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咎回过头来,眼光掠过身旁的两位同伴,又看向缥缈的夜空,满不在乎道:“如此置身天外,机缘难得。而明月可待,偏偏又咫尺万里。不知何时清风起,伴我就此踏琼宇!”
他神神叨叨过罢,竟站起身来,冲着那异样明亮的圆月投去深深的一瞥,转而抬脚直奔一旁的虚空踏去。
“小心——”
阿胜错愕不及,身旁的人影已消失无踪。
“哎呀,师兄自知难逃此劫,竟寻死了事……”
阿三也是惊讶不已,而话音未落,那轮明亮的圆月突然没了,只觉得头顶一暗,风雨骤来,随即便听有人骂道:“狗东西,你才寻死呢……”
师侄俩急忙起身,上下张望,不过瞬间,又面面相觑。
两人的立足所在,乃是几块大石头。一边是坍塌的乱石,一边是层层的石阶。四周则是野草丛生的山谷,远处则是环状的峭壁以及隐约可见的荒野。
阿三恍然大悟:“我的天呐,只须一步,便可破解禁制,你我却被困在塔顶三日之久……”
阿胜叱道:“休得大惊小怪!”
“师叔……”
“真假虚幻,不过一步之隔。而难破心障,便是万里之遥!”
“原来师叔早已看破玄机,却为何又让师兄抢先一步?”
“你……你给我闭嘴!”
两人之所以困在塔顶,便是不敢踏出那看似要命的一步。且明月当头,置身虚空,全然忘了此前的石塔,只当是禁制莫测而无从摆脱。谁料却被某人看破真伪,并轻松化解了困境。
阿胜尴尬难耐,转身跳下石塔。
阿三也不敢怠慢,急忙顺着石阶急蹿而下。
而两人落地之后,又是双双一怔。
飘雨如旧,野草依然。
而荒凉寂静的山谷中,再无人影。之前尚在出声的无咎,竟然没了?
“无咎,你在何处,是否无恙……”
阿胜扬声呼唤,神色狐疑。而呼唤声犹在山谷中回荡,却没人答应。他不甘作罢,继续围着石塔寻觅。
阿三站在石塔前,跟着四下查看,摇了摇头,早有所料般地叹道:“哎呀,但有不测,师兄溜得最快,我是最有体会。师叔莫再理他……”他话没说完,看向脚下,猛然抬头,失声大喊:“师叔不好……”
“轰——”
阿三尚在叫喊,而他身后的半边石塔突然坍塌。他吓得连蹿带跳,尚未跑出去十余丈,整个人已被烟尘湮没。恰见阿胜站在不远处,他趁势冲到近前躲在身后,这才惊魂未定般地回头张望。
隆隆的轰鸣声依然在回响不绝,迸溅的烟尘还在雨雾中弥漫。而半边石塔,已然坍塌殆尽。
不过,乱石废墟之中,竟缓缓冒出一道年轻男子的身影。只见他身着长衫,头顶髻玉簪,手里抓着一块石头,犹在默默凝神而若有所思。
便于此时,山谷一侧的洞口中多了几点火光。不消片刻,竟相继涌出来数十道人影,竟是手持火把、刀斧,一个个显得异常愤怒,大喊大叫扑了过来。
阿三微微诧异,两眼中凶光一闪:“蛮族竟敢放肆……”
这家伙抬手抓出飞剑,便要趁机大开杀戒。
而阿胜却是左右张望,出声阻拦:“我答应无咎,不得滥杀,离去便是……”
他二人说话之际,几把斧头划破雨雾飞了过来。随后的人群更是汹汹而至,俨然就是疯狂拼命的架势。
阿胜无意耽搁,抓住阿三,踏剑而起,不忘出声询问:“无咎,你从塔下得到何物?”
阿三忽然明白过来,禁不住嚷嚷道:“师叔,是他掀翻了蛮族的石塔,盗取了蛮族的宝物,却要嫁祸于你我,还口口声声不得滥杀无辜,没有天理啊……”
那从地下冒出来的年轻男子,正是无咎。
他看向扑过来的人群,咧嘴歉然一笑,转而纵身飞起,顺势穿过烟尘闪遁而去。眨眼之间,人已冲出山谷。风雨夜色之中,他摆手示意:“没有宝物,只有一块石头……”
阿胜带着阿三御剑紧追,不依不饶道:“既无宝物,且将石头拿来一观……”
无咎依然在连连摆手,而手上却已空无一物。
“石头有何稀罕,我早便扔了!”
“我不信——”
“信不信由你!”
“为何掀翻了石塔?”
“难道不是你二人的缘故?那是蛮族的神迹啊,至今传承守护万千年,却被毁于一旦,于心何忍……”
“怎会与我二人有关?”
“真的无关?”
“当然!”
“如此便好!忙碌半宿,且找个地方歇息片刻!”
“嗯……不对,你怎会知晓那石塔的来历?”
“猜测而已……”
………………
第五百二十四章 月影古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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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洒的雨水,漫过荒野山林,再汇聚成溪、成河,滚滚流淌着奔向远方。
一条河水,流淌正急,恰逢塌陷的峡谷,瞬间化作一道飞瀑倾泻直下。而十余丈高的飞瀑之间,有个洞窟,地方虽然不大,却远离鸟兽的侵扰,显得颇为的隐秘。
便是这隐秘的洞内,竟然坐着一个年轻男子。
他身着长衫,头顶髻的模样,正是无咎本人。而他又耷拉着脑袋,支手托腮,眼光闪烁,冲着面前的一小堆石头默默出神。
此前,离开石塔所在的山谷之后,无咎与阿胜、阿三,找了个避雨的地方歇息一宿。次日清晨,三人再次分道扬镳。其间,阿胜不止一次询问石塔倒塌的缘由。而每次换来的都是两肩一耸,以及满脸的无辜。阿胜又问禁制的破绽,他的回答倒是干脆:真假虚幻,不过一步相隔。心障难破,便是万里之遥!
这是某位前辈教训弟子的话,却被借用,使得前辈本人无言以对,也只得就此作罢。
阿胜带着阿三,奔着西南方向寻觅而去。他临行之前,没有忘了吩咐差使,命无咎独自寻觅东南方向,待两日之后再行碰头。
听命行事,乃弟子本分。何况遵循旧例,也算是各负其责。
而无咎在荒野中转悠了片刻,却找个洞窟躲了起来。
他对于所谓的差使,从来没有放在心上,懒得敷衍了,便这么就地歇息两日。而今日这般,并非偷懒,他只想独守片刻,以便弄清楚心中的一桩谜团。
人在山洞中,流水“哗哗”,闹中取静,倒也颇为的安逸。
无咎却是无暇安逸,只管默默出神。
他面前摆放着一小堆石头,皆拇指粗细,三寸长短,色泽斑白,与耗尽灵力的五色石,或乾坤晶石没有两样。这便是被他谎称丢了的石头,而非但没丢,还被他带在身边,共有十八块之多。
正如阿胜的指责,是他无咎掀翻了石塔,之所以矢口否认,因为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不过,此前的情形却是历历在目……
当无咎寻到山谷,现石塔,尚未攀登之际,便已有所猜测。整个山谷,均为阵法所在,或许坍塌破败的缘故,看起来没有异常。而登到塔顶,依然出现了禁制幻境。他意外之余,并未过于惊慌。
试想,一群蛮族守护的残破阵法,纵使威力尚存,终究也是等闲。不过,那所谓的“月影神像”,虽然只是短短一瞬,却让人浮想联翩。蛮族口中的“神迹”,无非上古神人的遗迹。却能呈现出神人飞天的幻境,可见那座残塔的来历并非虚传。
而神人又是从何而来,去往何处?那月亮之上,是否真的住着一群月族?
诸般种种,便如“月影神像”一般的缥缈。既然无从知晓,多想无益。倒不如设法摆脱幻境,或有现也未可知。
无咎心有所想,随即付诸行动。
不出所料,随着他的一脚踏空,看似惊心动魄,却瞬间破解了禁制而落到了山谷之中。
而残塔既为阵法,其中的玄机如何?
无咎没有耽搁,顺势遁入地下。
他以土行之术,循着山谷转了一圈。果然在三十丈深处,现了极其微弱的灵力存在。一一寻去,共计十八处,分别嵌着晶石,且错落纵横,且法度严整,显然便是一座极为繁琐而又高明的古阵法。
而十八块晶石的灵力,早已消耗殆尽。
也就是说,这座残存的古阵法,没有灵力的加持,仅凭着微弱的天地灵气,便能继续护持着偌大的山谷。且不知多少万年过去,依然能够呈现幻境并困住修仙者。其真正的威力,着实难以想象。
既有如此神奇的阵法,又怎能错过呢。且记下阵法,顺便取走晶石查看,殊料牵动之下,使得残存的石塔轰然坍塌……
洞窟中,无咎静坐如旧,却嘴角一咧,神色中多了几分自嘲的意味。
那群蛮族守护的“神迹”没了,该是怎样的愤怒啊!而本人已是足够谨慎,却还是难免意外。星云宗尚有八、九百之众,天晓得又将惹出多少祸事!
无咎坐直腰身,缓了缓神,抓起面前的一块石头,在地上比划起来。
倘若复原那座古阵法,不知能否重现“月影神像”的幻境?而月影神像中,又是否藏着不为人知的玄妙?
譬如,神人消失的缘由,以及去向,等等、等等。
怎奈洞窟狭窄,且将阵法缩小,只要法度不乱,或能稍显端倪。
无咎比划片刻,撩起衣摆,将地上的石头揽入怀中,蹲着身子,在洞窟中来回的挪动。他要依循所记的阵法,动手尝试一回。
不消片刻,十八块耗尽灵力的晶石摆在地上。当中三块,环绕成圈,外侧六块与九块,一圈套着一圈,恰好将洞窟占得满满当当,虽无十成的阵势,却粗略有着一分的雏形。
无咎拍了拍手,俯身查看,似乎有误,继续忙碌。
而愈是忙碌,愈是混乱。
时而三才就位,时而四象置换,时而九宫颠倒,时而内外旋转。十八块石头被他挪动了无数遍,所设的阵法依然没有动静。
无咎皱起眉头,来回踱步。
而稍歇片刻,接着折腾。
明明记得阵法,而亲手布设起来,并将之缩小于洞窟之中,却是另外一番情形。或阵脚偏差存许,或方位失之毫厘。而一遍不成,再来一遍。
洞口的流水“哗哗”不止,洞内的人影转悠不停……
不知不觉,两日过去。
布设阵法看似简单,却颇为不易。要将十八块晶石,分别内外排列,再逐一衍变起来,怕不有千万种变化。而稍有差池,则前功尽弃。
无咎一屁股坐在地上,满脸的疲惫与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