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岛主紧走几步,低声呼唤,话语声有些颤抖,好像是底气不足。他忙强作镇定,清了清嗓子:“咳咳,你……”
“咦,乐岛主,你怎来了?”
被关在笼中的年轻男子,正是无咎。他见到乐岛主颇感意外,随即收起酒壶,慢慢站起身来,难以置信道:“不会将你也关在这地牢之中吧,那老儿不讲道理啊……”
“嘘——”
乐岛主刚刚凑近,又忙后退而回头张望,并伸手挡在嘴前,显然是被吓了一跳。
“你已身陷牢笼,岂敢妄议前辈?”
无咎撇着嘴角,不以为然的样子。
乐岛主低声提醒一句,缓了口气,稍加斟酌,这才接着分说:“我已替你求情,梁丘前辈答应不伤你性命,也不废你修为,仅是禁足禁锢,一旦你悔过自新,便允你投效玄明山庄,无异于一桩机缘呢!”
“投效玄明山庄?”
“成为看门弟子,每日坐收灵石,岂不便宜……”
“莫非是说,我不得返回夏花岛?”
“夏花岛乃穷乡僻壤,你回去作甚?何况你留在玄明山庄,晨甲也必然有所顾忌。不妨实话告诉你,梁丘前辈师徒三人,皆欣赏你的武勇彪悍,你前程远大……”
“哦,岛主此番前来?”
“我放心不下,临行前特来探望。你好歹也算是我夏花岛的子弟,日后走动,有个奔处……”
“嘿……”
两人站在笼子内外,当间隔着一排手臂粗细的玄金柱子。
无咎获悉了乐岛主的来意,笑了笑,抬手挠着下巴,一时低头不语。
乐岛主似乎有些尴尬,安慰道:“此间虽也阴寒,胜在临近灵脉而便于修炼。且忍耐个数年,必有出头之日。但有空暇,我再来看你。告辞了……”
“我记得你说过,只要晨甲胆敢侵犯,必将咎由自取。为何今日所见,梁丘子师徒反倒偏袒晨甲呢?”
“唉,我今日才知,晨甲不仅暗中送了五色石讨好梁丘前辈,还分别送了覃元与甘水子诸多丹药与罕有的宝物……”
“原来如此!”
“保重!”
“且慢——”
“何事……?”
乐岛主窘迫难耐,急于离去,而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来。
“将凝月儿收入门下,给那小丫头一个庇护!不管以后我能否返回夏花岛,都不许有人欺负她!”
“哦……我答应你!”
“多谢!”
乐岛主拱了拱手,脚步匆匆。片刻之后,来到洞外。回头看向那峰下的地牢,转而远望。明媚的天光,依然如旧。他悠悠舒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此时,地牢之中,一道孤单的身影,犹自默默站立。
许久之后,他后退两步坐在地上,抓起酒壶便要继续独酌。而当眼光看那手臂粗细的柱子,以及坚不可摧的牢笼,他又放下酒壶,嘴角泛起一抹无声的苦笑。
原本借口帮着乐岛主,当个人证,讨回公道,谁料却将自己送入牢笼。
无咎不由得闭上双眼,慢慢回想着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晨甲出现在玄明山庄,便是不祥之兆。而当梁丘子突然施展地仙的威势来试探自己,祸事终于降临。那个老头并非如乐岛主所说,为人和气,而是心机深沉,喜怒不形于色。他竟然要将自己留在玄明山庄,以化解青湖岛与夏花岛的纷争。
真是岂有此理,绝不任人摆布。
跑!
跑不掉啊!
玄明山庄,看似冷冷清清没有几个人影。而但有风吹草动,即刻窜出来数十个御剑的高手。其中竟然还有三、四个人仙,强大的阵势出乎所料。而想想也是,玄明岛坐镇一方,依附在门下的修仙者众多,若再加上地仙修为的梁丘子,只怕比起贺洲的元天门也不相上下。
而如此倒也罢了,关键在于,偌大的庄园尽为阵法笼罩。阵法开启刹那,鸟儿也飞不出去。
当时自己刚刚蹿起,尚未施展遁法,又急忙返回原地,只道是接受惩处。
没法子!
人力有时穷,倒霉认栽了!
何况也没到拼命的时刻,且忍耐一二又能如何呢!
所幸梁丘子身为岛主,为了维护他的颜面,也没有继续发难,而是让众人看押,将自己囚禁于玄明峰下。倘若三、五年后,能够悔过自新,再行酌情处置,等等。
如此这般,地牢中便多了一个可怜人!
据说五间囚笼呢,分别囚禁犯错的修仙子弟。而其中又以玄金打造的囚笼最为坚固,待遇之优厚可见一斑。
不过,自己虽非君子,亦非奸恶之辈,仅仅是走了一趟玄明岛,怎会就突然成了囚徒呢?
是不是很蹊跷?
当然蹊跷!
乐陶自以为得到了梁丘子的承诺,试图与晨甲一较高下。谁料晨甲如法效仿,奉上了更为珍贵的五色石与众多宝物。而梁丘子师徒贪财好利,自然要偏袒于晨甲,却又不愿海岛生乱,便有了一个最为稳妥的对策。那就是以正义之名,将杀人的小子囚禁起来。
果然,双方皆大欢喜。
梁丘子师徒得了好处,能够继续道貌岸然;晨甲假手报了弟子之仇,也借机获得玄明山庄的赏识。
乐陶呢,他吃亏了吗?
他不仅除掉了晨甲的四位弟子,免去了夏花岛的后患,还将祸事撇得一干二净,并将危及他岛主之位的年轻人,亲手送到了囚笼之中。纵然如此,他又在暗示那个年轻人,从此潜伏在玄明山庄而只为他所用……
或许那位乐岛主,才是最大的赢家!
好在他心知肚明,答应收下凝月儿。只要他能够庇护小丫头,让他一回又有何妨。再者说了,没谁想要争夺他的夏花岛!
而吃亏的人,只有一个,此时身陷囹圄……
无咎睁开双眼,抓着酒壶灌了一口,然后酒气长吁,默默打量着四周的情景。
狭长的山洞中,嵌着几颗明珠。昏暗的光亮下,厚重的牢笼散发出阴寒而又沉寂的气息。而不管是那玄金打造的笼子,还是洞穴的石壁,皆遍布禁制,即使神识也难以穿越,更休想施展遁法就此逃去。
不会是弄巧成拙吧,那才是自讨苦吃呢!
而正如乐岛主的安慰,玄明峰下应该藏着灵脉。起初踏入玄明山庄,便已有所察觉。故而,地牢中也不乏清晰可辨的灵气。哪怕是坐在牢笼之内,依然能够感受到那无所不在的气机……
无咎站起身来,眼光来回乱转。
便于此时,“砰、砰”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似乎故意要惊动笼中人,以彰显来者的不凡。
转瞬之间,一个粗壮高大的中年男子出现在牢笼之外,又是“砰砰”两脚站定,然后抱着臂膀而昂起下巴:“交出上古阵法,我便让你担任玄明山庄的看门弟子!”
竟是梁丘子的二徒弟,覃元,人仙六层的高手,竟直接张口索要阵法,并许下一个看门弟子的职位。他的嘴脸以及口吻,便仿如降下恩赐而不容拒绝。
“上古阵法?”
无咎颇感意外,一头雾水。
“哼,你还敢否认不成!”
覃元像截石塔,令人望而生畏。而他此时冷哼一声,面呈得意之色:“据桑德岛的师古交代,你在石矶岛所施展的乃是一套上古阵法,不仅能够破阵,还能吞噬法力,我要了!”
真不客气,强行索取啊!
原来桑德岛的岛主,叫作师古。那是晨甲的帮凶,一个擅长阵法的家伙,倒是眼光不俗,却又怎会跑到玄明山庄害我?
而交出阵法的代价,便是成为山庄的守门弟子,整日里只想仗势欺人,而盘剥几块灵石?好大便宜,却纯属笑话。本人绝非那样的无耻之徒,本人的灵石都是抢来、骗来的!
无咎愕然片刻,果断摇头:“请恕在下愚钝,实难听懂前辈所言!”
“你敢给我装糊涂?”
覃元顿时怒了。
“我不认得师古!”
“他却认得你……”
“当面对质啊……”
“你……”
两人隔着牢笼瞪眼,竟也势均力敌。
便于此时,笑声响起——
“呵呵,二师兄,何故发怒……”
第七百零六章 小辈觉悟
…………………………
二师兄走了,小师妹来了。
而小师妹的年纪,并不小。寻常修士,能够修至人仙二、三层的境界,没有个几百岁,也至少经过百年时光的煎熬。只是她的相貌倒还年轻,姿色不俗,且颇有心机,待人接物或耍弄手段,比起那个简单粗暴的师兄要远远高明一筹。
不过,无咎却返回角落里坐下。他敢与二师兄瞪眼,因为有牢笼隔着而不怕对方耍横。他却不愿与女人打交道,尤其一个心机深沉的女人。
果然,甘水子来到地牢之后,便在笼外耐心劝说不停——
“你该知晓,家师身为玄明岛至尊,辖下十多位人仙岛主,总要有所权衡,方能维护一方安宁。故而,他老人家只能将你严惩,来平息海域纷争。而我与师兄,不忍看你受难,竭力劝说之下,家师终于应允,不伤你性命,不毁你修为,且禁足个三、五年,消磨你的轻狂莽撞。待你悔过自新之后,便将你收入山庄,岂非是苦尽甘来,呵呵……”
明明是个女子,偏偏要像男人那般的发笑。
牢笼内,无咎缩在角落里,低着头托着腮,既不吭声、也不回应。
“而你想要提前摆脱牢笼之灾,倒也简单,只要你交出你的两把飞剑,即日起便能成为山庄弟子。以后有我照应,你无忧无虑……”
“我并非想要你的飞剑,而是拿来把玩一二。据晨甲所说,你的飞剑威力极强,不费吹灰之力,便杀了他的四名弟子。那是人仙法宝,还是地仙法宝呢……”
“我对于上古阵法,不感兴趣。我只喜欢罕见的法宝,养颜灵丹……”
“呵呵,为何不说话呢,瞧你的可怜样,你死不了……”
甘水子在笼外踱着步子,自言自语。许久之后,依然没人回应。她停下脚步,幽幽又道:“小辈,我很欣赏你,而为何不说话,如此岂不辜负了我的一片苦心?”
无咎坐在地上,终于缓缓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