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垓,蓄谋已久,用尽手段,如今算是功德圆满。他好像是怕没人知晓他的绝世精明,竟然将他的阴谋诡计一一道来。尤其是面对身陷囹圄而束手待毙的无咎,给他一种胜者的荣耀与难以言述的快意。
得意而又放肆的笑声,透过阵法传来。阵法中的五人,神情各异。
阿峰窘迫自语:“长老,我已将功补过……”
阿胜握紧拳头,又悔又恨。虽说遭到牵累是,这才跌入陷阱,而若非贪图陨铁,又怎会作茧自缚呢。象垓的计策或也高明,无非一个利诱罢了。而“利”字看似简单,却总是叫人难以割舍呢。
冯田看着阵外的人影,又看向躲在阵法角落中的阿峰,他依然是默不作声,而两眼中却似乎多了几分寒意。
阿三的双腿已不再颤抖,却还是一脸的绝望。
他暗忖道,早知如此,便不该擅自行事。以阿峰的修为,都只能任凭摆布,自己一个羽士小辈的下场,可想而知。我的师兄啊,这回真的被你害惨了。
而无咎便如冯田所说,无事胆小,有事的时候,从来不知害怕。此时他抄手而立,显得异常的镇定。
当他从象垓的叙述中获悉了前后的原委,禁不住咧嘴微笑,只是笑容有些苦涩,也有些无奈。他摇了摇头,往前一步:“以象垓长老的心智与修为,可谓星云宗的人仙第一人也。不过,你尚未回我话呢。”
奉承话,人人爱听。而人仙第一人的头衔,恭维了象垓,却有意忽视了另外两位人仙长老的存在。
象垓倒是颇为受用,哈哈一乐:“哈哈,你莫非聋了。我已说得够多,你还有何不明之处?”
他说得够多,尽是吹嘘卖弄他的阴谋诡计。得意之余,难免口风不紧而有所泄露。而至于阴谋背后的缘由,却没有提及半句。
无咎又摇了摇头:“玄武谷高手尽出,仅仅为了对付一个晚辈弟子。试问,本人何德何能呢?”
他并不在乎象垓的阴险毒辣,而是纠结于一连串的遭遇。或者说,这也是他一直以来的困惑与担忧。
“不,你并非寻常的弟子!”
象垓的身躯粗壮,嗓门响亮,即便隔着阵法,人群中的他也显得颇为醒目。只见他的脸上而露出神秘的笑容,又道:“无咎,还记得我猜疑过你的来历吗?”
无咎神色如旧,不以为然道:“猜疑我的人,多了。又能怎样呢,无非凭空臆测罢了。”
“哦,果然如此?”
象垓反问一句,忽又扬声冷笑:“呵呵,你倒是深藏不露,怎奈还是露出破绽!”
无咎的眉梢微微耸动:“恭听赐教!”
象垓却意气风发,抬手一指:“你,是碧水宫的余孽!”
无咎被猜疑无数回,有人说他与星海宗有关,有人说他来自海外,还有说他来自卢洲。
今日又多个说法,碧水宫的余孽。
无咎的心头稍稍一松,旋即又诧然道:“碧水宫,什么是碧水宫,碧水宫又在何处,莫非那位高人送你阵法,命你杀我,便是为了这个缘故……”他诧异的神情,脱口而出的质疑,没有丝毫伪装的痕迹,俨然一个浑不知情之人。而他的随声追问,又好像暗含玄机。
象垓却不禁微微一怔,看向左右。
乐正与巫马似乎心绪欠佳,不予响应。
象垓未及多想,脸色一沉,转而杀气腾腾道:“将你杀了,你的来历自然一清二楚!”
话音未落,他抬手挥动。
与之瞬间,阵法外的人影已尽数消失。随即光芒闪烁,云雾横卷。一道道烈焰凭空出现,迅猛的杀机直奔阵中的五道人影扑来。
阿峰大喊:“长老,你岂能言而无信……”
阿胜惊呼:“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阿三惨叫:“死了、死了……”
无咎急忙掐动法诀,一道道禁制脱手飞出。而禁制触及烈焰,虽也稍稍阻碍,却顿时崩溃,更为凶猛的烈焰已铺天盖地而来。他手上不停,护体灵力透体而出,而忙乱之际,没有忘了扬声示意:“结阵自守——”
阿胜仓促应道:“结阵自守、结阵自守……”
阿三与冯田随其退到无咎的身旁,四人围在一起,各自出手不断,以片片禁制挡住了前后左右。而火红的烈焰却无边无际,犹如洪水猛兽狂袭而来。禁制不堪应付,相继“砰砰”碎裂。四人无计可施,只得祭出一层又一层的禁制加以阻挡。此举固然徒劳,或可支撑片刻。
阿峰却独自往前冲去,试图侥幸逃生。而不过瞬间,整个人已被烈焰吞没。随即传来护体灵力崩溃的碎响,紧接着发出一声惨呼。眨眼工夫,人影成灰。
阿三急道:“师兄,快快破阵……”
“我最为头疼的便是阵法……”
“祭出法宝啊,你在海上炼制的法宝……”
“十数位高手加持的阵法,你以为单凭一件法宝便可破之……”
“岂非死定了……”
“撑得一时算一时……”
“阵法如此可怕,尚有众多高手加持驱使,以我四人之力,又能撑得多久……”
“撑不下去,大不了一死……”
“我不想死啊……”
“闭嘴——”
无咎顾不得与阿三纠缠,双手翻飞,一道道禁制挡住前方与上下左右。而阿胜与他背对而立,竭力挡住另外一侧。阿三与冯田被夹在当间,也不敢稍有懈怠。而即使如此的全力以赴,四人还是被凶猛的烈焰逼到了一丈方圆之地。
如此情形,岌岌可危。
一旦禁制彻底崩溃,必遭烈焰焚身。烈焰之猛,出乎想象。那不是凡火,亦非真火,却比起丹火,要更为的强大莫测。而即便有所侥幸,仅凭护体灵力,又如何对抗整座阵法的威力。
毋容置疑,四人即将步入阿峰的后尘,最终在烈焰之中,灰飞烟灭。
而凶险之际,异变又起。
肆虐的烈焰突然消失,取而代之一道巨大身影出现茫茫的雾气之中。旋即便听一声惊雷般的咆哮,在头顶炸响。随之一头足有数十丈高的怪兽从天而降,猛然张开大嘴喷出阵阵的狂风。而狂风又夹着无数锋利的碎石,并连同小山般的螯足,闪烁着寒光的爪牙,直奔着困在原地的四人狂扑而来。
想逃,无处可逃;想躲,似乎整个阵法已被怪兽所占据、掌控、碾压。那暴虐的杀气,令人窒息的威势,浑如噩梦骤降,又如死期临头,使人唯有束手待毙,而生不出半分挣扎的念头。
阿胜僵在原地,掐出的法诀一时忘了出手。
阿三的双腿,再次颤抖,恐惧所致,便是牙齿也在咯吱作响。
冯田的脸色苍白,眼角抽搐。
无咎却是双眉倒竖,猛然大吼一声:“生死在此一刻,拼了——”
其吼声未落,腾空蹿起,双手合握,一道四五丈的剑芒透体而出,并带着他无畏的气势,冲着那怪兽狠狠劈去。
“轰——”
第六百四十九章 折腾下去
………………
便如撞上坚石,不,便如孩童遇到巨人,也不,分明就是一座大山从天而降,并带着狂风,夹杂着如刀似枪的碎石,摧枯拉朽而势不可挡。
与之相比,无咎太过弱小,即使锋利的双剑合一,也显得微不足道。
当他挥剑怒劈的刹那,便听一声轰鸣炸响。犹如一片落叶,遭遇惊涛骇浪。他猛地倒飞出去,直至二、三十丈,“扑通”落地,接连翻滚,这才堪堪收住去势,却瘫坐在地,披头撒发,衣衫凌乱,胸口发堵,气息滞塞,脸色涨红,禁不住闷哼一声。
随其瞬间,又是三道人影凌空飞来,“砰、砰”滚落在他的身旁,情形更为的狼狈。正是三位同伴,皆衣衫破碎,口吐热血,其中的阿三,干脆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而曾经的阵法,似乎消失不见,只余下一片白蒙蒙的天地,无边无际,看不见丝毫逃生的侥幸。而那头巨大的怪兽,竟脚不沾地,挥舞四肢,跃上半空,带着阵阵飓风与飞砂走石,继续奔着陷入绝境中的四人扑来。
“咳咳,要死了,诸位,来世再会……”
阿胜趴在地上,神请绝望,话没说完,又是一口热血喷出。
冯田咬牙抬头,嘴角挂着血迹,两眼闪烁着焦虑,显然也预见到了难以逃脱的劫数。
无咎却是挺身而起,双手高举,收归体内的两把神剑再次祭出,一道紫青剑芒吞吐光华傲然向天。此前早有尝试,阵法难破,也逃不出去,他已无路可退。而他绝不会屈服,更不会束手待毙,哪怕是死,也要拼尽最后一口气。
“来世再会,保重——”
无咎沉声丢下一句,便要迎向那头巨大的怪兽。常言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伙伴九人闯荡至今,死的死,亡的亡,如今又逢劫难,也到了曲终人散的时刻。至于有无轮回再世的重逢,他从未想过。即使天塌下来,他只想再上拼一回。
而便于此时,有人说道:“且慢,或可一试……”
竟是冯田,依然坐在地上,竟抬手抓出四面兽皮炼制的小旗扔了出去,并顺势掐动法诀。不过瞬间,一座占地十余丈的阵法霍然而成,恰好将四人笼罩其中。
无咎早已摆出了视死如归的架势,却猛然止步:“你……”
不及多说,怪兽已轰然而至。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山崩地裂一般。阵法随之“喀嚓”碎响,摇摇欲坠。而阵法的怪兽身影,瞬间崩溃坍塌殆尽。
冯田唯恐支撑不住,急急又道:“助我一臂之力——”
“你怎会藏有阵法,又如何懂得以阵破阵之道?”
无咎收起剑光,返身而回,接连打出几道法诀帮着加持阵法,犹自带着几分恼怒而大声叱道:“既有阵法,你缘何迟迟不用?”
阿胜已从绝望中回过神来,慢慢爬起:“咦,有阵法容身,比起禁制,强过百倍……”
冯田盘膝坐稳,擦了把嘴角的血迹,然后继续打出法诀,摇头道:“我的阵法,乃族中长辈所赐,往日少用,几近忘了,方才情急之下忽然想起,权且冒险一试。而此阵虽为人仙前辈炼制,威力不俗,却挡不住象垓阵法的凌厉。依我之见,他的杀阵,应该自于地仙前辈之手。强弱如此悬殊,何谈以阵破阵?”
“莫……莫要争吵……”
阿胜躲过一劫,已是万分侥幸。他摸出一把丹药扔进嘴里,想要劝说两句,又瞠目结舌,慌忙抬手示意。
只见阵法之外的天地,迥然变化,再不是白蒙蒙,而是阴沉沉的一片。随即咚咚的雷声响起,远近震动异常,令人难以立足,也坐不安稳。不过瞬间,一头头黑影相继呈现,竟是身高丈余的壮汉,皆裸露四肢,神情狰狞,手中拎着刀斧棍棒,从四面八方聚集而至,旋即似乎受到召唤驱使,争相发出尖利的嚎叫,直奔着阵法冲杀而来。
“砰、砰”不绝,刀斧棍棒交加。已然受损的阵法,仿如遭到了万兽的撕咬,顿时发出刺耳的碎响,并随之剧烈的摇晃。
“哎呀、不妙,快快加持阵法——”
阿胜惊呼一声,盘膝坐定,两手挥动,一道道法诀飞了出去。而忙碌之际,他又急急呼喊:“无咎,不敢闲着,此阵乃是你我仅有的倚仗,一旦被毁,谁也活不成……”
无咎不再追究阵法的来历,跟着坐下。而他打出的法诀,比起阿胜与冯田,更为凌厉,且专寻阵法的薄弱之处。可见他对于阵法的认知,已有了相当的造诣。只是他恨恨的架势,有点气急败坏的意味。
想想也是,都到了拼死的地步,而身边的同伴竟然藏了一手,这不是坑人吗。所幸还不晚,总算多了层阻挡,能够借机缓口气……
而尚未来得及侥幸,阵法猛烈摇晃起来。那无数的凶汉,用罢了刀斧棍棒,竟嘴撕牙咬,拳打脚踢,浑似曾经遭遇过的猛鳄蚁,只要将整座阵法撕碎捣毁,再吞噬干净。
无咎不敢大意,双手不停。一道道法诀蕴含着法力如雪片般飞出,又迅疾融入、并加持着阵法。
冯田全神贯注。
即使阿胜也是抖擞精神,全力以赴。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那疯狂的凶汉寂然消失。而喘息之间,滚滚的烈焰再次卷土重来。摇摇欲坠的阵法之外,一片火红沸腾。随即又是道道闪电从天而降,紧接着狂风、碎石疾如骤雨,再又巨大的身影狠狠冲撞,并夹杂着猛兽的咆哮,地动山摇的轰鸣,几如毁天灭地的浩劫汇于一刻,只叫人倍感摧残而无从摆脱。又是半个时辰过去,阵法似乎终于承受不住连番的煎熬,颤抖着,发出“吱呀”呻吟,随时都将崩溃殆尽。而阵法内的三人,依然疯狂掐动法诀。随着法力修为的流逝,濒临倒塌的阵法犹在苦苦支撑……
不知许久,充斥天地的喧闹声突然一静。兽啊、人啊、火啊、风啊,尽皆消失无踪。唯有阵法套着阵法,囚笼又困着枷锁。以及当间的三道疲惫人影,在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哎呀,死了,还是活着,好像也没差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