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迎接教宗的仪仗实在太大,他心底清楚,就算自己真的下了车,打了那么两个软骨仔,谁知道后面还有多少挑战者?
真正等着想要报复自己的那些圣山,应该不屑于玩这一套无用的手段,混在欢迎教宗队伍当中的,这些看起来修为并不高深的喽啰,大概是外沿弟子,或者就是江湖上的散人,凑着热闹,喊喊口号罢了。
自己的处境,就跟十年前的徐藏差不多类似……只可惜这些圣山没有名正言顺追杀自己的理由。
宁奕不想把宝贵的心力,浪费在外面叫嚣的这些人身上。
几大圣山的资源,在路上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他距离突破只差一线,如果自己破开第四境,那么接下来无论遇到什么麻烦,总归会小上一些。
……
……
这一年大雪,宁奕跟随教宗一起入了天都皇城。
太宗寿典。
教宗陈懿与东境灵山的佛子一同入城接受敕封,太宗皇帝亲手赐了他一枚额印,额印封授教宗之位,自此之后,登上人间世俗最高的位子,唯一的代价,是不可修行,不可吸纳星辉。
正式敕封之后,寿典开始,举国同庆——
大隋天下年关之夜!
夜幕漆黑,被灿烂烟火点燃;雪气渺渺,被喧嚣声音淹没。
丫头陪在身旁,宁奕闭关不出,推拒了外面所有的邀请,一心准备破境。
那位活了六百年的皇帝,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在众生的面前,对于诸多圣山,还有一些明里暗里的人来说,其实是一个值得遗憾的事情。
宁奕也并没有生出想要一睹风采的丝毫冲动,对于那位活了六百年的太宗皇帝……他不可否认对方的丰功伟业,但他并不想去膜拜。
血液里流淌着的某种东西,告诉宁奕,他并不会喜欢这位统率人族四境的伟大皇帝。
……
……
外面喧嚣,内里安静。
屋子里一灯点起,裴烦丫头安静翻着书页,泛黄古卷堆叠,她揉了揉酸涩眉心,身后的宁奕还在闭目修行,所有的资源都被宁奕吞了下去,这些资源……毫不夸张的说,足够一位修行者破开第九境。
宁奕面色无悲也无喜。
体内风平浪静,但已经水涨船高至了饱满之势,不可再吞一粒米粒,修为圆满,牵一发而动全身,突破只差一个契机。
他体内的“白骨平原”,涡旋仍然凝实狭小,但已经挤了好几滴神性水滴。
宁奕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情……神性与星辉,竟然可以相互转化,只不过并非是等同的关系,凝聚出神性,需要极其磅礴大量的星辉,自己之所以突破需要如此多的星辉,是因为大多数的星辉力量,都被神性吞噬,用来衍生水滴。
他努力尝试破开境界,连着闭关了好几天。
都是毫无头绪,明明到了那一步,却无法成功。
宁奕轻轻吐出一口气。
他将思维放轻松,准备退出修行状态。
若是求不得,那么便不再强求,顺其自然。
桌案那边,裴烦丫头看到宁奕吐出一口气,知道对方仍然没有破镜,有些惋惜地重新把头回了过去,看着天都里某位大儒手抄的《八卦图》,下一刹那,猛地回过头来。
室内的烛灯刹那熄灭,宛若大风刮过,窗户倒开——
漫天星辉从少年的眉心,四肢,百骸,各大窍穴当中,点亮开来,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突破异象,灯火虽熄,满室通明!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这就是所谓的缘分二字,难以捉摸。
半晌之后,一切风平浪静,裴烦丫头笑意欣喜,看着少年缓慢张开双眼,对着自己点了点头,眼中满是压抑不住的舒畅。
宁奕握了握拳,感应着比先前强大不止一倍的星辉,汹涌在自己的血液当中,这些日子的闭关,总算有了一个交代。
终于破境了。
……
……
教宗安排的府邸内,屋檐下抖落些许雪气。
宁奕和丫头坐在门槛前,地上垫了一层黄羊皮,并肩看着漫天的烟火与大雪。
一年前的宁奕和裴烦丫头,并没有想过,两个人最后会以这样的一种方式,抵达这座大隋古都。
丫头轻声说道:“以前我以为,到了这里,就是结束。”
宁奕怔了怔。
她道:“原来这里才是开始啊。”
宁奕有些明白丫头的意思了。
人的追求是在不断变化的。
有时候你想要一朵花,但是还没有抵达目的地,那朵花就已经枯了。
有人会停下来,有人会继续走。
丫头忽然双手扩音放在面前,大声道:“烟花好漂亮啊!”
宁奕摇了摇头,甩掉那些杂念。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
双手搭在脑后,虚仰着抬头,看大隋天都皇城上空烟火璀璨。
黑夜变白昼。
不仅仅是那些烟火,等到天都里修行的那些天才出面,这个时代绽放开来,可以把大隋漆黑的夜空全都点亮。
第75章 天子脚下买酒喝
天子脚下。
四座书院。
应天府,嵩阳书院,岳麓书院,白鹿洞书院。
一座圣山。
珞珈山。
两座圣地。
天宫。地府。
此外,东西南北四境,所有的天才修行者,在大雪之后,都会向着天都进发,汇聚。
这场盛大庆典之后,就到了大朝会的储选阶段,想要获得资格进入大朝会的那些天才,意欲猎取大朝会的资格,就必须来到天都。
整座天都皇城,将会很快变得热闹起来。
但目前为止,寿典之后的天都,并没有变得如何热闹,反而逐渐恢复了平静。
许多人在等着那位蜀山小师叔出场,接受一个或两个的挑战,让整座天都的修行者看看,星辰榜第一究竟是个怎么样的水平。
但事实情况是……那个叫宁奕的蜀山小师叔,跟当年的徐藏完全不是一个路数,就这么不闻也不问地躲在教宗大人的府邸当中,一步也不曾踏出过。
麻袍道者奉命行事,守住最外面的大门,外面人再如何叫嚣,就算是动用星辉法门,里面的宁奕一个字也听不到。
人不是铁打的,每天站上七八个时辰,都够这些人吃上一壶,更不用说口水战,还要应对那些“铁骨铮铮”的麻袍道者。
没到一个礼拜,宁奕的府邸前就安静下来,没人再做无用功了。
……
……
裴烦最近在看书,看很多很多的书。
宁奕没有办法来形容丫头的疯狂程度……教宗府邸里,麻袍道者会用马车来搬运书籍,这些都是从天都的书库里运来的。
有人读书,只读精华,放弃糟粕。
比如宁奕,宁奕读书只是比正常人稍快一些,想要背掉,记下来,就只能捡着粗枝大干死记硬背,好读书但不求甚解。
但丫头截然不同。
裴烦的记性好得令人宁奕咂舌,坐在桌案之前,脊背挺得很直,从白天阳光铺撒桌面,一直坐到晚上桌案两旁的烛火摇曳。天都藏书数十万卷,优秀作品极多,但糟粕肯定有,丫头来者不拒的统统接下。
这是一种气势磅礴的宣战,宁奕破境之前,就发现丫头的耐性很好,认准一件事情就能够坚持不懈的走下去,无论是修行还是其他的道路,都需要这么一股子韧劲,蜀山的舞台太小,小霜山的藏书固然不少,但与皇城天都相比,还是捉襟见肘。
这个渴望着更大世界的女孩,得到了跳出井口的机会,就不再浪费一丝一毫的时间,从入住那天,开始没日没夜缩在府邸当中,甘之若饴的阅书研习。
宁奕破境之后的日子变得清闲一些,替裴烦大佬端茶送水的事情便大包大揽的兜了下来,本想着看书是一件极其累人的事情,如果丫头乏了倦了,还可以随叫随到的陪聊两句,如果丫头晚上觉得冷,宁奕也可以勉为其难的充当一下暖被的苦力。结果小半个月过去了,丫头晚上只睡两三个时辰,白天精神抖擞的坐在桌案前,如果宁奕不出言打扰,还真的可以一整天都不觉疲倦困乏。
宁奕吃了苦头,他好几次靠近丫头,发现桌案堆满了黄纸,上面密密麻麻堆叠着自己看不透的符号和笔迹,隐约可以辨认出一丝熟悉的踪迹,似乎是蜀山后山陆圣老祖宗留下的那张“子母阵”符箓。
然而不仅仅是阵法,室内堆得书籍一摞接着一摞,丫头翻过一遍就能记住,她开始缓慢扫荡着天都的书库,凭借教宗大人的身份,原本禁制外带的天都书库,此刻成为了裴烦汲取前人智慧的私人书塾。
宁奕试着去追赶一下丫头的脚步,发现这是一个异常困难的事情。
历代钦天监的记录结果,关于太白星以及诸多星辰的星轨研究……
龙脉的测定与探测,寻龙点穴的依据,玄术与星辉之间的联系……
如何在不修行的前提下,通过凝聚神性,来提高凡人的寿命……
这些看似毫无联系的研习方向,丫头都有涉猎,裴烦亲自解释过一次,这些都与陆圣老祖宗的符箓有关,那张符箓涉及的方面极广,日月星辰,修行奥秘,不说完美复刻,想要拓印出一部分,就需要把符箓当中的循环弄清楚。
宁奕听着一阵头痛。
在征求了丫头不下十次意见,裴烦同样无奈重复了不下十次,告诉宁奕真的不用每日每刻待在府里陪着自己……就像是一个为教宗端茶送水的麻袍道者,有些事情丫头自己能够照顾,宁奕的所作所为毫无意义。
那些阵法看不懂。
书籍也不太明白。
宁奕闷在府邸里接近一个月,浑身都快要生锈了。
他将细雪困了一圈,包上一层黑布,栓在腰间,推开了府门,准备出去走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