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眼在一处背风的偏僻处,不断涌出的泉水形成小泊,再流入玉带河中,水质清亮,似带灵光。李绩心中不愤,动作也格外的粗鲁,两只水桶一阵乱搅,旁边豆腐庄还不甚满意。
“再满些,小贼你吃饭时勇猛无比,怎的轮到出力了,倒成了软脚虾。”
“聒噪,你懂个甚?现下装的再满,等一路洒回去,也不过是半桶。”
“你不会不洒么?真个没用。人家王大壮一挑水可是满满的。”豆腐庄撇撇嘴道。
“他日日挑水,当然不洒,老子平生第一次,如何能走的稳?”
这女人当真气人,李绩烦燥之下,看见水泊上露出一段竹管,也是手欠,不由的顺手一拽,却见竹管下忽然冒出几个大气泡,然后一个人猛然窜出水面!
李绩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拔剑在手,耳边豆腐庄还在瞎嚷嚷,
“小贼,你在做甚?怎的拔出一个活人来了?”
李绩退后几步,紧盯着那人道:“闭嘴,这人躲在水中,来历不明。老子又不会仙法,怎会大变活人?”
这是个中等身材的年轻人,黑袍道髻,面目阴狠,目露凶光,让人奇怪的是,他虽从水中出来,身上却没有半点水渍。
“啊,这人是平都教下弟子。”豆腐庄很快反应过来,毕竟是福地中的原住民,她对道门的认知以及新月门的麻烦要比李绩深的多。
“胡说,明明是人家下河捞鱼,疯婆娘偏要扯上什么平都鬼话。这位兄台,小弟方才不合拽你吸管,真正是抱歉,兄台没事吧?”一边向陌生人走去,一边尽力堆起笑容。
自打来到这个世界,李绩最自豪的,便是自己冷静的判断。事情明摆着,一个陌生的修士躲在水泊里能有什么好事?豆腐庄所言并非虚假,因为重剑无锋在她说出平都两字时能明显感觉到那个道人倂发出的杀气,再联想到法远所说新月门最近的麻烦,
显然,这个意图不明来自平都的道人是起了杀人灭口的心思。凡人在修士面前,跑是没用的,只有迎头而上,对想杀他的人,李绩从来便只一种回应。
“嘿嘿,哈哈,这位小兄弟说的是,某便只是摸鱼而已,没成想……和小兄弟真有缘份啊。”黑袍道人干笑着,主动迎上李绩。
他是平都教下一名开光期弟子,潜进新月门福地自有任务,因擅长水系功法,故隐藏于偏僻的水泊下,修士短时间待在水下是没有问题的,但他不清楚这两人为何来此,为保险见,便含了根竹管,没想到反而因此暴露。
这两人他是一定要灭口的,两个凡人而已,杀之易如反掌。问题在于,他还没有完成宗门任务,如果冒然使用术法,新月门护山阵灵必然发现,到时自己能不能逃的掉都很难说。
正是因为对面两人都是凡人,所以他也完全可以不动用术法,只用普通手段解决。李绩自己走过来正合他意,他如何看不出李绩不怀好意?不过一个自觉有些武力的凡人,怎知他道袍自有防御法阵,并不惧凡间兵器,杀死男的,那个女子便简单了。
第34章 好肥一条鱼
两人都是心思深沉之辈,转眼间便想透了其中关窍,便如两个久别重逢的老友般,带着微笑走向对方。只嚇的后面的豆腐庄一边往前跑一边从裙腰处掏出一件物事,嘶声大叫道:“小贼,快回来,他要杀你。。。天杀的小贼,快回来啊。。。”
豆腐庄的喊叫哪里还来的及,转眼间两人距离接近丈许,李绩一震长剑,一式六合天地,汹涌的法力毫无保留的贯入长剑中,疾刺而出。几乎同时,黑袍道人也突然向前飚进,完全不顾李绩的长剑,手底下翻出一把泛着绿光的短剑,嘴角还露出一丝残忍的微笑。
一寸短一寸险,一寸长一寸强,这个道理即使对道人来说也是适用的。所以,李绩的长剑毫无疑问的率先击中道人的心脏,并在道人惊恐无比的神情中刺入,穿透。道人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道袍没有起到防御作用,为什么这个凡人的长剑包含的竟然不是内力,而是法力。
虽然他可能永远无法搞清楚,但并不防碍他临死前鼓起全身的法力发出一枚水箭,至少我能和你同归于尽,这是黑袍道人最后的念想。
李绩完全没有时间,空间去躲避,太快了,他甚至都没兴起这个念头。然后一座金钟罩定了他,水箭击中金钟荡出一圈圈的涟漪,金钟纹丝不动,水箭却在消减,李绩还有空回头冲豆腐庄笑道:“这东西你弄出来的?你这婆娘也不早说,唬老子一跳。。。”
豆腐庄跑到近前,急切间差点崴了脚,一双手劈头盖脸的打将下来,“我把你个天杀的小贼,屁本事没有,偏去学人装英雄。。。”
女人常年劳作,打人也没个分寸,李绩只好一把抱住她,丰腴的身体让他心中一荡,口中胡扯道:“疯婆娘,那个就是符箓么?没想到你先人倒是给你留下了好东西,还有没有,先给老子来一打。。。”
剧烈的法力波动很快引来了巡山道人,不久,几名虽年老但似乎地位甚高的老道也赶了过来。道人们仔细检查了那具尸体,互相间以密语交谈,然后一名老道走向两人。
“老道方石,敢问,符箓是哪位发的?”
豆腐庄满不在乎的又掏出一枚符箓,:“是奴家发的,先人所留,不知道长有何见教?”
方石道人点点头,谷口镇居民有符箓再正常不过,都是修士后人,哪家没点保命的手段,有符箓不稀奇,还有拥有法器的呢,“吾观姑娘并未感气,却如何使用的了符箓?”
豆腐庄一瞪眼,“老大的年纪,你都不看仔细么?这是血脉激发的符箓,与是否感气有何关系?”
几名老道聚过来,仔细辩识那张符箓,皆大惊。方石更是恭恭敬敬把符箓递回道:“不知者不怪,姑娘请收回,老道孟浪了。”
老道又转向李绩,不过语气客气了许多,“吾观小友手持长剑,想来贼子便是小友所杀?却不知小友如何杀的?”
李绩遂把其中缘由说了一遍,方石叹道:“天意啊。。。明日你去找法原,这次感气所花费用皆退还于你,以酬小友搏命之功,另此事还需二位莫要多言,以免徒生事端。“
道人们很快带着尸体离去,李绩撇撇嘴,”新月门忒的小气,连把法器也不赏,早知道我就先翻翻那死鬼的尸体了。。。“
豆腐庄仍余怒未消,骂道:”你要法器作甚?感气都不成,身边带个法器,难不成想人来个杀人夺宝?“
李绩也不理她,自把两个木桶挑上,突然发现地上不远竟有条3,4斤的大青鱼,嘴里一鼓一鼓的,还未死透,想来是那个平都道人冲出水面带出来的,不由大笑道:”好极,今天晚饭有着落了。“
”吃货。。。“豆腐庄扭头便走。
”就好象你多斯文似的,今天晚上老子高兴,再给你个疯婆子露一手,你有本事就别吃。。。“
由于泉眼处距离谷口镇较远,这次生死相搏除了道人们,也没人看见。豆腐庄一反常态,不再多话,回院便把自己关在屋里。李绩也不去管她,挑完三趟水把水缸灌满,便去食铺寻摸调料,他晚上要做的这条鱼,是前世饭店的一大杀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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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青眉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她有点疑惑,自己今天到底怎么了?她看着镜中的自己。。。
我有些不象自己了,为什么?为什么最近总是定不下心?为什么我会为一个区区凡人使用珍贵的符箓?为什么做饭我会多做出一份?为什么会允许一个陌生人住在家里?
那个小贼,什么都不会,无法感气,还惫懒耍滑,长的一般。。。却让我心烦意乱?
在泉眼,那个小贼还占我便宜。。。天杀的小贼。。。
新月门越来越危险,我现在无能为力,也许是该离开了。。。要不要通知那个小贼呢?
门外传来锅勺的撞击声,小贼说今天晚上吃鱼,会和咸豆花一样好吃么?
不管了,反正也要离开,一切随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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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绩拿菜刀把大青鱼片成薄片,酒,盐,红薯粉腌好,锅中放油,下入红辣椒酱,蒜末翻炒几下倒入清水,水开后再稍煮会,倒入片好的鱼片,水开后立即出锅,倒进装有烫好青菜的盆中,再起油锅,大量的油,花椒,辣椒,在辣椒等变黑前捞出扔掉,滚油倒入盆中,嘶嘶啦啦的声响,带着一种特有的麻辣鲜香。。。
”小贼,这东西能吃?这么多油,老娘一个月的油都被你用光了。。。“豆腐庄怀疑的看着这盆鱼,好像很香。。。
”疯婆娘,为了庆祝今日死里逃生,咱们吃些酒。。。“李绩取出一坛酒,满满的倒了两碗,也不管豆腐庄怀疑的表情,自顾自盛了一大碗饭开吃,”你不吃便在旁边看着,不过老子做饭你就得洗碗,这是规矩。。。“
豆腐庄坐在饭桌前,看着眼前一大盆油红发亮,麻辣鲜香的吃食,不知如何下嘴,眼看李绩风卷残云,也不再犹豫,待下的第一箸,只觉不腥不臊,入口滑嫩,回味悠长,便再也停不下来,口中喝道:”小贼,吃慢些,老娘还少了你七,八箸,须得与老娘补来。。。“
两人的战斗力可观,一盆鱼连带盆底青菜,一锅米饭,一坛青竹酒,尽皆成为两人腹中之物,豆腐庄有点不胜酒力,犹自不满道:“小贼,那泉眼旁其实还有一条小鱼的,却怎么放过了?可惜,可惜。。。”
李绩当然知道,不过一条不足一斤的小鱼能片几片肉?“休得聒噪,既吃好了,便去刷碗。。。”
豆腐庄站起身,却不收拾碗箸,径走向卧室,“今天且歇了,老娘酒吃的急,却是有些头晕。。。”
李绩怒道:“你这婆娘,吃鱼时怎不见你头晕,下箸又快又准?速去刷碗,这些油腻,凉了却不好刷。。。”看女人不理,李绩伸手一拉,豆腐庄没有准备,脚底也有些虚,一歪,便歪到李绩怀里。。。
女人满脸酡红,却不挣扎,只把眼一弯,“小贼,你待怎地?”
李绩只觉一股邪火,从腹下起,直冲脑际,借着酒力,双手一抄,把女人丰满的身体抱了起来,大步走向卧室,“你这婆娘,老子忍你很久了,今晚却要家法侍候。。。”
第35章 被抛弃了
第二日一早醒来,看看身边因折腾半宿还在熟睡的女子,李绩微微一笑,轻手轻脚的爬下豆腐庄的大床。时至十一月,早晨的气温已经很低,但李绩一点儿也没感觉到天气的影响,天还未亮,正是锻炼的时间。
凌晨,豆腐庄院门外闪出一条身影,正是成功偷香窃玉的道童李绩,穿越近二年因生活所迫,不得休闲,今日一朝释放,血气方刚的身体里仿佛充满了力量。一路快跑,在石壁顶层栈道上,取出重剑无锋,开始击剑。
心情舒畅,舞剑便得心应手,信手挥舞间,剑影重重,如芒似电。二年的积累,生死搏杀,站在修道高度对剑术的理解,厚积薄发,体内内息奔腾,如洪欲泄,当此时,剑到急处,重剑无锋长声鸣响,一缕三寸剑罡透剑而出,切削青石,如劈朽木。同时,重剑无锋内仿佛有一个生命正欣喜雀跃,露出对他无比的依恋服从之意。
李绩收剑站定,仰天大笑,这一刻,剑罡出,剑灵生,三尺之内,又何人能挡?
意犹未尽,盘褪而坐,不远处谷口镇隐隐约约,更远处孤老峰朦朦胧胧,遥远天际,红日正欲喷薄而出。李绩凝神入定,法力在腰俞盘旋蓄势,当红日跃出那一刹那间,气从腰俞出,顺灵台而上,连脊中不停,向大椎一冲而过,法力汇于脑户,心神外放,刹那间,周围灵机星星点点,清晰可感,灵机星点愈来愈密,李绩脑际轰然一响,一切水到渠成,天地灵机不再是看不见摸不着的水中月镜中花,而是如空气般时时刻刻的包围着他。入福地六十七日,感气通灵,终得有成。
整个上午,李绩都在石壁涯顶栈道上感悟灵机,这是初次感气后必不可少的巩固。直到红日当午,灵机依然环绕,他才确定自己迈入了绝大部分凡人都无法踏足的修真领域,从今天起,他已不是凡人。
入道,真的很奇妙,在你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忽然而至。。。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无法描述,也许是近二个月的放松心情打下了基础。。。
如果一定要找出一个开始,那应该就是那条鱼吧?万能的水煮鱼,它不仅麻辣了人的味觉,也麻辣了女人的心。。。
得到一个自己欣赏的女人总是让人愉悦的,这种愉悦顺便让自己修成了剑罡。。。于是更快乐。。。
快乐在叠加,然后,感气一气呵成。。。就这么简单。。。
快乐是不分高低,不分时间长短的,,,有人需要科举四十年,杀数百人才能得到。。。但其实并没有那么复杂。。。道人举霞飞升的快乐和乞丐得到一张面饼的快乐有区别么?没有。。。这就是道。。。
不管怎样,他都得感谢豆腐庄。李绩也不知道这是不是爱,他只知道自己和这个特别的女人相处很快乐,这就足够了。。。至于凡人和修士间的差别,未来还很长,会发生什么谁又知道呢?
买了一包女人爱吃的松籽糕,李绩兴冲冲的赶回小院,快乐是需要分享的。
豆腐庄不在,这很少见,虽然明知谷口镇很安全,但直觉还是让他心头涌起一丝不安。院子里还是如往常般杂乱,屋子里依然整洁,没有任何异常的地方,除了他们吃饭用的小木桌上一只书简突兀的摆在上面,豆腐庄是从来不看书的。书简的字迹很陌生,因为他也从来没见过豆腐庄的字迹,但从语气上来看,似乎不假。
小贼:
君看到此信时,妾已远走矣。此非君之过,也非妾残忍,实不得不为之。。。见谅。
仙凡有别,人道殊途,实非虚言。红颜易老,修道长存,相爱之人人鬼相隔,妾见多矣,不忍睹。。。
一夕之欢,知鱼水之乐。二月相处,明知已之情。。。妾得之甚多,永生不敢或忘。。。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我恨君生迟,君恨我生早。。。大概如此。。。
新月近期或有巨变,不宜久住,当尽早离去。。。妾有一戒,祖上所传,君之称呼,当为密钥,无需道法,可存钱物,赠之于君,勿念勿忘。。。
。。。妾青眉。
李绩目瞪口呆,哥这是被抛弃了么?仙凡有别?豆腐庄的意思是我入了道,已经和她有了本质的区别?既然不能长相厮守,不如早早慧剑斩情丝?
可她怎么会知道我已经感气成功?不过才短短二个时辰的事。。。而且那首短诗,写反了吧?真正是个不可捉摸的女子,本以为只是嘴恶心善,没成想如此好强,决绝起来,男子都不如。
到底是因为什么事,连打个招呼的时间都没有?谷口镇一切如常,也没有大规模迁徙的迹象,如果只是豆腐庄个人行为,难不成是因为那个平都教弟子?也不对,杀人的是我啊。。。李绩是真的看不懂了。
感气成功的兴奋完全被豆腐庄的离去冲淡,李绩转遍谷口镇,询问了很多和豆腐庄有过接触的乡人,结果没有一个知道她去了哪里。。。这个疯婆娘。。。
如果有一天再见到这个婆娘,一定要狠狠地打她屁股,再联想到豆腐庄丰腴的身体,不由感叹,人都说三月不知肉味是很凄惨的,但比这更凄惨的是,三月不知肉味后,好不容易吃了口肉,结果又要三月不知肉味了。
李绩没有马上禀告道人自己已经感气通灵,还有七天福地三月期满,自己也还有七天寻找这婆娘的时间。
说是寻找,不如说是等待,自昨日福地出现平都教弟子后,新月门道人加大了巡视的力度,很多地方不许随便走动,尤其是脆弱的道童们。李绩除了石壁洞窑和谷口镇外,也没地方可去。他除了每日巩固感悟灵机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豆腐庄的院子里,研究那只银白色的戒子。
戒子通体银白,或者直接的观感,就是个普通的贩夫走卒都戴的起的银戒子,扁扁平平的,连个花纹都没有。李绩自进福地,钱财金银都随身携带,百两黄金数百两白银,几十斤的东西背在身上很不方便,常被豆腐庄笑话是个守财奴,没想到这婆娘走都走了,还想着给自己解决个难题。
这种道物,李绩也看道人们使用过,无论符箓,纳袋,全凭法力收放。但豆腐庄给他的这只,却有不同,法力渡过去,全无反应,想想豆腐庄留书,似乎别有途径。
‘君之称呼,当为密钥’就是这句了,意思应该是我的名字便是开启这只戒子的钥匙。李绩想的明白,于是注视银戒,口中轻呼‘李绩’?无甚反应。。。‘李中则’?依然没用。。。‘魏国光’?更没用了,恐怕豆腐庄也根本不知道他这个假名。。。
这疯婆娘,一个纳物戒也搞的这么麻烦,心中不耐道,“老子?”没反应。。。好吧,”小贼?“,忽然间,李绩眼前的戒子形成了一个三尺见方的空间,道法之神奇真正让人不可想象,还有那女人的恶趣味。
收放多次,李绩也搞清楚了这戒子的用法,其实不用出声,只需心中默想戒子默念小贼,空间自开,把大锭的金子,银子,还有那把得自西昌卫小娘子的断剑都放进去,身上总算是轻松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