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已是雪原的尽头,万丈深崖陡峭如渊。而雪崖的寒冰中,却盛开着几朵鲜红的花,透着娇艳,散放着淡淡的清香。
她缓缓蹲下身子,像个顽皮的孩子,微微蹙起挺翘的瑶鼻,临风深深嗅了一下花儿的清香,随即秀眸微闭,很是陶醉的模样。少顷,她又直起身来,恋恋不舍地往后退了几步,兀自腮边含笑而秀眸盈盈。
便于此时,有话语声从远方悠悠传来:“你这丫头……还是如此的贪玩好动……”
闻声,女子悄悄吐舌而偷偷一乐,撒娇般地随声笑道:“嘿嘿,人家初次来到神洲,不免好奇呀……”她转身摇摆,俏丽的身姿与那雪崖上的花儿相映成辉。
由此远眺,百里之外,雪原之巅,竟然高高耸立着一座千丈的白玉石塔。云雾缭绕之中,塔顶似有光华闪动。未几,一道隐隐约约的人影从天而降。不过刹那,人已出现在雪崖之上。
那是一个身着玄玉的中年男子,个头高大,脸色微黄,颌下短须,神色威严。他凌空虚踏几步,转眼间便已到了女子的面前,原本阴沉的眼光中顿时多了几分暖意,便是话语声都透着异样的温和:“此处乃玉山通天塔,为神洲西周冰雪极地。想要玩耍,不妨随着为父去各国走上一走……”
女子连连点头,喜不自禁道:“多谢爹爹!”
她虽然是个秀丽无双的女子,却最好游山看水而四处游历,于是便想着前来神洲九国游玩一番,奈何爹爹始终不允,如今终于如愿以偿,也难怪她欣喜万分。
男子却是手抚胡须,轻轻叹道:“此番过后,只怕九国再无安宁……”
女子微微讶然:“爹爹所言何意?”
男子转而眺望远方,沉吟了片刻,缓缓说道:“为父值守神洲数百年,始终不忍过于苛刻。为此,遭人诟病久矣!”
女子小嘴一撇,娇声哼道:“真是好没道理!爹爹并无过错,缘何偏遭不公?”
男子摇了摇头,道:“物竞天择,方为大道自然。奈何总是有人假天行道,却是苦了万物生灵……”他好像不愿多说,转而问道:“你既然喜欢那玉山雪莲,何不摘来赏玩?”
女子见她爹的情绪好转,也跟着轻松起来,莞尔一笑,应声道:“那雪莲凌风傲骨,最为玉洁无双,不便肆意亵玩,且由她尽情绽放才好呀!”
男子的眼光中透着赞赏与爱怜之意,沉声道:“我的灵儿便是那冰清玉洁的雪莲花,娇艳无双,自由自在……”
他话音未落,人已踏空而起。
女子心花怒发,情不自禁随风起舞。
雪山巍峨,天地苍茫。云烟骤起刹那,两道人影渐渐远去……
……
七寸峡。
此处应该已是七寸峡的尽头。
曾经的一线天,渐渐开阔起来。且脚下渐趋渐高,窄窄峡谷便像是一条阶梯而直达天宇。
不过,一道人影却在此处徘徊不前。他身着青衣,面带金罩,两只眼睛前后张望不停,戒备的神色中闪过一丝疑惑。
在地下养精蓄锐了两个多月,应该到了苍老谷开启的日子。由此往上,便是苍龙谷的最后一层地界。那传说中数百古剑山弟子是否还在严阵以待,又或是早已忙着离去?
而事已至此,想多了也是没用啊!
天地纵然宽阔,而摆在面前的往往只有一条路。便如这七寸峡,便如这一线天。不管前方是生死绝地,还是烈焰雷池,只能往前走,一个人走!
嗯,有些孤单哦!
若有紫烟陪伴就好了,让她看着我挥剑四方。或折戟黄沙,或血染万里。纵然凋零,却也遗世独立。她一定会热泪满眶,痛不欲生。哎呀,仙子悲伤,小生又于心何忍……
无咎在地下躲了两个多月,没敢睡觉,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这才回到了峡谷之中。三日之后,来到此处。而他面对着即将到来的凶险莫测,全无恐慌,反倒是在胡乱感慨着,嘴里念叨着不停。
循着峡谷继续往前,头顶的天光愈发的明亮。
不知不觉,狭窄许久的天地霍然开阔起来。但见四方群山莽莽,一条山径斜斜着直插苍穹。而那苍穹的尽头,为云光缭绕而情形莫测。
无咎脚下稍缓,抬头打量,随即暗吁了口气,继续沿着山径往前。此时有淡淡云雾随风弥漫,他的身影顿时变得飘忽朦胧起来。
七寸峡行到此处,只剩了下一条山径,犹如一条穿过暗空的阶梯,静静通往虚无的天际。
无咎的一步只有丈余远,步步落在实地,轻松甩动着双袖,很是不慌不忙的样子。当所去的石径渐渐隐于云雾之中,且变幻的云光愈发耀眼,他再次小心停下,回头看向身后,转眼之间,神色微愕。
此时此刻,犹在云端。
而低头往下看去,曾经走过的龙箕滩、龙尾原、龙心泽、龙房山、龙氐川与龙亢岭竟然一一在目。近乎于百万里方圆的一片天地,俨然便是龙躯四肢的形状,虽各不相同,却融为一体而又气象万千。其中的风雨雷电,大漠冰雪,丛林沟壑,阴阳轮转,依旧如昨而清晰依然。浑然一道浓缩的风景,乾坤万物只在回眸的瞬间!
唉,穷时一年的折腾,拼生拼死无数回,也不过方寸之地,可笑乎、可悲乎……
无咎默然片刻,咧嘴笑了笑。
少顷,他转身纵起,霎时天地变化……
……
第九十八章 自投罗网
……………………
龙角峰,乃苍龙谷中的最后一层地界。
比起之前各地的广袤无边,与诸般的变幻莫测,此处占地不过百里,更像是一处寻常的山谷。而这不大的山谷,却被一座孤立的山峰给占去了半边。且峰高千丈,突兀陡峭,寸草不生,俨如一柱擎天,又似龙角峥嵘,倍显诡异而又巍峨肃穆。
这座孤峰,便是龙角峰。而峰顶却是平坦,像是一截天台耸立在云雾之间。
此时,十余里方圆的峰顶之上,聚集着数百道人影,多半带着面罩,三五成群而远近坐落。众人或是窃窃私语,或是低声说笑,或是闭目养神,或是抬头仰望,各自神态举止不一,心事境界迥异。
一连两个多月过去,龙角峰上并无异常发生。眼看着苍龙谷开启在即,此番历练亦将就此完结。
为此,古剑山的弟子们渐渐放松下来。想想也是不易,足有数十位同伴永远留在了苍龙谷之中。而幸存者,无疑便是仙门的菁英。愿仙道有成,来日可待!
于是乎,有的人已迫不及待离开了峰顶,自去下方的山谷中寻觅最后的机缘。而更多的弟子,依旧在耐心等待,等待着苍龙谷的开启,等待着传说中的某人,或也等待着五十块灵石从天上掉下来……
在人群的最前方,坐着四、五十位百剑峰的弟子。为首的壮汉早已揭开面罩,满是胡须的脸上透着阴沉。他始终紧紧盯着前方,两眼中杀气隐隐。
十余丈远处,独自坐着另外一人,同样是摘去了面罩,露出一张清瘦的中年人的面庞。只是他遭创太重,足足歇息了两个多月,伤势依然没能痊愈,整个人显得神色晦暗而萎靡不振。
再远处的地方,十来个黄龙谷的弟子挤在一起。其中的黄裙女子颇为醒目,犹如众星拱月,却神色戚戚而倍显无助,更添几分楚楚动人的妩媚。在她身旁守着一位黑脸的男子,趁机悄声安慰而呵护备至。
“师妹啊,无须伤怀!何天成死于贼人之手,那也是天命始然。正如你我,谁说又不是前世的姻缘呢!”
“何师兄可怜呀……”
“嗯、嗯,他若来世投个好人家,倒也死得其所!”
“唉……就怕黄师兄你始乱终弃……”
“师妹放心便是!不负红颜,乃我此生一贯的秉持!”
“哼,说得好听,无非一色中恶鬼也……”
师兄、师妹好歹也算是患难一场,禁不住传音私话、暗送风情。而这边正在挤眉弄眼忙碌的时候,那边也没消停。
数十丈外有人愤愤道:“古师兄!倘若贼人不肯现身,你难逃其咎!”而他话音才落,便有人反驳:“孟虎、孟师兄此言差矣!若非你百剑峰纵敌逃脱,缘何惹此大祸?”
“你好大喜功,打草惊蛇……”
“你处事不当,莽撞无能……”
“你敢辱我百剑峰……”
“我乃权文重长老的族亲,怕你怎地,咳咳……”
百剑峰的孟虎许是焦虑难耐,竟然与赤龙谷的古师兄争吵起来。而对方虽然独自一人,且伤势在身,却是寸步不让,适时搬出长老当做靠山。他倒也不敢放肆,只得哼哼着暂且作罢。
有人劝慰道:“师兄勿忧!只要那人现身,必将束手就擒!”
“我并非担心此事,而是怕出谷之后长辈们怪责!”
“那人无论生死,都已插翅难逃,且如实禀报也就是了,想必长辈们自有公断!”
“此乃我百剑峰奇耻大辱,着实叫人忍无可忍!”
“岂止百剑峰乎?此乃我古剑山奇耻大辱……”
“……”
山顶上的众人在旁观之余,各自也是暗暗疑惑不已。
据说古师兄只身擒贼,结果落败而回。此前的百剑峰的众多弟子,同样是吃了大亏。可想而知,那个混入苍龙谷的贼人是相当的凶悍!而苍龙谷开启在即,依然不见人影。或许贼人已深陷谷中而难以自拔,不然为何还不出来?
数百个古剑山的弟子,在峰顶上隐隐围成一圈。当间则是千丈大小的一块空地,如同一方偌大的祭台,或也上达天宇,或也直通渊底。而究竟是潜龙亢扬,还是蛇虫显形遭殃,一切都还是未知,恰如那莫名其妙的开始……
便于此时,当间的空地上有光芒闪过。像是晴空霹雳,却又无声无息。随之一道青衣人影凭空浮现,面带金罩,双袖挥展,身形飘逸,倒也颇有几分超然出尘的气势。而突然面对数百之众,他不禁两眼圆睁而神色惊愕!数百的修士挤在山顶上,且均为羽士高手,各自无形的威势汇聚弥漫开来,着实非同小可。即便是有所防备,还是不免叫人吓了一跳!
而在场的众人等候已久,忽见动静,一个个凝神观望,却又疑惑不已。
那面带金罩的青衣男子,便是传说中的贼人?却并无出奇之处,反倒像是一位匆匆赶来的师兄弟!
人群中的黄师兄诧异道:“服饰不对呀,究竟是不是那小子?”他身旁的柳师妹却是颇有见地,恨恨道:“他换了衣衫,身形尚在,尤其那贼兮兮的两眼,定然错不了!”
古师兄早已是按耐不住,霍然起身,飞剑在手,怒不可遏:“还我五符阵旗……”
孟虎更是厉声怒吼:“贼人在此,当合力擒杀!抢得首功者,重赏五十块灵石……”
在场的众人再不迟疑,“哗啦”一下都跟着雀跃而起,无不神情振奋、争先恐后,霎时剑光纷飞而杀气狂虐!
而能让苍龙谷中的数百弟子为之期待、愤怒,并骚动振奋的没有别人。
无咎来了。
不过,他现身刹那,便已置身于众目睽睽之下。
好几百人呢,果然是难得一见的大阵仗!
依照事先的设想,应该来几句临场感言、或是打个招呼,若能换来片刻的喘缓之机,到时候便能见缝插针而有所作为。
而他尚未看清四周的情形,更来不及张口出声,双脚都没落地呢,便已被人识破了身份。
眨眼之间,数百道剑光已如疾风骤雨袭来。
无咎不敢硬抗,身影一闪没了。而下一刻,竟现出原形并“扑通”跌坐地上。
他顾不得摔疼的屁股,诧然四望。
这便是龙角峰?
缘何与寻常的山峰不一样?
岩石坚硬如铁,施展土行术根本无法穿透。而失去这最大的倚仗,又该如何面对数百羽士高手?
只见一道道剑光已从四面八方呼啸而至,密密匝匝而层层叠叠,威势之猛烈,杀机之疯狂,即便神识之中也难寻缝隙。就如怒江崩岸,惊浪滔天;又似万箭齐发,狂飙横卷。莫说抵挡,怕是前辈高人也要落荒而逃。而自己却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精心筹备了两个月的闯关之行,才将亮相,顿遭毁灭,简直叫人心底冰凉而绝望透顶!
生死旦夕,不容迟疑!
无咎稍稍愣怔,只觉得后脊背的冷汗都被吓出来了,急忙双手挥舞,法诀催动。五面小旗疾飞而出,霎时光芒闪动。他才将躲入阵法之中,数百道剑光霍然而至。
“轰、轰、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