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妄心底暗自警醒自身,道心宁静如水,一本正经地躲在角落,暗中观察。
“坐吧。”
苍雪如此道了句。
常羲答应一声,款款坐在了原本吴妄的位置。
她的长发与仙裙的环带一直在微微飘动,自身也像是随时要飞去星空。
常羲温柔地笑着,目光凝视了苍雪一阵,却朝侧旁错开。
她道:“当年一别,不曾想再相见已是如此遥远。”
“怎么,”苍雪端起面前茶杯,缓缓送到嘴边,缓声道,“这是获胜者来嘲讽战败者?”
“自是不敢的,”常羲柔声笑着,“我只是心疼姐姐,被那水神带去了天外,姐姐这般嫉恶如仇的女神,如何会与那残暴不仁的烛龙为伍?”
苍雪冷笑了声,淡然道:“当年你们同在烛龙手下做事时,为何不说残暴不仁这四个字?”
“正是因诸神无法忍耐烛龙之残暴,才有了远古那一场神战嘛。”
常羲的嗓音竟带着一点点的嗲味。
吴妄在角落中,忍不住微微歪头。
这个常羲,好像、可能、大概,有点……嗯咳,不好说,不好说。
就听常羲轻声叹息,又道:
“我其实一直颇为心疼姐姐。
姐姐当年芳华绝世,女神之中唯星神与冰神二者尊强,只可惜姐姐深受水神恩德,而水神又对烛龙忠心耿耿。
唉,当真是可惜了。
如今这天地熙熙攘攘,焉能无姐姐一席之地?”
吴妄:……
怎、怎感觉月神有点龙井茶的味道。
苍雪淡然道:“当年被称之为三女神的,似乎还有羲和。”
月神笑容不变,笑道:“似是有这般说法呢。”
吴妄挑了挑眉,自家母亲这把剑,好像正中要害,月神的微表情出现了几次变化。
“叙旧若是过了,就请说明来意。”
苍雪缓声道:
“你来此地,应当不只是来与我言说此事,而且帝夋秩序化身此前作出的判断,是对天宫众神隐瞒我是冰神之事。
怎么,天宫众神已知晓了?”
言说中,苍雪握住手中长杖,目中有一道冰寒光芒。
月神忙道:“姐姐可莫要冲动,此事如今只有我与陛下,还有那神知晓。”
那神?
吴妄心底一阵:‘喔——’
他是对这种天帝家花边新闻感兴趣的人吗?
他修阴阳八卦的!
月神柔声道:
“陛下命我来此,就是为了对姐姐表露善意。
此前陛下受困于伏羲之谋算,在人域徘徊无法回返天宫,一直主持天宫事务的是他的秩序化身。
秩序化身不通人情、不懂世故,只知一味维护天地间现有的秩序,恐怠慢了姐姐。
其实姐姐,咱们本就不是敌人。
当年我们反烛龙,那也是因烛龙肆意掠夺先天神之神力。
不管是远古,还是今日;
无论是陛下,还是妹妹我,都希望冰神姐姐能站在我们这一方,一同管理这个天地,探索天地之外的奥秘。
姐姐,我是真心实意来此地……姐姐有个子嗣名为无妄子是吗?”
吴妄精神一振。
苍雪身周突然爆发出刺骨的冰寒,让那月神都下意识朝远处躲避。
吴妄不由得暗自嘀咕……
母亲如果只是日祭、掌控了星神,那这般冰之大道、冰神神力,又是从何处得来的?
莫非也是因那‘梦境通道’?
此刻,苍雪的长发渐渐化作了浅蓝色,她静静坐在那,脚下却是环绕几圈的冰棱。
“找死吗?”
“姐姐莫要动怒!”
月神立刻露出笑脸,忙道:
“我们绝无伤害无妄侄儿之意,甚至,现如今陛下颁布了天宫四大辅神,更是将无妄侄儿名列其中,陛下对无妄侄儿更是看重,便是、便是梦中,都在喊着……
无妄啊,你看看吾最近的画作。
陛下对无妄侄儿,自是无比欣赏呢。”
“哼!”
苍雪身周的浅蓝色道韵缓缓消退,那股凌厉至极的威压也随之消减。
就听苍雪淡然道:“你们若胆敢害我儿,我自不会善罢甘休,回去吧,下次再有先天神接近星神神殿,便是对我的挑衅与宣战。”
月神恢复了此前那巧笑嫣兮的模样,对苍雪微微欠身,柔声道:
“姐姐你莫要担心,无妄子绝不会受什么委屈。”
言罢,月神身形后退两步,身形渐渐归于虚淡。
那一束月光再现,常羲的倩影宛若自其内融化,化作流光消失不见。
角落中,吴妄身周禁制自行解开,他含笑向前,对母亲笑道:
“我可只会心疼姐姐。”
苍雪不由得笑眯了眼,嗔道:“学她作甚!本就有些不喜她趋炎附势。”
吴妄挠挠头,走去了月神刚坐过的位子,刚想一屁股坐下,苍雪却抬手点了两下,为他换了个座椅。
吴妄嘀咕道:“娘你怎么会有冰神神力的?您不是一个神魂过来的吗?”
有问题,那就当面问清楚嘛。
“你算算,燧人夺走火之大道,是何时之事?”
苍雪柔声说着:
“娘其实在沉睡时,凝聚出了第二神躯,就藏在极北之地,不过尚不成熟,只能用作几次斗法。
不然,仅凭娘对星神大道的掌控权,如何会让帝夋的秩序化身那般忌惮?”
吴妄一时竟有些无言以对。
他可是听母亲亲口说过的,母亲的神躯是在天外沉睡……
似乎是看吴妄表情有些古怪,苍雪柔声道:“第二神躯只是一块玄冰罢了。”
“娘,运道神给我施加诅咒这事……”
“自是真的。”
苍雪似是看出了吴妄心底所想,正色道:
“此事关系到你能否有子嗣,这是天大的事,娘自不可能开玩笑。
只不过,娘也有些搞不清,她到底如何给你施加的封印。
但你每次接触女子被昏睡的神魂烙印,确实是她的手笔,这道韵娘自不会认错。”
“我七八岁的时候,她曾来找过娘亲?”
“并未,”苍雪注视着吴妄,“天地封印若是如此好破,烛龙何必整日在那边狂啸怒吼。”
“这就奇了怪了。”
吴妄满是不解,端起母亲刚换过的茶杯,坐在那一阵沉思。
然后,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娘,咱们先聊点正事。”
“何事?”
“此前我跟睡神一同,通过梦境看到了天外之地,”吴妄正色道,“我想知道,娘你对烛龙如何看。
我想了解母亲对烛龙确切的看法。”
苍雪刚要开口,吴妄又道:
“娘你不必考虑我的感受如何,你的立场会成为我思考自身立场时的参考。
而且我相信,任何困境都有解决的办法,问题就在于我们是否有这个能力去寻找到破局的路径。”
言罢,吴妄双手摆放在膝盖上,正襟危坐,静静等着母亲的答案。
苍雪仔细思索了一阵。
能看出,她在犹豫,也在权衡,自身也十分放松,背部倚靠在了靠垫上。
她道:“如果这天地需要一个天帝,需要一个秩序管理者,那这个天帝,为何不能是你?”
吴妄当时的表情,五颜六色,异常丰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