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视片刻,皆感慨不已。
犹还记得,那个年轻人,仅是一位山野小子,却在十余年后,成为了人仙高手,并从天而降坐在面前,令人再也不敢小觑。他必然有一番不凡的经历,而自家两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当年我四人承你相助,逃出姑玄山,却遭星海宗弟子追杀,最终仅有我二人活了下来。后又听说星云宗攻打星海宗,致使贺洲大乱,我与姜兄没有容身之处,只得远走海外……”
“海上漂泊,甚是辛苦,几经生死,不堪回首……”
“数年之后,意外闯入飞卢海。而本地修士,欺我二人来自域外……”
“多亏了姜兄的骁勇善战,屡次化险为夷,却连番重创,而差点丧命。正当我二人走投无路之际,意外遇到一位贺洲的道友的相助,终于在玄明岛落脚。奈何人单势孤,不敢张扬,便隐居于此……”
“也亏了班华子老弟的不离不弃,并多方寻找丹药,静养数年,伤势渐愈……”
班华子与姜玄,也无意隐瞒,你一言我一语,道出了十多年来的辛酸苦辣。身为贺州修士,漂泊海外,其中的艰难,可想而知。而两人分说过后,又双双疑惑不已。
“你是如何离开贺洲,又是如何来到飞卢海呢?”
“据说一个夏花岛的子弟,捣毁玄明峰,并与卫左大打出手,整个玄明岛都被惊动了。我不便近观,以免招惹是非。谁料那人是你,你怎敢得罪玄明岛呢?”
无咎静静坐着,不过小半时辰,他手里的灵石已碎了十多块,他苍白的脸上也渐渐多了几分神采。见班华子与姜玄询问,他便将星海宗覆灭,远走部洲,金吒峰惊变,以及逃亡海上,最后遭到囚禁,又逃出地牢的经过说了一遍。至于窃取灵脉,只道冤枉,梁丘子师徒虚仁假义、恃强凌弱,才是灾祸的源头。
“我与卫左连番较量,损耗甚大,亟待调养一段时日,不知两位能否收留、或指点一二?”
直至此时,无咎终于道明来意。
他被玄明山庄追杀,逃不掉了,也无力远逃。而困在玄明岛上,又人生地不熟,他所能依靠的,只有班华子与姜玄。对方虽然同样的处境艰难,如今看来,并未投效玄明峰,或能给他提藏身之地,或指点一条去路。倘若不能遂愿,他自有计较。
班华子与姜玄面面相觑,似乎迟疑不定。而片刻之后,两人郑重点了点头。
“同为天涯沦落人,不必多说。无咎道友,你留下吧!”
姜玄先行出声,倒也痛快。
班华子随后附和:“你不妨与姜兄结伴,暂居于此!”
“若不见外,唤我无咎即可。不过……”
无咎慌忙打断二人,诧异道:“让我住在此处,难道没有另外的居所?”
密室虽也宽敞,却要住着两人,相对于彼此来说,有着诸多不便。
班华子面露苦笑,如实道:“倘若另有居所,我兄弟何至于这般委屈?”
“此处虽然临近玄明镇,且位于道边,反而不易惹人关注,且阵法隐秘坚固,再有班华子老弟在外掩人耳目,至今从未出现意外!”
姜玄跟着安慰一句,尴尬又道:“谁料今晚被你撞破,倒是缘分!”
无咎看出二人的难处,点了点头,而不过片刻,他又抬手挠着下巴,疑惑道:“能否说说,那位贺洲的道友,哦,还有穆家老店……”
第七百一十二章 不见天日
……………………
玄明峰下。
一位身着土黄长衫的老者,负手而立,脸色阴沉,久久不语。
数十丈外,便是玄明峰。曾经挺拔俊秀的山峰,从山脚处崩开一个巨大的豁口。地牢所在,则林木折损,乱石堆积,满目的狼藉。且四周旋风扬尘,灵气乱窜,哪里还有半点当初的景象,分明一处荒凉破败之地。
心惊,心痛啊!
老者似乎忍耐不住,猛然抬手一指,却手指哆嗦,胡须颤抖,旋即又强抑怒火,“啪”的卷起双袖而背抄双手,慢慢转过身来:“老夫不过出趟远门,玄明峰便成了这个样子?”
几丈远处的山坡上,并排站着一位老者、一位中年男子,以及一位妇人,正是卫左、覃元与甘水子,皆低头不语。再远之外的山庄后门,另有数十个山庄弟子,同样是神情畏缩而不敢吭声。
“千百年来,还没有人敢在我玄明岛撒野,如今倒好,呵呵……”
老者怒极生笑,抬眼看向四方:“窃我灵脉,毁我灵峰,辱我弟子,再扬长而去,他究竟是何方高人?”
“师尊,他是无咎……”
“用你呱噪,我当然知道他是无咎!”
老者猛然怒喝,厉声叱道:“我还知道他是夏花岛的修仙子弟,并由我亲手关入地牢,而便是如此一个筑基小辈,他是如何干出逆天勾当,你三人能否说个清楚!”
覃元刚刚提醒一句,吓得急忙闭上嘴巴。
他身旁的卫左,抬头起来:“师尊,那人已是人仙一层的修为,而论起真实的法力,堪比四、五层的高手,尤其初次较量,他竟能借助灵脉之力,与弟子也相差仿佛……”
这位大师兄也是老者的模样,却没有他师尊的威严气度。
甘水子趁机附和:“师尊,据说无咎有套古阵,专门窃取灵气,着实令人防不胜防……”
“那又如何?”
师尊,便是梁丘子。获得弟子的禀报,急忙踏上返程。而刚刚返回玄明岛,便已气得口鼻生烟,查看了地下灵脉之后,他务必要将这场祸事查个水落石出。他反问一句,继续又道——
“无咎,一个小辈,参与海岛纷争,连杀四条人命,老夫并未加以严惩,仅仅是将他关入地牢禁足而已。老夫此举,是不够仁义,还是有欠公允?”
卫左、覃元与甘水子异口同声:“师尊宽德仁厚,飞卢海有目共睹……”
三位弟子有心讨好恭维,却如火上浇油。
梁丘子更加怒火中烧,猛然吼道:“既然老夫言行无愧,那小子焉敢如此欺我?”
没人敢于回应,只有吼声在回荡。尤其是最后两字久久不绝,却成了欺我、欺我、欺我,而使得凝重肃穆的场面多了几分莫名的尴尬。
“说,他逃往何方?”
梁丘子还是的满脸怒色,而发泄过后,他的话语声似乎缓和许多,却不容置疑。
覃元与甘水子看向卫左,那位大师兄推辞不过,稍加斟酌,拱手禀报:“无咎借助假身符箓,湮没于深海之中,弟子曾反复查找,依然不见踪影。我料他必然潜伏暗处,伺机逃脱,便代师传令,封死十万海域……”
“不……”
梁丘子摇了摇头,缓缓伸出一根手指:“即日起,我要通传六位岛主,封死整个飞卢海,彻查万千岛屿与每一块礁石,直至那小子认罪伏法,否则我决不罢休!”
……
夏花岛。
树林,石屋,草棚,依然如昨。便是山坡草地,也是老样子。
不过,今日有客人到访。
凝月儿走出屋门,拱手相迎,一双大眼睛,透着疑惑。
竟是乐陶、乐岛主突然登门,他身后还跟着几个陌生人,有男也有女,看样子都是前辈人物,却又好像一个个神色不善。
“前辈,有何吩咐?”
凝月儿神色怯怯。
“哦,这几位乃是玄明岛的道友,途经夏花岛……”
乐岛主笑着分说,只是笑容有些牵强。他话没说完,一个气度不俗的妇人上前两步,看着简陋的石屋,以及门前那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她微微讶异:“无咎他孤舟一人,漂泊海上,被你救起之后,便安置住在此处?”
“啊……是啊,据他所说,他……他遭到仇家追杀,故而四处逃难。本人见他凄苦,故而收留,谁想他人面兽心,唉……”
乐岛主摇头感叹,悔不当初的样子。
“所言不差,我玄明岛诚信待他,他却窃取灵脉,捣毁灵峰,岂不正是那狼子野心之辈!而眼下看来,他并未逃回夏花岛,二师兄……”
妇人说到此处,转身看向同来的一位黑壮汉子。
两间石屋,一目了然;那门前的小丫头也是过于青涩稚嫩,根本不值一提。既然此行没有收获,耽搁下去已是徒劳无益。
黑壮汉子点头会意,也不多说,转身踏剑而起。另外三位汉子,则是紧随其后。
“乐岛主,且去你的山庄盘桓一二……”
妇人催促一声,跟着几位同伴离去,而腾空之际,又不忘回头一瞥:“小丫头的根骨不错……”
乐岛主不敢怠慢,便要动身陪伴。
凝月儿突然追了两步,急急唤道:“前辈……”
“哦,莫非改了主意,答应拜入我的门下?”
“我……我想知道无咎他出了何事?”
“哼,他如今得罪了整片飞卢海,七大地仙前辈与成千上万的高手都在找寻他的下落,你少问为妙,以免惹祸上身……”
“……”
石屋门前,只剩下凝月儿一人。
直至乐岛主与几位仙道前辈的身影消失,她这才幽幽缓了口气,抬脚走向草棚,然后慢慢抱膝坐在草地上而默默远望。
无咎他得罪了整片飞卢海?难怪至今不见回转,原来他闯下大祸。而他眼下又在哪里,以后还有重逢之日吗?
凝月儿低下头来,手中多了一个戒子,她禁不住撅起嘴巴,两眼中闪动着委屈的泪光。
上回他离去的时候,便没想回来。因为他留下的灵石、功法、飞剑、符箓,足够数十年的修炼用度。而自己却浑然不晓,否则……否则……
唉,否则又怎样,自己修为太弱,跟着他岂不成了累赘。
乐岛主也突然性情大变,主动上门要收自己为徒。不用多想,十之八九因为无咎的缘故。而自己有了灵石,与罕见的功法,只须勤加修炼,再不用惧怕任家兄弟的欺负。既然如此,又何必寄人篱下呢。何况无咎说过,他从不拜师。我也不差,为何不能像他一样?
而无咎他竟窃取玄明岛的灵脉,捣毁了人家的灵峰,啧啧,真够气魄。从乐岛主的话中猜测,他或许已是人仙高手。难以置信啊,却又不敢不相信。玄明岛的前辈都上门了,没有半点虚假。以他精明机智,应该能够化险为夷。而我若是依照他留下功法修炼,岂非比他更加厉害?
凝月儿的眸子里,泪光没了,只有兴奋期待的神色在闪烁不停……
……
密室中。
淡淡的珠光下,静静坐着两道人影。一个手里拿着玉简,在默默研修功法神通;一个的身旁则是堆积厚厚一层灵石碎屑,兀自双目微阖而行功不辍。而彼此之间隔着一层禁制,倒也互不相扰。
便于此时,随着光芒隐约,石梯的顶端有洞口一闪即逝,旋即现出的班华身影。其举动谨慎,拾级而下。
“老弟!”
“姜兄!”
两人点头寒暄,相对而坐。
姜玄放下玉简,问道:“这半个月来,岛上的情形如何?”
班华子拈着三绺黑须,摇头道:“整个玄明岛戒备森严,但凡出入者,均要接受多方盘查,便是只鸟儿也飞不出去!”
“如此阵势,不会要掘地三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