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气场……怎么比那匹小红驹还弱?
一片怔然之间。
“洪先生,何时出发?”府邸那边,一道陌生女子声音传来。
说话之人,披着一件极低调的黑色斗篷,身材不高,但是斗篷之下,能看出其腰身纤细,年龄不大,身旁跟着三个同样穿着打扮的“年轻人”,清一色的黑色斗笠斗篷,遮掩容貌。
这副打扮,放到奇人异士辈出的江湖上,倒是处处可见。
那黑色斗篷女子,手中捧着一块沉铁铸造的四方小盒,外面裹着一方黑布。
捧着四方小盒出现的黑色斗篷女子,刚刚出现在视线当中。
宁奕的袖袍里,那张金线符箓,瞬间就亮了起来。
不仅仅是宁奕,柳十一,裴烦丫头,身上带着的那张金线符,都起了反应。
阴煞之气……若不是东境鬼修中人,便是大隋妖物。
三人面色淡然,看不出有丝毫异常,柳十一一只手轻轻抖袖,熄灭符箓,丫头神念抚平金线符褶皱,宁奕则是一只手隔着袖子捋过,将金线光芒碾灭,顺势做了个搭袖动作,微笑道:“这几位是?”
说话之间,目光一掠而过。
蜀山的感知法门,将这一行四人斗笠下的面容,看得清清楚楚。
都是女子。
而且不是什么东境鬼修中人,体内连修为也无,腰间斗篷里倒是藏着一柄短匕,没有出手切磋,也不知是不是炼体中人,但四人加在一起,也没有给宁奕带来丝毫压迫。
应该就是普普通通的凡人了。
那即将登门而出的斗篷女子,皱起眉头,不明何意。
被喊一声“洪先生”的镖师,怀中还抱着金叶子布囊,一阵手忙脚乱,连忙拱手道:“家父志成镖局总镖头洪志,在下洪尘。这四位,是南下行商的贵客,在阳平托一趟镖……要去西边。”
西边?
宁奕捕捉到这两个字,看到柳十一和丫头的神情与自己一样。
倒是有些巧。
这边话音渐弱,洪尘转过头来,指了指马厩三人,拎起那袋金叶子,无奈道:“这几位要买你们的马……”
那位斗篷女子,抱着四四方方的铁盒,一只手拿黑布盖拢,抚平。
她轻声道:“先生贵姓?”
宁奕摆了摆手,微笑道:“免贵姓宁,天都升斗小民。”
天都,姓宁。
女子皱了皱眉,隐约想到了某个如雷贯耳的名字,而后摇了摇头,这几日的劳累和厮杀太过难捱,她一时之间已没了更多力气去想无关之事。
行走在外,事到如今,她最不想看见的,就是自己一行人与他人起冲突。
女子声音沙哑,干脆利落道:“宁先生,买卖二字,你情我愿,是这个理,没错的吧?”
宁奕点了点头。
女子也点了点头。
很好,双方达成共识。
她疲倦道:“宁先生愿买,我不愿卖,这就与价钱无关了,恕不奉陪。”
那袋金叶子被她高高抛回。
宁奕接过金叶子,笑了笑,轻声温和道:“当真不卖?”
他有些惋惜道:“四位来时带了四匹马,走的时候,可不一定全都能带走。”
“阁下什么意思?”抱着铁盒的女子身后,立马有另外一人冷冷开口。
话音刚落,就被伸手拦住。
这句话听起来有些歧义。
但宁奕……其实并没有任何威胁的意思。
只是惋惜。
那两匹烈马,她们带不走。
怀抱黑布铁盒的女子,站在三人身前,前前后后说话做事,显然此人就是其中的“领袖”,修行者的江湖泛泛而谈,但是世俗江湖险恶,宁奕在西岭领教过一二……以这一行四人的实力,的确要请镖局出手,才能保住自己平安。
很大可能,她们就是一介女流……就算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身上怀揣着一些手段,顶了天,就是不入流的三脚猫功夫。
这等人物,如何能驾驭这等烈马?
宁奕淡然道:“这两匹良驹的先前主人,恐怕死在了阳平城外,四位姑娘若是不在乎银两……我出一个更高的‘价钱’。”
那斗篷女子,眯起双眼,看着在马厩内栏,不断以头颅蹭着那位“宁姓持伞小厮”的红鬃马,就算是使者大人……这匹黑背红鬃马,也没有如此亲昵。
这才多短的功夫?
这位宁先生,身上带着一柄油纸伞……眼光毒辣,他说的一点没错,这两匹上好的良驹,自己一行人根本带不走,就是一个累赘,只能寄放在阳平城,等待日后再来取回。
可若是出了意外……命都没了,哪里还有取回的时候?
她眯起双眼道:“我不需要银两,金叶,银票。”
宁奕微笑道:“与这些都无关。”
他望向裴烦,柳十一,看到这两位都对自己点了点头。
宁奕温和道:“你要去哪里。”
身后那三位女子看着宁奕,觉得这个陌生人古怪而又危险,还是远离为妙,已经有人在拉扯斗篷女子的袖口。
为首女子的眼里,却缓慢亮起了一些光芒。
姓宁,天都。
值不值得自己赌一把?
她咬牙道:“玉门。”
她又鼓起勇气道:“我该如何相信宁先生?”
宁奕一只手按在油纸伞上,轻轻弹指。
鞘内一颤,无人可见。
崩碎一根耳边秀发。
斗篷女子耳边尽是嗡嗡嗡的乱颤之音。
宁奕微笑道:“你们不要银两,西出玉门,正好顺路,我送你们一程。”
女子深深一揖,躬身道:“这两匹马,送给宁先生了!”
第325章 西出玉门(二)
玉门关,位于西境与中州地界交接处。
西出玉门,一条长线,走的就是最近,最直的那条线路。
宁奕和丫头各自骑一匹黑背红鬃马,阳平城门走出,清风吹过,眯起双眼,鬓发飞扬,跨马踏地两三步,鬃毛与衣袂齐飞,煞是威风凛凛。
意气风发。
身后四位黑袍麻布斗篷的女子,两两坐在一匹马上,见此一幕,看得神情一滞,“神仙眷侣”两个字,在脑海里浮现,挥抹不去。
这等音容风采,看起来哪里还有丝毫“撑伞小厮”和“青衣侍女”的样子,倒是珠联璧合,绝配一对,简直就是行走江湖的两位“年轻大侠”。
的确有三两分风采,但算不上卓然。
两人在一起并肩的风采,此时此刻,夺人眼帘,但大多来自于那位“青衣姑娘”。
裴烦拿星辉法门抹了面颊,让她看起来不至于太过招人注目,留了六七分神韵,仍是十分好看,身段带着一股玲珑剔透,冰雪聪明。
至于宁奕身上的“势”……
正义凛然倒是谈不上,宁奕血液里流淌的,就不是名门正派的作风,师从赫赫有名的西境蜀山东岩子赵蕤,可教他拎剑的是“大恶人”徐藏,所以他兜马转了两圈,目光扫了一眼身下,环抱黑铁盒子的斗篷女子便机敏的发现,这位蜀山小师叔望向外人的眼神,总是多变,嬉笑怒骂,但瞳孔深处的色彩却万年不变——
平静里带着三分木然。
满不在乎,没有感情。
除了望向他身旁的那个青衣姑娘。
那位青衣姑娘,估计是姓宁的很重要的人。
传闻天都那位姓宁的,得了徐藏真传,想必一路走到星辰榜第一,前前后后杀了许多人。
现在一见,她深信不疑。
这就是一种某一刹那,不经意间,释放出来的“势”。
四位斗篷女子,先前上马之前,做过了自己介绍,为首的那位姓闫,叫闫绣春,其余三位,放不太开身段,面对外人万分不适,压低斗笠满面冰霜,只是简单说了一下,语速太快,宁奕也没什么去记,只记得四人分别对应春夏秋冬。
众人都已经翻身上马。
其中最显眼的……不是宁奕和丫头。
而是柳十一。
那匹瘦小而羸弱的红驹,脊背颠簸,瞪着柳十一,不愿意让其坐上自己的后背。
剑痴手段温和地忙活了半天,发现这匹红驹热衷于跟自己玩这种“游戏”,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于是一只手掌搭在红驹头盖骨,俯身缓慢耳语,“不听话就把你炖了,大不了花钱再买一只。”
剑气透掌游走,在体内掠行一圈,缓慢收回掌心。
柳十一微笑看着红驹。
那匹红驹两眼泪汪汪。
柳十一翻身而上,坐在红驹背上,也不说话,双手搂抱着“长气”,就此进入了悟剑思索之中。
耳边传来整整齐齐,高呼的一声。
“合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