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寒江消失数十年的原因终于真相大白,但对李绩而言,这却是件不能说出的秘密,他还是有些疑惑,为什么此事竟连渡难都不被告之?数十年的寻找,牵渉到的精力,时间可不会少,这样做究竟意义何在?还是为防范某些人?防的是谁?
地位越高,可能接触到的秘密也越多,但李绩也感到,金丹境界修士,可能会是一个中坚的打手,但却远不是能参与制订计划之人,在这方面,元婴是道硬坎。
境界之殇,几乎贯穿在修士整个修行生涯中,寒江,白霜这样的曾经天赋者,都在这道坎下不得不选择这种危险的方式,这便是青空世界修士的现状。
见到了寒江,反倒让李绩失去了游历的心情,第二日一早,他便御剑出岛,直奔传送阵所在的岛屿,出来半年多,也是时候回去看看了。
………………
轩辕城,一处豪奢的宅院内,寒鸭面色不虞的看着手中的玉简,心情烦燥。
玉简留自果果,女大十八变,变的不仅仅是样貌,更是心态,孩子也终有长大的一天,更别说果果现在已是近五十岁的修士,还是个自小便坚强独-立的孩子。
寒鸭一直拿她当自己侄女看待,但现在纯以境界来说,已经融合境的果果和寒鸭已在同一境界,一方面是果果很努力,另一方面则是寒鸭自身的不求上进,他现在身家丰厚,在轩辕城已是叫得上名号的大商,在轩辕城商界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
糟心事是,果果看上了一个男人。
这本来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作为剑派中少见的美女,果果从不缺乏追求者,外剑一脉中有很多仰慕者,其中不乏有背景有实力的大族子弟,便是寒鸭,也常介绍内剑精英与她相识,就是希望给她找个有实力又靠谱的道侣。
但,这些人果果都不喜欢,她的心思和那些普通的女修完全不一样。
也许是幼年时的遭遇在她身上留下的烙印太过深刻,所以她喜欢的人或事总是与其他人格格不入。
就象现在,她给自己找的男人,竟然是个凡人!
第450章 仙凡之间
不仅是个凡人,还是名官员,准确的说,一名得罪权贵,等待处置的官员。
牧雅风,听名字便基本知道这个人是出自什么样的家庭,家族数代都有大学问家出世,在新晋国读书人中,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存在。
这个人,和他的父祖辈不同,不是沉于学问的学究,而是更愿意学而致用,于是出世做官,对这样的人物,新晋王朝是很欢迎的,让其牧民一方,算是很信任重用了。
会做学问,可不见得就会做官;但这牧雅风却是个有本事的,从县令做起,民生,农耕,工商,狱案,样样精通,卓有成效,不数年间,便使一县大治,晋皇大悦,于是官位愈高。
在这期间,他娶了妻,生了娃,在凡人世界中算是真正的人生赢家。
随着年纪的增长,地位的提高,三十余岁的他牧守一洲,终于露出了其根植于血脉中的书生意气--他不满现今的国策僵硬,开始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开始改革。
改革是多方位的,禀承了牧氏几代下来的治世理想,他现在为一洲主官,终于有了实现理想的机会……
然后,必然的,和即得利益阶层产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其中最让人垢病的,便是他完全超越这个世界认知的全民教育体系,确切的说,现在还远未达到全民教育的程度,不过是雏龄儿童的教育推广,让所有孩子都有接受教育的权利,包括贫穷人家,奴仆子女,甚至孤儿乞童……
这是个伟大的改变,但却在统治阶层眼中成了大逆不道的典范,这些即得利益者如何不明白知识的重要,这几乎决定了一个人的未来,如果每个人都能接受教育,那他们的未来的利益如何保证?他们的孩子难道要和这些卑贱的下等人一起竞争?
这是不能容忍的,它挖的是一个统治阶层的根!
结果是必然的,削官去爵,某些人为了一劳永逸的去除后患,更是企图从肉体上消灭他,消灭他的家族。
这便是变革的代价,理论上,要想变革成功,需要的可不仅只数代人的努力,那可能是数千年的前赴后继,无数人头落地的进程,这种时代的变迁是另一回事,单说这牧雅风,一个注定会被历史碾成碎肉的人物,却在这场风暴中奇迹般的生存了下来……
原因便是,有一个一直倾慕于他的女修正竭尽全力的为他奔走。
在最近一年中,如果没有果果的帮助,牧雅风现在的坟头都该长草了,即使这样,牧氏一族也遭到了严苛的打击,牧雅风妻子身体本就不好,内忧外患中一命呜呼,只剩下个七,八岁的孩子,其父本在家办学,也被当地官府视作异端,取消资格,三天二头的骚扰,坚持了几月,也撒手西去。
整个家族星散,便只剩下牧雅风父子两个,果果虽是修士,毕竟人单势孤,境界有限,还远做不到能庇护一族的地步。
最重要的是,新晋为北域有数的大国,其背后的道门依靠,正是轩辕剑派外剑一脉,所以果果轩辕弟子的身份,在这里还真就不太好使呢。
这些事,一向外柔内刚的果果从未向自己的亲人们提起过,她内心坚韧,又是剑修,自然而然的企图一力背之,但可惜的是,时至今日,她的肩膀已背负不动。
果果没拜师傅,因为性格的原因,在派内也没几个能推心置腹的同门,她的亲人中,李绩云游不定,神出鬼没,安然回了崇黄,大概是待舒服了,现在还没回来,就只剩下个寒鸦,空有财富无数,偏这实力也比果果强点有限,又怎么能出头震住那些凶顽?
寒鸭本质是个商人,从得失上去考虑问题更胜于喊打喊杀,按他心里真实想法,是不想管此事的,果果是轩辕外剑弟子,新晋的后台们看在同门同脉的面子上,肯定不会下死手,至于那牧雅风,死了最好,正好断了果果的念想。
想是这么想,但肯定不能这么做,否则他寒鸭,甚至是寒鸦的面子何在?所以他的想法便是在内剑中找几个能出头肯出头,比如现在轩辕七英中的人物,他们处处以李绩为榜样,这点小事还真算不了什么。
………………
牧雅风沉默的站在父亲的墓前,心如死灰,旁边一个虎头虎脑的七,八岁男童正红着眼睛站在一旁,墓里躺着的是他的爷爷,七,八岁的孩子已经有些懂事了,不敢如往常那般的跳脱,他知道父亲现在心情很不好。
十数丈外,果果一身江湖装扮,默默的看着这一切,看着这位曾经才华横溢,指点江山,誓言要让所有孩子都能有饭吃,有屋住,有书读的前洲太守。
她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坠入的这张网中,有很多年了吧?那时的她就特别喜欢前来新晋国,来同方洲,喜欢看这个凡人世界各种各样的变化,如果当初在双峰有这样的官员,她们那些孩子也不会再受那些苦难了吧?
在她心里,先生李绩是枭雄,安然是慈爱宠溺的长辈,寒鸭是不靠谱的叔伯……只有牧雅风,这个凡人所做的,才真正配的上英雄两字。
数年下来,她亲眼看到了同方洲的变化,看到了那些无辜孩子的发自内心的笑脸,她愈发的崇拜这个凡人,他做到的,是修士都做不到的改变,甚至包括她的先生在内,也做不到。
然后,她看到了世界丑恶的一面,几乎所有的势力都恨不得这位太守倒霉,从上到下,从官员到富商,甚至包括修真势力在内。
这些人,在剥去了他的官职,消去了他的爵位之后还不罢休,定要取了他的性命才肯善罢干休,这让一直恪守修士本份的她再也忍不住的出手,这才让牧雅风和他的孩子活到现在。
让她不能置信的,是就算这样了,仍然有人不愿意放过他,已经有很多师门的师兄弟劝过她放弃,甚至还有师门长辈的隐晦放话,但果果不是常人,她是独自从双峰走出来的孩子,她的精神意志,甚至要比大部分师兄弟都要来的更坚韧。
她不退缩!
第451章 追杀
现在的她,准备带这对父子离开新晋国,去一处没有人知道的地方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但,能如意么?
良久,果果甜美的声音响起,
“牧大哥,我们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该走了。”
近五十的果果叫三十岁才出头的人为大哥,这听起来很滑稽,但作为一个女人,即使坚强如果果,也不想把自己的真实年龄暴露在喜欢的人面前;其实这在修真界就不是个事,年纪相差超过百岁而成为道侣的比比皆是,比如黑羊和他那两个奇葩的妻子,难不成让她们叫他黑爷爷?
牧雅风没有动,他心如死灰,早已有了一死明志的想法,却是这唯一的孩子,让他割舍不下。
果果很清楚他的想法,“牧大哥,你死都不怕,还怕继续坚持下去么?小南才七岁,不能没有父亲,他需要你的关爱和教导,这一点,我也帮不上你,你总不至于让牧氏的家传学说就到此为止吧?”
果果的劝告很有效,牧雅风楞怔片刻,长叹一声,抱起孩子,“我们走!”
三人四匹快马,牧雅风抱着孩子,一人双骑,向边境方向奔去,果果的想法,牧大哥留在北域很是危险,你不知道哪方势力去找后账,她也不可能永远留在父子俩身边,所以,双峰岛其实是个很好的去处,那里修真势力有限,最重要的是,也许有牧大哥一席用武之地?
她没有使用飞行法器,初入融合的她功力很有限,可没李绩那份能长久护持的能力;在修真界,飞行对低阶修士来说一直便是种很需要谨慎考虑的事,
要飞行,当然是为了速度,要想速度快就必须至少保持在中空甚至高空,这里已有些许罡风,如刀割肤,修士身体强韧还能忍受,凡人就万万不能,所以,对果果来说,与其提心吊胆,耗费法力的飞在空中,就还不如骑马来的实在,李绩在她这个阶段其实也是以马匹为主要代步工具的。
走过数十里,来到一处关卡,北域承平日久,所谓关卡早已没了军事用途,大部分时间都被当作商卡来用,偶尔也用来缉捕犯人,象他们这样的旅者,一般甚至都不会受到盘查,但这一次,几个当地的衙丁拦住了他们。
衙丁们要验看他们的路引,这是个借口,牧氏犯事遭难也不是一天二天,就连很多小地方的官府衙门都基本了解了他们的形貌特征,况且,牧雅风打死也不肯隐名造假,坚持以本来面目露于人前,这是大儒的坚持,所以,双方都是心知肚明的。
一个衙役不怀好意的审视着三人,眼中有一丝兴奋,那对父子上头早有口头命令下来,生死不拘,死了最好,不过这随行的女子作为添头让衙丁们大呼运气,也不知是谁,牧氏这眼看便要族灭了,还有人死心塌地的跟着?
“缉盗查勘,来者止步!“一名衙丁挺胸叠肚的拦在驰道正中央,这是官府的力量,在和平的年代,这样的力量便代表了权威。
果果提马纵前,骏马奔驰中,手中马鞭已闪电般的抽出,那衙丁被抽的凌空跌出,半张脸已是血肉模糊,不能看了。
不是她残忍,不讲道理,牧氏遭难,近些时日这样的刁难她已见过太多太多;新晋朝堂也知这样对待一个官员有辱国体,故从未在正式场合通过牒文细数其罪,也没处数,牧雅风做官清廉,为人本份自守,从个人品德上无可挑剔,故此只能用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比如胥吏,比如江湖人……
失去官方支持的官员在这些不入流的下三滥手段下其实是很脆弱的,但哪知道出来了个果果?
跟这些人,你就没法讲道理,只要进了衙门,这辈子也出不来;对这样的凡人,无大罪只小恶,终不能就这么杀了他,便只有鞭子最合适,法力之下,非得在床上躺几天不可,即解气又不害人命。
一路上,一行人这样的关卡也不知闯过了多少,衙丁公人们很少下死力,但逐渐开始出现的江湖人却多是拿钱卖命的狠角色,这样的骚扰中,果果手中也开始沾染上了人命,但这一切,还只是开始而已。
新晋国土广阔,虽然骏马神骏,但两个男人一个大儒不好武,另加个孩子,那速度也快不到哪里去;跑出三日,进入枯叶原,这里地势平坦,雨少多旱,不良于农,倒是马贼,强盗的天堂,也不知是谁在背后驱使,果果三人进得枯叶原后,遇袭遭伏的频率骤然加大,就仿佛他们携带有巨财异宝似的。
到了这里,马贼都比人烟密集地区要来的凶悍的多,而且一拥而上不惜命,果果是有一定的近身能力的,这源自于在双峰蝴蝶谷李绩的血腥表演,但她在这方面的天份和实力比起她的先生来可说是云泥之别,所以,她不得不动用飞剑,这种不应该在凡人面前轻易动用的手段。
修士的手段,这很是震摄了不少有见识的凶徒,但枯叶原马贼众多,也总有不知情的跑来送死,这浪费不了半点果果的法力,但死在她手上的凡人却是越来越多了。
这不是个好现象,在她未来的道途中,极有可能产生心境上的影响,但果果现在已是欲罢不能;她唯一的希望是,尽快走出新晋,走出北域……
在这场修士和凡人武者之间的争锋中,她从战果上来看,是毫无疑问的胜利者,但不知怎的,在她心里,却感到一种越来越深重的无力感,同样是杀戮,她发现自己完全达不到先生那种程度,那种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唯我独尊的气势。
那种屠尽一切,仍然心安理得的气质……
在快走出枯叶原时,她终于等到了一直不露面的背后人,那是她的三位师兄,轩辕外剑一脉数千弟子,她不可能认识每一个人,但这三人中,她见过二位,不是同一个峰头,但她应该叫声师兄。
一个心动,两名融合,就算是融合,也是进入融合境数十年,剑技了得的老手,任何一个,都不是她能对抗的。
第452章 残情
”师妹,回去吧,此事你不应参与其中,个人好恶,不该凌架于宗门利益之上,这一点,你必须明白!“
果果倔强的昂着头,不肯退让,
”官丢了,爵没了,同方洲又回到了从前,你们害怕的改变也不会再有了,还要怎样?非得看见血溅三尺,人头落地你们才满意?天道还讲大道不满盈,留亏填我心,你们就如此不给人留一丝余地么?“
来者中为首的图远道人一皱眉,不悦道:
”放肆,师兄面前,你就是这么说话的?此事新晋朝庭已有定论,牧氏之罪,伪善诛心,虽不能明于法,却一定要灭其身,以为后来者戒;
先有皇族定论,后有门中师叔首肯,你一小小千秀峰弟子,有什么资格随便置疑?“
果果惨然一笑,把父子俩个护在身后,她心里很清楚,论实力论斗战,这三位师兄都在其上,跑是跑不掉的,其实这些时日她之所以纵马而行,也是清楚在这片修士的天空,就算她能带二人飞行,又能飞到哪里去?不过是拖延时间,等待那丝万一罢了。
现在,想等的没等来,寒鸭叔叔也不知被什么绊住了腿脚,事已至此,唯一死明志而已。
”师兄即不肯放过我等,果果愿在此领教……“
另一位师兄图越喝道:”你怎地还不明白?此事本与你无关,便是到了此时,只要师妹你肯抽身,以前发生之事我等俱可无视,只这妄人却是必须死,否则传下学统,遗祸不浅!“
果果站定,一声不吭,此时,她又回到了幼年时面对绝望的处境,只不过那时有先生在,现在却需她独自面对。
”冥顽不灵!你以为这样便能阻止我们了么?“
图远冷笑一声,对身边两位师弟一摆手,”拿下吧!那二个凡人死活不论!“
图越和另一名师弟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忌惮,飞剑无眼,这个师妹又素性刚硬,要想毫发无伤的把她擒下,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毕竟,轩辕剑术讲究杀伐而不是控制。
图越干笑道:”师兄,不如再好好劝劝师妹,就此用强,总是不妥,万一事后那一位知道了,你我这样的小人物,怕是承受不起人家一根指头……“
图远大怒,他如何不知道二位师弟在推脱什么,这本来也是他私心里的忌惮,却是不好明言的东西,
”退后,我倒要看看,一个才入融合的后进,如何就敢和师兄们如此强项?“
图远飞剑一起,果果立刻便感到了沉重,无法抵御的压力,图远是老资格心动,李绩初入融合时,他便已是融合的修为,只不过现在困于心动数十年不得寸进,但这些年境界虽未升,但外剑一脉的剑术可是学了不少,自觉毫发不伤的拿下这个师妹还是有把握的。
图远剑匣中有九把飞剑,他使用了两把,目标也不是果果,而是果果身后的牧雅风,这是个很谨慎的选择,看的旁边两位师弟直撇嘴,这位师兄嘴里说的漂亮,真下起手来,比别人更稳呢。
不能移动,因为要挡在那父子俩身前,一切都要硬碰硬的交峰,果果很快就坚持不住,牧雅风目疵欲裂,他虽不懂修行,但果果和几个道人的交谈他还是听懂了的,当下便要纵出身形,以身投剑,也免了果果的碍手碍脚,却被果果一把抓住,制住穴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