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元并未否认自己的身份,阴阴一笑:“你既然认出了我,便不该活着。不过,你若能说出无咎的下落……”他周身上下除了缠绕的阴气之外,没有呈现出丝毫的修为威势。而他的修为之强,却毋容置疑。言下之意,他要将甘水子生擒活捉,之后的是杀人灭口,还是网开一面,皆由他随意定夺。
甘水子踉跄起身,惊慌道:“我也在找寻无咎,恕我无可奉告……”
桑元回头一瞥,身后的石屋空寂无人。他抬脚往前,伸手便抓:“既然无可奉告,留你不得——”
甘水子只觉得阴风扑面,冰寒彻骨,急忙转身疾遁,而刚刚离地,去势受阻,吓得她脸色惨变,绝望呼叫:“无咎……”她本想呼唤师尊救命,而生死关头,却情不自禁喊出另外一人的名讳。师尊,当然值得信赖,不过,那人似乎更加神奇。
而呼叫声尚未出口,凌厉的杀气到了背后。再也没有凝水璧,再也没人出手相救,面对一位地仙前辈的攻势,或许她只能静静等死。
甘水子离地三尺,身形僵硬,便如一只待宰羔羊,禁不住闭上恐慌的双眼……
而她不敢奢望的的神奇,再次呈现。
“呼——”
桑元飞身掠过园子,直奔甘水子扑去,双方相隔不过十余丈,可谓近在咫尺而生死旦夕。
恰于此时,满是狼藉的园中,一道黑影破土而出,旋即风声呼啸而势不可挡。
桑元突然遭到偷袭,却似乎早有所料,急忙双掌交错,猛然祭出一道隐隐约约的剑光。
强攻对撞,顿然发出一声沉闷的震响。
“轰——”
强劲的力道反噬而来,逼得桑元去势一顿。即便是手中的剑光,也渐趋无形。他是鬼族高手,擅长神通,倘若比拼力气,占不到便宜。不过他还是面带诡笑,好像是诡计得逞。
与之瞬间,一位黑壮大汉“砰”的落地,又接连后退几步,已然稳稳站立,犹然浑似一截铁塔,高大而又威猛。尤其他手中的玄铁重剑,更添几分逼人的杀气。
“咦,不是他……”
桑元尚自得意,微微一怔。
杀人,无须作势。一旦作势,必有企图。果然有人搭救甘水子,而现身之人,却出乎所料。
只见数丈外的黑壮大汉,足有丈二的个头,脸色冷漠,双眸无情,与那个动辄一脸坏笑的年轻人,根本不是同一位。不过……
随着杀气减缓,禁制不再,甘水子终于挣脱束缚,僵硬的身子一软,“扑通”坠在地上。
她踉跄转身,同样是意外不已,却喜忧参半,失声道:“公孙……”
那黑壮大汉,可不就是某人的伙伴,公孙。而公孙竟然藏在园中,他……
“无咎必然藏在此处,哈哈!”
桑元对于公孙的熟悉,一点不输于甘水子,稍稍错愕,旋即想明白了其中的缘由,猛然挥动双袖而桀桀大笑:“还不给我现身,鬼族寻仇来了——”
却见公孙伫立如旧,抬起左手一指。应为法诀,稍显生硬,却极为奏效,不过刹那,整个园子“轰”的笼罩了一层阵法的光芒。
桑元始料不及,笑声一窒:“一个傀儡,竟然懂得阵法?”
而他尚自诧异,又高又壮的公孙已是拔地蹿起而“呼”的一声抡剑猛砸过来。浅而易见,对方欺他力亏,可谓扬长避短,敏捷凶悍之外,更显几分刁钻毒辣。
这还是傀儡吗?
桑元顿时多了几分小心,凌空劈出一道隐约的剑光,并抓出一截白骨“砰”的捏碎,恶狠狠道:“无咎,我知道你在暗中作祟,竟用阵法困我,我便让你无处可逃——”
第七百五十八章 不讲道理
……………………
白骨捏碎的瞬间,冷寒彻骨的阴气霍然爆发。数十鬼影从中而出,或是扑向公孙与甘水子,或是扑向地下,或是扑向四周的阵法,一时之间园子里到处都是乱撞的鬼影与狂乱的杀气。
便于此刻,阵外突然冲来三道人影,分别是一位老者,一个白发壮汉与一个清瘦的中年男子。见到阵法,以及阵法内的情形,皆大吃一惊,不约而同祭出飞剑。其中的老者焦急万分,怒声喝道:“放了水子——”
“师尊——”
甘水子也没想到公孙启动阵法,并招来桑元的反扑,恰见阵外的三人,急忙出声呼救。而无数鬼影已冲到近前,她被迫以灵力护体,并祭出一把飞剑全力抵御。
来的正是梁丘子与师古、晨甲,三人离开山崖,直奔镇上的穆家老店,察觉后院的动静,循声而至,正好撞见隐秘的园子、隐秘的阵法,以及困在阵法中的甘水子。只当弟子遭到伏击,梁丘子勃然大怒。
而晨甲倒是看得清楚,失声道:“桑北……”
阵法中,除了甘水子之外,还有一位黑壮大汉与一位老者。而那位老者,正是与他一同买酒的道友,曾自称地明岛的修士,道号桑北,而如今却阴气缠身,凶相毕露,显然是个修为强大的高手。
师古已恍然大悟,忙道:“鬼族的高手,就是他毁了阵法,而那位大汉……”
梁丘子听说毁了阵法的鬼族高手就在眼前,更加震惊:“鬼族在此,诸位同道速来相助——”
加持法力的怒吼声响彻四方,他旋即又是一声断喝:“破阵——”
至于阵法中的那位大汉,他已没有工夫理会。他只想破了阵法,救出弟子。
师古与晨甲不敢怠慢,双双祭出飞剑而全力以赴。
而桑元并未将阵外的三人放在眼里,他直扑公孙,抬手挥动,恨道:“吃我一记阴风剑——”
一道阴气所化的剑芒霍然而出,似有似无,飘忽异常,而所蕴含的杀机,却极为的强横。
公孙不躲不避,步步往前,双手持剑,无所畏惧。
谁料那飘忽的剑芒并未正面强袭,而打着盘旋,避开玄铁重剑,从侧面以及身后,狠狠劈中他的臂膀、后背、双腿,瞬间“锵锵”震响,衣衫炸碎,露出黝黑而坚如铁石的身躯。威猛的力道随之碾压而至,令他不胜防备,旋即斜斜踉跄而去。若是比拼力气,凶悍,他的铜筋铁骨,不惧任何高手,而若是比起地仙神通的诡异强大,他则要远逊一筹。
“傀儡而已,不过如此!”
桑元找到了公孙的破绽,却无意纠缠,闪身扑向甘水子,狞笑道:“小辈,随我去找无咎,至于令师,不妨让他帮我破阵,呵呵……”
果不其然,一群鬼影正在撕扯阵法,阵外也是剑光闪烁,内外夹攻之下,轰鸣震响不断。而所在的阵法,虽然摇摇欲坠,却并未崩溃。
甘水子一边抵御着鬼影的围攻,一边等待着师尊的搭救,正当忙乱之际,桑元已扑了过来。而公孙也被鬼影纠缠,分身乏术。她再也无处躲藏,心生绝望,猛然将手中的剑光抵近腰腹,便要自碎金丹而以死抗争。她有过惨痛的教训,一旦落入鬼族手里,便成了行尸走肉,生不如死,倒不如自戕解脱……
便于此刻,一道闪电,或者说,一道快如闪电的利芒,从地下激射而出,直奔桑元袭去。
桑元毫无防备,也来不及防备,眼看着便要将甘水子生擒活捉,护体灵力“喀嚓”崩溃,旋即一道锋锐无匹、且迅猛异常的力道,从他下体急穿而过,又“砰”的冲破脑颅而去。
而利芒依然威力不减,狠狠击中阵法。“轰”的一声炸响,内外夹攻而坚持不破的阵法瞬间崩塌……
桑元依然离地三尺,悬空僵立,下体与脑颅贯穿着一个血窟窿,却如僵而不死,愣愣怔怔瞪大双眼。近在咫尺的甘水子,也是愕然当场。法阵崩塌的余威横扫四方,梁丘子三人往后躲避,尚未趁机反攻,又一个个惊愕不已。
鬼族的地仙高手,比起飞卢海的七位岛主,还要强大三分,却被人直接扎了个窟窿?
谁,如此蛮横,杀人不说,还顺手破了阵法……
与此瞬间,园中冒出一位年轻的青衫男子,黑发披肩,眉梢斜挑,两手搓动而雷火四溅,似乎显得很是愤怒。随着阵法的崩溃,与法力反噬,肆虐的鬼影已所剩无几,而他的前后左右依然纠缠着几缕阴气。他扬手便是几巴掌,烈焰“啪啪”,阴气消散,身边顿时清爽许多。而他犹不解恨,哼道:“我的玄火雷印,专杀鬼魂,不怕死的再来几头,竟敢扰我闭关,哼哼……”
“扑通——”
桑元终于看清偷袭者的真面目,似乎想笑,却两眼一翻,直直坠落在地。通体开了窟窿,绝杀啊,即使地仙高手,只怕也活不成。
“无咎……”
“无咎……”
甘水子与梁丘子,同时喊出一个名字。而师徒俩的神情,却一个欣喜,一个震惊。至于师古与晨甲,根本没敢出声。
那嚣张的话语,凶狠的杀招,不是无咎,又是哪一位?
而整个飞卢海都在找他,要他的性命,他却来到地明岛,不顾水深火热,也不管生死相夺,犹自躲在地下闭关修炼。如此倒也罢了,当他泄露行踪,全无半点惊慌,出手便杀了地仙高手。而他的修为……
“鬼族何在?”
正当此时,一声厉喝响起。
与之刹那,数十道人影疾驰而来。为首的金发男子尤为醒目,竟是道崖,本来忙着操持阵法,忽闻鬼族现身,便带着众多高手赶到此处。而鬼族没见着,那青衫男子倒是成为了众矢之的。
“无咎,你修为不济,快逃——”
甘水子深知利害,急忙示意。而她话音未落,身子一紧,离地飞起,耳边传来师尊的提醒声:“莫要惹祸上身……”
原本雅静别致的园子,除了石屋之外,满目的狼藉,且阴气、杀机犹存。
无咎站在空地上,抬手一招,公孙回归神戒,身影消失。他看着躲向远处的梁丘子师徒与师古、晨甲,又看向急扑而来的众多高手,依旧是面无惧色,却撇撇嘴角而自言自语道:“我也知道修为不济,谁能想到有人捣乱呢,再给我一月试试看,而人算终究不如天算……”
仓促出关,没有隐瞒,他的修为,一目了然。
人仙六层!他原来已是人仙二层的修为,故而留下两个月,指望凭借足够的五色石,而一举修至地仙境界。只要如愿以偿,他便不怕任何一位地仙高手。即使面对飞仙高人,他也相信自己的逃命本事,应该能够全身而退。
事与愿违。
正当提升至人仙六层,穆掌柜的园子突然来了不速之客。他怎么也想不到,鬼族的桑元,竟然早已潜伏在小镇上,并找到了此处。而他所不知道的是,他结识的况家兄弟,以及他退还的数十坛烧酒,留下了两位本该离去的伙计,都成了惹祸的根源。这便是得失因果,难说对错。归根究底还是那句话,所遭遇的一切,不管是福是祸,都是自找的。
眼看着甘水子遭难,地下密室随时都将暴露,他被迫召出公孙阻挡一二,以便稳固人仙六层的修为。一个月的全力吸纳,强提四层修为。照此进境,再有一个月,修至地仙,应该不难吧?
莫说一个月,片刻都不成。
桑元驱使的鬼魂,已深入地下。若非阵法阻拦,以及梁丘子的到来,只怕桑元本人,早已寻到密室。
事已至此,也别躲了,当初留下来,不就是等待着挺身而出的这一刻?
而人仙六层的修为,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很尴尬的一个境界……
转念之际,一道道身影呼啸而至。
有人惊道:“他是无咎……”
眨眼工夫,百丈外的半空中,剑光闪烁,人影盘旋,众多高手已将园子团团围住。
其中的道崖,稳住身形,俯视脚下,沉声喝道:“黄元子,他当真便是无咎?”
人群中的黄元子没有应答,而是与梁丘子师徒悄悄往后躲藏。
余下的几位地仙岛主附和道:“玄明岛曾有通缉影像,应该不差……”
“鄙人无咎,见过诸位高人!”
无咎独自站在园中,昂着脑袋,不待质疑,索性自报家门。
道崖居高临下,脸色一沉:“无咎,你好大胆子!”
这位祭司,对于无咎的认知,皆来自飞卢海,只当对方是个胆大泼天的小辈。如今终于见到真人,他心头的愤慨可想而知。
无咎耸耸肩头,咧嘴道:“谬赞了!”
他以为自己是个善良的人,却总被称作心狠手辣之辈,正如他自以为胆量一般,又总是被冠以胆大包天的头衔。他无意争执,也无言以对。
而道崖所见到的无咎,俨然便是一个不知死活、不知悔悟的狂妄之徒,叱道:“哼,你惹下祸端,殃及飞卢海,害了无数性命,还不给我认罪伏法而更待何时!”
无咎兀自昂着脑袋,凛然正色道:“我惹的祸,我来担当。而认罪伏法之说,尚不至于。倘若玉神殿能够主持公道,便该为了那些惨死在鬼族手中的冤魂伸张正义!”
道崖却大怒:“还敢狡辩,看我拿你是问——”
他须发怒张,便要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