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看见，这空洞的内部，仿佛倒映着遥远群星，扭曲的光芒虚影出现在这空洞之中，犹如巨神明亮而又淡漠的眸子，巨神的瞳孔深沉，仿佛是万事万物归亡的所在，是无穷无尽的奈落深渊。

　　而无数中庭灵能者的光辉，在黑暗中划出无数条弧线，它们收束，汇聚于一体，然后没入这深渊中，牵引彼端的存在到来。

　　——史无前例，甚至超越了邪神眷族的‘永恒虚空锚点’，群星世界有史以来最大最疯狂的‘虚空门扉’召唤仪式，被所有计划参与者平静的称呼为‘明日之渊’的计划，成功的展开，能够看见，一颗恒星已经被逐渐献祭，被黑暗的空洞吞噬，照耀星宇的光辉消逝，令黑暗在星系内扩散。

　　但是，又有全新的，耀眼的银光出现，普照万事万物。

　　——用今日的太阳，换取明日的光芒，用现在的黑暗，换取明日的希望。

　　——如果不能取得胜利，登上天堂，那么就一起坠入名为未来的深渊吧。

　　能够看见，在这庞大的能量波动下，空间如同风中的布料一般颤抖，整个星系黯淡，复而明亮，在吞噬了恒星，深渊一般的黑色时空裂缝中央，一个银色的巨大星体虚影出现在了原本太阳所在的位置，他开始缓缓具现，穿越，就像是从遥远的海水中游出，上岸。

　　整个星系，所有传感器，所有通讯设备和观测法阵，一个接一个，一个接一个地关闭了，巨量无比繁复的信息和巨大的引力骤然出现，差点就将整个星期所有的行星全部都甩出去，能听见，在中庭母星处，无数人发出尖叫，开始祈祷——但是那巨大的引力很快就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那样，而与此同时，一个银色的完美圆球就这样取代了中庭人原本的恒星，统御着整个星系的运转。

　　他温和的散发光芒，照耀黑暗的真空。

　　就在此时此刻，中庭人听见了。他们听见了，被他们奉为神祇之人的声音。

　　“还有勇气吗？

　　还有希望吗？

　　如果要为了明日而战，现在就紧握武器。”

　　花椰菜头听见了，中庭人听见了，所有星河守护者联盟的成员，所有有智慧，有心智的生命，一切的一切都听见了。

　　他们听见了苍凉的号角，听见了激昂的战鼓，他们听见了低语与激励，响彻在所有悲伤的暗夜与绝望的梦。

　　“吾等将以心中信念，开辟未来，用手中武器，击碎末日！”

　　——燃烧生命，燃烧怒火。

　　——就在此时此刻。

　　——第十七卷，诸天列星·末

EX 天地变色

　　这是一个黑暗的时代。

　　银河在燃烧。千百年前，所有先贤与智者对文明未来的乐观推演和猜测全部都宣告作废，繁盛与和平化为乌有，一切只因平静的世界迎来了不请自来的糟糕访客——混沌邪神蛊惑少数愚昧可悲的种族，在诱发一场场悲剧的同时，将自身的影子投入这个浩瀚的世界，掀起比阴影还要黯淡的潮。

　　这是一段反抗的岁月。

　　世界在破碎。浩大的战火开始在星间蔓延，面对超越了绝望与死亡的混沌之神，以及它们吞噬魂灵的无尽眷族，古老的智械集群从尘土中苏醒，而无数文明选择奋起反抗，他们与其他秩序的种族并肩作战，保卫银河。无数人前赴后继，试图带领秩序的联合战胜那黑暗，引领文明的光芒重新回归群星之间。

　　这是支离破碎的光阴。

　　战火愈演愈烈，厮杀似乎没有止境，能够看见，银河中的星如同被吹熄的火烛般依次熄灭，只留下死寂的黑，而一个个星球陷入火海，被啃噬为虚无，无数智慧生命的诅咒与仇恨并没有令邪神远离败退，反而令它们逐渐集结，靠近，犹如被血腥吸引来的恶兽。

　　无辜者的悲呼与反抗者的怒吼回荡交织，响彻诸天列星，数千年的战争与对抗，在令秩序的文明全部团结于一体的同时，也令混沌的力量积累到了一个极其可怖的地步——邪神的大军已经占据了所有阴影的所在，它们集结，汇聚，压境而来，而所有文明只能选择正面迎战。

　　因为他们已经无路可退。

　　荣耀与辉煌的年代已经结束，苦难与绝望的年代拉开序幕。

　　黑暗的真空彼端，如同摩天轮一般的残破空间站正在无声的飞驰，能够看见，这‘摩天轮’缺掉了很大一块，根据残破的痕迹，就仿佛是有什么凶恶的野兽将残缺的那一块啃噬掉了。破损的空间站中，没有任何生命反应，即便是电子设备也早就停止运转，一切都一片死寂，更不用说回应。

　　明亮的恒星一侧，十二艘虚空巡洋舰严阵以待的停留在日球层的边缘处，他们的位置是太阳风吹拂的尽头，也是星际介质开始出现的地方，这一支巡游舰队面对着迎面而来的巨大空间站，极其严肃与认真的开始进行扫描，并发射出无人探测机开始探索。

　　“无混沌反应。”

　　“无生命反应。”

　　“机能完全停止，不存在任何电能，灵能以及魔能等正在运转的超凡力量设备。”

　　“推测毁灭时间，约为一千七百年前——它最后一次迁跃耗尽了所有能量，然后就这样在真空中漂流，一点一点地蠕动，来到了我们这边。”

　　随着无人探测机越来越靠近，越来越深入破损空间站的内部，汇报也愈发详细起来，能够听见，负责的相关侦测人员发出惊呼：“等等……这里发现有大量植物种子！”

　　“这里也有！奇怪，这个空间站似乎没有任何生物居住的设计，只有自动智能维护运转的维修设施……可惜它也损坏了。”

　　“啊！我在这里发现了生物的遗传因子库！我的天啊，好多，真的好多！这个仓库……难道储存了一个星球上所有的生物基因吗？！”

　　随着发现越来越多，很快，将所有信息汇总后的巡游舰队立刻就察觉，这个看似摩天轮的空间站，其实是承载了整个文明所有信息的‘火种’。

　　或者说，一个墓碑，一封……遗书。

　　通过供给能量，重启部分空间站设备，很快，巡游舰队的侦测人员就从没有任何加密的，甚至主动配合解释的系统内，提取出了这个空间站原本所属的文明与历史。

　　那是一个才刚刚突破大气层，飞上天空的种族。他们距离自己第一次发射卫星才过去一百年不到，他们甚至连探索自己母星卫星月亮这件事情都极其艰难，这个物种无论是利用寻常物质宇宙能量的技术，还是超凡力量，都走在非常初级的极端，他们应该就算的上是群星世界中，最微不足道，最不起眼的那一类。

　　然后，这样普通又不起眼的种族，遇到了混沌眷族的侵袭。

　　无人机械联通破损空间站的数据库，舰队成员沉默的解析对方记录，传递下来的影像：他们看见了，遮天蔽日的黑暗阴影正在席卷千星，太阳一个接着一个熄灭，星球一颗接着一颗消散。他们看见了，宇宙中辉煌的战争与文明的反抗，代表秩序的舰队被无穷野兽啃噬一空。

　　这个种族在过去的几十年内一直都在讨论‘这个世界上是否有外星人’，而现在，最有力的证据就这样直接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以一种最为残酷的方式。

　　他们恐惧，他们绝望，毫无疑问，他们想要逃避——但是该怎么跑呢？他们真的没有什么技术，也没有什么强者，对于可能就在几个月，几年后就出现在面前的邪神眷族，已经没有太多时间可以思考了。

　　这个搭载有最初级迁跃引擎的巨大空间站，就是这个文明对这个世界，发出的最后的声音。

　　“这究竟是我们文明的火种，还是我们文明的墓碑？”

　　储存有一个世界所有物种资料，所有植物种子，所有生物基因库的空间中，一位应该是建设这空间站的工程师，在末日来临之前，迷茫的询问道：“我们做这些真的有意义吗？那些怪物那么强大，联邦建造的飞船根本就是送死……”

　　“都一样。”

　　另外一位工程师平静的回复道：“至少我们反抗过。”

　　“至少我们选择了希望。”

　　最后的最后。

　　一千七百年后。

　　残破不堪的空间站穿过严阵以待的巡游舰队，所有战舰默默环绕，温和的施加灵能立场，将其减速，停下。

　　“至少我们看见你们了……”一位植物种族闭上眼睛，他低声道：“你们不是孤单的，我们与你们同在。”

　　超过五种完全不同的种族在战舰中服役，其中有如同植物的，有如同蝉的，也有如同蜘蛛，如同猿猴与如同水母的——德黑兰星系是秩序与混沌的前头堡，是距离前线最近的后勤基地，在这里，有超过一百个不同的文明与不同的舰队。他们的背后，代表的就是银河守护者联盟的璀璨星河，而他们的前方，就是滋生幽影黑暗的混沌邪恶。

　　现在，残破不堪的空间站从黑暗中飘荡而来，这是一个文明最后的火种，最后的墓碑，一封知晓自己必死，但却平静写出的遗书。

　　——又是一个被黑暗击倒而毁灭的文明，如同燃尽的火炬般熄灭了。

　　但这并不代表绝望。

　　“无论是看见多少次，心都不会麻木。”

　　年轻的，如同蝉一般的种族注视着正在被灵能牵引光束缓缓解体，数据库和仓库被分类收纳入舰内的空间站，他的神情无比复杂，触须颤动着：“反而会燃起怒火，燃起反抗的欲望。”

　　所有种族都沉默的点了点头。

　　和被其他文明入侵不同，和秩序文明之间的内战不同，甚至说，和被游荡在群星中的星际野兽，被虫群，被太空浮游生物集群吃掉都不一样……被混沌毁灭，是究极的无意义。

　　前者，无论是抵抗失败还是成功，是挡住了侵略者的入侵，还是国破家亡，沦为奴隶；还是说被强制收编，化作附庸，亦或是整个种族连带星球都被活生生吃掉，这些都无所谓，都是天理应当，秩序循环中的一部分。

　　固然，文明可能的确被毁灭了，一切都被抹杀，无论是国家，文化和种族都无法存在，但是失败者却并没有完全消失：因为失败者的一切都会被胜利者分解吸收，化作营养。

　　无论是字面意义上的营养，还是说思维上的一些启迪，一些火花，一些历史上记载着的零星碎片，亦或是穿衣风格，一些服装设计上的影响。失败者总是会被成功者吞入腹中，连皮带骨，一点不剩。

　　然后，成功者会向前，腹中的食物会提供能量。总会有人向前，连带着失败者失去的一切。

　　——我们的文明失败了，成为了其他文明的粮食，这件事固然令人忍不住握紧双拳，但归根结底，这仍然是秩序轮回的一部分，就如同古老星球时代草原上，狮虎猎杀羚羊那般的生态循环。

　　文化会被吸收，科技会给予他人启迪，哪怕是看似无用的肉体，归根结底也还是有用的——哪怕是变成肥料，变成大粪。

　　没必要不高兴，就像是谁没有吃过其他生物，没见过死后的肉体被细菌和其他小生物分解吃掉那样，哪怕是稻苗也需要肥料的浇灌，大家彼此彼此，注定的结局，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可是混沌不一样。

　　被邪神摧毁的文明，其结果是无意义。

　　没有人从中获益，没有人从中得到什么，胜利没有意义，毁灭也没有意义。倘若说，和其文明的战争，是两个文明倾尽所有的生存之战，无论最后是谁获胜，最后终归会有人汲取一切养分，变得更强，走向更高——但是被混沌摧毁了，那么无论是文化，科技还是大粪都不会有，混沌只会将文明最后的残骸侵蚀化作自己的副本，这是究极的虚无，绝对的空洞。

　　“将这些收纳进‘生命保管库’，下次将其交给‘生命保管程序’……我们伟大的领袖，仁慈的铁皮首领一直都在收集这个。”

　　舰队司令下达指令，这位水母模样的智慧生命用灵能波段传讯：“还有，该加强防备了——大迂回作战摧毁了那些混沌眷族的‘永恒虚空锚点’，它们正疯狂的反扑，想要找到第二个合适的地点，制造出新一个锚点。”

　　“覃雅人的遭遇给了我们教训，假如事不可为，那就自己摧毁星球，决不能给混沌腐蚀转换的……”

　　水母司令似乎还想要继续说下去，但是，伴随着一声仿佛直接出现在耳畔的轰鸣，伴随着直接从身后传来的浩荡光辉，所有的思绪都被打断。

　　“怎，怎么回事？！”

　　水母司令震惊的调出背后的观测镜头，然后，他便看见，德黑兰星系的中央，位于星系边缘处的‘迁跃引导锚点’突然大放光芒——如同彩虹一般的七色光逐层出现，然后化作一道道细微的光流，如同暴雨一般，朝着黑暗的星空深处延伸而去。

　　恰好，有一道光芒就这样直直的朝着他们飞来，令几艘巡洋舰下意识的进行规避。

　　但准确的说，这光芒是直直的，朝着快要被彻底解体的‘摩天轮空间站’飞来。

　　那是一道红色的光——代表着愤怒，勇气，代表着不甘与抗争的光。

　　【情感已锁定。德黑兰星域库玛尔文明，汝等心怀烈怒之心，反击之时已至。】

　　红色的光如同幻觉一般，渗入了空间站中……然后。

　　它开始发光，颤抖，一层虚影在空间站的表层凭空凝聚，成型：那是一个有着结实的手臂和躯体，如同熊一般的种族，他看上去憨厚而坚毅，虚影的眼神没有丝毫茫然，只有决然的怒火与绝不低头的勇气。巡游舰队的成员不禁惊呼，因为这正是建造这个空间站的，已经灭亡了的种族。

　　无尽的情感，搅动着漩涡，巨大的七色光闪耀在虚空中，它在照耀所有引发共鸣的文明残骸同时，也催生出了一位位心怀不甘的魂灵。

　　文明英灵直视着黑暗的虚空，直视着那些昔日的仇敌——他们的确失败了，甚至残骸也不留片瓦，他们被唤醒了，但却并无多少力量。这些魂灵并不能改变任何事情，他们只是被一个伟大的意志重现世间，让他能够从这些文明的历史中更加清楚的了解，这么多年来，群星世界究竟是如何对抗混沌，而黑暗的背后，又究竟有多少邪神。

　　但这并不能说没有用处。

　　因为‘想要战斗’就是最后的‘意义’。

　　中庭星系，银色的世界在无数人的欢呼与祈祷中缓缓升起，成为一颗照耀诸天的星，一颗全新的太阳被他留在身后，被召唤而来的战士周身搅动着令星系颤动的七色光辉，它们没入所有迁跃入口，进入所有传送门扉，以无数文明铸造的节点为起始，朝着群星宇宙的每一处扩散。

　　无论是无人的星体残骸，还是早已重建秩序的星球，无论是混沌侵占的黑暗领域，还是被簇拥在文明星系中心的巨大要塞，光芒都在扩散，短暂地唤醒一切不甘的英灵。

　　——他来了。

　　纷争的引领者已经到来，他屹立着，洞见一切文明牺牲的废墟与不甘的坟，他阅读世界的历史，文明的呼声，体会所有生命深切的悲苦与久远的茫然——他到来，是为了揭开淋淋血痂，带来的痛苦的同时，还带来全新的时代——他将带领生命抗争，走向重生，亦或是迈向灭亡。

　　不变的是战斗。

　　黑暗的时代刚刚拉起序幕，但火星已经开始在幕布的下方蔓延。

　　在遥远星辰仍然闪耀光芒的年代，在怒火还没有彻底熄灭的时刻，广漠世界最后的战火即将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