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玄,如今已是人仙三、四层的高手,却愈发谨慎沉稳,小声提醒道:“无先生乃是飞仙前辈,切莫没大没小!”
韦合的脸上依然泛着红润,不以为然道:“无先生秉性高洁,洒脱不羁。他的为人,我最清楚不过,想当年啊,我与他联手对敌,兄弟情深,啧啧……”
姜玄饮了口酒,默默看向那远去的人影。
曾几何时,一个山野小子,跟着他踏上仙途,受他管教与呵斥,生死不由己。而短短的二十多年过后,还是那个山野小子,已登上万丈巅峰,扬名天下。而他姜玄,只因一念恻隐,成为了他的兄弟,从此矢志追随而无怨无悔。可见世事难料,缘法莫测……
半空之中,无咎踏风而行。
片刻之后,他已抵达海边。
海边的小镇,远比当年繁华,且人来人往,显得很热闹。青山岛与妖族一战,大获全胜,遑论修士、或凡俗,皆欢欣鼓舞。久违的笑容,再次回到了每个人的脸上。
而青山岛的危机,真的远去了?
未必啊!
无咎举起酒坛,灌了口酒,低头俯瞰,转而又眺望远方。
据悉,灵儿离开青山,已有三个多月,依照行程算来,早已抵达碧水山庄。而她是否见到韦尚,又何时归来,无从知晓。不过,凭借她的修为,与机智无双,途中应该无恙。犹还记得,她曾独闯龙舞谷。相信她面对强敌,也能够周旋自如!
无咎想到此处,心头轻松许多,继续饮着酒,飘然踏空往前。
十余里外的海面上,孤零零的漂浮着一条海船。
那是妖族劫掠的海船,当作落脚歇息的所在,而如今却成了囚禁妖人的牢笼,也算是物尽其用。
无咎飞到近前,从天而降。
两位老者,与一个中年人,早已站在甲板上,拱手相迎。
“三位岛主,辛苦!”
无咎落下身形,举手还礼。
三位岛主,正是午道子、康玄与卜成子,乃是无咎的冤家仇敌。故而,听说无咎到来,三人便忐忑不安。直至无咎现身,并大显神威。三人早已陷入绝望,却又无从躲避。
当年的仇家,仅是一个人仙小辈,如今却成了飞仙高人,便是强大的妖族也不是他的对手。倘若他要报仇雪恨,谁敢抗争半分?
不出所料,无咎果然认出了曾经的仇家。而他并未借机报仇,也未恃强凌弱,或严加斥责,仅说了句“往事一笔勾销,携手抵御外敌”,便微微一笑而令人如沐春风。
午道子与康玄、卜成子,懂得是非好歹,感佩之余,主动承担看守妖人的重任。如今再次见到无咎,恭敬的神态中也多了几分亲切。
“无先生,尽管放心,三十多位妖人,一个不少……”
“先生有何吩咐,我老兄弟必当效命……”
“先生……”
无咎含笑点头,眼光掠过整个海船。
海船足有十六、七丈长,三、五丈宽,早已砍去了桅杆、舍弃了船帆,除了船尾的船楼之外,便是宽敞的甲板。而甲板的当间,依然横七竖八躺着一群壮汉,不是被捆住手脚,便是被封住修为,皆如死鱼般的动弹不得,却又一个个满身的杀气犹存。
“嘿!”
无咎拎着酒坛子,摇摇晃晃走了过去。
有两个妖族的汉子,头挨着头,脸冲甲板,朝下躺着。
无咎走到近前,抬脚便踢。
两人猛然翻转过来,双双神色恐慌。
其中黑脸的眼珠直转,艰难出声:“无咎,要杀便杀,老子不怕你……”
另外一个的肩胛处,带着血洞。触及伤痛,他苦着脸呻吟:“啊……”
无咎视而未见,充耳不闻,撩起衣摆,“砰砰”又踢了几脚。
曾经威风凛凛的妖族高手们,顿作狼狈滚动,惨叫声此起彼伏,犹如死鱼翻身般的混乱。
午道子与康玄、卜成子,不禁面面相觑。只当某位先生,宽宏大度,谁想他折磨人的手段,竟是这般的残忍。
无咎依然没有作罢,挥袖一甩。
之前咒骂、呻吟的两人,已被强行拽起而并肩坐着。
他俯下身子,冲着黑脸的汉子稍加端详,然后伸手便是“啪啪”两巴掌,顿时惹来一阵嚎叫——
“老子绝不屈服,可杀不可辱……”
“啪啪——”
无咎又甩了两巴掌,稍稍加重力道。黑脸汉子被他打得摇头晃脑,叫骂声被迫一顿。他这才微微笑着,轻声道:“诸位身陷绝境,而万圣子尚不知情,亟待有人报信,谁愿辛苦一趟呢?”
“我……”
竟是黑脸汉子,顾不得屈辱,忘了叫骂,连连点头,带着谄媚的神色讨好道:“我高乾,愿为先生赴汤蹈火!”
“咦,你也称呼我为先生?”
“入乡随俗呢……”
“嘿……”
第一千零七十二章 人在途中
………………
海船上,多了十二个壮汉。
广山与兄弟们吃饱喝足了,奉命前来陪伴先生。午道子、康玄、卜成子,则返回海岛,协助防御,以防不测。至于某位先生,则是坐在甲板上,一边饮着酒,一边看着他的新伙伴。
既是新伙伴,又是老熟人。三十多个妖族的汉子,多为曾经的对手,也是干尽坏事,剽悍凶残的恶徒。或者说,妖族中的高手,尽数在此。不过,有人在嚷嚷——
“无咎,你耍弄我呢,大错特错……”
高乾被封住了修为,四肢岔开瘫坐着,而嘴巴却是无恙,犹自怨恨不休。
“你知道古原的来历么,他是祖师的嫡传族人,若他留在此处,祖师必然要前来搭救,你却将他放了,祖师再无顾忌……”
他自告奋勇,要替某位先生报信,谁料对方并未理会,反而放走了古原。他以为受到了欺骗,很是愤怒不已。
无咎只管饮酒,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
暮色降临,一轮明月浮出海面。粼粼波光闪烁明灭,浪涛声起起伏伏。远处的青山岛,几点灯火稀疏……
今夕何夕?
初到飞龙岛,乙卯正月。闭关两年半,如今已是,己卯年,七月的下旬。
而当年离开红尘谷,好像是己卯的春月。之后玉山大战,流落贺州,再辗转部洲、飞卢海、地下蟾宫、极地雪域、北邙海、天卢海、万圣岛、地卢海、卢洲本土,等等、等等。三、四十年的光阴,便这么倏忽而过。脚下的路,依然如同这大海,漂浮不定,前程莫测……
“古原借口报信,只为逃命啊,我也不愿求活,以免遭受屈辱!”
高乾犹在嚷嚷,很是沮丧的模样。
无咎收回思绪,咧嘴一乐——
“你倒是说了句实话!”
“啊……”
高乾察觉失言,脸色变幻。
“也罢,倘若古原一去不返,我成全你便是!”
无咎还想饮酒,酒坛空了。他放下酒坛,站起身来。
所在的海船,被午道子三人,加持了重重禁制,倒不虞出现意外。
“你……”
高乾有些慌乱,迟疑道:“你将我妖族兄弟囚禁于此,只为祖师前来搭救?”
“是啊!万圣子不来,如何了结两家的恩怨呢?”
“你不是祖师的对手……”
“他又何必逃走呢?”
“避敌锋芒,伺机再战,此乃我妖族生存至今的不二法门。况祖师他老人家,也不知道弟子们落难。否则他返回之日,暗中出手,便是你倒霉之时,青山岛必然大乱……”
“没错啊,我也是这般想的!”
无咎笑了笑,深表赞许。
“不过我有三十多条人命在手呢,嘿!”
高乾眨巴着双眼,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某人将他与妖族的兄弟囚禁在海船上,并非心慈手软,而是挟做人质,逼迫祖师低头认输。稍有意外,只怕谁也活不成!
果然,话语声又起——
“广山、颜理,且看住这帮家伙,但有不测,即刻杀了扔下大海喂鱼!”
“遵命!”
十二个月族的汉子,三人一伙,守在甲板的四周,一个个虎视眈眈。
无咎本人,则是独自踏上船楼,盘膝坐下,看着升起的月光,听着大海的涛声,本该悠然自得的他,禁不住微微摇头而神色无奈。
真要摆开阵势,与妖族做个了断?
只要万圣子不肯罢休,青山岛与地卢海便永无安宁之日。何况万圣岛上,还有成千上万的妖族,假以时日,亦将成为祸害。可见于一帮妖人了断恩怨,又谈何容易!
不过,已放走了古原,务必要让万圣子知晓,他的徒子徒孙,就在本先生的手中。且逼他现身,到时候再行计较!
无咎拂动衣袖,手中多出一把黑色的短剑。
凝神查看,魔剑中的情形如旧。钟灵子与钟尺,依然在静坐修炼。成群的兽魂,在朦胧的天地间飘来荡去。当然还有一道金色的人影,很是孤单落寞的样子。
无咎撇着嘴角,传音道:“龙鹊,不妨让你知晓,如今的地卢海,已被妖族祸害殆尽!”
龙鹊坐在昏暗的角落里,满脸的颓丧。虽然性命无忧,却与世隔绝。钟灵子与钟尺,为阴魂之体,尚能借助此地的阴煞之气修炼。而他只能干坐着,整日里无所事事。与其来说,简直便是一种煎熬。
这位玉神殿的祭司心知肚明,侥幸仅为一时,他终将耗尽修为与生机,落得兽魂吞噬的下场。曾经的宝物,妖媚的女修,风景如画的龙舞谷,与他再也没有关系。唉……
龙鹊尚自沮丧,猛然抬头。
四周并无动静,只有熟悉的话语声响起——
“还有你的龙舞谷,也成了妖族的巢穴……”
“万圣子?他好大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