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一切真的如此吗?
“甘道友,且说说海神岛,与令师的圈套,不然……”
无咎猛地将甘水子抓到面前,便想威逼恐吓。却香气扑鼻,喘息连连,还有一张姣好的面容与一双尚算清澈的眼。那眼眸之中,竟透着岁月的哀怨与莫名恨意。他突然有些心虚,忙扭过头去暗啐一口。
杀女人,不好;吓唬女人,也不好。而所抓的女子,关系生死安危。逼迫无奈,且卑鄙一回又有何妨呢。
甘水子虽为妇人,年岁不小,却修为有成,姿色不俗,只是身着长衫,挡住了她娇小玲珑的身姿。如今被掐着脖颈,两脚悬空,与一个年轻男子相隔咫尺,她不禁又羞又怒而脸色绯红。而愈是如此,愈是气息难抑,她咬紧牙关挥拳便打,艰难道:“你敢轻薄于我……我与你拼了……”
她经脉受制,手脚无力,本想挥拳怒击,变成了轻轻捶胸而好似娇嗔连连。
无咎始料不及,慌忙伸开手臂:“哎,我乃正人君子,莫要血口喷人……”
女人,麻烦啊。稍不留神,便成了她口中的轻薄之徒。还要拼命呢,倒是个刚烈性子。倘若外人在场,还真的有口难辩了。
甘水子总算双脚落地,犹自羞怒难耐。而尚未缓口气,身子再次离地而起。
“不说也罢,我自见分晓!”
无咎懒得啰嗦,抓着甘水子奔着洞口走去。没走两步,又停了下来。他稍加沉思,左手掐出几式印诀,旋即结成一团法力,轻轻拍入甘水子的头顶。
甘水子只觉得气机灌顶,心神战栗,不由得身子一抖,惊愕失声:“你待作甚……”
“早年间,修炼过几招驱灵炼魂之术,尚欠娴熟,且拿你一试!”
“你……你要将我炼成行尸走肉?”
“封你修为而已,若不识趣,再将你炼成鬼偶也不迟!”
无咎还真的松开甘水子,却顺势一道绳索状的东西,猛地将对方拦腰缠住,再又打了个结,留下两三丈的一截被他抓在手中。
“这是……”
甘水子的法力被封,挣脱不得。
“雷鞭!”
“应为蛟筋,且已毁坏……”
“从前是雷鞭,眼下是绞索,专门用来收拾不听话的女人,跟我走——”
无咎翻着双眼吼了一声,摆出凶狠的架势,旋即顺手一扯,转身奔着洞口走去。
他雷鞭被毁坏之后,迟迟无暇炼制。如今封了甘水子的经脉之后,为免意外,他干脆拿出雷鞭当成绳索,将这女子拴起来。虽然雷鞭的威力不再,却坚韧如旧。而甘水子没了修为,身不由己,只得踉踉跄跄随后,很是凄惨无助。
转瞬之间,人在洞外。
但见朦胧的天光下,碎石白骨遍地,几座石山孤立,荒凉蔓延千里。还有阵阵阴风盘旋而来,显然一处生机断绝之地。
“这便是海神岛,梁丘子那老儿呢……”
第七百一十八章 卑鄙一回
无咎走出山洞,没敢莽撞,而是扯着甘水子站在原地,两眼狐疑看向四方。
所谓的海神岛,竟是一片荒凉之地。且气机凌乱,阴风盘旋,显然正如所说,岛上布满了禁制,凶险莫测。
不过,除了几座石山之外,并未见到梁丘子,远近没有一个人影。
“甘道友,令师呢?”
无咎很是疑惑,又道:“莫非传送有错,若真如此,岂不是要让令师空等一场,嘿……”
话虽如此,他却两眼闪烁,没敢放松一丝戒备。
甘水子被禁锢了修为,腰间拴着蛟筋,随着牵扯步步挪动,全然一个身不由己的囚徒。而她原本羞怒交加,神情哀怨,走出洞口的瞬间,急忙放眼四望而满怀期待。谁料并未见到师父的踪影,她暗暗诧异,却不肯示弱,哼道:“哼,传送阵已被桑德岛的师古动了手脚,不管如何设置,最终传送之地只有一个,海神岛……”
“哦,又是师古,那家伙欠揍呢!”
无咎恍然之余,有些郁闷。从逃出玄明岛,直至此时,一切都在梁丘子的算计之中,偏偏自己还以为思虑缜密、谋划周全呢。唉,比拼心智,占不到便宜,比拼修为,更是没有底气。所幸将他徒弟抓在手中,或有转机呢。
“梁丘子,给我出来——”
无咎猛然大吼一声,扬声又道:“你老儿道貌岸然,假仁假义,我若不设法脱身,早便被你师徒三人害死在地牢之中。如今封禁飞卢海,将我当成贼人追杀。颠倒黑白,莫此为甚;恃强凌弱,不外如是。眼下又在这死岛之上设下陷阱,何其歹毒也。给我出来,较量一二。由你徒弟陪葬,怕你怎地!”
他在叫阵、挑战,颇有气概,却又伸手猛扯,一把将甘水子抓住挡在身前。
话语声在空旷中久久回荡,而远近没有丝毫的回应。即使散开神识看去,梁丘子与黄元子依然不见踪影。
却听甘水子在恨恨叱道:“你竟拿我的性命来要挟家师,当真卑鄙、无耻……”
“放屁!”
无咎伸手推拉,已将甘水子扳过身来,旋即瞪眼吼道:“无端将我关入地牢,又三番两次逼我交出宝物,诡计未遂,仍不罢休,我此时将你当成囚徒,正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何来卑鄙、无耻之说?”
他极为粗野、蛮横,借机发泄三月来郁积的愤怒。
而甘水子无从争辩,或许怕了,或是怒了,两眼紧闭,身子发抖,又昂着下巴,挺着胸脯,似乎在无力维系一位仙者、或一个女人的尊严。
无咎不由得气势一窒,慌忙推开甘水子,扭头看向远方,悻悻道:“梁丘子呢,缘何还不现身?”
梁丘子依然没有现身,只有他在冲着一个修为被封的弱女子大吼小叫。
不仅无耻,还很无趣!
“哼,随我走吧,逃出此地,我便放了你——”
无咎伸手抓住甘水子腰间缠缚的蛟筋,带着对方腾空蹿起。而他脚下踏着剑光,尚未离地二、三十丈,便法力难继,斜斜栽落下去。他猝不及防,仓促着地,急行几步,这才堪堪站稳脚跟,惊咦道:“咦,阵法,梁丘子偷袭……”
“倘若家师出手,何以这般轻巧……”
甘水子被抓着上天落地,全然身不由己,不过,某人的举动与许诺,让她的惊恐大为缓解,便是一度的羞怒也渐渐收敛。恰见对方狼狈,她忍不住出声提醒一句。
“哦,依你说来,缘何御剑不得?”
无咎轻轻松手,只留一截蛟筋攥着不放,然后左右张望,很是疑惑不已。
甘水子走开几步,悄悄缓了口气,转而远眺,神色中也是透着几分不解,轻声道:“海神岛,为四方死气聚集所在,一旦踏入此间,仙者难以施展修为,凡人则难以存活,堪称飞卢海中的一处禁地。”
“我所料不差啊,这是一座死岛!”
无咎愕然道:“梁丘子竟在此处布下陷阱,他成心要我性命,老儿够坏!”
“你……你不得无礼!”
甘水子面带愠怒,叱喝一声,转过身去,恨恨又道:“再敢羞辱家师,不妨将我杀了……”
这女子往日都是男子作风,如今逼迫无奈,难得呈现出任性与柔弱一面,多了几分小女儿家的神态。
“哼,你倒是委屈,而我遭人欺辱,申冤不成、痛斥也不成,这是何道理呢?”
无咎抬手一扯,催促道:“跟我走——”
甘水子咬了咬嘴唇,只得随后而行。
一男一女,牵扯着,踏过荒凉,奔着远处走去。
……
与此同时,十余里外的一座石上,不见人影,却有传音在暗中对话——
“老弟,你便看着那小子离去?”
“哎呀,我早有吩咐,只要将无咎逼入传送阵,便大功告成,谁料那三个逆徒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竟让甘水子随后追来,却反遭挟持,你说我又能怎样?”
“出手阻拦啊,再不济也要催动禁制,令那小子寸步难行,我不信制服不了他……”
“依黄兄所言,我那弟子,焉有命在?”
“若有意外,只管让那小子偿命!”
“说得轻巧,甘水子自幼跟我至今,我岂能看她无辜送命?”
“老弟,坊间传言,你曾有个女儿……?”
“纯属谣言!我素来虔诚问道,洁身自好,怎会有后?”
“呵呵,随口一说,莫当真!”
“哼……”
“总不能这般作罢,他方才挑衅呢!”
“你我眼下不便现身,也不能催动禁制,否则那小子人质在手,必然受他要挟羞辱。而海神岛方圆千里,一时难以离去。且暗中尾随,见机行事。只要救下甘水子,他断然逃不出你我的掌心!”
“嗯,此计可行……”
……
须臾,十余里的路程,被甩在身后。
天光朦胧如旧,四周荒凉依然。便是那盘旋的阴风,也凄冷如初。
无咎的脚下,却愈走愈轻松。
一路走来,虽然遍布禁制,而只要多加小心,便可躲过层层凶险。如今禁制渐渐稀少,坦途在即。梁丘子依然没有现身,也没有暗中偷袭。若能就此直达海边,应该能够脱困远去。
不过,甘水子的脚步,愈来愈沉重。
昨日师尊定下计策之后,匆匆赶往各岛打探虚实,再邀请黄元子前辈相助,于海神岛结网以待。而玄明岛则由大师兄带人彻查到底,一旦逼出无咎,全力予以格杀,否则便将对方逼入传送阵。谁料对方诡计多端,竟施展易容术骗过了众人,自己却又暗中猜疑,以致于弄巧成拙而成为了人质。
遑论怎样,此前的计策倒还圆满。而无咎已然钻入圈套,师尊他老人家,缘何迟迟不见现身呢?
如今走出了十余里,渐渐远离了层层禁制。难道弟子厄运注定,只能任由摆布……
“甘道友,瞧——”
阴风漫卷而来,却在不远之外凭空回旋,像是无形阻隔而破显诡异,神识之中却显现端倪。一片十余丈的法力禁制,孤零零漂浮在乱石之间。倘若不加留意而一头撞上,后果难料。
无咎停下脚步,抬手示意:“令师见死不救,真是铁石心肠!”
那应该是最后一道禁制,再往前去,无遮无拦,即使有人在岛上设伏,也错过了最佳的时机。
“或许……家师有事在身,尚未赶来。否则……他老人家怎会看着弟子受难!”
甘水子的话语声透着迟疑,神情中有些落寞。
“或许?嘿、嘿……”
无咎笑了笑,返身将甘水子拦腰抓起:“多说无益,随我走吧!”
话音未落,他已脚尖点地而蹿出去七、八丈远。即便不能御剑飞行,他的轻身术同样不俗。即使抓着一人,依然去势极快而飘逸如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