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那周书生甚是有趣,明明对我垂涎三尺,却总不碰我,说是一定要将我明媒正娶……”
白若脸上也露出温情。
“他对我真的极好,作为妖,我从来没感受过那种关怀和那种真挚的爱,也倾财为我寻购各种奇珍药草,我有些迷离,在一天不小心露出马脚……”
说到这白若脸上表情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计缘则好奇心大起。
“本以为肯定吓到周郎了,但那时我已经对他下不了杀手,想着就离开吧,不成想那呆子……只是惊了一下居然连喊都没喊,就问了我‘妖精的话能不能为他生孩子’……噗嗤……”
白若忍不住笑了,一张脸竟是有些红红的。
计缘则是感觉匪夷所思,看不出那老态龙钟的周念生当年居然有这份胆量,这是胆大啊还是呆傻啊,那怕是比许仙大哥还猛上一个级别了吧?
“当时那个问题让我傻愣了好半天……当夜我才知晓,我们朝夕相处了大半年,周郎早就察觉我有些异常,起初也曾怕过,但发觉我不会害他,反而待他温柔,便渐渐不怕了,到了那晚其实也就惊了一下而已……”
“在得知我原是一头白鹿后,周郎更是意外的有些欣喜,说在他家乡,白鹿是祥瑞动物,还有山中迷途者见到白鹿走出困境的故事,就这么彻底不怕我了……”
白若脸上好像依然带着一丝当年的疑惑,搞不清为什么仅仅自己是白鹿周郎就不怕了。
倒是计缘却想到了一些,那周念生或许只是给自己找个心安的借口吧。
“此后周郎并未科举高中,我们倒是在成婚并定居京城……”
这会白若脸上既有幸福的神色又有些哀伤。
“他不知我也不懂,新婚后我们不知节制,其实已经伤了周郎元气……”
计缘适时问了一句。
“是后来察觉到了,他才娶了其他妻妾?”
白若一愣,摇了摇头。
“那倒不是,因为我是妖身无法为周郎诞下一子,所以他才娶了其他凡尘女子,常言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不希望周家香火断绝便也同意了。”
好嘛,原来是这个原因。
果然是封建社会……计缘想吐槽却也知晓这就是社会现实。
“大约是七八年后,我终于察觉到不对了,哪怕我此前从未做任何对周郎不利的事情,交欢之时也尽量保护他,更掩饰妖气从不让他染上一丝,可他还是元气大泄寿元不稳,那会我比身处南荒大山还要心慌,开始到处寻找能救治他的方法……”
故事算不得太长,整个故事可以说很平淡,也就结尾送魂入阴司那段算是最大的起伏。
但计缘却听得很舒服,整个饱含白若情感的故事是一段真正的人妖相恋吗,甚至都不能算是悲情,有一个还算圆满的结局。
即便是凡尘中,又有多少对恋人夫妻能同白若和周念生相比。
白若讲完之后就一直愣愣的望着庙司坊的方向,不知为何故事讲完了,反倒有种失落,想着如果当时不逃会不会更好。
越是这么想,心中越是难受。
“不失为一个好故事啊!我觉得这个故事不应该只有我知道,更不应该消失在历史中!”
计缘有些感触的这么说了一句,或许改改细节让尹夫子写本《若娘传》?
只是才这么想着,回过神来后计缘发现白若居然又跪伏在自己身前了,姿势毕恭毕敬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白若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白若以头磕木作响,就是不起身。
“仙长,白若知道您是有大神通大法力的人,我这一世修行不要了,我不想得道了!”
女子抬起头,脸上挂了两行清泪。
“我想去京畿府城隍阴司,求您送我过去吧,我此前出逃,现在若是自去,定会被当场打得魂飞魄散,求您送我过去吧,恳求您同城隍大人谈谈,让我在阴司陪周郎到阴寿耗尽,到时候是炼了我这妖魂还是别的都听凭阴司处置!”
“咚咚咚……”
女子再次磕头,脑门砸在阁楼木板上响声不断。
“白若知道这要求很过,但小女子无处可求,只能求仙长您了,求求您了,求求您了……咚咚咚……”
计缘有些愣神,一时间竟是不知该如何回应眼前女子,他首先想到的不是同不同城隍打交道之类的麻烦事,而是喃语一句。
“对月形单望相互,只羡鸳鸯不羡仙……”
第0139章 偷梁换柱
尽管白若再怎么求的恳切,这终究不是她自己一句话的事情。
计缘感叹过后立刻就感觉到了其中的棘手。
“你先起来平稳一下动荡的元气,这事情容我想想。”
见她依然跪着计缘声音故意冷了一分。
“怎么,我不帮你还不起来了?”
眼前仙长的声音变化果然让白若不敢造次,连忙起身,也不敢出了周围三个“匿”字的圈,就这么就地坐下稳定本源息收束妖气,稳定刚刚同本体重连的断尾。
虽然这尾巴是用妖法分离而不是破坏性断裂,但如果长时间不稳定也是会变成真的断尾之伤的。
对于白若而言,现在完全就是出于一种忐忑的期待状态,可对于计缘而言就有种麻烦事最后全到自己身上了的感觉。
这就是多管闲事的下场,可这闲事让他再选一次,八成还是会管,计某人只恨自己管得到的时候太晚了点,如果能早个十年乃至五年就好了,可这也是伪命题,且不说时间不能倒退,那会自己都还没来这个世界呢。
直接带着白鹿女去城隍庙这种事计缘是绝对不会做的,这白若刚刚才弄得阴司鸡飞狗跳的,现在计缘就领着她上阴司,这也太触霉头了。
平心而论,泥塑神像也有三分火气,何况是大贞首府的神灵,哪怕打起来的可能性不大却绝对脸上都不好看的。
苦思之下计缘的眉头都皱成了川字,不光是思考白若本身的请求,也是在想着如何能善了。
在计缘心中,如白若这般的妖精,已经拥有了真情,在潜移默化中对有情众生的看法也已经不再是寻常妖的看法,计缘反而是希望她能得道的。
突然间,计缘心头灵光一闪,看向正在小心而缓慢的吸纳周围灵气的白鹿女。
“你便是去了阴司,京畿府城隍也未必就真能遂了你的愿,我的面子也并不值钱,为此葬送修行太过冒险也太过不值。”
白若听着计缘的话,满面忧愁说不出话来,但计缘的话还有转机。
“照你的想法肯定不妥,我倒是另有妙招,或许让你能进阴司见一见周念生,兴许还能一起呆上一段时间之后再从阴司出来!”
有这种办法?
白若听得愣神,有些不敢相信。
“仙长……还能有这样的办法么?”
“当然有,不过就真要委屈白若姑娘做一回牛马了,嗯,我们也得圆个谎,把你这‘妖’的身份给抹去咯!”
说到这计缘冲她笑了下。
“也亏了你从头到尾沉得住气,没在神灵面前现过原形。”
“我那是怕被判官定册……”
白若犹豫着回答一句,虽然一头雾水,可看着计缘认真的样子,心中也隐隐有了期待。
……
两天后的夜晚,大约是三更才过四更刚至,城西土地庙附近,有更夫敲着梆子经过。
梆子声一慢三快,在更夫的击打节奏下发出声响。
“咚……咚,咚,咚”。
更夫口中喊着:“天寒地冻咯~~”
“咚……咚,咚,咚”。
“天寒地冻咯~~”
喊完几轮,更夫搓着手臂赶紧快步前进,提着的灯笼因为手臂的搓动而微微晃荡。
“嘶……嗬……这天真冷啊,赶紧打完更回去睡觉!”
等更夫路过之后大约没有一盏茶的功夫,幽静的土地庙外,传来一整清脆的踏地声响。
这声音类似马蹄触地,却又有所不同,显得更加清幽空明。
一头壮如健马的巨鹿在城中道路上踏蹄而行,此鹿无角且通体雪白,绒毛在寒风中微微扬动,身上更泛着微弱的莹白之光,一条鹿尾时不时随着步伐的节奏摆动一下。
计缘手持《御论》,背悬仙剑,坐在鹿侧身坐在鹿背上细细品读手中书册,随着白鹿前行,计缘身子也偶有摇晃,也不知是因书的内容而起伏还是因为白鹿踏蹄的颠簸。
片刻后,白鹿一步步走到了土地庙外园门前。
这个时间段,香客肯定是没有的,庙祝和庙工也早已经睡下,庙门自然也是紧闭的。
在白鹿停在庙门前的那一刻,计缘才放下书册,从鹿背上下来,握书拱手朝着土地庙行礼。
“游方修士计缘,前来拜会京畿府土地公,望土地公现身一见!”
道音徐徐传递入地,大约四五个呼吸之后,地面有清灰起卷微风,一名身高体魄都极为魁伟的锦衣男子出现在计缘眼前。
来人手持一根巨大藤杖,胡须青墨泛卷,身高估计就算没带冠帽都比计缘要高一个头,从其双目青墨之色看,绝对不是寻常鬼神,而是正统实修的山水神灵兼顾了香火。
‘乖乖……这外形和土地公的形象可相去甚远啊……’
计缘第一次亲眼见到京畿府土地公,感观上的冲击巨大。
土地公也在观察计缘,来人衣着朴素头插墨簪,看不出什么力法神光,但绝对道行不浅,一双苍目古井无波,好似能看穿春秋,便是坐骑白鹿也显不凡,有仙灵之韵自升。
见计缘依然维持行礼,土地公便也向计缘还礼。
“不知这位修仙道友找我何事?”
计缘面带歉意,看了看身后白鹿才向土地回答道。
“计某也是来向土地公告罪的,此事说来话长,可否在庙中寻个僻静之所容在下徐徐道来?”
土地公再次细细打量他们一番,随后微微点头,伸手引向庙墙一侧,自有法光弥漫地面。
“请,去我府上一叙。”
跟随土地公一起前行,穿过地面法光来到土层深处的土地府,短暂的新奇于土遁之后,计缘在土地公面前展开了自己的嘴遁。
一个自己坐骑时常听自己读《外道传》上的一些凄美情爱故事而心生悸动,趁自己不注意悄悄离开在凡尘寻找真情的故事从计缘口中声情并茂的演绎出来。
故事不过是改了其中一些细节,但大体上的情节却是不变的,人妖恋转换成人与仙鹿之恋,真情动人丝毫不减,一些厌忌之处却是大减,更关键的是这是仙鹿且“上面有人”。
语句或快或慢,计缘讲了足足一个时辰才将这个改编过的故事讲完,期间白鹿几次有感落泪,土地公也是看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