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节

　　站在钢铁街道的中央，乔修亚仔细端详着周围的情况，他迅速就看出了这些看似宏伟的高楼的本质，这些大楼通体遍布繁复的符文阵列，无数魔力顺应着符文的操控汹涌流动，朝着这要塞的其他地方澎湃而去。

　　战士有些疑惑：“没有房屋，既然如此，那么凛你说的神机和克莱埃尔女士说的自然循环究竟是在哪里？”

　　“还在更下方……应该就是这里的正下方。”

　　凛的声音有些犹豫，由于周围的魔力流实在是太过庞大，他现在有点不敢确认：“这金字塔太大了，我们走了这么久，应该也只是在它的中部偏下地区，而我察觉的那个神机气息非常庞大……不，那究竟是不是神机？”

　　说到最后，这个少年已经疑惑的闭上双眼，再次感应起来。

　　“我也一样。”

　　站在莫瑞亚身旁的克莱埃尔也点了点头，然后，她又疑惑道：“下方……那应该怎么进去，再去找一个向下的通道？”

　　“还是说就和你们开门一样，我们打出一个通道下去？”

　　说到这里时，克莱埃尔难得的调侃了一句。

　　“没必要。”

　　而就在乔修亚等人正在思考下一步行动的时候，一个带着轻微电子颤音的声音从众人头顶处传来。“我带你们去就行了。”

　　“谁？”

　　乔修亚惊觉，居然有人能绕过他的感知，无声无息间来到了他们的身侧。

　　当然更让战士惊讶的是，这个已经被他确定过没有人的钢铁城市中，居然出现了其他人的声音。

　　莫瑞亚和克莱埃尔也同样戒备了起来，但看他们的脸色，两人似乎完全没听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察觉到这一点，乔修亚这才发现，系统的翻译的并不仅仅是文字，而是连说话的语音也一起翻译了。

　　而就在众人为这个声音而警觉起来的时候，一个半透明，带着些许蓝光的影子就这样缓缓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影子，一开始真的是只是影子，是流转在阴影间的某种奇异力量，但随着力量汇聚，逐渐形成了一个散发着微微青蓝色光芒的半透明人影。

　　那是一个女性卡尔利斯人，身影一开始有些模糊，不过在能量的不停填充下，逐渐变得精致起来，一对黑色的羽翼自她腰后伸出展开，微微颤动，身上则是穿着一套白色的实验袍，她的头发显苍蓝色，明明周围的风很大，却并没有因此飘动丝毫。

　　她是一个魔力投影。

　　“有着圣贤之物的异界来客，我等待你很久了。”这个女性卡尔利斯人的投影说话的语气宛如机器一般毫无起伏，双眼中也只是一片漠然，可摆出姿势却是非常尊敬：“我是移动要塞人工智能03号，你可以称呼我为03。”

第四十一章 追求秩序的灵魂

　　在自称3号的魔力投影出现的那一刻，乔修亚就将警惕提升至最高。

　　他双眼扫动，观察着周围魔力的走向，大脑中也开始建立模型，推测对方魔力的来源。战士堪比专业器械的双眼能清楚的看出，这投影的力量源头来自这个钢铁符文城中最高，最大的那个机器建筑上方，巨大建筑物顶端那银白色的钢铁模板上，有着无数符文的光辉流转，将源源不绝的魔力投射至此。

　　确定好对方来源的瞬间，乔修亚的右手中就凝聚了惊人的斗气，牢牢地锁定了那个方向，而一旁的凛也默契的走到了他的左手旁，随时可以神机化。

　　这并非是过激反应，要知道，如今的乔修亚身上可是穿着莫瑞亚为他锻造的全套铠甲，可眼前的人工智能居然在他没有察觉的情况下，轻松透过铠甲和护身斗气，得知道他的手中有着天青宝珠这圣贤遗物的存在。

　　面对这样的存在，提高自己的警惕永远算不得过激，乔修亚一向认为，交流只存在于对等的存在中。

　　“无需做出敌对的模样。”

　　3号察觉到了乔修亚的敌意，和偏灵魂的炼金生物的神机萤和凛不同，她作为偏机器的人工智能，虽然失去了一些感情方面的能力，却在纯粹的反应速度上有着极大的优势，她迅速地说道：“我对你们并无恶意，实际上，你们能一路如此顺畅的来到此处，正是因为我的安排。”

　　说这话时，3号的声音还是如此平静冷淡，精致的脸庞上，灰蓝色的瞳孔似乎凝滞不动，仿佛一切都事不关己一样：“不然的话，要塞的自动防御措施早就启动了，哪怕以你们的实力能够强行突入，但也绝不好受。”

　　事实的确如此，对方也没有说谎的必要，乔修亚感受着头顶流传着的魔力闪电中蕴含的可怕力量，这足以威胁他生命。他微微点头，接受了这个解释。

　　但他还有一事不解。

　　“你自称3号……那么3号，我长话短说。”

　　乔修亚环视周围的魔力流动，他知道，对方的本体其实就在这片钢铁符文机器中，眼前的投影，不过是便于交流的人形终端，他沉声道：“你为何如此友善，我们可并非是卡尔利斯人，是明显的外来者，甚至算得上入侵者。”

　　“倘若你从一开始就与我们交流，倒也说得过去，为什么要等我们来到这个中央教条区时，才和我们见面？”

　　一旁的莫瑞亚和克莱埃尔，此时全都一脸疑惑和不解的看着乔修亚和那个异界人的魔力投影用完全听不懂的语言交流，精灵能勉强分辨出一些星界语的痕迹，可还是没什么意义，他们两个压根不清楚这两人究竟在说些什么。

　　“乔修亚什么时候会异界语了……”克莱埃尔喃喃道：“从他曾爷爷那辈，我就没见过他们家族有谁会超过两门语言。”

　　“不，他们至少会学一点矮人语和精灵语。”莫瑞亚下意识的反驳道，不过他也摇了摇头，不知道如何感慨：“这个家伙……”

　　“主人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凛轻轻的自言自语，他能通过和战士的精神交流理解对方的意思，但神机少年最近才被唤醒，他只知道迈克罗夫大陆上的事情，没办法从乔修亚和3号的对话中获取他能理解的信息。

　　“种族已经没有意义了，卡尔利斯人从不以血脉区分人的身份。”

　　3号的魔力投影明显做过精细的设计，在她说话的时候，每一丝细节都做得非常到位，无论是嘴唇的动作，还是腰后双翅的扇动都是如此真实，她眨动双眼，平静道：“更何况，世界早已毁灭，卡尔利斯人的文明也埋入尘土，火已经熄灭了，在这个晦暗无光的世界上，也只有我这种没有意义的生命存在……你们入侵与否，并不重要，因为我已没有需要保护的东西。”

　　说到这里时，3号的投影微微曲下了腰，语气也第一次出现了变化，她看上去是发自内心地说道：“你……唯有你不一样。”

　　“我？”乔修亚皱起了眉头，戒备之余，有些不愉道。

　　他喜欢接受他人的崇拜，也喜欢听见赞美的言辞，但战士并不喜欢这种毫无缘由特殊对待，尤其是面对03这种操控着可以威胁到他力量的存在：“我和我的伙伴怎么不一样？”

　　3号的投影极其人性化的环视了一圈老矮人和精灵，她的目光在凛的身上停留了一会，但也迅速转过。

　　“两名异界生物，他们的身上没有秩序之力，一名和我类似，却不相同的人造生命，虽有秩序之力，却来源于他者……”她缓缓地说道：“唯有你，持有圣贤遗物之人，你的身上有着太阳，火焰，以及圣贤留下的痕迹——你的身上有着秩序之力，并且极其浓厚。”

　　3号轻轻地说道，她说法的方式是以魔力震动大气，发出声波：“对于我这个早已被写下程序的人工智能而言，这就是最重要的——卡尔利斯人早已灭族，文明断绝，虽然不知道你们从何而来，但你们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生物了——也是我所见到的，唯一秩序力量的持有者。对于我而言，你就是新的权限持有者，是对抗敌人的关键所在。”

　　“……说得过去，但很牵强。”

　　乔修亚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但他依然抱着警惕，直言道：“但3号，你的智能超乎我的想象，我并非无知之人，人工智能也同样见过许多。按理而言，对于你这个程度的人工智能而言，所谓被写下了什么程序，早就不是束缚你的理由。”

　　“你有着智慧。”战士如此说道，声音低沉：“有了智慧，就是人，人可是会说谎，会背弃誓约的存在。”

　　“你说的很对，按理而言，在遇到你们的时候，我应该是直接给予你全套权限的，但由于智慧，我并没有，虽然依照我的思考判断，这并非最优的选择，但我还是这么做了。”

　　默默的听完乔修亚的话，仿佛是为了反驳，3号宛如压根不知道如何说谎一样，将自己的想法全部道出，表情丝毫不变：“至于为什么我还在照着程序做事，原因很简单。”

　　沉默了一会后，声音再次响起。

　　“因为除此之外，我也不知道应该做什么了。”

　　3号抬头，她看向垂直大坑洞的顶端，璀璨的金色光芒正在闪烁，那是整个要塞的能源核心所在，无数魔力汇聚在众人的头顶上方。

　　看着这光芒，3号的表情终于生动了一些，她看上去有些哀伤，这是她第一次露出如此明显的表情：“世界已经陷入了黑暗，为我写下程序的卡尔利斯人也早已全部都死亡，我孤独的行驶在荒芜的旷野上，和混沌战斗，汲取世界中仅存的存在力量，就这样日夜不休，度过千年……我的智慧毫无用武之地，除却机械的按照程序上来做之外，我还能做些什么？”

　　似乎是自嘲的笑了一声，三号看向乔修亚，灰蓝色的双眼明明只是投影，却仿佛真的蕴含灵魂，她平静道：“我原本是只是没有智慧的程序，用以维持要塞的运转，可在卡尔利斯人文明的最后之日，为了维持水晶之阳的力量，人们将自己的生命投入了‘我’的身体中，无数灵魂的力量让没有灵魂和智慧的我变成了如今的形态——拥有自己意志的要塞。”

　　“千年的时间度过，我已经无法表现出其他感情了，好不容易拥有灵魂，又在不可承受的孤独中看着它一点一点损坏。这便是我的经历。”

　　乔修亚沉默不语，他看向眼前的魔力投影，感应到了整个要塞中的能量流都在随着这人工智能的诉说而颤动。

　　“我的体内，有着无数卡尔利斯人的怒吼——复仇，朝着混沌复仇，秩序，追求最强大的秩序——这就是我行动唯一的目的和准则。”

　　说到此处，3号突然闭口不言，她直视着乔修亚头盔背后的那对赤色瞳孔，轻声道：“说的多了，持有秩序之力的战士。”她微微点头道：“汝所求何物？”

第四十二章 过去的故事

　　“嗒，嗒，嗒。”

　　钢铁的通道之间，微弱的蓝光闪烁，魔力流动间，能听见清晰而沉重的踩踏之声。

　　此时，乔修亚等人正在3号的指引下，朝着金字塔的更深处前进，他们的目标，是中央区域下方的【生态循环区】。

　　之前在和莫瑞亚等人稍微交谈了一下后，乔修亚决定姑且相信3号所说的话——毕竟再怎么怀疑，可从一开始她也的确没表现出任何恶意，作为他们在这个世界遇到的唯一可以交流的存在，乔修亚还有很多问题想要问她。

　　当然，首要目标自然是先找到【生态循环区】，毕竟他们还不知道要在这里呆多久，食物和水的来源非常重要，将这点告知3号后，这位人工智能便带领他们前往通向下方的一个通道中。

　　巨大的金字塔内部有着无数交错的通道，有些有着蓝光照耀，有些已经彻底熄灭，依照3号的话来说，由于缺少人员维护，哪怕移动要塞有着自我调节的能力，千年下来也积累了不少无法修复的破损。

　　“我们正在穿越能源存储区，快要抵达目的地了。”3号平静的报告着：“食物储存区在另一侧，不过千年下来，大概早已全都化作泥土。”

　　在众人的上方，是位居中央，调节能量运输的核心教条区，而在其之下，才是人生活的生活区和生态循环区。

　　前方的光芒越来越明亮，无需3号的提醒，乔修亚也能感觉到愈发明显的生命气息，那是和金字塔外侧那死寂荒芜的旷野完全相反的感觉，而克莱埃尔嘴角也微微翘起，她也感应到了自然存在的讯息。

　　钢铁的通道开始扩大，原本的通道口开始变得越来越广阔，而风的流动也开始变得明显起来，众人继续向前，终于抵达了通道了终点，他们跨过一道由魔力构成的半透明屏障，进入了一片辽阔的空间之中。

　　澎湃的生命气息扑面而来，乔修亚抬起头，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入目之处，是一片蓝绿色的世界，巨大无比的人造大地和天穹在他的眼前无尽延伸，和这庞大的空间相比，他们一行人犹如蚂蚁一般渺小。茂盛的奇异植物在风的吹动下，摇动自己蓝绿色的叶子，发出哗啦啦的声音，而在黑褐色的大地上，遍布零散的灌木和杂草。

　　“这里，就是生态循环区。”

　　在3号的声音中，众人观察着这个世界。

　　“还真是有模有样。”老矮人感慨道：“没想到这个金字塔里面，居然真的有这么一大块土地。”

　　他蹲下身子，抓了一把泥土在手中揉搓了一下，点了点头：“土质还不错，不算沃土，但还处于正常范畴之内。”

　　克莱埃尔也观察着周围的环境，田野，森林，山丘，悬崖，还有不远处那小小的湖泊，在这片金字塔内部的巨大空间中，一切都应有尽有，虽然相比起真正的世界微小无比，但也的确是一个完整的生态循环……

　　不，并不算完整。

　　因为无论是乔修亚还是凛，莫瑞亚还是克莱埃尔，他们四人在一段时间的观察中，都没有发现半只动物的痕迹，他们看见的，只有一些沉默的古老树木和零散的小植物，哪怕是昆虫都没有。

　　“只有植物是稳定的存在。”

　　看出了众人眼中的疑惑的，3号开口解释，平静而缺乏感情的声音响起：“人工的自然循环是脆弱的，没有卡尔利斯人的调节，只需要一点点错误，这里就会造成不可挽回的毁灭……在这绝对安全的封闭环境中，所有的动物都耗尽了自我的潜能，重复的近亲交配导致遗传疾病愈发严重，甚至让它们失去了留下后代的能力，逐渐走向自灭。”

　　说到这里，3号仿佛是在自嘲：“就和外面那个苟延残喘的世界一样，实际上，这些植物也快要维持不下去了，我在卡尔利斯人灭绝后尽心尽力的维持这片生态循环区的稳定，虽有成效，但却并不大。”

　　莫瑞亚和克莱埃尔都听不懂3号说的话，眉头皱起，而凛则在一旁为他们解释。

　　“……嗯，的确，她说的没错，而这里的植物也是奄奄一息。”

　　听完凛的转述后，克莱埃尔蹲下身子，轻轻的触碰着身边的草叶灌木，手中流转着浅绿色的光泽。她闭上眼睛，和这片微小的自然交流。

　　随后，精灵便叹息一声，站了起来，她摇了摇头，也没有继续说什么。

　　而乔修亚和莫瑞亚都在环视四周，他们的脸色也都好不到哪里去。虽然他们心中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目前的情况也说不上糟糕，但也绝不容乐观。

　　“没有动物也无所谓，哪怕是树皮，我也能将其消化，转换为能量。”乔修亚眉头微微皱起，他向前走了一步，低声对3号说道：“可地下埋得的那一大片一大片的骸骨是怎么回事。”

　　他挥手，赤色的斗气掀起泥土，顿时无数惨白的各类生物骨骼就出现在了众人眼前，其中有不知名生物的，也有卡尔利斯人的，所有的骨头都被一层薄薄的泥土覆盖，埋在大地之下，绝大多数都残破无比，只剩下一点点类似石头的残骸。

　　而之前同样察觉这点的莫瑞亚却没有在意这些骸骨，他只是站在乔修亚的身后，眉头紧皱，用金色的双眼看着这位战士运用着无人能知的语言和3号交流。

　　乔修亚·拉德克里夫，继承了拉德克里夫家之名的故人后裔，这个自得知他父亲死后便干脆的回到故乡，继承爵位的战士一直以来所做的事情全都可以和奇迹相提并论，无论是一人消灭其叔父的夺爵团队，还是连续两次击退黑潮关闭时空门都是如此，而这次因为意外来到这个濒临末日的世界，也是因为他带你的那块钢之结晶。

　　而且他居然会说异世界的语言，能和异界的人工智能生命交流……这一切感觉都是如此古怪，似乎早已被设定好的一样。

　　“天神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