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向佛听到李云逸这句话，想到的可不止是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而是——

尸横遍野！

白骨皑皑！

四天前的那场攻城战，双方一共损失了数万兵马，集一城之地，尸体都快堆成山了。可现在，李云逸竟然还要让他再打一场？

“这是为何？”

叶向佛的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一双虎目直视李云逸，似乎只要后者的回答稍有不对，他就会立刻翻脸，把之前两人定下的一切交易彻底推翻，李云逸见状连忙解释道：

“为了成功率。”

“叶公也知道，风无尘南剑宗依仗的乃是皇家宗师战阵，曾在历史上创下赫赫声威，小子虽然也曾于史书里研究过这方战阵，有些想法，但要说把握其实并没多少，但倘若叶公能号令三军再打一场……小子心里的把握必然会更大。”

为了经验。

为了破阵？

李云逸言语通俗，简单明了，言简意赅，叶向佛不可能听不懂。李云逸说完已经垂下头去，一副静等叶向佛恩准的模样，却不见，他的余光一直在盯着叶向佛，眼瞳深处隐隐有精芒闪烁。

终于——

“可以。”

叶向佛终于传来回应，话音未落，又加了一句：“你也知道我一旦下了这样的命令，三军又会有多少人为此丧生。所以，此事一定要成，否则，就连我也保不了你。”

叶向佛语气低沉，字里行间的威胁意味十足，李云逸身体轻轻一颤，似乎被他震慑住了，沉沉点头。

“是！”

“李某人必当竭尽全力，为叶公促成此事！”

听到李云逸的再次承诺，叶向佛的脸色这才好了很多，神色舒缓，哪里还有刚才的冷漠严肃？看到这一幕，李云逸心头微微一荡，似乎忍不住心头好奇，问道：

“其实小子心底还有一事想问叶公，只是不知……到底该不该问。”

叶向佛精明的很，眉毛都是空的，岂能看不出李云逸欲说还休的这一套，笑着打趣道：“你这小子……有话说，有屁放，别支支吾吾的。”

李云逸这才抬起头来，笑道：“敢问叶公，倘若小子这次来真的拿南阳郡城没有任何办法，叶公又将如何破城而入？”

如何破城？

叶向佛闻言一怔，似乎没想到李云逸会问这样的问题，一张脸渐渐变得严肃起来，认真盯着李云逸，望着后者清澈的眼瞳，突然笑了。

“呵呵，这个问题问得好！”

对于叶向佛的赞扬李云逸不置与否，仍然直直望着他。这时，似乎连叶向佛也知道，李云逸非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不可了，如突然放下了心结，嘴角扬起，神秘一笑，低声道：

“如果连你小子也不成的话……你可知道，这天底下，什么最不值钱么？”

叶向佛一句话说完立刻转过身去，面朝悬挂着南阳郡城的地图陷入了沉默，唯留李云逸站在原地身体猛地一震，心头狂跳不已。

什么最不值钱？

这个问题的答案还用说么？四天前这方城池前的这场大战，就是最直接的证明——

人命！

若是自己没有办法，叶向佛竟然要用人命去堆，直到城破？

这得需要多少条亡魂啊！

纵然前世历经了那么多场大战，见证了无数人的惨死，无尽战争的恐怖还存留心间，当领会出叶向佛这句话里蕴藏的深意，李云逸还是忍不住心头一荡，一句话从心底浮起。

一将功成，万骨枯！

望着叶向佛扭过头去的背影，李云逸眼瞳一缩，一抹深刻的忌惮一闪而过，埋藏心间。

爱兵如子叶向佛？

不！

他才是真正的铁腕军豪，战争之下的最大侩子手！

第239章 随波逐流

忌惮！

李云逸望着叶向佛的背影，第一次感受到了这位南楚无冕之王发自灵魂深处的冰冷残酷。他的这个问题又岂是随便问问那么简单？

不。

甚至连他提出的第二个条件都不是随便说的，而是深思熟虑的问题。

他在试探。

自从北安城得到邹辉带去的王令，从表面看去，李云逸的所有行为一直循规蹈矩，以王令马首是瞻，没有半点逾越，但实际上他一直在思索一个问题。

这场南楚皇室的内乱，引发的大战，对于叶向佛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究竟为何主动出手？

又抱有何等的目的？

别人想不到，但这个问题对李云逸却很关键。因为它将决定这场大战后南楚的政权走势。一只蝴蝶煽动翅膀就能引发一场风暴，更何况是南楚皇权的花落谁家？

叶向佛对南楚皇位到底有没有想法？

皇位易主，尤其是外姓人的染指，势必会引发更大的震荡。难道叶向佛正是要利用这一战威慑楚京里的那些皇族遗老？

芈家不只是南楚的权势中心，更是一个建立在南楚皇权上的超级家族，只是皇权震天，大部分人都忽视了他们。平日他们也不需要做什么，甚至无需在六部安插人手，因为他们拥有南楚权利最高的皇帝！可一旦叶向佛显露出对皇位的野心和威胁，芈家的皇族遗老肯定不会愿意的，一场政治震荡在所难免。

一方势力在朝野，一方在军权，都是一方王朝最重要的两个环节，一旦发生碰撞……其带来的影响甚至比这场大战更猛烈，并且势必会席卷整个南楚，各大诸侯国都不可能置之身外！

包括，景国！

所以，叶向佛的态度很重要，这也是李云逸急于试探的主要原因之一。在李云逸看来，他的这场试探谈及精准把握到叶向佛的目的还为时尚早，但也不是没有任何收获，起码他已经明确知道，叶向佛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被剥去军权，养赋在家的闲散老人？不，那是一年前，楚京之人甚至都无人在意他的生死了。而现在，重握兵权的他，再次……不！或许是史书有缺，李云逸能轻易感受到，现在的叶向佛比十数年前的他更强了！这种强不是兵法层面，也不是武道层面，而是意志层面！在十几年前，他或许是人们心中以南楚皇室为唯一忠诚的铁血神帅，但是现在，他变了！

“他有私欲！”

“并且这私欲必然不小！”

能轻松无视数万甚至更多军士之死的帅领可能没有自己的私心么？若是没有，有怎会如此心狠手辣？！

李云逸坚信自己的判断，忍不住心头震荡。

莫非真如自己猜想的那样，叶向佛仍旧对芈家心怀恨意，这一次明面上是他肩抗皇权大意，实际上是一场复仇？！

“芈熊，你这是造就了一个怎样的怪物啊！”

回想芈熊生平种种，李云逸忍不住暗暗摇头，甚至有点想笑。芈熊半生颓然，面对东齐的进犯，后面分明占据了绝对的主动，却连一丁点的反击都不敢，一心想维护皇权的顺利更迭，却不曾想……

太子弑君，皇子内讧，连叶向佛都极有可能包藏祸心……

“倘若他地下有灵，不会真的从棺材里跳出来吧？”

李云逸失笑，摇头莞尔，抛去心头的杂念，冲叶向佛一拱手:“小子受教了。”

“倘若叶公无其他安排，李某人就先下去准备了。”

“去吧。”

叶向佛一摆手，也不回头，任由李云逸离开，只是当听到身后军帐门户关闭的声音，他终于动了，悠悠转身，眼底闪过一抹不明所以的坚定和深邃，似乎穿过门户看到了正在离开的李云逸的背影，久久没有说话。

叶向佛到底在想什么？

李云逸没有马后眼，当然不知道他走后叶向佛若有所思的目光，不过恐怕看到了他也不会在乎。

不重要。

天下大势，随波逐流。以当前南楚的局势，芈虎和叶向佛就是大势，李云逸的目的也从不在南楚，起码现在不在。人贵有自知之明，李云逸是个聪明人，他知道哪怕现在有人把整个南楚都塞到他手里他也不可能震慑内外。原因无他，实力还不够，只依靠两三万人的虎牙军能成什么大事？

随波逐流挺好的，哪怕洪水滔天，只要对我景国无害又何妨？

所以，李云逸回去的路上脚步很轻松。他不怕叶向佛贪图有多大，就怕叶向佛没有私欲。起码从现在看来，前者的可能性更大。

“就让这火，燃烧的更猛烈些吧。”

走进营帐之前，李云逸抬头看了一眼狼烟密布，在夜色下火光更盛的南阳郡城，自语了一句，立刻被迎上来的福公公捕捉到了，后者眉头微皱，道:“殿下，什么火？”

李云逸一笑:“说了你也不懂，现在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福公公，快去休息吧，让小道姑也抓紧时间休息。叶公坐镇，我不会有危险的。明天晚上，可还有一件重大的任务交给你们呢。”

有任务？

听到李云逸的吩咐，福公公精神一震。他知道，若是普通的任务，李云逸肯定不会如此郑重其事地告诉他，既然说了，必定是大事。当即，他也不推辞。

“是，殿下。那咱俩就先告退了。”

福公公走了，不过他转眼就让林睚把休息的地方改在了旁边的帐篷里，显然即便有李云逸的命令，他还是不放心后者的安危。注意到福公公的这点小心思，李云逸轻轻一笑，转而摸向了怀里的天机壶，眼底闪过一抹精芒。

南阳郡城，宗师战阵！巴特尔

破，肯定不是那么容易的，注定要付出些代价。不过这些对李云逸来说不算什么，甚至在步入叶向佛营帐的时候，他心里就已经有了破阵甚至破城的计划，只不过现在，见了叶向佛一面之后……

“或许，我也要稍微做点准备了。”

遥望南阳郡城，李云逸眼底闪过一缕精芒，而后在夜色下渐渐淡去。

一夜无话。

整个夜里大营都很安静，虎啸军车马劳顿，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睡得很沉。只是清晨时分，东方肚白，一道军令传遍整个大营，包括李云逸诸葛剑等人全部在内，收到叶向佛的召见。短短熟息后，一声惊呼从叶向佛的营帐里传来。

“攻城？！”

“今天？！”

诸葛剑面色大变，在他身边同样脸色的还有云菲公主等人，甚至包括邹辉等叶向佛麾下将军。

又来？

四天前不已经失败一次了么？

他们知道，叶向佛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各大诸侯国支援已至，是一定会再来一次的。但是……

这么快？！

“谨遵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