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杀了许多人。
裴旻对于他的身世,一直缄口不提,但“狂血”爆发之时,收敛不够,便会下极重的杀手,当沉渊君从爆血之中醒来,他看见了之前把自己逼入险境的那些对手……已经化为一缕又一缕猩红的血雾,飘掠游荡在荒野之中。
他的至亲……应该也是这样死的。
而罪魁祸首正是没有学会“收敛”的自己。
从那天起,沉渊君的身上便带着一股沉默的肃杀,他再也没有在世人面前动过手,时时刻刻以压抑“狂血”为自己最大的修行。
他拒绝血脉带来的馈赠,却始终无法走出曾经的阴影。
他变得沉默寡言。
很少再笑。
直到成年的那一天。
裴旻送给他那把飞剑。
“有些事情……我们生来无法选择。”
猜到了沉渊君为何变化至此的裴旻,对他如是说道。
“每个人都会犯错,但有人纠结于过往的错误之中再也没有站起来,于是越来越大的悔恨将他淹没。”
裴旻没有提到过去的事情。
也没有轻飘飘的让他放下。
那把飞剑由裴旻亲自递交,他双手接过的时候,听到的话是。
“沉渊……太多的壁垒,把人围住,会看不见外面的光明。”
那把剑,叫“破壁垒”。
从那一天起。
北境的那缕火苗在一个少年心中生根发芽,被困在樊笼里的少年,周身是淹没一切的黑暗和孤独,但接过飞剑,抬起头来,却看到了头顶一片狭小却圆满的光明。
破壁垒。
将军府有了新的“师弟”。
他有了好几位“亲人”。
不苟言笑的“沉渊君”,脸上不再是冰山一片,他有了需要自己去照顾的人,也学会了如何去“爱人”。
……
……
走马观灯一般的画面。
大雨,举剑,拎灯笼,庆生宴,黑暗,光明,襁褓,啼哭,鲜血。
送剑,拔刀,冷嘲热讽,流言蜚语。
他的前面小半段人生,历尽了太多的起起伏伏,裴旻教会他如何好好活着的老师……而将军府破灭之后,他便只剩下自己为伴。
他知道自己的隐忍为了什么。
他宁愿背负滔天的骂名,丫头的质疑,师弟们的唾骂……也不愿意看到裴旻的北境落入皇城那些贵族的手中。
至少在自己手里,他能好好替裴旻看着这座长城。
手掌掌心与长刀发出清亮的交织声音。
“锵”的缓慢声音。
沉渊君轻声道:“裴旻以前对我说过,他有一个遗憾……当初斩杀妖族涅槃,没有顺便平掉这座山。”
……
……
刀罡蔓延,狂风龙卷在山顶肆虐。
“荒唐!”
金翅大鹏族的大长老白长灯,盯着缓慢抽刀的男人,在极短的时间内,他感受到了这个人类身上气息的变化。
他的瞳孔变得一片金灿,双袖抬起,十根手指指尖燃烧涅槃道火,凛冽的杀意撕破虚空,从袖袍之中满灌而出。
凤鸣山顶,磅礴的杀念席卷而来——
沉渊君面无表情,瞬间将长刀横在面前,刀罡发出噼里啪啦的爆碎声响,数千道数万道的金色杀意,在他面前的三丈范围外炸开,如一蓬金色的瀑布烟火。
下一刹那。
白长灯的身形已然穿梭虚空,抵达了沉渊君的面前。
他一拳砸在刀面之上,那柄看似极其坚固的刀身,不知由何材质打磨,竟然有绵软柔韧之劲,在这一拳之下,非但没有破碎,反而刀身上溅起寸寸涟漪。
沉渊君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
他在破境之时,“一刀”斩杀了北妖域白海妖圣,而此刻这位金翅大鹏族的妖圣,给自己带来的压迫感,要比白海妖圣强大许多。
沉渊君肩头悬浮的飞剑如万千海水一般,在两人之间汇聚倒转,无数剑器撞击在白长灯的体魄之上,这位东妖域大长老的面色惨白如纸,袖袍之间不断发出金铁碰撞之音。
煌煌龙卷,金灿赤焰。
凤鸣山外,传来铁骑轰杀之音。
璀璨的火光,在沉渊君瞳孔之中燃起。
狂血沸腾,再也不需要压抑。
“今日,我替裴旻,踏破凤鸣山!”
第601章 天灾起源
苍鹰在空中斡旋。
草原的寒气仍然料峭,但最冷的寒冬已经快要过去。
田谕坐在马背之上,身子颠簸,缓慢在草原上“骑马踱步”。
他抿起嘴唇长啸,同时抬起一只手来,远方一道黑影越来越大,最终一头浑身毛发雪白的鹰隼,从空中俯冲而来,一人一鹰撞了个满怀,瘦鸽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与他见面,所以格外亲昵,田谕哈哈大笑,宠溺地拍着瘦鸽的脑袋。
彼此头抵着头,田谕重重拍了一下瘦鸽,道:“你若是累了,不想出去,就留在这里,这里现在是我的家,也是你的家。”
瘦鸽清啸一声。
空中的一团团黑影,在云气之中,若隐若现,盘旋缭绕,还在等待它。
瘦鸽的眼瞳依旧清亮,却有了些许犹豫。
田谕笑道:“那就多回来看看我,我会想你的。”
他从瘦鸽的隼爪之上卸下红绳,取下情报玉佩。
瘦鸽拍击羽翼,重回穹宇。
这是草原的眼,也是他的眼。
田谕笑着挥手,与瘦鸽告别。
经历劫难之后,乌尔勒高原的新任王帐如今在重建之中,因为得知了“燕巢”的存在,符圣大人创造了一种崭新的符箓,可以让这些鹰隼潜行不受阻,在短时间内,不会受到东妖域“燕巢”的影响。
草原上,一道又一道的黑鹰,从四面八方游掠,携带着妖族天下四处的情报,向着小元山和白狼王帐汇聚。
这就像是一张巨大的无形的落网。
或者是一双悬浮在穹顶之上的眼睛。
草原上的生灵,以一种另类的方式,替他们看着这片世界。
田谕以神念缓缓扫过玉佩上的内容,同时向着白狼王帐的方向赶去,这一次的速度不再缓慢,而是面色凝重,也加快了行进速度。
在庭帐之前,田谕翻身下马,目光望向远方天启之河的方向……与今日一样,母河平和而又静谧,没有丝毫的异样。
这不是一个好消息。
乌尔勒还在沉睡之中。
已经接近半个月了。
……
……
掀开帐帘。
传入耳帘的,便是白狼甲士汇报着最新的消息。
这座庭帐极大,极宽敞,方圆数十丈,油灯燃烧。
内里内坐着七位草原王,还有小可汗,几乎草原上的重要人物,都有一席之地。
田谕今日得到了诏令,白狼王点名要召见他,于是一路前行,即便是如此重大的场合,也没有人阻拦田谕……自青铜台事变之后,跟随“乌尔勒”的那些人都出了名,尤其是田谕,在青铜台上与突突尔死战的那一幕,令许多草原男人都记住了这张面孔。
田谕动作轻柔掀开帐帘,悄无声息,找到了自己的席位,安静坐下。
庭帐的最高处,几位草原王的神情相当微妙。
而且怪异。
那位单膝下跪的甲卫,明显是一路奔行,未有丝毫停滞,此刻气喘吁吁,声音艰涩,语速极快。
“大隋北境的沉渊君,发动了对凤鸣山的突袭。”
只是一句话,就让田谕明白了这些草原王神情异样的原因。
北境沉渊君发动突袭!
大隋长城与妖族凤鸣山,这些日子一直太平,人族似乎一直有所传闻……那位沉渊君与上一任北境长城的执掌者裴旻性格大不相同,似乎是一位保守派,而今日的这场突袭,则是完全颠覆了沉渊君的形象。
“沉渊君突破涅槃境,斩杀北妖域白海妖圣,只身攻破凤鸣山,铁骑厮杀,如今大隋铁骑势不可挡,已经突破灰之地界的第一层防线。”
田谕倒吸一口冷气。
这哪里是传闻中的“保守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