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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坡之上,两道人影缠在一起。
木申没有想到无咎会突然动手,稍稍迟疑,人到了面前,来势之快,比起修士的御风身法也不遑多让。他才要催动飞剑阻挡,腿上已被剑鞘击中。虽有法力护体,却也消耗心神。紧接着后屁股又挨了一下,很是狼狈。尤其是聒噪声不断,令人烦不胜烦。
“这一招,铁枪横扫旌旗飘……”
“喀——”
木申焦躁之际,护体法力再次崩溃。他不敢大意,身形爆退,待窘迫稍缓,又折身返回。以他的修为,随时都可以远远躲开,奈何众目睽睽之下,此举无异于落荒而逃。恰恰是他的迟疑不决,使得某人气焰大涨并愈发的疯狂!
“这一招,猛龙过江动九霄……”
无咎喊声未落,手中的短剑已扫了出去。
木申闪身横移,不忘催动飞剑趁势反击。对方手上虚晃,抬腿便是一记撩阴脚。与此同时,祭出的剑光也在对方的后背划出一道血痕。
“砰——”
木申才知上当,裆下便挨了一脚,虽无大碍,铁青的脸上已是羞臊难耐。
什么猛龙过江,分明是毒蛇出洞。而他始终用剑,为何又突然出脚?简直就是泼皮打架,毫无章法,却步步紧逼,招招阴损。
木申有心施展法术与符箓,却怕重蹈覆辙而徒劳无功,索性全力驱使飞剑,又不得不连连后退而以便反击。而他每次稍稍得手,他自己都不免要被剑鞘给狠狠击中一回。而那野人般的小子只管不要命般地扑来,他被迫再次抽身躲闪。
而无咎踢出一脚过后,便想抡剑怒砸,却扑了个空,扭头又追了过去。
于是乎,山坡上的缠斗,变成了一场追逐大战。不过,原本强弱悬殊的较量,转眼之间已是情形逆转。兜着圈子四处避让的,是木申。随后紧追的,则是光着四肢的无咎,一边挥舞着带鞘的短剑,一边气势汹汹大喊:“接我一招,瓮中捉鳖传捷报……
这招数的名称,起初倒还威风,怎么愈来愈不堪入耳?哦,原来是换着法子骂人呢!
木申又急又气又无奈,催动飞剑乱劈乱砍。
而那小子看着瘦弱,却又臭又硬,每剑过后,只能在他身上留下一道血痕。一个凡夫俗子而已,如此诡异绝非寻常。是万魂谷的宝物所致,还是他那把短剑的名堂,抑或师父所赐的飞剑的缘故,要么就是自己的法力不济……
峡谷中峰峦叠嶂,景色斑斓,再有暖暖的日光晒着,像是铺开了一幅画卷,静谧而优美。只是山坡上的动静,平添了几分不该有的喧闹。
向荣与勾俊两位管事犹在旁观,彼此脸上的神情却变幻不定。木申虽有五层的修为,而真正的法力不过四层而已,虽不值一哂,却还是要强出凡人太多。那个玉井峰的弟子,身无修为,而他筋骨之强,力气之大,动作之敏捷,气势之疯狂,比起羽士中的高手也不遑多让。两者原本天差地别,如今大相径庭,其中必有蹊跷,又是为何呢?
叶子惊讶失声:“哎呦呦,一位凡人,竟在暴打一位修士,姐姐快看哦……”
紫烟适时察觉,默然凝视,她渐趋沉寂的眸中,再次涟漪闪现。
那人还活着?他竟然躲过了必杀一击!
只是曾经的教书先生不见了,胆小怯懦与轻浮的举止也消失无踪。如今的他更像是一个坦荡无畏的勇士,用他难以出鞘的短剑,去披荆斩棘,冲锋陷阵。而身为修士的木申与他比起来,是那么的不堪与狼狈!
紫烟忽而神色微动,脱口轻呼:“小心……”
无咎在山坡上追逐不停,忽而往左扑去,却又途中转向右边,恰好截住木申,顺手就是一剑鞘。对方差点摔倒,慌忙躲避,气急败坏中,催动剑光还击。他被迫稍稍一顿,大腿上再添一道血痕。
此时的他,遍体剑伤,丝丝线线的血迹迸溅着、交织着,浑如血人般,却浑然不觉,呲着白牙,瞪着双眼,摆了个架势,猛然蹿起:“这一招,犁庭扫穴威名扬……”
便于此时,一声怒叱当空响起:“哼!一个没有灵根的凡人,何敢如此的嚣张!”
一道剑光从天而降,凌厉的杀机势不可挡。
无咎才将蹿起,便已被杀气所笼罩,惊得抬头仰望,顿时心头一寒。
那道突如其来的剑光,竟无声无息,却快若霹雳,以难以想象的威势骤然急降,强大莫名的杀气令人骇然窒息。
坏了,那是高人,比起向荣与勾俊还要厉害的高人!这回是真的躲不过去了,所幸已疯过、癫过,死则死耳,来吧……
无咎不及多想,双手紧紧抓着短剑,拼尽了全身的力气,猛地冲着那道剑光狠狠击去。
“轰——”
光芒刺目,惊雷震响。
那把坚硬异常,无数次大显神威的短剑,竟突然炸碎了剑鞘,闪动黑光的剑锋初现峥嵘,随即便在轰鸣中崩溃消失。
而无咎犹自挺立,只有烧焦的乱发,腰间的破衫,满身剑伤中迸出的血迹,仿如风催般往后横起、飞扬。他呆呆看着空张的双手,却什么也看不见,彷如陷入了长夜,四周黑暗无际。而不待他有所寻觅,猛然离地倒飞,口中热血狂飙,直至数十丈外扑通摔落。
“前辈,手下留情……”
“紫烟,你怎会成了这般模样?有我在此,何须惊慌……哎呀,都怪我行事不周……所言何意,为那小子求情?”
“前辈,他只是误入灵山的一介凡人,与弟子有恩,还请网开一面,我姐妹甘受责罚!”
“我说了,不要唤我前辈……罢了,生死由他。你姐妹俩随我回山,木申带人返回玉井峰,不得多事……”
“无咎、无先生,彼此再无纠葛,后会无期……”
无咎躺在地上,双目紧闭,四肢展开,遍体血迹,死了般动也不动。隐约间有话语声传来,接着四周又一片静寂。
须臾,似有雷声从天边渐起,愈来愈近,汹汹汇聚而至,再由四肢百骸涌入体内。霎时激流阵阵,狂涛不止。胸腹之间,霍然多了一团漩涡,并在急遽旋转、碰撞、轰鸣。五脏六腑顿如撕裂,剧痛阵阵。不知过去多久,漩涡倏然而上,自前胸后背直透头顶而去,瞬即“轰”的一声雷鸣在耳后炸响。神魂悸动刹那,黑暗猛然散去……
“哦——”
无咎呻吟了声,眼皮动了动,似醒未醒:“紫烟……是你救了我……别走……”
山坡四周,人影杳无。头顶之上,日头偏斜。云雾尽头,便是玉井峰。恍惚记得,那从天而降的高人正是玄玉。
最后关头,紫烟出声相救。之后,一行人相继离去……
无咎猛然睁眼,神色中闪过一丝狐疑。适才闭眼来着,怎会将远近的情形看得清楚?他忙两手撑地,才将挣扎坐起,脑袋“嗡”的一下,胸腹间阵痛袭来,忍不住身子一倾,又是一口热血喷出。他呆傻双眼,神色迷离。
喷在地上的血,透着诡异的黑色。双臂、双腿以及浑身的肌肤,同样也在渗着乌黑的血丝。一道道剑伤尤为更甚,惨不忍睹,从中流着脓血,还散发着隐隐的恶臭……
无咎在臂上擦了一把,那污血犹如汗水般不休不止。他惊愕难耐,抬手拍了拍脑袋,犹然觉着阵阵眩晕,且脏腑之间动荡不断,像是不息的激流在冲突回旋。他强抑悸动,回想着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那从天而降的高人,是筑基道长玄玉。不知他是因为弟子受辱,或是别的缘故,竟然对自己痛下杀手。还当他是位不错的前辈,谁料人心难测。而生死关头,爹爹留下的那把短剑再次替自己挡下了致命一击,可惜的是,最终连同剑鞘一同崩碎干净……
不……依稀记得,短剑消失的刹那,似有一道黑气循着双臂涌来,接着体内便如翻江倒海。其中又有些什么名堂,一时不明究竟。
而紫烟的那句话又是何意?再无纠葛,后会无期……
还有玄玉的交代,他命木申等人不得多事。而那家伙见自己奄奄一息,又岂肯就此罢休。欲擒故纵啊,师徒俩倒是默契……
无咎想到此处,急忙从地上爬起来,而尚未站稳,胸间又是一阵撕裂的疼痛,像是有狂怒的激流急待破堤而出,直叫人心神恍惚,喘息艰难,且两眼发黑,随时都有支撑不住而瘫倒在地的窘迫!
且撑住了,不能倒下。倘若木申返回,将再无侥幸之机。事不宜迟,速速离去。
无咎深深缓了口气,却禁不住微微颤抖。莫名的痛楚从体内、从四肢百骸、从全身逼来,着实煎熬难捱。他哼了声,转而抬头远眺,满是血迹污垢的脸上带着焦急的神色。
该往何处去?
记得仙门位于西方,反之便是离开灵霞山的方向。
无咎瞥了眼日头,又看了看所在的峡谷,踉跄了便要转身,却又忍不住回头张望。
万里迢迢而来,最终落荒而去。灵山或许有缘,而本人的路却在天边。
紫烟,你我真的后会无期……
第四十八章 倒霉催的
………
一道人影穿行在峡谷之中。
或者说,更像是一个四肢**、遍体血污的野人,在荒野中仓惶逃窜!
修士懂得法术,即便不能御剑行空,施展身形,那也是迅疾如飞。故而,想要躲过木申的追杀,只能从速离开灵霞山,且愈快愈好、愈远愈好!
不过,如今身子不适,脚下飘忽,想要在野草丛生的峡谷中奔跑起来,着实很辛苦!
“扑通——”
无咎才将跳过一截歪倒的枯树,脚下一软,径直扎入前方的树坑中,呛得满脸满嘴都是泥土与草屑。他摇晃着爬起来,颇为狼狈地啐了一口。明明早已看清去路,却身不由己。皆因体内作祟,尚不知何时才能消停。
他回头看了眼,不见有人追来,便要接着奔跑,忽而一阵腹鸣。许是颠簸所致,脏腑间又是阵阵折腾,一股邪气下行,身后顿时发出“卟”的一声震响。
“不臭、不臭!”
他咧了咧嘴,定了定神,尝试抑制之下,体内竟也稍稍舒缓,随即咬着牙继续奔跑。
峡谷的两侧,山峰延绵。当间的谷地则为野草覆盖,并有枯黄的古木成片、成林。风景倒也宜人,却非久留之地。
无咎脚下不停,一口气跑出四、五里,虽憋得脸色发黑,尚能支撑。他奔跑之中,忽而抬脚跃起,才将落地,又忍不住回头一瞥。身后有个土坑,分明被野草说遮掩,为何没能瞒过自己的双眼?
他念头一闪,随即便将疑惑抛开。逃命要紧,哪里顾得许多……
又去三五里,峡谷豁然开朗。而宽阔的所在,被石峰从中劈开,多了几道岔口,各自不知所向。
无咎脚下放慢,大口直喘。
跑了这么久,那高大的玉井峰好像还在身后的不远处。照此下去,天黑前也未必能够远离灵霞山。如今又逢岔路,如何是好?
无咎低头打量,不知不觉,满身的血污已然凝固干结,只是体内愈发不堪,像是湍流堵塞而难以畅快,怕是稍有不慎,便会憋得背过气去。
他带着焦虑的神情抬眼远眺,脸色一变。
来时的峡谷中,隐约有三道人影在远处晃动。那不是木申与向荣、勾俊两位管事,还能有谁!
无咎的眼力从来没有这般敏锐过,才有发现,便已认出来人的身份,却暗呼晦气。
果不其然,那个木申还是追来了。而单凭他一人,便能让自己走投无路,如今又多了两个修为高强的管事。这真是屋漏偏遭连阴雨,破船又遇顶头风。一劫未罢,一劫又起。哎呀,管它什么岔路口,且逐日而行……
无咎心急所致,脏腑之间又是一阵惊涛骇浪,顿时心头狂跳,神魂悸荡,两眼发黑,差点不能自持。他闷哼了声,跳起来就跑,却身形歪斜,足下轻飘,浑如醉酒般的恍惚。
尽情奔跑,与落荒而逃,完全就是两种情形。若是身后跟着三头凶狠的豺狼,更如火烧火燎而叫人惶遽无措。
无咎连窜带跳没多远,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炸开了。胸口间,还是有莫名的激流在来回对撞。且四肢百骸像是被捆缚了无形的绳索,给人欲破不破的压抑。他只想停下来喘口气,却又不得不拼命往前挣扎。
不能停,坚决不能停。否则,必死无疑!
那就是跑吧!
多跑一步,便会挣得一线生机。
自从逃出都城之后,就是这么一路闯来。虽有运气,而哪一回不是拼尽了性命才堪堪过关……
“喀嚓”
一截拦路的树枝被猛地撞断,木屑碎叶四处飞散。
无咎踉跄着转了个圈,“哎呀”一声接着再跑。
那三道人影来势迅疾,竟已追到了千丈之外。虽然隔着老远,都好像看见了木申那张死人脸上的冷笑……
而便在撞断枯枝的那一声脆响之中,体内似乎也跟着在隐隐轰鸣。随之瞬间,胸中的狂涛悠悠一荡。紧接着周身的禁锢仿佛撕裂了一线缝隙,顿有一道清微的溪流从中缓缓而出,并渐渐灌注四肢。不听使唤的双脚依然飘忽,却多了几分沉稳的力道,着地跳跃之际,竟轻松许多。才将一步七八尺,再又近丈,循环往复,去势骤然加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