的苏醒！而更恐怖的，还是那些先祖文明的强者——只是两个吞星级的强者，居然就能镇压一个吞世者！

　　即便是这个吞世者虚弱，没有眷族，刚刚从封印中苏醒，那也是非常恐怖的事情了，要知道，想要抵抗一个吞世者的入侵，哪怕是足以纵横虚空的高等文明，也要无比谨慎的去对待，甚至还要做好和它们牧星者一样的逃亡准备，那些游荡在虚空中的灾厄能够轻而易举的摧毁一个世界中所有的生命，再怎么猛烈的炮火与魔法都无法造成如此彻底的毁灭。

　　实际上，牧星者之所以从原有的世界星河逃离，正是因为吞世者的数量日益增多——原本，在虚空中游荡的吞世者数量极少，甚至几乎可以说是没有，只有运气极端不好的文明才会遇到，但就在数百年前，吞世者的数量日益增多，它们的出现不仅仅毁灭了一些弱小的文明，更是摧毁了原本星河脆弱均衡的局势，数个强大文明之间的均衡被打破，随之而来的，便是名为混乱的战火。

　　秩序文明之间互相征伐，与此同时还要抵御混沌的侵蚀，弱小的文明就如同台风中的草叶，将会被无情的吹飞消灭，而像是牧星者这样强大一点的文明，也仅仅只能仓皇逃离罢了。

　　但现在看来，似乎逃到了某个沉眠的古老猛兽口中。

　　想到这一点，大可汗转过头，看向这座虚空要塞的大厅。

　　自那位强大且粗暴的先祖文明强者击杀那位苏醒吞世者后，整个牧星者文明，就被先祖文明的强者们约束在了黑暗星域的周边，勒令不得离开。

　　虽然说，先祖文明表露出的强者数量，并不算很多，至少比数量超过二十的虚空巨兽集群要少，但大可汗知道，自己手下的这些年轻的虚空巨兽，是绝无可能与这些有着智慧以及强大技巧的文明强者敌对的，自己这一方力量处于绝对劣势，再加上自己也需要恢复，自然就只能按照对方的话，待在星河的边缘处。

　　而在交流的过程中，它也敏锐的发现，先祖文明的目前的状况似乎非常奇妙。

　　这个自称为‘迈克罗夫’的古老先祖文明，毫无疑问有着匪夷所思的强大技术，根据交流得到的信息，这个文明的本土位于失落星河的最底部，距离星河边缘极其遥远，但是他们强大的时空魔法却能让他们在瞬息间穿越这个距离，似乎没有任何代价。

　　他们的虚空要塞技术也非常先进，虽然说，他们看上去自己也不是很理解自己用的技术是什么，但那技术的确异常先进，远比牧星者在原本的星河中，见过的那些高等文明要塞要更加尖端强大。

　　更不用说他们的强者了——这些先祖文明的强者每一个都持有匪夷所思的实力，在大魔潮的加持下，甚至拥有单体摧毁世界的武力。他们每一个人都相当于一整个虚空舰队，而且在为首的那一位操控着圣洁之光的强大者背后，似乎还有着七位被他们称呼为‘神圣之灵’的伟岸存在。

　　仅仅是那位操控着圣洁之光的强者，大可汗就认为，他拥有一个人抹杀整个牧星者文明的力量，即便是自己，恐怕也只能跑，没办法反抗。

　　这个先祖文明似乎在不久之前，还处于一种迷蒙颓废的状态，通过这大半年的交流，大可汗可以确定，在数十年前，这个名为迈克罗夫的先祖文明就如同它们想象的那样，停留在自己的母世界中，没有半点对外发展的欲望。这也是为什么在这数万年的时间中，它们没有发现失落星河中任何异常的原因。

　　但是，就在不久之前，这沉睡的古老文明苏醒了。

　　他们清除文明内部的沉珂，恢复破损的世界屏障，这些古老者重燃文明的火焰，并找回他们遗失已久的时空枢纽以及资讯库，他们重新开始对外扩张，意图恢复上古的荣光。毫无疑问，他们正在清理自己所在的世界星河，镇压所有类似苏醒吞世者这样的隐患，他们的目光甚至并不局限在这片本就是他们领土的失落之地，甚至投向了自己等八脚真菌曾经所在的无尽世界。

　　能够看见，他们正在修建大型虚空观测台，在世界星河的边缘筑造要塞，他们正在汇聚舰队，凝聚力量，大可汗丝毫不觉得那些正在扩建的虚空要塞群落只是做个样子，‘迈克罗夫’的的确确想要走出这片失落的土地，重新回到多元宇宙大舞台之上。

　　而它们，不过是第一个恰好触到霉头，头个螳臂当车的倒霉蛋罢了。

　　“如何对抗这个苏醒的先祖文明？”

　　错，愚蠢！

　　作为文明领导者，纵横了数数千年星河的大可汗脑海中，绝不会出现这种愚蠢至极的念头。

　　“如何抱上先祖文明的大腿，让它们相信自己一众的确愿意诚心诚意的合作？”

　　对，正确！

　　这才是一个正经文明领导者应该思考的问题。

　　面对自己文明无法对抗的存在，最好的解决办法绝对不是抵抗亦或是逃跑，而是想尽办法，加入其中，让自己也成为强大者。

　　大可汗这些时间，一直都在思考这个问题，思考如何才能达成自己的目的。

　　但遗憾的是，迈克罗夫一侧的态度却异常暧昧，虽然他们面对牧星者并没有表露出太过明显的敌意，但的确将它们视作不可信任的外来者进行戒备，双方虽然都想要进行交流，在试探来试探去，反而让情况更加扑朔迷离。

　　所以，当大可汗知晓，当初那位与自己战斗的先祖强者，从镇压邪神的昏迷中苏醒后，便提出了与对方进行交涉的条件。

　　正是因为同他战斗过，互相轰击侵蚀过灵魂，所以大可汗才能百分之百的确认，那是一位说一不二，绝对遵守诺言，不会玩弄任何花巧的真正强者。

　　战斗带来的观感，远比言语交流更加真实可靠。

　　所以它等待着，等待着对方的到来。

　　时间流逝。

　　原本凝视着窗外虚空风景的大可汗，突然转过头菌盖，以敏感的感光感魔器官，‘凝视’着大厅处空白的一个位置。

　　在那个位置，有一点银光闪烁，就如同遥远彼方的星光。

　　但很快，这一点微弱无比，甚至普通人完全没办法足以的银光就化作了扭曲时空的漩涡，无穷无尽的钢之力化作汹涌的浪潮，从四面八方开始汇聚，凝固。

　　不远处，所有要塞和观测台环绕的核心，微型的银色世界，正在大方光芒。

　　所有黑色灰色，作为护卫的八脚真菌头顶菌盖开始激烈的变色，与此同时，尖锐无比的鸣奏声响起，代表最高级别的警戒，但白色的八脚真菌，大可汗的化身却抬起自己的节肢，令大厅为之一静。

　　下一瞬，它便大步走向那银色漩涡所在，没有丝毫犹豫。

　　与此同时，一个完全由纯粹钢之力凝结而成的化身，就这样直截了当的在能量漩涡的中心浮现，然后站立在大厅的地板之上。

　　“幸会，牧星者的大可汗。”

　　“幸会，击杀邪神的星河护卫者。”

　　化身而出的黑发男人，对白色的八脚真菌微微点头，而白色的八脚真菌，也同样变幻菌盖的色彩，表示招呼。

　　而在如此短暂的寒暄之后，远比其他人更加熟悉的对方，知晓对方想法和目的乔修亚，便直截了当的对大可汗提出了问题。

　　“在合作之前，大可汗，请你详细的为我们描述一下，你们曾经所处的世界星河，究竟是怎样的情况。”

　　没有前言，没有铺垫，乔修亚从不废话，他凝视着大可汗的躯体，直言不讳道：

　　“如此强大的你们，为何会如此惶恐的逃离故乡，来到你们口中的‘失落星河’？”

第四章 天灾文明

　　倘若将迈克罗夫世界所在的世界星河作为一个与世隔绝的基点，和其他星河有着需要数以百年计的漫长虚空航行才能抵达的距离，那么外界的世界星河，便全部连接在一起，相互之间的距离只需要极其短暂的时光便能迈过。

　　面对乔修亚直截了当的询问，大可汗也毫不含糊，它似乎知晓乔修亚的性格，所以早就做好了相应的回答。

　　“越靠近内侧的世界星河，能量浓度就越高，文明就越强大，当然，那里的环境更加危险，文明的数量也就越少，吞世者的数量也最多。”

　　白色的八角真菌在半空中投影出一道白色光幕，它随便画了一个巨大的圆，然后在圆的正下方画了一个小圆，然后指着小圆说道：“大圆便是多元宇宙星河的集合体，无穷无尽的世界集群构成了一个巨大的圆形结构，而失落星河便独立于多元宇宙星河之外，甚至早就成了传说，哪怕是我们来到此处，也是花费了数百年准备才能办到。”

　　随后，它弯曲节肢，指向比较靠近大圆下方比较靠近内侧的一部分：“这里，便是我们牧星者曾经居住的世界星河。如你们所见，它比较靠近圆形下方的内侧，是一个非常活跃繁荣的世界星河，有着数目众多的文明。”

　　根据大可汗的叙述，乔修亚渐渐地也明白了外界世界星河的局势。

　　越靠近多元宇宙中心的世界星河，能够出入虚空的高级文明就越多，越远离多元宇宙中心的星河，普通的生命世界就越多，但生命世界未必能孕育智慧生命，在一些偏僻的区域，或许数个世界星河中都不存在任何智慧文明，只有大量原始的生命世界。

　　这其实并不奇怪，因为依照乔修亚的猜测，这个多元宇宙如今指不定才十几亿岁，这对于宇宙而言实在是太年轻了，没有高能环境的催化，很多世界都还处于原始的生命演化阶段，就好比对外探索部曾经发现的几个原始生命世界，那里的生命演化还在‘大型节肢动物和水母共享天地’的地步，就连两栖动物都没出现。

　　如今，那个世界已经成为巨型肉蟹的原产地，味道十分不错。

　　外侧的世界星河，因为缺少高能环境催化，基本是文明空白区，只有少数几个高级文明存在，而大可汗它们曾经的故乡星河，却是整个多元宇宙下方区域，最为繁荣，文明也最多的一个星河。

　　那是一个极其热闹的地方，同样，也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地方，多元宇宙一流的能量浓度不仅仅催生出了无数强大的文明，更是催生出了无数强大的虚空巨兽，数百个能够出入虚空的文明同时存在，无数战舰在虚空中游弋，恐怖的虚空巨兽成群结队的四处巡游，而原本只是神话的吞世者，在最近的数百年间更是越来越多，成为了众多文明实质意义上的威胁。

　　“但我们，并非是因为吞世者而离开故乡，或者说，并不仅仅是。”

　　说到这里，大可汗低声道：“吞世者的确强大，但只要与其他文明联盟，将其击退并非不可能，而击退一次吞世者，那么未来的数百年都不用担心它再一次入侵，可以安心繁衍发展。”

　　“那么，是因为其他文明？”

　　乔修亚安静的聆听大可汗描述外侧的世界，闻言，他很容易就能明白大可汗的意思，他低声笑了一声：“数百个虚空文明倘若陷入互相攻伐的战火，期间再混杂着邪神入侵，虚空巨兽的搅局……我的确不奇怪你们为什么想要逃离那个星河。”

　　白色的八脚真菌没有回话。

　　它只是散发出一阵阵悲伤的波动，‘凝视着’乔修亚。

　　“强者，的确如此，但却不仅仅如此。”

　　大可汗，用仿佛是自嘲一般的声音道：“倘若只是混沌的吞世者，那么只要逃就好了，逃到其他的世界星河，永远的逃下去，那么又有谁能追伤驾驭着虚空巨兽的我们呢？我们本就是游荡星河的牧者，岂会拘泥区区故乡之名，何须竭尽全力，来到这片失落之地？”

　　“我们逃避的，是不可抵挡，无法抗拒的‘秩序’——我们要逃离的，是整个多元宇宙。”

　　乔修亚微微一愣。

　　他察觉，相比起早就有所预料的‘邪神之群’，接下来大可汗所说的，才是令这一强大虚空文明，如同败犬一般狼狈逃窜的真相。

　　“相比起吞世者这种天灾，文明的敌人，永远只会是另外一个文明。”

　　大可汗平静地说道：“强者，或许曾经心怀善意，在整个多元宇宙散播生命之种的你们无法理解，曾经渴望帮助所有弱小者的你们无法理解，曾经立誓，就连深渊都要拯救的你们永远无法理解。①”

　　“总是有一些文明，天生便注定与其他文明为敌。”

　　大可汗的真菌形态溃散，它的魂体化作一阵扭曲的精神虚空，而无穷无尽的信息便以灵魂波动的形式，朝着乔修亚汹涌而来。

　　所以，乔修亚便看见了，大可汗在数千年时光中，所看见的一切。

　　他看见，黑色的战舰集群沉默的驶过虚空，庞大的质量扭曲星辰的轨道，‘知识接管者’的舰队如同蚁群，遮掩了一片又一片的星光。

　　他看见，一个又一个即将进入虚空，登上多元宇宙舞台的文明被一股更高的力量打落尘埃，‘世代锚定者’的文明压制平台高悬在虚空之中，囚禁着一个又一个的世界。

　　他看见，最绝望的场景同时发生在数十个世界星河，将天地海洋一起吞噬的‘吞天恶群’啃噬着世界与星光，无数畸形肿胀的天渊母巢拖拽着千百个太阳行驶，作为无穷幼虫的食物。

　　两个庞大的虚空文明互相征伐了整整一个万年，对异界生物的无尽血仇令它们永远不可能接受彼此，甚至是其他的文明与秩序，‘鲜血王庭’与‘狂热湮灭教团’的战争是如此庞大，甚至超越了人的想象，当它们的大帝与牧首勃然大怒之时，狂怒之火将焚尽虚空，波及千万世界。

　　‘文明托管协议’将带给所有文明难以想象的美好，这些金属的机魂无微不至的照料所有种族与文明，令它们享受着从灵魂到肉体，没有半点缺漏的至高愉悦，但作为交易的一部分，被托管者将交出自己的信念，智慧，肉体，灵魂，以及整个文明的未来作为代价。

　　以战争抑制战争，以毁灭对应毁灭，‘星河维护集团’所过之处，战争不存，纷争不在，一切重归平静虚无，连带文明与物种一起彻底消失不见——伴随着灭绝令的宣发，光流在虚空中闪现，星辰熄灭，世界崩碎，化作虚空中的能量漩涡，无穷无尽的钢之微粒战栗着鼓荡向远方，如同一阵银色的狂风。

　　当邪神巡游诸界，一个又一个摧毁文明之时，文明相互之间的战火早已摧毁了千万个世界，而随着被毁灭的世界数量越来越多，邪神的数目也越来越多，混沌的暗影已在魔潮之光下扩散，但无人能够制止。

　　“这个多元宇宙中，早已没有半分净土，即便是最偏僻的世界星河，都早已被卷入其中，无尽的纷争从未停息……牧星者累了，我们只想找个地方安静的繁衍，我的子嗣居住在虚空巨兽的背上，它们已经几千年没有居住在真正的世界之上过……这只是很渺小的愿望，但却几乎永远无法实现。”

　　精神虚空中，传来大可汗苦笑的波动：“疯狂的文明之间展开疯狂的战争，即便是看似温和的帮助者，本质上却是更加恐怖的屠夫……强者，先祖文明所在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数万年，你们曾经信奉的信条早已被它们抛弃，亦或是扭曲——就好比说‘文明矫正者’。”

　　“虚空文明的战争实在是太过恐怖，无数文明都因此夭折毁灭，而有这么一种文明，致力于扶持没有进入虚空的弱小文明进入多元宇宙大舞台。”

　　听到这里，从刚刚开始就一直紧皱眉头的乔修亚表情微微舒缓，但是想到大可汗所说的‘扭曲’，他不禁摇头，然后道：“扶持的代价，就是丧失自主权，成为这个‘文明矫正者’的一部分？”

　　“倘若说，仅仅是这样倒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