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候佳音。”李白鲸懒得多说什么,直接拂袖。
轰的一声。
整座琉璃山黑暗支离破碎——
一切如梦幻泡影,黑色纱帘瞬间化为白色,站在二皇子身侧的影子瞬间被虚无冲刷殆尽。
李白鲸瞳孔内的漆黑缓缓消退。
微微侧首。
身后的四位灾劫,保持着先前一模一样的姿态,动也不动。
“黑暗之中,留有我的冠冕……”
他轻声笑了笑,坐在大殿尽头的铁王座上。
霞光停留在王座之前。
男人陷坐在黑暗中,背后是一副巨大的破碎棋盘,最新的落子之处,被按出了一个凹陷的黑色手印。
……
……
第1139章 没有人知道它曾来过
水流潺潺。
天光明媚。
从昏睡之中醒来的小昭,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被挪到了车厢内,头脑一阵昏涨,根本记不清发生了什么……但是隔着车帘,听见了一阵嘈杂的交谈声音,其中还掺杂着小姐欢喜的声音,以及某个厌恶的熟悉声音。
她心底一沉,偷偷掀开一角车帘。
果然。
小昭看到了自己最不愿意看到的那张面容。
远方一颗槐树下,徐清焰席地而坐,双手捧着面颊,摆出一副安安静静聆听的姿态。
宁奕就坐在她对面,二人不知在说些什么。
小姐听得入了神,浑然忘我,时而严肃,时而掩唇巧笑,竟连帷帽也摘了下来,摆在身旁。
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后,小昭面无表情,重新将帘子摆回原处,木然躺下,全当自己没有醒来过。
……
……
“甲子城大胜……于是我便赶回了这里。”
与徐姑娘相见,宁奕自然是欢喜的。
他先是简单聊了几句,然后徐清焰问起了自己北上经历,宁奕以有惊无险四个字匆匆带过。
宁奕很清楚,如今可不是叙旧的时候。
自己的北上经历,在此刻不重要。
重要的是,让徐清焰明白,在这趟东境战争中,她对于天都己方的意义,以及对于东境韩约的意义。
花费了一些时辰,将前因后果,都解释清楚。
宁奕道:“韩约六盏天门,只缺一尊天道化身,若让他寻觅到合适宿主。六道轮回,重塑气运,他踏入涅槃……定是大隋的一场浩劫。所以我无论如何,都要阻拦他。”
即便自己如今携带四卷天书,也不可让韩约成就圆满身躯……在甲子城那一战后,宁奕对韩约三尊法身有了一个大概的实力估测。
如果想要杀入东境,自己最好要将不朽特质的力量融会贯通。
而两座天下,能在这一点上帮到自己的,就只有后山的大圣了。
大决战前。
他准备去一趟后山,找猴子取经授道。
听完宁奕所说的,徐清焰收敛笑意,严肃起来。
她声音很轻,“你是说,韩约把我视为第六盏天门的‘宿主’。”
“不错。”
一道身影倒挂在树上,缓缓垂落下来。
张君令悠悠开口,“甲子城这一战,东境如果败了,那么便是气运崩塌,朝不保夕。若找不到天道宿主,那么韩约再强,独自一人,也敌不过大势。所以,恐怕琉璃山的五灾十劫,现在都在忙着找那最后缺失的‘一’。”
宁奕有些无奈。
这位张大楼主,明明有好端端的草地可以坐,为何喜欢倒吊悬挂的姿态……
“不过,你已不是之前的你了。”
宁奕忽而一笑:“徐姑娘,即便今日我和张君令没有赶来……东境也奈何不了你。琉璃山万没有想到,你修行进境如此之快。”
徐清焰苦笑一声,十指默默攥拢。
是么?
她下意识问了自己一句,然后发现,好像还真是这样……自己已不再是那只任人摆布,毫无还手之力的笼中雀了。
“宁先生,还是要谢谢你……”她柔声道:“多谢你,记挂着我。”
女子抬起一只手,摆出轻轻捂住胸口的姿态,其实是捂住那吊坠胸前的骨笛叶子。
那半片叶子,出奇的温暖。
今日相见。
让她知道,宁奕上次离别前给自己的那句赠语,是真的。
“光一直在。”
宁奕站起身子,拍了拍身上草屑。
甲子城破,东境之战迎来逆转,可以稍微松一口气。
他瞥了眼车厢方位,收回目光,轻声笑道:“徐姑娘,就不叨扰了。我要回一趟蜀山。”
这趟回大隋,宁奕始终弦线紧绷,没有自己可以支配的时间。
现在,终于有了。
他还不知道……丫头怎么样了。
徐清焰同样起身,本想开口挽留,尚未开口,被宁奕这句话噎住,只能敛容正色,顺阶而下,揖礼道:“替我向裴姑娘问一声好。”
宁奕笑着点头。
“东境战争结束之前,我都会护你周全。”
树梢头上,目盲女子忽而恢复了正常坐姿,双腿腿弯发力,整个人由倒吊变为正坐。
她幽幽“望”向徐清焰。
本来只是出于跟宁奕“协议”的守信。
而现在则不一样了。
亲眼见到了这位神性少女出手压制桃花的场面,现在张君令心中对这位徐姑娘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即便没有宁奕,她也会留在这里“观察”。
徐清焰无奈一笑,道:“那便……劳烦您了。”
……
……
蜀山山门。
这些年来,蜀山有的是冷清之时。
最凄冷的,就是宁奕死在长陵之后的那段时日,山门荒草丛生,举宗上下一片寂静……而如今的冷清,则更多一种幽谧之意。
大隋诸圣山,单论气运而言。
蜀山已经实现了“逆转”,隐约有盖压天下之意,盛极一时的羌山珞珈,如今都比不过蜀山,前有宁奕挂名大都督国运加持征战东境鬼修,后有新一任星辰榜首远赴西岭问道修行,暗宗剑修更是在势潮之下,天才辈出,年轻一辈中的翘楚,都被外派而出,历练修行。
于是山门,便安静许多。
负责打扫山门雪阶的杂役弟子,抬起头来,看到了一个熟悉身影,这些年蜀山进出往来的关系逐渐增加……但有些在小师叔起势之前,便有了联络。
譬如眼前这位。
“小公公,您又来送信了。”
杂役望向那熟悉无比的车厢,在宁奕生死未卜,失去踪迹的那几年里,几乎是每一个月,蜀山都能见到这位小公公驱车的身影……天都皇宫的东厢,始终有一位姑娘记挂着宁师叔。
一个月,一封信。
漆黑马车上,小宦官双手合十,揖了一礼,对着山门杂役笑了笑。
“有好些时日没来送信了,听说那位徐姑娘已经离开天都了……”杂役搂着扫帚,还了一礼,展眉笑道:“这次,是又给宁师叔写信了?”
小宦官只是抿唇一笑。
“只可惜,接信的那孩子去西岭咯,不然他准是第一个出来迎接的。”杂役轻轻叹息一声,语气哀怨地自言自语道:“说起谷小雨这孩子,也不知道在西岭混得怎么样,这么久了也没写封信回来。宁先生好歹还往小山主那寄了封信,果然是人心如水,等闲易变,在外面翅膀硬了,就不想往家里飞了……”
自顾自说了一大长串。
“哎呀哎呀耽误您送信了……”杂役连忙开了阵纹,他挠着头,目送车厢远去,觉得今日的小公公异常古怪,自始至终保持沉默,一个字都没对自己说。
蜀山山门阵纹消融。
车厢缓缓驶入蜀山,一路上风声缭绕,小宦官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弭,归于平静木然。
他环顾四周,神情庄严而肃穆。
小宦官的眼瞳之中,浮现一抹极致纯粹的漆黑,他不带感情地观察着车厢所行路线的环境,后背已经渗出了汗水。
这趟看似太平无阻的“旅程”,其实背负着十分巨大的风险。
稍有不慎,便会被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