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俊这句话算是点到正理上了。

起码在丁喻等人看来是这样的。当年王泰率领蔡国大军直入景国，李云逸的父亲正是因此而死，在他们的心中，早就给蔡国打上必诛的烙印了。在他们看来，这更是一个李云逸无法拒绝的理由。

但让他们没想到的是，李云逸轻轻摇头，道：

“浅薄。”

“名利而已，何足挂齿？至于复仇，那就更没必要了。你们以为，如今蔡国局势如何？”

复仇没必要？

怎可能没必要？

那可是殿下您的亲生父亲，我景国先王！

熊俊等人因为李云逸的话而感到吃惊，因为在他们的印象中，李云逸虽然有时候手段残忍，如同横世魔王，但对于自己人，他全是真心待之，绝对不会让身边人受到任何的屈辱和不公。

难道景国之前受到的屈辱，就不算是仇恨了么？

但困惑归困惑，他们还是先回答了李云逸的问题。

“他们当然不是咱景国的对手！”

熊俊一开口还是那么嚣张，丁喻等人却并不认为他这是自大，因为熊俊说的这本就是事实。

战争。

世人提及战争，看到的往往都是战场上的刀光剑影，市井上的民不聊生，国运飘摇等等，唯有身处其中的人才知道，一场战争，打的是兵将骁勇善战，更是一国之经济命脉！说的通俗易懂点，那烧的都是钱！

蔡国有钱么？

没有。

都沦落到向紫龙宫求取高利贷了，蔡国能有什么钱？

没有银子，就没有军饷，就没有甘愿为之卖命的军队！哪怕在家国将灭之际，有人心头燃起救国之心“义务”出战，但也绝对是少数，根本不可能对大势造成什么影响。

这也正符合熊俊等人的判断，在他们看来，只要李云逸下令出手，整个虎牙军为刀尖，可以轻而易举的撕裂整个蔡国，再加上蔡景边境一直在对峙的大军协助，两头夹击之下，最多一个月的时间，蔡国必灭！

当然，他们是武将，只能从一场战争的结果上去分析，在这一点上，林睚就显得比他们智慧多了。

“蔡国不行。”

“当年丝城被殿下捣毁之后，蔡国同紫龙宫签订下借贷条约，几乎已经相当于贩卖了整个蔡国数十年的国运和经济，就像是在走独木桥，如果咱们南楚大势无忧，给他二三十年的时间他或许能重新复苏，但只要稍有动荡……”

林睚缓缓摇头，对蔡国详尽的描述吸引了熊俊等人惊讶的目光，就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样。直到好一会儿，林睚把话说完，他们才精神一震，眸子里再次燃起亢奋之色，朝李云逸凝聚而去。

“对啊，殿下！”

“林睚说的没错，蔡国国力空虚，都这么弱了，咱们还忌惮什么？”

“臣私以为，这正是咱们景国的好机会。”

不止是熊俊，其他人也纷纷附议，其中以肖狐说的最小心，文绉绉的，但眼底频频闪烁的精芒和亢奋，足以证明他此时的心思。李云逸见状无奈一笑，深深望了一眼令他最为意外的林睚，这才开口道：

“所以，现在的蔡国就是一个烂摊子。”

“然后呢？”

“倘若我们真的出兵拿下蔡国，你们以为，于我景国来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拿下蔡国，还是坏事了？

这怎么可能？！

如果是在林睚说出先前那番话，在李云逸循循善诱的诱导之前，面对他这等询问，熊俊等人必然会飞快连连摇头。

开玩笑！

拿下一大论疆域丝毫不在自家景国之下的诸侯国，什么时候还成坏事了？

但在这个时候，他们人人心头精神一震，这样的话却是在也说不出来了。

烂摊子！

从始至终，李云逸对蔡国的评价就这三个字，却已经完全可以概括当前整个蔡国的国情了！

外债。

内乱。

大势的压迫。

现在的蔡国的确很糟糕，哪怕没有外敌侵扰，也有种自持不暇的架势，主要是经济上的压力，完全拖住了他们想做任何事的脚步。

在这件事上，一国与一人是完全一致的。没有钱，寸步难行！

蔡国就是一个烂摊子，而一旦自家景国将其拿下，谁将要负责蔡国遗留下来的这些历史问题？毫无疑问，胜者承担。

紫龙宫可不会在乎哪家诸侯国被灭了，他们一心为钱，从来不曾放弃。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既然败者已经消失了，就找胜者要。在南楚的历史上，这种事可不是从来都没有发生过的。

当整个蔡国的外债加持在自家景国身上……

“嘶！”

想到这里，熊俊等人终于有种恍然大明白的感觉，意识到自己险些犯下了何等错误，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望向李云逸的眼神也越发钦佩起来。

他们直到现在才明白其中的风险，李云逸早就清楚了？

看到他们脸上的表情，李云逸岂能不知道他们已经想明白了？轻轻一挥手，从马车侧面站起，拉开车帘就准备回去补觉了。

“这次是个例外，以后这种事要仔细思考，我可不会再提醒你们了。好钢，要用在刀刃上！”

“盯紧点，不要让兄弟们躁动。”

“抓紧时间赶路。”

“是，殿下！”

熊俊等人望着李云逸消失的背影连忙行礼欢送，互视一眼，看到彼此眼底的狼狈和无奈，旋即一笑，纷纷策马去各人阵列镇守了，再一次向麾下牙将重申李云逸的命令。毕竟，意图强烈攻击蔡国的可不只是他们，可以说整个虎牙军都是如此。

只不过——

“殿下说的，好钢要用在刀刃上！”

“蔡国，不过如此，不值得我们兄弟们为此拼杀！他们不配！”

李云逸的话被熊俊等人特意传遍了整个虎牙军，果然，立刻引起了整个虎牙军的震动。

“殿下威武！”

“愿为殿下赴死！”

“百死无悔！”

虎牙军的军心再次强烈凝聚，并且远远超过了之前任何一次，自然也包括对李云逸的崇拜和尊敬。或者说，能使得整个虎牙军发生如此大震动的，恐怕也只有李云逸了。

马车里，听着四面八方传来的欢呼，李云逸轻轻一笑，再望一眼蔡京方向，不以为然。可就在这时，蔡京皇宫大殿，早已是喧哗一片。

“李云逸还没出手？！”

“他们过夜弦城了？那岂不意味着，他们距离咱们蔡国越来越远了？”

李云逸和虎牙军的动向不时以风鹰传讯的方式传来，蔡国甚至还因此动用了飞行灵兽，只为传讯，可见他们对李云逸和虎牙军的敬畏恐惧，只是，随着一道道情报传来，整个大殿再也无法平静了。

是真的！

李云逸真的打算带着虎牙军离开了！

别说进攻，连半点刁难都没有！

“这个魔王，发了善心？”

人人感到不可思议的同时，更是如负释重，就像是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直到他们确定，李云逸已经率领虎牙军掠过了蔡国与南楚官道相邻的最后一个城池，大殿里的人群，沸腾了！

“恭喜吾王！”

“贺喜陛下，天佑我蔡国！”

“哈哈哈，李云逸，不过尔尔，就连他也怕陛下您啊！”

大殿里称赞无数，贺喜声不绝于耳，每个人都在用这种方式尽情宣泄着足足压抑一天的心情，却没有看到，被他们道贺的对象，高台之上的蔡麓，披散长发下，他的脸上又哪有半点喜色？

天佑？

怕？！

李云逸是真的怕他们蔡国奋起抗争么？

不！

绝对不是！

此时的蔡麓孤身站在高台之上，俯瞰下方众臣，赫然有种众人独醉我独醒的意思。他心里清楚，李云逸没有出手这不是放过，更不是什么天佑，而是……

不屑！

这是真正的不屑！

这一刻，蔡麓只感觉眼前恍惚迷茫，仿佛又看到了李云逸那张脸，正冷笑望着他，朱唇喃动，似乎在说——

“我就这样看着你……”

“自我腐朽！”

第297章 一语成谶

殿堂。

喧闹。

王台之上，蔡麓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冰寒与孤独，就像是坠入了一方密不透风的冰窟，冰冷，无路可逃。这一刻，他赫然有种直接脱下一身黄袍径直离开这方宝殿，这座皇宫，甚至这座皇城的冲动。因为他清楚地知道，李云逸率领虎牙军离开而没有破关而入，从来都不是什么惧怕和善意。

这是一种折磨。

对他的折磨，更是对他蔡国的折磨！

挥刀入关，霸领蔡京，蔡麓毫不怀疑，李云逸和虎牙军有这样的实力，别说是现在，就是蔡国最鼎盛的时候，也绝对挡不住景国的大军侵入，最多只是个时间长短的问题罢了。但即便如此，李云逸还是没有选择这样做，不是他甘愿错失良机，只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蔡国已经在腐朽的路上无法回头了，现在不攻不是错失良机，而是根本不需要！

说句毫不客气的话——

现在的蔡国才真正是砧板上的鱼肉，李云逸想什么时候来取，就能什么时候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