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妇人,也就是孩子的娘亲,端着热汤,正要走出铺子,一时心惊失手,汤碗坠地摔得粉碎。而她又怕得罪客人,又担心孩子,急得面红耳赤,顿时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啪——”
又是一声响,无咎的手掌拍在桌子上,他似乎有些怒了,皱着眉头道:“孩子没有过错啊,我说两位老伯,是否年老体衰,忘了约法三章……”
某位先生与鬼妖二族,皆立下了规矩,不得伤害凡俗,便是规矩之一。
万圣子与鬼赤,面面相觑,自觉理亏,双双伸手。奈何两位高人,擅长杀戮,举动之间,自有气机牵动。
尚在哭泣的孩子,忽而离地飞起……
掌柜夫妇早已是目瞪口呆,失声道:“哎呀、我的儿——”
万圣子知道动用了法力,慌忙收手。
鬼赤却怕某位先生动怒,挥袖一卷,已将孩子抱在怀中。而他数千年来,何曾与凡人如此亲近,何况还是一个啼哭不停的娃娃,顿时手忙脚乱道:“呵呵,莫要哭闹……”不笑也罢,笑起来他苍白的脸色更加吓人。尤其他的笑声,透着森然的寒意。
可怜的孩子岂能承受如此的折腾,突然两眼一翻而昏死过去。
两个尚在吃喝的山里汉子,察觉不妙,双双色变,竟丢下挑担货物,转身撒腿便跑,并不忘尖声叫道:“鬼啊——”
无咎则是敲击着木桌,无奈道:“唉,我只想请两位老伯,饮个小酒而已……”
便于此时,有叱呵声从远处传来——
“何来妖魔鬼怪……”
第一千一百零一章 请你三思
………………
两个山里汉子,跑了。
许是那一声喊叫,过于惊悚,沿街的铺子、院落、房舍,纷纷关门闭户,使得正午的街道,显得更加冷清。
不过,远道而来的三位客人,却在酒肆门前的木桌旁坐了下来。
鬼丘怀抱的小娃娃,已被妇人抢了过去。当娘的为了孩子,也是拼了性命,却转身冲进内屋,“砰”的关闭屋门,再也不敢现身。
酒肆的掌柜则是哆哆嗦嗦,搬来几坛烧酒与腌制的鱼虾,然后蹲在灶台旁,手中抓着一把砍刀,依旧是惶惶不安。
也不怪他恐惧,两位老伯过于古怪。尤其那位脸色苍白、形容枯槁、银须银发的伯伯,周身散发着寒气,俨如死人一般。而能够行走的死人,可不就是鬼嘛。
倒是那个年轻人,相貌清秀,而如今看来,也不像是良善之辈……
“饮酒啊——”
无咎只为饮酒而来,不愿扫了兴致。他抓起酒碗,稍加品尝,一饮而尽,然后吐着酒气道:“倒也饮得,两位请——”
万圣子举起酒碗呷了一口,算是奉陪。
鬼丘摇了摇头,谢绝道:“本人滴酒不沾!”
万圣子会意道:“此间的酒水,为蒸煮酿造而成,阳气沉浊,老弟不饮也罢……”
鬼族的修炼之法,吸纳阴气,远离阳气,故而有此一说。
一碗酒尚未饮罢,忽而劲风突来,随即剑光闪烁,两道人影从天而降。
竟是两个中年汉子,人仙七、八层的修为,落地的刹那,已是飞剑在手,睥睨左右,凛然喝道:“三位何人,妖魔鬼怪何在——”
掌柜的急忙站起,唤了声“仙长救命”,却砍刀坠地,吓得他猛一哆嗦,又忙蹲在灶台前而神色慌张。
万圣子只管饮酒,目不斜视;鬼丘则是伸着指头,用他长长的指甲,拨弄着盘中的鱼虾,看着稀奇的模样。
而无咎则是放下酒碗,拱了拱手。之前听到传音叱呵,他还感到好奇。山野小镇,竟然遇到修士。且等待片刻,果然等来两位仙道高手。他微微一笑——
“本人与两位老伯投奔远亲,于此歇脚,并未见到妖魔鬼怪呢。却不知两位仙长如何称呼,又从何而来呀?”
“我乃郭水……”
“我乃祝根子……”
“我师兄弟,为玉卢海修士,外出游历,察觉此间动静,故而从两百里外赶来……”
“三位,是否同道中人……”
“缘何欺凌凡俗,残害无辜?”
郭水,祝根子,依旧是神情戒备,厉声叱问。
无咎抓起酒坛,与碗中斟酒,看着清冽的酒水,甚是赏心悦目。他摇头笑道:“我与两位伯伯,岂敢与仙长成为同道中人呢。怎奈两位伯伯的年岁大了,昏聩痴呆,人老犯倔,故而惊吓了掌柜……”
万圣子的脸色一沉。
鬼丘也是翻起双眼。
修道之人,讲究的是与日月同寿,谁会嫌弃自己活得长久呢,如今却被某位先生当面嫌弃,什么“昏聩痴呆”、“人老犯倔”,与羞辱有何两样?尤其是一口一声“伯伯”,简直是不堪入耳。
“哼,油嘴滑舌,你骗不了我兄弟!”
“是真是假,容我一试便知!”
以郭水与祝根子的修为境界,又如何看得出无咎与万圣子、鬼丘的深浅。而在两人的眼里,无咎倒也罢了,年纪轻轻。不值一提;万圣子与鬼丘的相貌,则是过于怪异,也过于苍老,显然与常人迥异。
“小子,带着两位伯伯,去往何处探亲呀……”
“还有这位老儿,缘何浑身发冷,全无生机,且让我瞧瞧——”
两位玉卢海的修士,虽然只有人仙的修为,却也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如今遇见三位古怪的食客,又岂肯轻易罢休。旋即手持飞剑,左右散开,慢慢抵近万圣子、鬼丘,试图出手试探。
“仙长——”
无咎放下酒坛,摆手道:“我三人歇息片刻,便将离去,还请两位仙长网开一面……”
他只想饮杯水酒,讨个闲趣,不愿生事,故而好心提醒,以免惹来更多的误会。
郭水与祝根子,只当无咎求饶,气势更盛,突然挥动飞剑往前扑去。而动手之际,两人还不忘厉声叱呵——
“哼,不管是凡俗老儿,还是妖魔鬼怪,本人飞剑所致,定叫他现出原形!”
“年轻小子,莫要妄动,如若不然,让你后悔莫及——”
“且慢……”
无咎坐着没动,身上却是衣衫飘飘,隐匿的威势缓缓溢出。他是要显示修为,逼迫两位玉卢海的修士罢手。
而他话音未落,他的两位“伯伯”突然怒了。
只见万圣子挥袖一甩,法力吞吐。叫作郭水的修士,根本来不及躲避,“砰”的一声,整个人已被法力击中而肉身崩溃。
鬼丘则是伸手往后一抓,刚刚扑到近前的朱根子,顿时僵在原地,双目怒凸,旋即筋骨碎响,肌肤瞬即萎缩干裂,犹自口张着嘴巴,神情狰狞骇然。而他这才转过身去,瘦骨嶙峋的手掌下,多了一具干瘪的尸骸,随即又头颅崩碎……
酒肆灶台前的掌柜,犹在偷窥。而那凶残的场面,远远出乎他的想象,随即身子一歪,瘫倒在地,口吐白沫,昏死过去。
而无咎也是始料不及,失声道:“两位,岂能杀人呢?”
万圣子又是拂袖一甩,血肉飘洒。青石板的街道,顿然一片狼藉。而他却看也不看,就势端起酒碗,轻轻吹动胡须,气哼哼道:“老夫被人这般欺辱,你无先生也难辞其咎!”
他的言外之意,若不是某人的突发奇想,饮个小酒,又让隐匿修为,并搬出老伯伯的称谓,便也没有方才的遭遇,更不会有死人的状况发生。
“老夫就是杀人了,你看着办吧!”
言罢,万圣子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
这位妖族的祖师,难得憋屈一回,却也出了一口恶气,话语中竟然透着莫名的快意。
“咦……”
无咎正要说话,又是“砰”的一声。
一具干瘪的尸骸落在地上,便听鬼丘说道:“据我搜魂获悉,这两人来自玉卢海的墨玉岛,乃是玉卢山庄的外事弟子……”
万圣子放下酒碗,抚须道:“玉卢山庄,我记得是崇文子的道场所在。”
“是啊!”
鬼丘拍了拍手,道:“所杀的两人,正是崇文子门下的弟子。不过……”他欲言又止,竟伸出两根指甲,拈起盘中的一尾咸鱼,放入口中品尝起来。嗅着地上的血腥,品尝的咸鱼的味道,似乎很是享受,而他的神色中又好像有所掩饰。
“怎么了?”
无咎微微皱眉,不耐烦道:“老伯,有话直说啊——”
对于杀人之事,他闭口不提。何况两个玉卢海的修士,不知好歹,咎由自取,也是该死。再者说了,万圣子与鬼丘,虽为恶人,也是高人,逼迫过甚,只怕会适得其反。
“啐——”
鬼丘吐了口中的咸鱼,疑惑道:“凡人赖以为生之食物,如此的污秽……”
“哼,好像你不是凡人爹娘生养的一般!”
无咎随声回敬一句,催促道:“莫要隐瞒,快快说来——”
鬼丘的脸上不见一丝波澜,漠然道:“两位玉卢山庄的弟子,借口外出游历,实则通传消息。据说,冰灵儿,如今囚禁在蛮灵之地的通灵谷,月仙子放出风声,要你带着龙鹊、夫道子两位祭司,前去通灵谷交换人质……”眼光一瞥,他幽幽又道:“无先生,你若重返泸州地北,能否放过我鬼族子弟?”
“啊……”
无咎微微一怔,拂袖起身,伸手虚抓,两个纳物戒子飞到手中。而凝神查看,并未找到有用之物。他将戒子扔在桌上,猛然回头道:“所言何意”
鬼丘默然不语。
万圣子倒是不客气,收起戒子,跟着说道:“无咎,放了我妖族弟子……”
“你……”
无咎瞪眼便要发作,转而又环顾四周。
正午的日光,洒在简陋的街道上,使得干瘪的尸骸、破碎的血肉,更加的惨不忍睹;酒肆的掌柜,依然昏死在灶台边;内屋响起妇人的哭泣声,令人听着心碎;又是几声狗吠,从山野传来……
无咎抬脚进了铺子,摸出几块金锭放在掌柜的身旁,然后走出门外,踏空而起。
万圣子与鬼丘换了个眼色,急忙随后追去……
须臾,数百里外。
一座小山顶上,站着三道人影。
无咎并未远行,而是就此停下,负手而立,独自冲着远方出神。
鬼丘与万圣子,站在他的身后,却也无意山野景色,各自一脸的忧色重重。而片刻之后,两人还是忍不住出声——
“月仙子的计策,不难猜测。她追杀你我无望,便于蛮灵之地设下陷阱,之后放出风声,只为骗你再次上当。你若执意前往,必然中计啊!”
“所言甚是!有了前车之鉴,月仙子必将召集更多的高手。所谓的通灵谷,便是你无咎的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