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气机快要用尽了吧?”井月便幽幽道:“不占你便宜,给你十个呼吸调整,我再出手。”
陈龙泉皱起眉头。
他体内的那口气机,一直悬而未落,是因为战斗之时,最忌讳气机交叠,在十境之下,高手之间的厮杀,往往只在一瞬之间,谁的气机支撑不住,就会先露出破绽。
一步错,步步错。
他至此仍然没有放松警惕。
“你大可放心,我不是什么好人,也不是来救苏水镜的。”
井月卸下自己背后的三把枯刀,他根本就没有拆下黑布,因为……这三把刀,实在太破旧,一旦亮相,那么就注定无法突袭成功。
井月卸下三把刀后,一只手按住三把刀柄,平静道:“以我的实力,要杀你,不过一念之间,若是这十个呼吸,你不愿休息,那么也无所谓,我正好有一些话,想对你说。”
陈龙泉眯起双眼,双手拢袖,已经在暗自结印。
井月缓缓道:“如果顾侯死去……那么苏水镜的父亲,便是宗内唯一的一位命星,顾全想要接手巨灵宗,的确需要小心翼翼,做长久的谋划。”
井月的语速并不快。
这第一句话,他放慢了速度去说,已经过了十个呼吸。
陈龙泉默默结印,蓄势。
“但如果想离开南疆,投奔琉璃山,拿到一个‘灾劫’之位,那么至少要一位命星坐镇……”井月慢条斯理,似乎并没有发现陈龙泉的动作,继续道:“杀死苏水镜,意味着顾全和苏长澈的彻底决裂,巨灵宗失去命星之后,又怎么可能完成你口中所谓的‘宏图伟业’?”
说到这里,躺在地上的女子,忽然瞪大双眼,空中发出了挣扎声音,可惜无人问津。
井月缓缓道:“今天的这一切只是巧合,但巧合又正好暴露了你们的态度……你们根本就不在乎苏水镜的生死,不在乎苏长澈的‘存亡’,老宗主一直‘昏睡’,而这场派系之争,围绕着少宗主的‘下药投毒’展开,无数蛛丝马迹,都引向这个方向,如果苏水镜手中的证据坐实,那么苏长澈一定会掀起宗内的‘战争’,这才是你们想看到的吧?”
陈龙泉袖内结印的动作忽然有些滞住了。
苏水镜也怔住了。
井月面无表情道:“顾侯根本就没有死,他主导着这一切,顾全,你,都只是棋子……只要自己儿子与大长老的这场派系之争掀动了,那么他就可以从昏睡之中醒来,给苏长澈光明正大的打上罪名,收拢权力,然后带着巨灵宗离开蜉蝣山,投奔韩约。”
完美的一个计划。
苏水镜的大脑一片空白。
陈龙泉也是。
而正在这时,井月忽然动了。
《大衍秘典》,发动!
神海加持之下,井月那道单薄的黑衫身影,瞬间起步。
整片荒僻原野,密密麻麻都是持刀奔跑的少年。
三把枯刀,两把被神念控制,悬在左右肩头,一把在掌心拔刀出鞘。
漫天遍野都是刀光。
一千道一万道刀光,在陈龙泉的面前展开,整个世界一片银白。
而这些刀光,只来自于三把破败生锈的枯刀。
侧躺在地上的苏水镜,并没有受到《大衍秘典》的神魂冲击,她怔怔看着那道少年如风一样的拔出长刀,三把枯刀在一瞬之间交替掠入掌心,递斩而下,发出破碎的铮鸣。
这不是宝器。
这就是最简单的,最破旧的长刀。
罗浮殿最年轻的殿主,捂住自己的喉咙,双膝缓慢跪地。
鲜血迸溅,染红刀身。
三刀陆续插入荒野,残缺的刀身还在震颤,摇曳。
井月抬起头来,长长吐出一口气。
这是他第一次出手杀人。
但出鞘杀人的,其实不是刀。
第718章 大婚
旷野荒草飞扬。
三把枯刀,插在地上,随风摇曳,生锈的刀身倒映出斑驳的月光。
井月站在旷野之上,黑衣猎猎作响。
他看着陈龙泉跪倒在地,缓缓匍匐,额头磕在地上,最终没了气息。
井月缓缓回头,看着被自己束缚住的“苏水镜”,叹了口气,他已经用神念改变了自己的气息……想来苏水镜是认不出自己的。
事实上,他现在就想离开巨灵宗。
但是,就这么带着苏水镜走的话。
井月很清楚,这是一个下下之策。
自己隐瞒身份的行为一旦被发现,惹祸上身且不说……恐怕没有人能够接受这种欺骗,到时候,他不知道该如何向苏水镜解释。
如果这一切都不是巧合。
那么……苏水镜一定会很厌恶自己吧?
自己和苏水镜的相识,说白了,还不到十天而已。
井月默默向后退了一步。
他让自己的大脑不再发烫,恢复到了绝对冷静的境地……自己竟然在巨灵宗内出了手,杀了人,而且所杀的那个人,还是罗浮殿的殿主,宗门内首屈一指的天才,未来的圣子。
井月深深吸了一口气。
自己早在十八座药圃布置好了阵法,今夜的出手天衣无缝。
得益于陈龙泉的“自以为是”,他离开罗浮殿到秋荔圃,没有通知任何人,取药的事情也做得滴水不漏,以至于如今被人杀了……都无人知晓。
井月下意识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他在苦恼烦闷之时就会有这个动作,然后低头望向苏水镜,黑衫女子的衣袍有些破烂,露出白皙的肌肤,春光乍现,让人心神有些摇曳。
两人的目光对视了一刹。
苏水镜的脑海还是一片空白,她看着眼前身份不明的“黑衣少年”,对方说的话,以及陈龙泉的反应……她都看在眼里,整个巨灵宗背后的风云,谋划,似乎都揭开了,至少这条主要的脉络被那位少年掀了起来。
零零碎碎的细节,在她脑海里拼凑,那些平日里觉得有些古怪,却又说不上来的“点”,现在也能够说通了。
顾全端的是一位大孝子,但实际上“喂服”毒药给自己的父亲去吃,自己的思路被引到了这里……若他真的想要弑父,还有更加直接残酷的办法。
这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的父亲上钩。
宗内斗争,是为了巨灵宗更好的投入东境韩约的怀抱。
思绪百转之后,她抬起头来,望着那个“陌生”又“熟悉”的黑衣少年,对方身上的气息完全没有记忆,但是举手投足的一些动作,习惯,似乎曾经见过。
“喂……”
井月抬起一只手来,将袖袍内的符箓掷出,一圈一圈银光飞掠至女子额前,化为绳索,将其束住。
“束缚你的符箓,半个时辰之后自会解开。”
井月声音低沉,极其沙哑,“你我萍水相逢,今日一别……”
“井月!”
女子嘶哑的声音,从胸膛里迸发出来,她恶狠狠道,“把符箓解开!”
黑衣少年的声音微微一滞。
井月神情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他只是平静看着苏水镜,再也不说第二个字。
片刻之后,苏水镜的神情有些落寞。
井月只是摇了摇头,直接向着南方掠去。
踏江而去。
这里是巨灵宗的最南之处,离开这条大江,就等同于离开了巨灵宗。
阴云散尽,风声呜咽。
半个时辰之后,苏水镜身上的符箓化为破碎的银光,她咬牙站了起来,揉捏着自己酸涩的双手手腕,一瘸一拐,向着外宗的药圃方向走去,身上的星辉缓缓燃烧,与陈龙泉的“厮杀”,她倒没有受什么伤,只不过被这银光符箓捆缚的有些久了,身躯都觉得陌生了。
苏水镜神情阴沉,脚步逐渐恢复正常,当星辉能够在经脉之中正常流通,她的速度便越来越快,直至化为一团黑影,踩在树头不断飞掠,最终停住身子,站在一株三四丈高的大树树梢,向下俯瞰。
层层云影,落在十八座药圃的上方。
秋荔圃内的血腥气息,已经被掩埋的干净……可能是符箓的原因,登高望远,也看不出什么异常。
苏水镜的目光望向“白草圃”。
……
……
“吱呀——”一声。
破旧的木门,被人猛地推开。
苏水镜用力很大,她气势汹汹推开院门,两旁木门发出了“砰”的声响,险些就被推碎,而迈入院门之后,苏水镜的脚步忽然怔住。
她神情古怪,看着破旧茅草屋内亮着的窗口。
灯火摇曳。
那里探出一枚头颅,同样面色古怪的望着苏水镜。
三更半夜。
有风吹过。
一男一女,在白草圃的万千草屑飞掠之中对视。
一切尽在不言中。
“找你……来喝酒。”
苏水镜的声音有些磕磕巴巴,她挠了挠自己的头发,实在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到白草圃,其实她的心底……就是想印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