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1节

　　无尽的光点与轮廓混杂在一起，居然组成了仿佛银河一般的庞大的虚影，而在这虚影之后的远方，便是牧星者大可汗们原本所在的外界星河，虚影与真实的星河重叠交杂，缓缓轮转，如同齿轮一般契合，仿佛从一开始就是一体。

　　“看啊，拉德克里夫伯爵。”

　　指着这个虚拟银河虚影，万钢之龙的语气依然平静，但却能听得出一丝发自内心的悲伤：“我们（迈克罗夫文明）所在的世界星河，和那些牧星者的故乡星河之间，是否有着一片无比漫长的黑暗？那些牧星者正是从那崎岖的黑暗中穿梭而来，抵达我们的疆域。”

　　说到这里，龙神的语气顿了顿，祂叹息一声，幽幽道：“现在，您应该理解了吧？那黑暗并非是我们之前所想的那样，是一片空无一物的虚空，它的本质，就是不知多少个，已经被彻底毁灭，熄灭了光芒的世界星河啊！”

第十四章 凝滞的多元宇宙

　　“如果不是大可汗，不是这些牧星者在跨越虚空，前往我们所在世界星河的路途中，恰好路过了我们星界龙母世界周边，沾染了一丝母世界的钢之力，让我的传承产生了反应，我直到现在还无法发现这个事实。”

　　头顶巨大的龙角，万钢龙神的龙人形态缓缓地摇头，能够看见青铜色的长发如同水波一般晃动，祂看向远方的虚空，语气复杂地说道：“我之所以只想告诉同样持有钢之力，并且持有燃魂之王权柄的您，就正是因为谨慎。我也知道，只有同样能看见钢之力虚影的您才能理解，我所说的话语非虚！”

　　而乔修亚凝视着远方虚空中，由龙神的力量幻化而出的星河虚影，以他如今的力量自然能够看出，那并非是随便涂抹捏造的伪物，而是货真价实，由钢之力共鸣而显现出的星河残骸。

　　“我们才刚刚从死之邪神手中，保护自己的世界星河不被毁灭。”

　　乔修亚凝视了许久，他目光垂下，看向眼前正在忙碌运作的先锋要塞群：“而现在你告诉我，就在距离我们星河不远的地方——不，应该说，我们星河的周围，全部都是其他世界的星河的残骸，它们早就毁灭了，而我们却对此一无所知。”

　　这实在是太讽刺了。

　　如此想到，乔修亚不禁摇头，闭口不语，而另一侧，金属龙神仍在眺望远方的星河残骸，目光温和而坚定，祂注视着远方的某处虚空，那里漆黑一片，没有丝毫光明，就连朦胧的轮廓都看不清晰，但金属龙神仍然目不转睛的注视着，没有丝毫变动。

　　因为，那里就是故乡。

　　星界龙已经离开故土无数年了……它们为了躲避无法抵御的敌人，抛下了原本的世界，逃难到了陌生的星河，它们在迈克罗夫大陆之上休养生息，见证了人类文明的崛起，辉煌与自灭，它们的一部分同胞已经忘记了故土，成为了这个温柔世界的孩子。

　　但是有些东西，是不能被遗忘的，纵然数千年，数万年，十万年过去了，落叶依然想要归乡。

　　“不用担心，拉德克里夫伯爵。”

　　没有转过头与乔修亚对视，金属龙神继续注视着远方的虚空，祂轻声说道：“倘若星河的残骸中，真的有什么可怕的存在，比如说星河级的邪神，亦或是当初摧毁我们故乡的那一批混沌……那么‘牧星者’一族就绝无可能迈过那漫长的甬道，来到我们的世界。”

　　如此说着，继承了‘万钢之龙’名号的星坠纪元龙神笑着道：“而且，我早就做好了准备——在前往故乡的路上，我会时刻将力量拔升至极限，保证随时能够进入‘神灭’状态，这样的话，不管有没有敌人，我都能保证可以消灭我自己的所有线索，不会牵扯到你们。”

　　相比起死亡，更可怕的是遗忘，早就在做好这一系列的决定前，金属龙神就已经安排好了继承者与后路，而金属龙族这些年来本来就在收缩力量，不至于没了祂这个神祇就会崩溃，万钢之龙感觉自己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就差交代完最后的事情后，就立刻出发。

　　“拉德克里夫伯爵，我将要前往的，是标号1249031号星域，只要我没有回来，那么就代表那里的危险难以想象，那个时候，请您务必阻止金属龙们想要归乡的行动，也让迈克罗夫的人们距离那里越远越好。”

　　万钢之龙的声音渐落，金属龙神的龙人形态开始缓缓溃散，然后银辉一般的神力涌动着，在虚空中重新凝聚成了一个巨大的龙蛇形象——祂有着类似钢之蟒的身躯，但却有着龙首和双翼，修长矫健的四肢优雅的踩踏着虚空，令带有锋利鳞片的长尾盘旋在身侧，犹如古老的巨蛇那般。

　　龙神侧过头，温和的低声道：“不过，真的不必太过担心，因为依照我的猜测，那些世界星河的毁灭，恐怕并非是因为强大存在的战斗而崩坏，那里应该没有任何敌人。”

　　乔修亚头一次看见万钢之龙的真身——的确，金属龙神确实很像是钢之蟒和巨龙的结合体，想来当初，星界龙母世界的钢之蟒在自己即将死去之前，的确把所有的力量都托付给了自己的孩子，它并没有责怪它们的溃逃，只是尽可能的希望它们能依靠自己最后的力量，活的更好一点。

　　“那么，这些世界星河又是因为什么而毁灭的？”

　　乔修亚看得出来，万钢之龙的去意已决，哪怕是自己出手与祂战斗，恐怕也无法拦下这位龙神——难怪对方邀请他来这里见面，先锋要塞群就位于世界星河的边缘，在这里，即便是爆发战斗，六神想要赶到都需要一段时间，而此时因为精神偏差值造成的影响，此时的乔修亚或许还可以战斗，却是拦不住这位看似温和的龙神。

　　不过，就在战士自己下意识的询问出声后，他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一些记忆片段。

　　时间畸变……迈克罗夫世界与世界星河中其他世界经历的不同时间参照系……还有，就在刚才，金属龙神塞给他的大量古老星图……相比起光耀纪元时的星图，还有迈克罗夫文明自己观测到的星图，更加古老的星界龙文明的星图中，似乎有很多古怪的地方……

　　“等等。”

　　似乎抓住了什么灵感，乔修亚抬起手，他制止了本来想要回答自己问题的金属龙神开口，战士摸了摸下巴，他开始皱眉沉思：“虽然暂时说不通，但也不是不能建立一个模型……3号，帮忙再多借调一点魔网主服务器的计算力，我要尽可能的摒除精神偏差值带来的影响。”

　　“好的。”看见乔修亚如此认真的嘱咐，3号自然也不会多话，只见淡蓝色的数据流在人工智能少女的双眸与发丝上疯狂流动，渐渐地，包括3号自己服务器的计算力在内，整个魔网几乎所有空余的计算力都开始朝着乔修亚倾斜。

　　在得到如此庞大的计算力支持后，乔修亚开始闭目沉思。

　　与此同时，精神空间内，一个无比巨大，蕴含了千千万万世界星河，近乎无穷无尽世界的‘多元宇宙简略模型’开始缓缓启动。

　　乔修亚回忆起了丰饶邪神记忆中，那近乎无限大的初始之火，以及无数环绕着初始之火旋转的世界与古老文明。

　　——倘若说，多元宇宙的最开始，所有的世界星河都在围绕初始之火旋转的话。

　　那么这些世界星河旋转的速度，相对于独立于世界星河之外的虚空而言，其数值恐怕大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而这差距过大的速度，足以令旋转的星河，和静止的虚空，处于两个完全不同的时间参照系。

　　一个才刚刚过去数月，而一个已经飞逝千年。

　　“这时间参照系带来的时空畸变，便是之前我对万界祭祀场统御意志推断出的‘时间封印’。那个时候的我推断，有一个无比强大的存在击飞了迈克罗夫世界所在的世界星河，令迈克罗夫世界在极高速度的参照系中过去了一千二百年——而其他速度不及迈克罗夫世界的世界，因为参照系的不同，就已经过去了数千年乃至数万年不等。”

　　但是，真的是‘迈克罗夫世界’被‘击飞’吗？

　　——超凡的世界，根本不需要人世间的常理，不要被常规的思维束缚了思路，乔修亚。

　　如此想到，战士伸出手，按住了‘多元宇宙简略模型’中，从不断旋转的多元宇宙中心急速脱离的迈克罗夫世界星河，他目光闪动，将迈克罗夫世界所在的失落星河放回原位，任由对方继续环绕初始之火转动。

　　——然后，乔修亚‘暂停’了除却‘失落星河’外，其他所有世界星河的转动。

　　在这一瞬间，便能够看见，仍然环绕初始之火急速转动的失落星河，就如同被击飞了一样，从无比密集繁荣的‘世界星河星团’脱离，来到了看似虚无寂静，远离万界的远方。

　　但即便如此，它也依然是环绕初始之火旋转的那一个，而被抛下的，是其他所有，看似是本体的其他世界星河。

　　“原来如此……这样也能解释的通。”

　　看见这一幕，原本一头雾水的乔修亚，立刻就明白了星界龙母世界所在的世界星河毁灭的一种可能，他注视着自己精神空间中，正在以一种诡异的形式运行的多元宇宙模型，不禁低声喃喃道：“不是我们被击飞——而是其他世界被抛下了！”

　　“迈克罗夫世界还在环绕初始之火旋转，但是其他的世界星河……尤其是星界龙母世界所在的星河，更是早就停滞不前，彻底不动！”

　　一个以无法计算的急速，环绕初始之火转动，一个独立于虚空之外，彻底陷入停滞……一个才刚刚度过一天，而另一个说不定已经流逝了千年。

　　难怪……难怪星界龙寻找了数万年也找不到母世界，因为它们根本就不在一个时间参照系中！比起空间意义上的隔绝，时间参照系的不同可谓是这世间最大的封印，它们怎么可能找得到回家的路！

　　想通了这一切后，即便是以乔修亚的意志和胆量，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他凝视着眼前简略的多元宇宙模型，无比凝重的握紧双拳。

　　因为，危险从现在才刚刚开始！

　　“星坠831年，迈克罗夫世界与外界的时间流归于一致——我原本以为，这是因为击飞星河的那个未知的力量消散了，但是现在看来，正好相反！”

　　迈克罗夫世界之所以和外界的时间流归于一致，正是因为这独行了千年的失落星河，此时也和其他星河一般，渐渐停滞了下来，不再随同初始之火旋转！

第十五章 离开的决心

　　正因为‘失落星河’也与其他被抛下的星河一样，脱离了初始之火，不在环绕这多元宇宙的轴心旋转，渐渐的陷入凝滞。

　　正因为如此，所以原本根本无法前往的失落星河，才会迎来牧星者们的来访，所以原本根本就找不到任何踪迹的星界龙母世界，如今才会突然现身。

　　如今这一切会是如此模样，正是因为此时的迈克罗夫世界，已经不再与其他世界星河独立，它们同样停滞了下来，处于同样一个时间参照系！

　　“还有，圣贤所说的，前往多元宇宙的轴心……那是一条横跨了半个多元宇宙的长路。”

　　晋升空间中，面对简略的多元宇宙模型，乔修亚低声自语道，他的语气无比沉重：“那个时候我就想，多元宇宙轴心不是很显而易见的吗？以圣贤实力，根本不需要如此大张旗鼓，甚至算得上是费劲的走出那一条光之路——可如今看来，这无尽世界，无尽星河的轮转，带来不同速度，完全不同参照的时间……这根本就是一个以多元宇宙规模的‘超大时间陷阱’啊！”

　　倘若不能完全将自己的时间参照系独立于万界，就永远不可能接近多元宇宙的轴心，因为在前往轴心的一路上，遍地都是扭曲的时间漩涡，一不小心，就会失落其中，再次出来，或许就是千年万年之后。

　　“对于之前，仍然环绕初始之火环绕的我们而言，时间距离最终一战，只过去了一千两百年，但是这看似普通，并不漫长的时光，对于那些完全停滞下来的世界——就好比如说是星界龙族的母世界而言，恐怕就是数百万，数千万年，甚至更多更漫长的时光过去了。”

　　牧星者所在的星河集团，恐怕并没有完全停止，而是顺着旋转的余力继续运行了一段时间，所以才和迈克罗夫世界的时间系相差了几万年而已，但是星界龙族的母世界，可是在人类的蛮荒时代就遭遇了不测，倘若它们的世界星河在那个时候就彻底陷入停滞……那么，不知道几万倍的时间差之下，十万年对于那个世界星河而言，或许就是十几亿年，甚至是几十亿年过去。

　　“凝滞的多元宇宙……这消息真的是……如同凛冬般寒冷彻骨。”

　　乔修亚吐出一口气，他感觉到，来自魔网总服务器的计算力正在逐渐减少，看来即便是以3号进化过多次的力量，再加上神明的传承，都无法承受太久这样级别的数据转换，所以他也知道，自己的推算时间即将结束。

　　而就在这个时候，战士不禁回忆起了当初在中央黑森林的深处，所看见的丰饶邪神最后的记忆。

　　——不，准确的说，是孕育了丰饶邪神的文明母体，在自己文明最后的时刻，所铭记的那一幕。

　　无限庞大，释放出无量无限光芒的初始之火。

　　以及，它正在‘收缩’的这个事实。

　　此刻。

　　精神空间破裂。

　　乔修亚结束了推演，简略的多元宇宙模型崩溃，而战士的精神重回现实世界。

　　虚空中，3号正喘着粗气，她与魔网总服务器的链接摇摇欲坠——刚才那短短时间的推演，差点让3号当场宕机，总服务器也要被烧坏。

　　但是对于乔修亚而言，这一切都是必要，服务器烧坏了可以再造，精神偏差值恶化以后也可以治疗，但是真相就在这里，能知道的早一点，就尽可能的早一点。

　　战士抬起头，看向张口欲言的金属龙神，他知晓，自己已经没有理由阻拦对方去寻找故乡了——一个说不定已经毁灭了不知道几亿年的星河残骸，恐怕就算是钢之微粒都陷入彻底的沉寂，那种世界什么都没有，自然也包括危险。

　　只是，这太过漫长的别离，还是有些令人感到悲伤。

　　“我搞明白了许多事情，包括为什么你们的故乡星河会毁灭，所以我不会阻止你前去寻找故乡。”

　　乔修亚如此说道，他直视着万钢之龙温润的龙瞳：“但是我还有一点搞不明白——龙神，世界星河，也是有寿命的吗？”

　　“啊啊。这是自然。”

　　听见乔修亚的话，本来还以为对方会阻止自己的金属龙神顿时轻松了许多，对于战士的问题，祂想了想，然后回答道：“是的，世界星河有着寿命，实际上，根据我们星界龙古老的传承所言，包括迈克罗夫世界所在的世界星河在内，每一个世界星河都会在不断地自我循环中，逐渐走向混乱而灼热的寂静，进而彻底的湮灭。”

　　“每个世界星河，都有以凡物眼光看来，无比漫长，但却命中注定的命数。”

　　金属龙神说到此处，表情看上去十分感慨，这位继承了古老的星界龙族几乎所有传承的神祇，用近乎是叹息的语气道：“圣贤的重生计划，就是为了打破这必然迈向混乱的命运，他要将所有混乱归为一体，尝试制造出永恒的秩序——我也是在这件事之后才明白过来他的深意，进而理解了许多原本对我而言晦涩无比的龙神传承。”

　　说到这里，万钢之龙低下头，看向乔修亚，祂语气平静地说道：“拉德克里夫伯爵，其实你也应该发现了吧？我们的多元宇宙，十分的异常。”

　　对此，乔修亚点了点头，他回答道：“是的，刚才我分析了统合大资讯库中的资料，分析了你之前传给我的星界龙信徒，混杂祭祀场，大资讯库和星坠纪元的多元宇宙观测资料，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

　　“那就是从星界龙抵达迈克罗夫世界，重新开始观测星空的时候算起，整个多元宇宙中，就再也没有哪怕是一个‘新诞生’的世界星河。”

　　说到这里，乔修亚语气沉重的强调了一遍：“严格来说，应该是从星界龙在世界星河的彼端兴盛，衰败，一直到人类在迈克罗夫世界崛起，走上巅峰为止，整个可观测的多元宇宙中，都不存在任何‘新诞生’的世界星河！”

　　“昔日的迈克罗夫世界位于多元宇宙的中心，恐怕并没有其他太多的原因，仅仅就是因为，我们所在的世界星河，便是最年轻，最后诞生的那一个！”

　　话毕，乔修亚却不禁自嘲的笑了笑。

　　改变了思维定式，从另外一个角度思考后，他立刻就从原本忽视的很多一点一滴中，分析出了大量值得重视的信息。

　　比如说，虚空巨兽，以及古龙存在的理由。

　　在丰饶邪神的母体文明毁灭之前，初始之火仍然燃烧旺盛，没有收缩，无时无刻都在勃发无尽的能量，创造无限的世界——但是在那份记忆的终结之时，战士看见了初始之火收缩，而新的世界星河也不在诞生。

　　而在这之后，虚空巨兽，古龙，以及‘邪神’才诞生于世，游荡在多元宇宙。

　　“不谈邪神，虚空巨兽吞噬世界，汲取虚空中的钢之力和世界残骸，重新诞生世界的行动模式，还有古龙不断重燃火焰，创造生态圈，培养新世界和文明的生态，倘若以这种视角来看待的话，简直就像是多元宇宙中的世界星河为了自救，而自然孕育出的‘循环维护系统’的一部分。”

　　虚空之中，乔修亚低声自语道：“无论是虚空巨兽还是古龙，本质都是钢之力的结晶，而燃魂之王，同样也是重启世界的力量……以灵魂，混沌以及其他的秩序为能源，强行令一个世界恢复重生——这种权柄，根本就是因为初始之火收缩，失去了永恒寿命的‘世界星河’为了自身能够更加长久的延续下去，而孕育而出的‘修正免疫系统’啊！”

　　难怪，自己会觉得，虚空巨兽和古龙以及自己的道路是如此的相似，难怪，金属龙神会可以寻找身为燃魂之王的自己告知这些信息，因为本质上，他们就是近乎一体的。

　　——那么，自己是因为身负燃魂之王的权柄，所以才不由自主的走上这条‘钢之力’的道路吗？

　　如此反问自己，乔修亚却严肃的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