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闵却是连连摇头,为难道:“我伤势未愈,有心无力啊!”
无咎也不勉强,更不啰嗦,踏起剑芒,循着深潭的边缘右行而去。他这回多了几分小心,且求稳妥。
妙闵跟在妙山的身后,一行三人继续赶路。
所谓的幽潭,怕不有数十里的方圆,大半个时辰之后,终于绕行而过。
再去不远,荒山挡路。
那光秃秃的石山,寸草不生;怪石起伏之间,雾气沉沉。
石山过去,又是山峰横亘而起,同样的死气沉沉,同样的荒凉阴寒。更有呼啸的阴风吹得人心头冷,并不得不止住去势而徘徊不定。接着碎石遍地,山岭横斜,枯涧纵横,沟壑交错,断崖绝壁。而途中虽也寒风飒飒,黑雾弥漫,并伴随着鬼哭狼嚎,且阴气阵阵而魂影乱撞,而一路走下来却也有惊无险。
不知过去多久,又一次去路断绝。
前方出现一道千丈宽的峡谷,左右峭壁高耸,当间却是直直塌陷下去,并漂浮着一层雾气而深浅、长短不明。
那是一个大坑,左右为峭壁阻挡而难以绕行。而坑中除了黑雾之外,似乎另有玄机……
无咎踏着剑芒在坑边徘徊,身后有人“扑通”坐在地上。
“此乃九幽之地的最后一关,幽泉。绕行不得,唯有渡水而过。而接连两日不眠不休,我这把身子骨着实不堪应付啊!”
妙闵喘着粗气,显得极为疲惫。他又摸出玉瓶倒出几粒丹药吞下,接着说道:“钟广子与各家高手迟迟未见现身,你我不妨稍事歇息再行计较!”
妙山也是满脸的倦色,冲着无咎默默一瞥,随即收起剑光,就地坐下歇息。
无咎在坑边落下双脚,低头凝神打量。
那笼罩大坑的雾气下方,还真的有泉水聚集,却乌黑诡异,神识难辨,没有光泽,且波澜不惊而毫无生机。所谓的幽泉,分明就是一潭死水。
“妙闵长老,能否就此指教一二?”
无咎转过身来,藏于大袖中的两手分别多了一块灵石。自从踏入万灵谷以来,连遭凶险,又没日没夜赶路,他也难免感到疲倦。奈何前途莫测,强敌紧逼,使他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唯有抖擞精神强撑下去。而若是回想起自己身上的五把神剑的来历,哪一次不是九死一生的惊心动魄。所谓的仙道,对于别人来说,或许是岁月的执著,一种寂寞中的枯守;而对于自己来说,何尝不是一条刀尖上的险途。不进则退,却又退无可退……
“指教不敢担当,咳咳!”
妙闵轻咳两声,说道:“据我所知,万灵谷,乃纯阴无阳之地,又以其中的九幽为甚。故而,此处山不生草,峰不插天,岭不行客,洞不纳云,涧不流水,幽烟不渡,万物断绝!”他说到此处,闭上双眼,手拈胡须,沉吟又道:“有云,岸前皆魍魉,岭下尽神魔,洞中收野鬼,涧底隐邪魂……”
他这人长得慈眉善目,笑容一敛,面相上便多了几分庄严,且口若悬河侃侃道来,颇有学识渊博的高人风范。而他话音未落,便被坐在不远处的妙山打断:“妙闵,你怎能拿着丹道口诀骗他?”
“啊……丹道不外乎阴阳之说,倒是与万灵谷相通。无咎他修为精深,理当懂得。”
妙闵的两眼似睁似闭,语气无力道:“正如这幽泉不浮,还须本命相济,方能祛阴渡厄,咳咳,容我调息片刻……”
什么叫理当懂得?分明欺负自己半道出家不懂道法。
无咎有心讨教,却一无所获,还被云山雾罩糊弄一通,偏偏又无可奈何。他冲着妙闵投去深深一瞥,转向妙山点了点头,撩起衣摆坐下,漫不经心又问:“妙闵长老,你是否知晓冰蝉子这个人?”
妙闵的两眼猛然睁开,随即又紧紧闭上,随即连连摇头,竟然一声不吭。
妙山始终在默默看着无咎,忽而低下头去若有所思。
无咎不再多说,嘴角露出一抹怪笑,忽又神色一动,抬眼看向远方。
黑暗中,数十里外的情景依稀可辨。来时的悬崖峭壁之上,一道道人影飘然而落……
妙闵与妙山皆有察觉,扭头眺望。
“哎呀,钟广子带人追来了,这般步步紧逼,全然不得片刻停歇!”
妙闵抱怨一声,站起身来。他匆匆走到无咎的身旁,抬手示意:“此处固然幽深水寒,而凭借你我的修为足以应付。且另寻歇脚之地,事不宜迟……”他话没说完,带头往前踏去。眨眼之间,人影穿过寒雾,直接没入寒泉,丁点儿水花不惊。
妙山稍作迟疑,起身随后跳了下去。
无咎却是依然冲着远方眺望,直至那数十人影变得更加清晰,他这才不慌不忙后退几步,转身飞纵而起。
入水刹那,无声无息,而浓烈的黑暗与彻骨的阴寒瞬息涌来,顿时有种坠入深渊的错觉与慌乱。
无咎本想施展水行术,又怕阴寒蚀体,忙催动法力护体,窘迫顿时缓解。而整个人却如石头般急坠而下,转眼间已达数百丈之深,旋即双脚直直杵在坚硬的石头上,竟震得他周身的筋骨一阵脆响。他定了定神,凝神看向四周。
神识虽然难以及远,而数百丈内还是一目了然。
妙闵与妙山均已瘫坐在地,显然被摔得不轻。如此水深的地方,竟然没有淤泥,且颇为光滑坚硬,看起来有些古怪。
无咎稍加辨别方向,迈开脚步。而水深所致,使得他的步履稍显沉重。
妙闵与妙山各自起身,跟着往前挪行。
数百丈的水底深处,三人去势缓慢……
而如此不过一炷香的时辰,看似凝滞寂静的黑色泉水突然流动起来。便如同夜色中刮起一阵风,恰好从此间横掠而过。
无咎与妙闵、妙山正自一步一步寻觅而行,突然被水流推动,缓慢的去势顿然加快。三人不明所以,只管趁势往前。九幽地,行到此处,始终有惊无险。若能就此脱身,或也值得期待。
不过,湍急的水流愈猛烈,犹如狂风乍起,随即化作一道黑暗的激流奔涌浩荡。
三人察觉不妙,为时已晚,皆双脚离地而身不由己,好似三片落叶随波逐流急卷直去。
无咎急忙抬手抓出魔剑,而远近除了妙闵与妙山之外,便是奔涌的激流与无边的黑暗,根本寻不见任何对手。
须臾,前方突然传来一声轰隆闷响。
激流再次加快,俨如咆哮的蛟龙而一不可收拾。随即又是一声轰鸣,三人霍然凌空,各自眼花缭乱之际,又“扑通、扑通、扑通”落下而水花四溅。
无咎跳起身来,这才觉站在齐腰深的冰冷黑水之中。不远处则是手舞足蹈的妙闵与妙山,各自慌乱不已。再远处一道数丈高的黑色水柱,在“哗哗”喷涌。透过喷溅的水花看去,四周峭壁环绕,一道石阶盘旋而上……
“九幽已过,莫非抵达困天峰的腹地?”
妙闵终于站稳身形,诧然出声。而妙山则是环顾四周,惊讶道:“何物?”
泉水所在足有数十丈的方圆,却波浪震荡,涛声震耳,浑似鼎沸一般。而便在这喧闹之中,水下水上,以及峭壁的边缘,突然涌来无数的黑点,皆有拇指大小,且双翅振动而“嗡嗡”作响
妙闵的眼中只有那道盘旋石阶,不以为然道:“如此之小的兽灵阴魂,不足为惧!”
无咎看得真切,禁不住倒抽一口寒气,失声道:“天呐,如此巨大,要命……”
他话音未落,周身裹着厚厚的护体法力猛然跃出水面。而尚未坠落,又不顾一切催动遁法往前急蹿。禁制所限,“扑通”一头栽在峭壁前的泉水中。他好似火烧了屁股,再次拼命纵身而起,伸手抓住石阶,随即手脚并用疯狂攀爬。眨眼之间,人已到了石阶的尽头,这才回过头来,却见妙闵与妙山已随后而至。
“何以如此惊慌?”
“究竟出了何事?”
某人修为高强,但凡举动必有缘由。于是他这边逃窜,那边的两位同伴也吓得不轻。不管许多,且跟着跑路总无大错。
无咎停下脚步,两眼兀自圆睁。
泉水沸腾依旧,而那群黑色怪物聚而又散,却并未追来,已然消失在黑暗之中。
“我若是没有认错,方才并非兽魂阴灵,而是飞蠹,真正长了翅膀的飞蠹,呼——”
无咎好像是劫后余生,长出了一口气,又连连摇头,难以置信道:“我只见过细若沙尘的蠹虫,而此处的飞蠹却如此巨大……”他伸出手指头比划着,兀自惊魂未定的模样。
而妙闵与妙山恍然之余,面面相觑。
“只须灵力护体,可解飞蠹之患!无关大小……”
“飞蠹之蛊呢……”
“亦然……”
“谁说的……”
“众所周知……”
“……”
第三百七十三章 又是石兽
………………
有句俗话,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无咎中过丹毒,深受蠹虫之害,尤其在幽泉的黑水中见到手指头大小的蠹虫,难免吓得方寸大乱。而他慌乱的举止,与往常的无法无天判若两人,却又不肯分说,讳莫如深的样子。
妙闵与妙山对此很是奇怪,随即有所猜测。在两位长老看来,每个人都有忌讳,哪怕是仙道高手,也有致命的短处。涉及**,利害攸关,意会便好,倒不必予以点破,一切尽在不言中。
一场虚惊过后,黑暗的山洞中三人止步不前。
“此处或为困天峰,有凶兽镇守,祸福难料,奈何……”
妙闵看向身后来时的石阶,抬手示意。话没说完,他倚着石壁上,微微气喘,抱怨道:“钟广子欺逼太甚,着实叫人不堪承受。还望两位多多担待,总不好半途而废……”他的话语中透着疲惫与无奈,而用意却是浅而易见。纵有艰难险阻,他已无力应付,只能将闯关脱险的重任,寄托于两位同伴。
与他相隔不远,站着妙山。妙山的身前,则是无咎。而三人顺着峭壁上的石阶来到此处,丈余高的山洞突然成了一条死路。几丈之外,一道石门严丝合缝,似有禁制笼罩,显然是此路不通。
“唯有强行破禁,别无他途!”
妙山迟疑片刻,袖中已是剑气吞吐。
无咎正在凝神打量着那道石门,闻声退到一旁:“且请一试——”
妙山挥袖抬手,一道剑气呼啸而去。
“砰”的闷响,光芒闪烁,剑气崩溃,法力震荡,整个山洞随之一阵摇晃。而那道石门只是“嘎吱嘎吱”两声,随即安然无恙。
淡淡的烟尘弥漫黑暗,凌乱的气机在狭长的山洞内肆虐不休。
无咎连退几步,忍不住前后张望。
妙闵已躲到了十余丈外,显然是害怕祸及自身。
“容我再试——”
妙山双手掐诀,掌心再次凝聚出一道剑气。
无咎看着好奇,由衷赞道:“啧啧,神通不俗……”
与其看来,剑气虽然不比飞剑,却随心所欲,修至高深处或许更胜一筹。
而妙山却是不喜奉承,哼道:“神洲仙门多为剑修,而我灵霞山更以剑气著称,妙祁师兄该有传授,你又何必自谦!”
“咳咳,我助你一臂之力!”
以某人的修为,也算是神洲仙门顶尖的高手,而一旦论及道法神通,他即刻露怯。而回想起来,不管是祁散人,抑或是妙闵、妙山等人,施展神通的时候,还真是多以剑气为主。
无咎抬手挥动,一道火光呼啸而去。
两人联手,威力倍增。
“轰”的闷响,随即又是“嘎吱”一声,石门豁然洞开,一阵阵古怪的气机迎面扑来。
“此处的禁制倒也寻常,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