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那老头非比寻常,又岂能轻易露出破绽。我被他坑苦了……”
“门主如今已遭囚禁,缘何害你?”
“他……”
无咎带着紫烟来到风华谷,本想重温彼此当年邂逅的场景,却还是不免提起某位老者,那就是祁散人。
祁散人算计过他,却也为他费尽了心思,吃尽了苦头,并在关键时刻拼死相救。曾经的种种,至今历历在目。如今他终于从一个穷书生,落魄公子,成为了仙道高手,并带着心爱的仙子云游四方。而老道却遭囚禁,至今仍在玉山脚下受难而生死不明。
“你……有心事?”
“啊……没有!”
“无咎……”
紫烟昂相望,神色关切,随即轻轻依偎,默默中透着无言的依恋。
无咎低头含笑,伸手抚慰,而尚未辩解,他的眼角猛然抽搐了一下。
紫烟原本乌黑的秀,已从头顶处多了几根银丝。便像是岁月的刀痕,刀刀触目惊心。而她浑然不觉,轻声说道:“无咎,不管如何抉择,只求你初衷不改而无怨无悔!正如你当年从风华谷,追到灵山。来日,你还将走的更远……”
“紫烟啊,莫要胡思乱想!是否记得那个土洞,你我曾经共度一宿?”
“你佯作假寐,举止轻浮,被叶子击昏……”
“咳咳,你知道我为何带你前往有熊?
“你说你曾为将军,带兵征战杀场?”
“嗯,那是相当的威风啊!且边走边说……”
……
两日后,有熊国的都城。
十月的街头,依然不失往常的繁华,只是耐不住寒风的瑟瑟,行人们早已换上了厚厚的秋衣。而其中的一男一女,却是与众不同。
男的清秀,个头挺拔,一袭白衫片尘不染,且步履稳健而又洒脱从容。他笑口常开,伸手示意,不时给他身旁的人儿指点街景,并分说着都城的人情风貌。
女子绝美,身姿纤秀,同样的白裙飘飘,娉娉婷婷之间透着一种出尘的韵致。她伸手轻挽,款款相随,神色温馨,腮边还带着一抹浅浅的笑意。不过,她头顶的秀中又多了几根银丝。
如此男女,可谓卓然不群。众目睽睽之下,两人举止亲昵而轻松故我。
遇到了胭脂铺子,进去转上一圈。没用过胭脂水粉?买。
又遇成衣铺子,再进去溜达溜达。那是白狐的裘衣?买。这是各式各样的纱裙?买。
丝绸铺子?来几匹白色锦缎。
文人书斋?买一套上好的笔墨。
木匠铺子?来几套桌凳家具。要不要送到府上?啰嗦!
还有铁匠铺子,绣花铺子,干鲜水果,锅碗瓢盆,灯火香烛,等等皆不可错过。
紫烟的肩头,披着雪白的裘衣披风,整个人更添几分柔美,却诧异不解:“何以买下如此多的杂物?”
“当然要安家落户喽!”
无咎帮着紫烟系好披风,却眨巴眼皮,卖着关子,又柔声问道:“是否饥渴,要不要歇息片刻?”
“嗯,前方的秋月轩,倒也雅致!”
“嘿,那是青楼!要用酒菜,且去闻香阁!”
“你呀,又在捉弄人……”
“没有啦!话说当年,祁老道逛青楼……”
“妙祁门主乃高人,怎会涉足烟花之地?”
“岂止如此,还耍酒疯与人打架呢……”
“详细如何?”
“唉,怎么又提起那个老头。掌柜的,给个雅间,来上一桌上好的菜肴。至于酒水,免啦……”
美味佳肴上来,无咎先让紫烟品尝,而紫烟依然是浅尝辄止,他则甩开腮帮子大快朵颐。待吃喝过罢,两人继续奔着城外而去。如此公子佳人,招摇过市,难免惹来路人的纷纷注目,而其中便不乏故人。
于是乎,一道信简飞向半空……
第四百零七章 水深火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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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秋十月,正是西泠湖风光最美的时节。
数十里宽阔的湖面上,波光荡漾,垂柳倒映,几只游船点缀其中,恰如水墨丹青画卷。远处则是城廓半斜,丛林霜染,天高云淡,好一个秋色醉人。
如此美景,恍如往昔。更有仙子相伴,使得湖光山色更添几分天上人间的悠然。
清波涟漪的湖面上,一叶小船微微荡漾。
无咎与紫烟坐在船尾,双手紧握,并肩依偎,静静欣赏着远近的景色。四周不时有画舫与游船驶过,轻歌低吟夹杂着丝竹之声随风飘来——
“人人只道神仙好,奈何云霄太缥缈,莫说红尘相逢苦,与君执手伴逍遥……”
紫烟看着湖面上无忧无虑的游人,禁不住心生感慨:“唉,凡俗不过百年,自有山水之趣,而我紫烟曾为修士,却枉度了一生!”
她如今没有了修为,重回世俗,所认知的天地,依稀还是当年十来岁时的情景。一旦多年坚守的心境崩塌殆尽,她好像又变成了曾经的那个山里的女孩子。奈何情怀如初,却已光阴断裂而韶华不再。如此多愁善感,也是在所难免。
无咎回头冲着远处淡淡一瞥,眼光中似有厉色闪动,转而拍了拍紫烟的小手,笑道:“你呀,又何必心生感慨,想当年我在此流连忘返,却后悔至今……”
“为何后悔呢?”
“年少孟浪,不堪回,倒不如说说有趣的事儿,你譬如塞外的风光……”
无咎不愿提起伤心的过往,以免殃及紫烟脆弱的情怀,而女子却对他的往事颇有兴致,顺口问道:“你说你当过将军,着实难以想象。不知你的兵士何在,又如何征战塞外?”
“嗯,我早已遣散了那帮老兄弟,不然今日或能遇见几个,当年的虎尾峡一战,真是惨烈啊!将军有言:仗剑千里行,风雪战鼓鸣;热血染铁衣,叱咤谁争锋……”
“那位将军,倒也豪迈!”
“那位将军,正是本人!”
“你呀……”
无咎引得紫烟心生好奇,趁机侃侃而谈。
他说起了出征的情景,说起了漫天的风雪,又说起塞外的虎尾峡,当然还有他的破阵营……
不知不觉,日落城廓,晚霞染红了水面,黄昏下的西泠湖更添几分旖旎的景色。渐渐的湖边点亮了灯火,便是游船上也挂起灯笼。而湖中那条载着两人的小船,依旧是静静漂浮而悠然忘归。
紫烟从来没有听说过凡俗战场的惨烈,犹自沉浸在莫名的震撼之中。而当她仰望身旁那张轻松的笑脸,又不禁轻声叹道:“我竟遇到一位英雄盖世的将军,何其荣幸也!”
“原来仙子也喜欢英雄,早知如此,再吹嘘两个时辰,嘿嘿!”
无咎低头送了个怪笑,伸手操起船桨轻轻划动。
“女儿家,谁不喜欢英雄呢!几年来,你历经挫折,受够委屈,只得以苦为乐,却依然特立独行,只可惜紫烟不能给你安慰,更看不到你拯救神洲的那一日……”
紫烟的话语中,透着淡淡的哀愁。
无咎急忙伸手挽着柔弱的肩头,轻声埋怨道:“我只想陪着我的紫烟,懒得理会神洲的仙门如何!”
“你呀,总是藏起心事不与人知。而你无意之中,却早已道出了雄心壮志!”
紫烟的话语声,依然不紧不慢:“我记得你曾说过,你悟出九星剑的神通,前后感悟不同,岂不就是你的心结所在!”
无咎微微一怔,抬眼看向夜色笼罩的西泠湖。正当灯火通明,湖光倒影。仿如三分节日的盛景,却寒风瑟瑟秋意凋零。情景动怀,他脱口吟道:“小桥笙歌,一叶扁舟出明月;元夕水暖,星雨落花罩寒烟……”
他给紫烟吹嘘他闯荡仙门的遭遇,曾说出他悟出“星雨落花”的由来。
而这女子看似弱不禁风,且动辄伤怀,却冰雪聪慧,竟然从中有所猜测,随声道:“昨夜风卷旌旗,今日马踏飞雪,一剑斩碎天穹,且看星雨落花!”
“一时乱诌而已,不当真!”
“嗯,不管怎样,莫要为难自己,你注定是个顶天盖地的男儿!”
无咎低头看着紫烟,紫烟也在默默相望。他无言以对,咧嘴一笑,轻轻抚摸着对方的秀,神情举止中透着不尽的温柔。而当他触及到那愈醒目的银丝,他的手指微微颤抖。
小船到了湖边,两人上岸,又彼此携手,顺着灯火摇曳的街道慢步而去。
便于此时,岸边的一家酒肆中冒出两道人影。
这是两个男子,皆为修士的打扮。
其中一位是个老者,神态威严,却伸手揪着胡子,显得很是无奈。
另外一位则是个壮汉,背着一只大弓,跃跃欲试,低声传音:“师父,弟子是否前去追赶?”
老者却是微微摇头,脸色阴沉。
壮汉急道:“师父,倘若无咎再不前往玉山认罪伏法,神洲使便要杀了诸位人仙前辈……”
老者两眼一瞪,怒道:“神洲使传令神洲仙门,难道我不知晓?”
壮汉慌忙后退,低头赔罪。
老者应该是怨气难消,继续叱道:“你以为你代鸿与他有过交往,他便不会杀你?方才即使为师出面劝说,他也会翻脸不认人!哼……”
代鸿,紫定山弟子,因为性情耿直,有了一位筑基修为的师父。而他的师父,则是紫全。
这对师徒现身此处,并非没有缘由。
上个月,神洲使传下令来,命各家仙门寻找无咎,并催促无咎赶往玉山认罪伏法。如若不然,囚禁在神洲的人仙高手将难免一死。
各家仙门很是惊慌,便散出人手寻找无咎的下落。代鸿则是奉命驻守都城,还真被他寻个正着。那一男一女,太醒目了。他认出无咎,不敢声张,传出信简,只待师父前来定夺。而他的师父紫全赶来,迟迟不见动静。他弄不清状况,便要急着追赶阻拦。
代鸿也并非莽撞,而是有所依恃。他在拜入紫定山前,曾与某人称兄道弟。且追上去给他道出详情,对方应该不会怪罪。
而紫全训斥了弟子之后,却又无从分说,重重叹息一声,很是没可奈何。
他于午后时分,来到此处。远远见到无咎带着女子乘船游玩,便要现身相见。谁料对方看着悠闲自在,却突然传音告诫。若是他紫全胆敢踏入西泠湖半步,便让他师徒葬身湖底。随后还加了一句,勿谓言之不预也!
唉,想不明白,神洲仙门已是水深火热,那个无咎竟然带着女子四处闲逛。如此倒也罢了,还不许打扰,否则他要杀人,真是不可理喻!而不管他是好色之徒,还是乖戾跋扈之人,都要将实情转告于他,以免无辜断送了各家前辈的性命!
紫全不敢踏足西泠湖,只得悄悄传音。为了表达善意,他还分说了一段往事。而更为郁闷的是,根本没人理他。
贪美色,忘道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