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2章 悲凉

　　云长青的阻拦，让所有人停下了脚步，双眉更是紧紧蹙了起来。

　　刚才，星辰古宗布下大阵，柳问天和古繁星同时出手，几乎将万剑阁逼到了绝境，就在众人心灰意冷之时，梵无劫祭出传奇古剑，一剑惊天，彻底扭转了局势。

　　他们正要趁势追击，云长青却出言阻止，还拦住了去路，这样的举动，显然是引来了众人的不满，心中憋着一口闷气。

　　梵无尘目光阴沉，只见他冷冰冰的道：“云长青，立刻给我滚开，莫要阻拦我们诛灭敌首，今日，星辰古宗必要灭亡。”

　　“阁主手持传奇古剑，无人能挡，倘若现在不继续追杀，只会放虎归山！”又有人开口喝道，话音充斥着愤怒之意。

　　云长青听到这一道道愠怒话音，他的心悲凉无比，发出一道浓重的叹息声。

　　随后，他重新望向了正前方的梵无劫，冰冷眼眸在自己身上扫视着，很显然，梵无劫也是不满云长青的做法。

　　“阁主，请听我一言。”云长青深深吸了口气，脸上的无奈之色不再，变得尤为凝重，肃穆，默默承受着所有人的冰冷目光。

　　“此次星辰古宗的到来，不仅集结了十三万高手，更迅速布置二十八星宿大阵，赫然是有所准备，而刚才的混乱大战，也证明了这一点，能感受到他们心中的狰狞杀意。”

　　云长青直视着梵无劫，不卑不亢道：“阁主手持传奇古剑，以一敌二，的确无可匹敌，但对方之底蕴，同样是不容小觑，经过刚才的混战，万剑阁伤亡惨重，外门几乎被灭，仅剩下四万余人，反观星辰古宗，却仍有八万之众，倘若继续追杀，必定会引来对方的拼死相斗。”

　　说着，云长青看向了周围的万剑阁弟子，继续道：“二十八星宿大阵，本就擅长阵地战，我们贸然冲杀向前，还未靠近对方，恐怕就要徒增伤亡，到那个时候，纵使我们能胜，也只会是惨胜，如此之结果，意义何在？”

　　人群都凝视着云长青，他们目光微微一凝，不约而同的看向了梵无劫。

　　“我同意长青剑主的建议。”这时候，唐云欢的声音悠悠响起，她走到云长青的身旁，开口道：“此时此刻的万剑阁，已是伤上加伤，不宜继续拼杀，望阁主三思。”

　　她话说完，雷元光和苏冷流也站了出来，一行四人，双眸都噙着灼灼目光，对着梵无劫重重点头，不想让梵无劫继续追杀。

　　经过刚才的混战，万剑阁外门，几乎被灭，所存活下来之人，皆是天资杰出的剑阁弟子。

　　这些弟子，皆是由传功一脉苦心栽培而来，对四位剑主来说，就宛若是自己的孩子那般，又怎会愿意让他们去送死。

　　正如他们所说，如果万剑阁继续追杀，结果或许能胜，但也是惨胜，相反，若退而不战，虽会让星辰古宗安然逃离，但万剑阁的损失也会最小。

　　梵无劫冷冷看着四位剑主，目光一瞥，又望了望逐渐远去的星辰古宗之人，吐字道：“今日一战，事关万剑阁的千年声名，焉能半途而废，阻我者，死！”

　　他的话音刚落下，一股狂乱气息迸发，裹挟着传奇古剑的惊天剑压，径直压迫到四人的身上，把他们轻松击飞出去。

　　噗噗噗噗！

　　四道殷红血柱，从四人的嘴中吐出，最后狠狠砸落在地面上，但梵无劫看都没看他们一眼，转过身，手掌刚刚抬起，眼前却有再度出现了云长青的佝偻身影。

　　此时，他身上染着斑驳血迹，狂风抚过，使得身影更显佝偻几分，一双浑浊双眸缓缓抬起，劝说道：“两虎相争，必当两败俱伤，虽说万剑阁的千年声名重要，但与之相比，万剑阁的香火传承，更是重中之重。”

　　随着这道话音落下，一道闷沉声音，毫无征兆的响了起来，只见云长青将额头扣下，狠狠砸落在地面上，高声道：“望阁主三思！”

　　“望阁主三思！”云长青叩首后，其余三位剑主也奔赴过来，语出，额头扣下，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万剑阁人群露出了惊愕之色，尤其是那些内门弟子，脸上还有一丝丝难为神态，刚燃起的熊熊战意，竟开始消散下去。

　　以云长青为首的传功一脉，地位虽不高，但他们对待内门弟子，向来知无不言，问无不答，虽严厉，却培养了无数杰出弟子，兢兢业业。

　　万剑阁的千年声名，他们，并不重视，只在乎弟子之生死，只在乎万剑阁的香火传承，为此，甚至不惜下跪叩首，熄灭人群之战意。

　　“你们……”

　　沉默片响后，梵无劫终于开口，四位剑主急忙抬起头，却迎上了一双冰寒至极的眼眸，再道：“当真以为我不敢出手？”

　　寥寥一言，就如同腊月飞霜，让四人生出强烈的悲凉之感，脑袋一片空白，只听到梵无劫无情说道：“如果万剑阁的声名毁于一旦，日后，我们该如何面对剑阁先祖，畏首畏尾，只会任人鱼肉宰割，你们身为剑主，却不明白这一点，真是可悲。”

　　“正因我身为万剑阁之剑主，方才要出手阻拦！”面对着梵无劫的这一句话，云长青猛然站起身来，愤慨道：“倘若阁主对我们四人心存杀意，直接出手便可，若我们四人的死，能保万剑阁香火，死又何妨！”

　　“闭嘴！”

　　梵无劫终于忍耐不住心中的冷意，剑锋一弹，直指云长青面门，吼道：“我身为阁主，有权号令万剑阁，你们身为剑主，理应拥护我，顺从我，但自从洛云进入万剑阁后，你们却多次出言辩驳，今日，甚至还敢出言要挟。”

　　“依我所看，你们和洛云，本就是一丘之貉，想要让万剑阁走向衰落！”

　　“嗯？”

　　人群听闻此言，脸上的犹豫之色不再，瞬息变得阴沉了下来，这些眼神变化，四位剑主都看在眼中，心中的悲凉，更浓，乃至心脏都感觉到了一阵阵的刺痛。

　　“言无锋，却能诛人心，既然阁主觉得传功一脉图谋不轨，那我身为传功一脉的执掌者，唯有以一死，鉴忠义之心。”

　　说罢，云长青的手中出现了一柄长剑，让人群的心神狠狠颤抖了下。

　　还未出声，他们便见长剑划过了云长青的脖颈，滚烫鲜血，大片大片飞洒了出来，滴落到地面上，更滴落在人群的心神上。

　　云长青睁大着双眼，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万剑阁传承千年，声名虽重，却远不及香火之传承。”

　　“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若存地失人，则人地皆失！”

　　声音一圈圈回荡，在空间中久久不散，随即，在人群的注目之下，云长青的身体倒了下去，但他的双眸依旧睁着，死死盯着万剑山之巅。

　　在那山巅之上，这位魂魄渐消的垂暮老人，仿佛看到了剑阁弟子坐而听课的熟悉之景。

　　每一名弟子的言语，动作，乃至神态，他都收入眼帘，能听闻得一清二楚……

第783章 承袭遗志

　　鲜血，染红了云长青的佝偻身体。

　　人群看着这一幕，仿佛那道嘶哑声音依旧回荡在耳，他们眉头紧锁，心中很不是滋味。

　　云长青的死，对他们的影响极大，尤其是那一道近乎悲鸣的嘶吼话音。

　　人存地失，人地皆存。

　　若存地失人，则人地皆失。

　　这是云长青死前的遗言，更是生命之言，要用生命，来阻拦梵无劫。

　　“简直是一派胡言！”齐阳沉盯着云长青的尸体，目光闪烁不定：“依我看，云长青肯定和洛云相互勾结，企图打乱我们的阵脚，绝不能轻易相信他的话。”

　　齐阳沉的冰冷声音，立刻让人群清醒了过来，他们不约而同的望向梵无劫，只见梵无劫站立在原地，不语，神色无丝毫变化。

　　“以血鉴忠义之心，长青剑主已经做到如此地步，难道，还不能让阁主收回决断？”唐云欢的脸上已经布满了泪痕，雷元光和苏冷流虽未出言，但双眸也是闪烁着泪光。

　　他们看着毫无动静的梵无劫，又看了看神态冰冷的人群，心中悲哀，如海，令他们发出了一道道苦笑声音。

　　这笑声缓缓传开，待消散的一刹那，三道剑光同时绽放，勾起了一片血腥之红。

　　噗噗噗！

　　三具尸体倒地，那汨汨流淌而出的鲜血，几乎汇聚成一条小河，流到了人群的脚下，也流到了梵无劫的脚下。

　　只见他那双眼眸颤了下，一抬头，身上居然暴涌出一股恢弘战意，丝毫没有因为四位剑主的以死相谏，有任何的收敛之意。

　　更甚者，在这股杀意中，不仅充斥着杀念，更存有一丝丝不屑之意，仿佛，他对四位剑主的死，毫无波动。

　　“一群贱骨头！”梵无劫的心中，冷冷回响起如此话音。

　　其实，自楚行云加入传功一脉之后，他就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对四位剑主的怀疑也越来越深，有种难以掌控的感觉。

　　从圣星城归来，梵无劫趁机诬陷楚行云，四位剑主不仅没有赞同他的说法，还多番出言，企图帮助楚行云洗刷嫌疑，挽回声望。

　　刚才，星辰古宗落荒而逃，万剑阁理应趁势追杀，振兴声名，纵使有一些伤亡，也是理所当然之事，但四位剑主再度拒绝了，甚至不惜以死相谏。

　　之前的怀疑，此刻的异动，都让梵无劫越发生疑，所以，云长青的死，他内心没有任何波动，随后三人之死，他更无波澜。

　　甚至，这四人的死去，还让他有种莫名的心安。

　　梵无劫的心中所想，人群无法看透，他们见梵无劫沉默不言，自然不敢有任何举动，目光扫视着四具逐渐冰冷的尸体，一时间有些茫然。

　　“继续追杀！”

　　正待这时，梵无劫的声音陡然响起，他脚步往前踏出，双眸直视前方，沉声道：“这四人以死阻拦，举动着实怪异，很有可能跟星辰古宗有所勾结，企图中伤万剑阁。”

　　“我手持传奇古剑，无人能敌，无人能挡，区区星辰古宗之人，绝非我们的对手，就此一鼓作气，覆灭星辰古宗，夺下千年底蕴！”

　　梵无劫的话音充满着煽动力，刚熄灭的战意之火，遽然间燃烧了起来，尤其是齐阳沉和梵无尘等人，本就好风起浪，此时更是大声高呼了起来。

　　“战！”

　　一人人出声，话音如雷鸣，震天动地，完全没有了刚才的悲凉之气息，那一道道望向冰冷尸体的目光，也是纷纷收了回来，脑海中唯有战意，再无铮铮之言。

　　轰的一声巨响，剑光起，空间崩裂，梵无劫化身为凌天剑影，破开了虚空，朝着星辰古宗撤离的方向急掠而去。

　　见此，人群再度发出怒吼声音，目带战意，浩浩荡荡的跟随了过去，每一人的身上，都散发出高亢剑吟，如开弓箭矢，毫无回头之念想。

　　随着人群的离去，整片空间逐渐变得安静，乃至死寂。

　　地面上，残岩断壁无数，冰冷尸体万千，处处都透着荒凉之气和血腥之气，但如若细细望去，却会发现在这片空间中，居然有一丝丝煞气汇聚起来，顺着地面，如溪赴长河般，朝着远处悄然汇聚过去。

　　与此同时，虚空内，还有两道身影在闪烁着。

　　这两道身影呈现漆黑颜色，如幽魂般，不断闪掠移动，他们每靠近一具尸体，手掌探出，仿佛能从尸体中抽离出灵魂，并将其吞食掉，不断增强自己的实力，看上去极其邪异，诡秘。

　　他们就好似死神，无情收割着灵魂。

　　当他们来到四位剑主尸体之前，毫无光彩的双眸立刻爆发出璀璨精芒，手掌伸出，急不可待的探了过去。

　　“停！”

　　眼看四人灵魂要被强行抽离出来，这刻，一道冷喝声传出，仅一字，就让两道漆黑身影停止了动作，背脊对着声源处深深躬下。

　　出声之人，自然是楚行云。

　　只见他从空中缓缓落下，双眸触及四具尸体的一瞬，那被魔光所笼罩的眸子颤抖了下，嘴中，细不可闻的发出了一道叹息声。

　　视野中，那四具尸体已经变得冰冷，流淌出来的鲜血凝固住，在微光的折射下，透出悲凉之红光，而一张张熟悉的面庞，早已没有了笑颜，僵硬在那，仍由狂风吹拂。

　　楚行云站在尸体面前，一阵无言。

　　他没有闪躲目光，就这般直接凝视着，四人已死，但眼眸依旧圆睁，他们的目光中没有茫然，也没有恐惧，唯有愤慨。

　　呼！

　　乌云密布的空间，突然扫过了一阵狂风。

　　风声大作，吹得楚行云的衣袍作响，同时，也吹起了四位剑主的衣诀，那衣诀早已被鲜血染红，飘荡起来，就好像一团团火焰在燃烧跳动着，跟他们眼眸中的赤红之色，相互映照。

　　楚行云看着这一幕，身体忽然动了。

　　他微弯背脊，对着四位剑主躬了一身，然后俯下身，小心翼翼的帮四人合上了双眼，口中呢喃出声道：“四位，你们宁死也要守护万剑阁的心意，他人不懂，但我却能真切感受到。”

　　“今日，你们虽已死去，身化黄土，就此长眠，但明日之时，我会带着你们的忠魂，永远为万剑阁而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