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身影风一样的往外卷,阿娇再也控制不住,涕泪皆下,一把抱住中年妇女,泣道:
“娘亲,你继续耍牌就好,家里我已安排好吃食,小四也有人照顾,不担心的!”
中年妇女看着哭泣的女儿,大怒,“二姐儿这是怎地了?谁欺负你了?真好大的狗胆!说与娘亲,我去找他算账!”
阿娇急忙板住这就要挣脱的妇人,哭笑道:“娘,什么也没有,真的!我就是许久不见你,故此才……”
妇人怀疑的看着她,“你这修的什么真?怎么和我们凡人似的哭哭啼啼的?真没事?小四那个饿死鬼投胎的吃饱了?”
母女俩一番絮叨后,母亲开心道:“如此老娘就回去与她们再战几回,今个儿手气好,再来个半天,咱家下半月就不用买鸡子了!”
母亲又重返战场,阿娇溜门边蹩了进去,这是个不大的宅院,天井里五张八仙桌,厅堂里六张,张张座无虚席,不仅有打牌的,也有一旁支招看戏的,很是热闹。
这里虽有些憋囚,但也有它不一样的好处,收费极低,不虞有人作弊,听说麻雀馆新开张后也曾有无数地痞混混前来惹事生非,结果通通被老板扔出馆子,这才让人知道原来也是个后台极硬的。
有个小堂倌负责端茶送水,饭点还供应吃食,当然要比外面稍贵些,不过也在情理之中。
这里禁赌!当然,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筹算纯粹也是为了娱乐,比如,妇女们通常用鸡子,男人们的方式就比较多些,有贴符条的,有座高凳的,还有输了灌酒的,就是没耍钱的,因为这里的老板要求很严。
顺着天井看过去,有一口老井座落于厢房檐下,老井旁有一架藤椅,藤椅上挺着一人,闭目似睡非睡,手里还抓着个酒壶……
阿娇心中一震,悄悄变换角度,是左看右看,怎么看都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却偏偏记不起此人到底是谁?
她有些怀疑,只因为现在眼前的这个麻雀馆老板和她之前印象中的邋遢大叔有些不同,现在的这人脸上干干净净,身上虽谈不上奢华,但一尘不染,整洁如新,和那个不修边幅,邋里遢塌,浑若野人的修真前辈完全不同,
那老板在藤椅上随意翻了个身,手指在地上一弹,一颗小石子准确的击中了厅堂内一名老汉的手,口里有气无力的警告道:“挟带私藏,三次后逐出,不许再来!”
那老汉面红耳赤,他倒也不是为了图什么,实在是今日运气太背,被罚酒罚的喝的晕头转向,想偷懒赖酒而已。
但老板这一出声,阿娇已确定无误,这个开重华麻雀先行的先驱者,正是那位在鸡鸣关一马当先,境界不明的修真前辈。
至于为什么堂堂修真前辈会跑来这里当小老板,这就不是阿娇这样层次的练气小修能理解的,
轻轻走到藤椅前一丈,她总算是还知道修士之间妖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鼓足勇气道:
“前辈,是您么?”
第1247章 解惑
李绩抬了抬眼皮,“小阿娇,是你啊,嗯,没比下去,还不错,知道取舍。”
阿娇羞涩的咬咬唇,这个大叔很特别,不仅是功法境界方面,这方面其实阿娇限于眼力见识,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她比较能接受的,是这名前辈不拘小节的为人处事态度,让他们这些小修没多少压力,
道宫中也有前辈修士,个个古板严肃,戒律森严,让人望而生畏,却远不如这大叔来的亲切。
“是我,我娘亲在这里……恩,在这里娱乐,阿娇本以为这里是引人下赌的所在,所以来的急燥些,却没想到母亲在这里很快乐,多谢前辈,提供了这么一个地方……”
李绩一笑:“你其实想问的是,一个堂堂上境修士,为何却在这里开一个不上档次,下里巴的麻雀馆,是么?”
阿娇红了脸,“其实,其实阿娇就是想知道,筑基之后,上修都很闲么?怎么我看道宫里那些先生,一个个恨不得把时间掰碎了揉散了用还嫌不够?”
李绩含笑道:“那是他们还没脱离时间约束,等他们走的更远些,也许时间便多些……”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又闲聊几句,阿娇很懂事,不敢太过打扰,告辞而去。
当麻雀馆风靡整个重华界后,李绩的这个麻雀老祖宗也就淡然无闻,这里没有专利,也没人给他加盟费用,无论装饰,服务,创新,硬件軟件都没法和专业人士相比,他也无所谓,只是守着自己的老馆子,老规矩,慢慢的,除了一些街坊邻居,真正的赌-客是不会来了,这也正是他追求的。
阿娇时不时的过来,也不全为了和李绩聊天,也是过来看她母亲;练气小修么,总是对未来充满幻想,却不知在她眼里神秘莫测的前辈,却是个异域客,无法在她的道途上帮一把,李绩也从未想过要帮她,他一直认为,修真的事,最好就通过修真的方式来解决,任何拔苗助长都无益于一名修士的未来,你以为是送她去天堂,其实却是送她下地狱。
“为何心事不宁?”发现了小姑娘的异常,李绩随口问道。
“大叔,虽然我不知道你的年纪,想来也是比道宫那些老古板高的,就是不知大叔你,你成过亲么?”阿娇问的有些冒昧,可能也是相处久了,就放的开些。
李绩歪在藤椅上,“当然!没有成过亲的人,是不完整的,哪怕是一段糟糕的婚姻。”
阿娇有些不信,“可您现在却在这里!整日无所事事,看一群老头老太耍麻雀,难道看这些,比和亲人在一起还重要么?”
李绩当然不会和她说,他在这里可不是单纯的看人打麻雀,而是闹中取静,澄净本心,说了她也不懂,
“心在一起,就未必人也一定要在一起,人在一起,却未必心在一起;怎么,小阿娇这是遇上感情大事了?”
阿娇扭捏之中,还是说出了困扰了她很长时间的烦恼,
“大叔,你说我应该接受这个婚姻么?还是,坚持我的修行,等有所成就后再考虑这些?”
李绩笑笑,“首先,一个基本是,修行和成亲并不矛盾,并不是说成了亲就不能再修行,或者,修行就不能寻找自己的感情寄托!
修行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如果你有幸走的更远,就会发现曾经的过往,那些你所经历的,都会成为你前进过程中的根基助力,也包括婚姻!
所以有很多修士在迈入筑基,跨过金丹时,为了完善自己的心境,又去刻意在红尘中寻找那一份未曾经历的东西;想法是好的,却有些刻意。有意识的追求些东西,就远不如在年轻时顺应本心,既然是早晚的事,现在为什么要刻意回避呢?”
阿娇若有所悟,“您的意思,一个完整的人生,对修士未来的路很有帮助,哪怕是婚姻?”
李绩点头,“当然!去多经历自己没经历过的,就是人类的自我完善,它产生的作用,你现在看不见摸不着,却会在未来影响你的心境变化,甚至修行桎梏。
也许你走不了那么远,你所做的一切没有意义;但我们修士的计划不应该是为大道长生么?既然有远景,就要有长远规划;有很多修士在修行初期一味的偏颇,好苦修,好独修,好灭绝人性的刺激来达到目的,这种行为,在未来反倒会给他带来最主要的碍难,不得不通过长期的红尘历练来完善自己,亡羊补牢,却未必有用!”
看了看正在沉思的阿娇,李绩接着道:
“所以,不要把问题搞的那么复杂,不要去想如果成亲会对你的修行造成什么影响,这些未来的事情,谁又说的清楚?你不成亲,就一定能筑得道基么?你成了亲,就一定会失败么?
你只需要去想,这个人,是不是值得你去托付一生?
如果错过他,未来的你会不会后悔?
如果你筑基,而他没有,你会不会依然如故,视他为夫?
如果他筑基,而你没有,他会不会不离不弃,视你为妻?
如果这些问题你有了自己明确的判断,那么去做就好,又何必想东想西?”
阿娇脸色变幻,显然心中正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李绩却悠然喝了一口老酒,婚姻心理咨询师并不太适合他,他自己的生活都乱的一团糟,不过嘛,高人总要有高人的模样,说些似是而非的东西,永远正确,放之四海皆准的理论,这就是上修大能的基本功--忽悠。
其实,世间万事万物,都是没有大道理可讲的,便如阴阳,你正着讲是它,反着讲也是它!
关键的是看你屁-谷坐在哪里,是正方,还是反方?是夫家,还是娘家?是重华界,还是玲珑界?
修士一张嘴,横竖都能用!
阿娇面色逐渐坚定起来,显然已经拿定了主意,她只剩下了一个问题,
“大叔,我师兄是个好人,可他的家族在朝天城却是有权有势,族中金丹老祖都有好几位,我怕他们仗势压人,成亲后逼我相夫教子,我又不愿因此让师兄为难和家族生分,该如何做?”
第1248章 婚礼
朝天城是座大城,百万人口,每一天,城中都有无数的婚丧嫁取,喜怒哀乐在发生,只不过有的大操大办,尽人皆知,有的卑微如尘,无人理睬。
人是分等级的,历朝历代,各界各域,都是一样;在凡人城市中,虎踞高位的,当然是权贵阶层,然后是中层商贾,公门行走,最后才是平头百姓,
但在修真世界中,永远有一个阶层凌架于所有人之上,那便是修士阶层。
朝天城有很多修真世家,上万年来,起的起,落的落,走的走,来的来,这些位于修真界底层的家族式存在,总是会因为族中人才断层而湮没于世,再想起来,难如登天。
但也有极少数成了势的大家族,因为族中有大修撑腰,又有人才诸般经营,在漫长的时间长河中挺了下来,因为家族庞大,即使族中偶有后辈人材断层,也会在族中老祖的漫长生命的帮助下支撑过来,而风雨不倒。
这些大家族也分三六九等,家族有筑基是最基本的,在凡人面前他们是强的不能再强的存在,但在城中修真势力面前,就是垫底;家族中有金丹老祖撑腰,那已经是一方势力,有对朝天城左近大小事宜说话建言的权利。
最强盛的几个家族,族中都有元婴存在,或在族内潜修,或远在门派隐居,他们,才是这座城市真正的主人!
谷家,就是几个大家族之一,今日朝天城的主角也是他们,因为谷家的第一一九代嫡孙谷玉柱,要成婚了!
谷氏家族,在朝天城不是最强大的家族,但却是最有特点的家族,这源于他们比较特殊的血脉传承。
别的大家族,传承数百年后,其实主脉嫡脉支脉旁脉便早已传的夹杂不清,一句话,家族中只要有哪一支的子弟最终能成得元婴,那么这一支就是嫡脉!
这在家族传承中再正常不过,因为没有哪一脉能保证自己这一脉的后人就一定有成材者;但谷氏家族不同,他们的嫡脉就是嫡脉,自数千年前谷氏立族之日起,所有的元婴修士都出自嫡脉,其他支脉最多不过金丹,却再无能更进一步者。
谷氏的另一个特点是,一脉单传,子孙可能有很多,却都是女儿身,能传宗接代的便只一个男孩子。
这样的特点决定了谷氏对嫡脉男性传人的无比看重,哪怕他是个不能感灵的凡人,也保护的异常严密,务使为家族传下下一代之前,不使受到任何的伤害。
谷玉柱就是这样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嫡脉传人,急万千宠爱于一身,是家族延续的重要一环;好在他很争气,十二岁便感气成功,现在已到了练气后期,有望冲击筑基,成为家族中又一个可能延续荣光的潜力股。
这个孩子本性很好,没有养成一些纨绔的习惯毛病,就是性子有些弱,在家听长辈的,出门道宫求学,则是听阿娇的!
但当他们做成一家之后,到底谁听谁的可就不好说的很,在这一点上,阿娇在家族力量面前,没有任何胜算。
重华结婚仪礼,从古代“六礼“,一纳采、二问名、三纳吉、四纳征、五请期、六迎亲,演变而来。
男女婚姻大事,依父母之命,经媒人撮合,认为门当户对,才可继续;这是凡人之例,修士又有所不同,自己的意志喜好在里面起了更大的作用,毕竟,修士尊崇个人能力,也有能力去选择自己的自-由。
互换“庚贴“(年龄、生辰八字)压于灶君神像前净茶杯底,以测神意。如三日内家中无碗盏敲碎、饭菜馊气、家人吵嘴、猫狗不安等“异常“情况,则请算命者“排八字“,看年庚是否相配、生肖有无相克。
这些乱七八糟,自有一帮懂行的专业人士操-弄,也无需嫁娶双方太过操心,就像李绩前世的婚庆团队,你只需要给足银子,然后一板一眼的走下程序即可。
和世俗中的习惯一样,男女双方家族的实力地位,就决定了这次婚庆以谁为主,依谁为令;丁家在朝天城不过是凡人之家,且在凡人中都只能勉强算得上一句殷实,离富贵差的十万八千里,可想而知,当和谷氏这样的豪门修真大族结亲时,整个婚庆走向归谁而定,也就不言自明。
凡人的思想中有一个误区,总是觉的富贵之家,为传承万代,一定会选择强强联合,靠婚姻来增强豪族之间的纽带,这种想法很适合凡世,却不合适修真界。
在修真界中,那些大的家族传承更倾向于与小门小户的修士精英结成连理,有很多的考虑,比如更纯粹的血脉,道统,主次地位,等一些凡人理解不了的东西。
元婴的男家娶了元婴的女家,这成亲以后到底谁听谁的,就很难办;所以,像谷玉柱这样的大族子弟迎娶阿娇这样的小家碧玉,在修真界中便是再正常不过的选择,阿娇有些潜力根骨,模样又出色,正是大族首选的目标;反过来说,大族的出色小-姐们,也一定会选择那些寒门奋发之辈,都是一个道理。
议亲,定亲,过书红绿书纸,文定,小礼……这些繁复的过程都已走过,今日,终于到了迎亲的正日子。
一大早,庞大的迎亲车队便由谷府而出,八人抬大红花轿,抬轿者穿一色特制的缎子马褂,炫耀一时,坐花轿尚含有明媒正娶、原配夫人之意,女子一生只能坐一次。故夫妻吵嘴,妻子带在嘴边一句话:我是大红花轿抬进门的,又不是走上门的,以此来炫耀高贵。
大红花轿后是三十二挑杠箱,里面器物无数,绸缎丝被,珍饈美食,金银玉器,居家物品,应有尽有,大族嘛,是要讲究体面的,而且这些凡俗之物也不值钱;不过却引来沿途众多吃瓜群众的阵阵惊呼声。
放烟花、放炮仗,大红灯笼开路,沿途吹吹打打。新郎不到岳父家迎亲,以喜娘(送娘)为使者,持名贴前往。
第1249章 压服
庞大的迎亲队伍来到李家略显狭窄的街巷内,人头拥挤,等闲之人都靠不近身,不过既是修真家族娶亲,那自然是有众多低阶修士在其中帮忙,又有官府着力巴结,虽有些乱,但麻烦是不会有的。
李府中门大开,一众亲戚居中相迎,虽然这院门为了应对今日之典已经重新翻修扩展,还是显的有些憋促,天井更不够大,三十二抬杠箱挤进来,就几乎连人站的地方都没有。
男方搬娶资到女方家,女方置娶资于厅堂,让人观看,称“看娶资“;嫁资搬到男方,亦陈列于厅堂供人观看,亦叫“看嫁资“,这种攀比,是陋习,可对大户人家来说,却是乐此不彼,也是一种实力的展现,炫耀。
在门外人群的起哄声中,抬杠箱的谷府下人们一一解开了杠箱红绳,彩线,缎披,展露出了娶资的奢华;
每一副巨大的杠箱内,都堆的满满登登,可不是某些打肿脸充胖子的人家,看着箱子大,其实里面却轻飘飘的没什么东西,其他的不说,那几乎就是垒的箱子都快合不上盖,绫罗绸缎上百匹,李家全家一辈子恐怕都用不完,金银玉器,珍珠宝石都以打来论,
这是黄白之物啊,同样把杠箱撑的满满的,这是什么概念?一个大富之家集全族之力恐怕也拿不出如此猛恶的财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