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魔君的故事很有些意思……他炸了巨灵宗的山门,可是我记得,你曾跟我说过的。”
丫头的声音断断续续。
“你在天神高原狩猎的时候,遇到过‘银雀’,还有南疆诸宗的鬼修。”
宁奕微笑道:“是的……巨灵宗也在其中。”
井月的故事只到婚宴结束。
苏长澈和顾侯的结局……他并没有说。
但宁奕心底隐约猜到了。
他在东境狩猎之时,与巨灵宗的弟子交过手。
不仅仅是巨灵宗,南疆的原生宗门,譬如合欢宗,鬼崖山,那些宗门内的天才弟子,都在那次行动之中露面……这些宗门的弟子,各怀鬼胎,合欢宗的女弟子想爬上二皇子的床榻,鬼崖山和巨灵宗,是想博得二皇子好感,但归根结底,想振兴宗门大业。
鬼修万万人之中,自始至终,只有一位“韩约”,站在了阳光底下。
而这世上,也只有琉璃山,得到了大隋的认可。
其实苏长澈看到的远方,并没有错,想要站在光明下,首先要成为光明……然而褪去血污和肮脏的过程永远是痛苦的,能完成这一切的人,必将承受数百倍的折磨。
他的想法很美好,但是注定是巨灵宗无法承载的“蜕变”。
井月是一个默默无闻的药园小厮,他从未与这位大长老见过面,然而举宗上下,只有他与苏长澈的想法,不谋而合。
井月是一个信奉独善其身而且能够真正做到的人——
所以……也只有他,真正的摆脱了南疆。
其他的那些人,那些义无反顾投入韩约怀抱之中的……已成为了东境光明下更深的黑暗,为了更小的牺牲,做出了更大的牺牲。
“对了……哥。”
丫头忽然跳到了宁奕的对面,她好奇道:“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事情。”
宁奕漫不经心的“嗯哼”了一声。
“望月井,望月井啊。”
裴灵素鼓起腮帮子,“那口井……里面到底是什么?”
宁奕笑眯眯道:“你猜。”
丫头瞪大眼珠子。
宁奕说了句完全无感的话,“你猜……当年一无所有的井月,为什么会捡到《大衍秘典》?”
两人一前一后,宁奕双手虚搭在脑后,丫头面对宁奕倒着走,大漠风沙吹过,本该萧瑟又孤独的身影,此刻却多了三分温暖。
……
……
“爹,为什么又回到了这里?”
狂风席卷,沙粒翻飞,望月小镇早已荒废多年。
怀中搂抱着木盒的阿宁,有些困惑,看着自己的父亲。
月魔君柔声道:“拿一样东西。”
这口小井,前些日子,被宁奕以搬水术填满,只不过没有后续的水源填补,大漠这些日子又是异常干燥,不过几日,水井的水面下降的厉害。
一颗少年脑袋,透过井口,望向水面。
阿宁的眼神有些恍惚。
水波粼粼,倒映出模糊的画面。
月色之中,有轻柔温暖的声音在耳旁呼唤。
“阿宁……娘希望你好好生活,一生喜乐安宁。”
那是娘走之前对自己说的话。
恍惚之间,一样物事的破水声音啷当响起,刹那井宁便回到了现实之中。
月魔君手中拎着一本湿漉漉的古籍,他一只手轻轻拉住阿宁的后衣领,道:“不要跌下去……像我当年一样。”
井月顿了顿,低声笑道:“虽然跌下去,也未尝是件坏事。”
两人走后。
古井水面摇曳。
重新凝聚出一轮模糊的圆月。
……
第723章 小巽寺
云无心以出岫。
鸟倦飞而知还。
悠然白云,鸟雀清鸣。
偌大古寺,一个人默默清扫着寺内的灰尘。
这是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僧,生得很是清秀。
他的名字叫云雀。
云雀的师父死的很早。
他的法号甚至还没来得及取……
师父离开的那一天,像是睡了一觉,做了个安宁的长梦,然后再也没有醒来。
此后的日子,他便待在这里……履行着师父临终前交代自己的事情。
那些佛经抄写二十遍。
每天只需抄一个时辰,要静下心来,切忌浮躁。
挑水砍柴,一个人生活,一周出去化缘一次,决不可多。
如此,数十条谨言,都铭记在心,只不过抄写经书的事情……每日都只有一个时辰,抄完二十遍,已经是好几年过去。
完成这些……他就可离开这里,去往灵山。
把那件“东西”,送还回去。
今天……似乎是一个“特殊”的日子。
云雀清扫完院门内的灰尘,他忽然心有灵犀的顿住,缓缓抬起头来,挪移目光,望向寺门,目光停留在那面轻轻颤抖的木门之上,目力极好的他,甚至可以看清木门在风中的震颤频率。
云雀深吸一口气,怀中搂抱着扫帚,缓缓向前走去,然后推开寺门——
风吹过。
衣袂起。
小僧保持着寺门“推”开的动作,他抬起头来,看着登门拜访的那位黑衫年轻男人。
推开寺门并没有费力,因为对方在同一时刻拉开了木门,“吱呀”的声音中,院门墙头的落叶纷纷扬扬的落下。
初见。
云雀看着这张微笑的年轻面孔。
宁奕看着云雀,赞叹道:“你就是戒尘大师的弟子?”
云雀哑然,他其实并不是一个喜欢沉默的人,但此刻心情十分复杂。
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当下抱着扫帚,一步三后退,让出了道路,一边观察着登门的男女二人,同时小心谨慎的点头,示意自己正是“戒尘”的弟子。
师父在东土很有名,但是在此地,倒不是有多少人知晓“戒尘”的名号,来小巽寺拜访的人也不多,每每有来客,也多半是看在师父的面子上,添置一些香火钱。
只不过他知道,这两人,不一样。
宁奕迈步跨过门槛,他轻声问道:“不好意思,我是来找戒尘大师的,但是听闻大师已经坐化了……是这样么?”
云雀点了点头,并无悲伤神色,反而柔声道:“师父走了好几年了。”
宁奕叹了口气。
他颇有些调侃意味的问道:“烧出了佛骨舍利吗?”
云雀一怔。
然后他看着这位一眼看去,颇有些大隋皇族气质的年轻男人,抱着双臂,在小巽寺内兜兜转转,逛了一圈,喃喃自语。
“某座古寺,某位讨人喜欢又惹人憎恶好似主人公的家伙,与某位眉清目秀小和尚的初遇……”
“怎么与我在天都看过的某本三流志异有些相似呢?”
宁奕嘀咕道:“不过这里没有牌匾,没有梨花,也没有佛塔,喂……小和尚,你法号叫什么,不会与某种颜色的石头有关吧?”
云雀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脑门,他确定自己听清了宁奕的每个字,但是连在一起,竟然完全无法理解。
这位施主在说什么……
看着云雀困惑的神情,与宁奕一同看过那本“三流志异小说”的裴丫头,忍不住笑出声来,微嗔道:“好啦好啦,你别为难人家了,你跟大隋皇族可八竿子打不到一边。”
“那倒也是……”宁奕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笑眯眯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宁奕,从很远的地方来,背后没有追杀的人,就算有,他们也打不过我。”
云雀眨了眨眼,他怯生生道:“在下云雀……法号……师父未赠法号,便已离去,但‘佛骨舍利’这件东西,确实是有的。”
宁奕的神情有些滞住。
云雀放下扫帚,想起了师父的嘱托,他低声道:“两位稍等……我去殿内取个东西。”
披着青衫的小和尚,转身小跑,入了大殿,然后端出了一个小小的金刚钵。
他柔声道:“这枚金刚钵,师父放在殿内第三个蒲团下……说是让我在这里抄佛经,入禅定,然后等有缘人来……结一个善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