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看起来你可不像是法师啊。你是你们西大陆上哪一位神祇的仆人吗?”高文的眼神颇为玩味。这位西方人自称是法师,但他没看出一点法师的样子来,这年轻人只纯论筋肉上的力量就不输于一些高阶战士,就算力量运用上颇为粗糙,也绝不是任何一个缩在法师塔中整天冥想和摆弄试验的法师该有的。也许西大陆法师的传统不会那样一两月缩在窝里不动,但也绝没有道理会去锤炼那样一身千锤百炼的肉体出来。
更何况他刚才也没有感觉到丝毫的奥术波动,却分明是一阵神灵加持所特有的气息,不是任何一个他所熟悉的神灵,倒有些像南方那些兽人所信奉的兽神,蛮荒而狂野不拘。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可能,他几乎要以为面前这人是一个来自南方大草原的半兽人战士。
“不,只是我曾经偶尔得到了一点神灵的礼物而已。我真的只是一个法师而已。”风吟秋一笑。他的身躯曾被狼神之力洗炼,筋骨气血强悍之处不输于任何一个西狄战士,更有一丝丝真神气息潜伏在深处,只可惜他在武道上的修为实在不怎么样,可惜了这门大好机缘。刚才他气血运转之间激发出那丝丝神性,当然是瞒不过高文这位偏向神道的高手。“好吧,现在你能告诉我有关外来法师的事了吗?”
“那是当然的。”高文耸耸肩,看了看周围一地的狼藉,苦笑一下。“不过最好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吧,当然,先得赔钱给老拇指。”
第十章
老酒桶二楼的一间房间里,风吟秋和高文又重新坐在了一张桌子上,阿诺德牧师自然也跟着一起。
“好吧,现在我可以告诉你,这奥斯星城里可能是有一个外来法师的。”高文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面上的疲累似乎又重了几分。“而且应该是一个很危险的家伙。”
“有什么情况,阁下请直说。”风吟秋做了个请的手势,只是看这位高文骑士找了这样一个比较私密的地方,就明白他要说的绝不只是一两个无关痛痒的消息。
“今天早上,有人在港口的下水道口发现了一具尸体。尸体装在一个口袋里,口袋里还有几块石头,显然是想沉到海里去的,不过不巧的是被下水道口的破栅栏勾住了口袋,才被人发现。”
风吟秋没有说话,阿诺德牧师也没有表现出什么意外的意思。在任何一个龙蛇混杂,有黑帮有贵族有贫民区的城市中,出现一具尸体真不能算什么奇怪的事,何况几天前的邪教徒骚乱中制造出的尸体可不是少数。高文看了看他们平静无波的表情,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是被法师杀死的。很老练的手法,并没有使用高阶法术的迹象,只是一发灼热射线从眼眶中射进去就杀死了死者。”
因为教义的关系,守护之手的成员一般都会成为所在地义务的医务者和维护秩序的守卫,“守护者”这种少数的高阶成员更是其中的核心力量,他们会主动清剿有危害的魔兽,追查危险的杀人者,很多地方甚至会直接邀请守护之手的高阶成员担任治安官。奥斯星城虽然没有,但在发生这种事情之后他们依然能得到第一时间的详细消息。
“但是您怎么就知道是外来的法师下的手呢?灼热射线只是一环奥术,奥斯星城里能使用出的法师并不在少数。罗斯切尔德家族的正式成员都有可能是凶手。”阿诺德牧师反问。
“死者是‘夜刃’公会的一个小头目,那些人渣就像是下水道的老鼠一样肮脏,但是也一样的机灵,他们不会很没脑子地在这个敏感时期去招惹任何一个贵族法师。而且如果是罗斯切尔德家族的人下的手,也根本没必要采取这种偷偷摸摸地处理尸体的方式,夜刃的头目每一个都是恶贯满盈,就算是随便安排一个罪名,也绝对不会有人去给死者伸冤。”顿了顿,高文又补充说:“而且最关键的一点还是,从尸体的迹象看来下手杀人的法师是个老手。阿诺德牧师你应该很清楚这类偏向于太阳领域的光线法术,灼热射线的极效射程只有半米左右,超过一米就只会造成烧伤,三米以上就只能是灼伤烫伤了。这并不能算是个很有杀伤力的法术,但是在凶手的手中却能一击致命。这不是那些养尊处优的贵族老爷们能办到的,一般来说他们只会用最高阶的法术,不管是卷轴还是法术物品都一股脑儿地往对手身上砸过去,即便那只是一只地精。”
“您分析得很有道理。这样一说来,外来的法师可能性很大。”阿诺德牧师也不禁连连点头,高文骑士身为奥斯星城的首席守护者,剑技实力都是顶尖,眼光和推断也大概不会输给任何人。“不过这些也都只是推断而已,您询问过夜刃的其他人了吗?”
“怎么可能,那些阴沟老鼠是不会接受我们的询问的。连死者的身份也是几经周折才在旁人口中得到证实。”高文摊了摊手。“所以我只能说,是‘可能’有一个外来法师,‘应该’是一个比较危险的家伙。”
“您告诉我这些,是希望我能帮助你们把这个法师找出来吗?”一直只是静静听着的风吟秋忽然笑着问道。
高文也是一笑:“那是我们共同的敌人,年轻人。你们的人下船来寻求医治,虽然他们什么都不肯说,但我们的人在他们身上看到了很明显的被法术波及的伤势。加上你们那突然需要维修的大船……有法师来找你们的麻烦了是吗?我不觉得会是罗斯切尔德家族的那些人,我们得把这家伙给揪出来。”
风吟秋揉了揉额头。平心而论,他是真不想插手这些欧罗人的麻烦事情,只看这位见识眼光俱都是一流的高文骑士还专门找了个私密的地方说这些,就知道这个所谓外来法师的事情绝不简单。
果然,阿诺德牧师就问:“高文大人,在这样忙碌的非常时期您还这么在意这个法师,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么?”
高文顿了顿,点头,脸上的疲累之色好像越加地浓重了:“这次的邪教徒骚乱很不正常,我怀疑背后有更大的背景和势力涉足其中,这个法师的嫌疑很大。如果是最糟糕的情况的话,说不定这次的骚乱还只是个开头……”
“什么?难道还会是……”
“不好意思。”风吟秋打断了两人的对话。“我只是单纯地想要找个欧罗法师交流而已,难道没有更加简单一点方法么?比如说,不用牵扯到什么阴谋之类的……”
高文一愣:“你们难道不想抓住这个破坏你们舰船的凶手吗?”
“您应该是说‘他们’。”风吟秋也学着耸耸肩,摊摊手。“我只是顺道搭船来这欧罗大陆的一个游客,寻访异大陆法术奥秘的西方法师。之前的翻译工作只是船费而已,现在我想他们应该有新的翻译了,所以我和那些使节团的大人真没有什么关系。”
高文微微愣了愣,用询问的表情看向旁边的阿诺德牧师,阿诺德牧师也点了点头:“风先生说得没错,他辞去了使节团的翻译工作,现在只是独自一人,他也确实只是单纯地想找一位法师来交流有关法术上的问题。”
“我还以为你去酒馆里和人,是为了给你们的使节团打听消息。”高文重新用看怪物的眼神打量了风吟秋一遍。“这么说来你真的是法师了?好吧,你们西大陆的法师真奇怪……不过,这个确实也是我唯一所知的外来法师的线索,如果你真的不想牵涉进什么麻烦的话,那就只能去找罗斯切尔德家族的人试试。要我说,他们搭理你的可能性非常低。”
风吟秋皱皱眉头,姑且不论能不能见到那些贵族法师,如果当真只是一些只会些低级法术的法师,他也毫无兴趣。在船上看见那位港务总督施展的零环法术就知道,这些低级法术其实极为简陋,就算再高上一点的一环二环奥术,想来也没什么本质性的区别。只有那个用符箓——这欧罗大陆上称之为卷轴所释放出的四环闪电奥术还有些看头,而且想要让万有真符进一步去“适应”这奥法网络,至少也要和这相似或者相近的奥术才行。无论是仔细揣摩学习欧罗法师施法的过程,还是直接完整地去“拓印”卷轴中的法术都可以。
揣摩学习法术不用说是没机会,那些奥术卷轴肯定价值不菲,那个罗斯切尔德家族就算有,也不会无端端地拿出来给一个毫无关系的异族人使用。至于其他极端些的做法,比如偷盗,直接打上门去之类的,这又不是什么迫在眉睫生死攸关的大事,好像暂时还用不着如此不择手段。
“但是我们现在非常需要帮手……年轻的西方人,我不知道你作为一个法师是什么样的,但是作为一名战士和神眷者,你至少算得上是强大了。而且能得到一位阿曼塔牧师的真心认可,那你的品性也是值得信任的。如果你能帮帮我们,我们守护之手教会把两件收集来的魔法物品赠送给你当做谢礼,同时替你联系两位和我们教会关系不错的高阶法师,怎么样?”
“真的?”高文提出的要求让风吟秋眼前一亮。他不想惹上麻烦,也只是因为那是欧罗人自己的麻烦而已,如果真能有利于他对欧罗法术的学习和接触,那这就绝不算是麻烦了。
“当然。虽然法师们和各大神殿普遍都不大往来,但是我们守护之手是有些不同的。总有些善良的贵族法师会认同守护之手的教义,我们接触的层面也很广泛,偶尔会搜集到一些奥术物品。”
“那你是想要我帮你们什么呢?只是找出那个外来者法师?”
“当然,那已经是件很难的事了。如果你要能揭露这整个阴谋那当然是更好。这可不止是我们欧罗人的麻烦,年轻人。别忘了那些潜逃走的西方人也是你们的同胞。”高文重重地叹了口气,只看他脸上的疲累之色,就能明白他对任何一个可能存在的帮手都是无比需要的。“其他人不知道,只是以为他们单纯地给那些邪教徒庇护,但我是清楚的,他们的关系绝不会这样简单。那些邪教徒的首领当中有一个是西方人。”
风吟秋还没有反应,一旁的阿诺德牧师先问道:“西方人?但是我没有听到两位神殿骑士提起过。”
“那是个用面具遮住了脸的邪教头目,但是我们听他用西方话和其他人说过一句话。如果只是这一句西方话的话,我们并不会认为那是个西方人,毕竟几乎没有听说过西方人当中有什么强大的战士,而那些邪教徒为了和西方人打交道,学会一些西方语言也是很正常的。就是因为他一个人牵制住了我和两位晨光骑士,这才让那些邪教徒能够成功撤离。我是和他交手最多的,所以对他的力量印象非常深刻。”说到这里,高文深深地看了风吟秋一眼。“但是我之前在和这位年轻人比赛的时候,却从他身上察觉到了完全一样的用力方式。那是我从来没有在其他战士身上发现过的,唯独只有他们两人,只是他的远比那个邪教徒首领粗浅生硬。我想那应该是西方战士们的独有技巧吧”
风吟秋也是一惊,然后觉得匪夷所思。刚才在下面的较量中他也算是用了全力,不只是激发出了狼神之力,自然而然地也摆出了最合适发力的马步和拳架。只是那也并不是江湖上常见的什么通用把式,而是从一个故人手上学来的宗门秘传,专以外门筋肉之力发动的“天河倒倾式”。
既然是宗门秘传,所会的人就绝不会多,何况那个宗门还被他那个故人给直接灭了门。就算是神州江湖之上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人会,怎么可能出现在这万里之外的欧罗大陆上?
不过要说高文信口胡言或者是干脆看错了,那也不大可能。欧罗大陆的武技虽然略显粗浅,大概也没有什么马步的说法,但基础的发力架势之类的东西不会少,这位守护者的修为和眼光风吟秋刚才也是见识到了,要说他对这种基本的东西也能看走眼,那就像风吟秋自己把最基本的五行符箓也看得颠倒了一样,那是绝不可能的。
“啊啊,我听格里夫骑士提起过,那是一个非常强大的战士。原来竟然是西方人吗?”阿诺德牧师也是满脸的惊奇之色。“听说那个邪教战士并没有使用任何武器,而且还只有一只手臂,就那样也能挡住你们三位奥斯星城最强的战士吗?真是强大得不可思议,他是借用了魔鬼的力量吗?”
高文摇摇头:“不,只是纯粹的战士而已,他们供奉的邪神还并不成熟,不能赐予力量给信徒。那个战士的战斗方式很独特,很狡猾也很强大,所以这次各大教会联合去追击的人手才会这么多。其实从我个人的角度,我是希望再和这个战士能正面好好再打一次的……”
高文和阿诺德牧师接下来的对话,风吟秋已经听不见了,他只是看着窗外落日的余晖怔怔地出神。那里夕阳耀眼,晚霞如血,如同在神州时看到的一样。
第十一章
“其实‘邪教徒’这个称谓是很笼统的,细分下来有好几种。这次的骚乱虽然很严重,但是只是从邪教本质上来讲,并不是最恶劣最具有危险性的那些魔鬼教徒,只是一种虚假神灵的崇拜。您的那些同胞们即便是被牵扯进去也算不了什么大问题。只要他们能迷途知返,有我们日光神殿的担保,其他神殿和城主……是续任的城主也不会追究。”
在离开酒馆返回神殿去的路上,风吟秋一直显得有些沉闷,几乎都没开口说过话。阿诺德牧师觉得风吟秋肯定是为了那些不知所踪的同胞们发愁,也就开口向他解释。
虽然风吟秋并不真是在想着这事,也转头对他笑笑:“那真是多谢你们了。”
“日光照耀您的心胸。您能够答应高文大人的请求,帮助他们去追查那个外来者法师,调查邪教徒事件,那都是对奥斯星城很大的帮助。”阿诺德牧师长叹一口气。“消灭那些为满足私欲以伪神名义亵渎神灵的邪恶之徒,还有那些更为邪恶扭曲的恶魔教徒,是所有神殿的共同责任。在这一点上大家的立场都是相同的。但是如果涉及到和贵族法师相关的事,基本上大家都会保持克制,没有明显的证据的时候,没有人愿意发生任何冲突。五十多年前的神怒战争带给整个大陆的灾难实在太大,没有人愿意再挑起贵族们和神殿之间的冲突。所以对于外来法师的事,我们神殿真的是不好插手。在没有足够的证据之前,最多只能向那些法师贵族提起建议,只有他们主动邀请,我们才能出手帮忙。”
风吟秋点点头。他这两天在神殿中翻看典籍,了解欧罗大陆的文明历史,其中最为重大的事件就是五十多年前,直接覆灭了魔法帝国的那一场大战。其影响直接延续到了今日,甚至可以说,当前的欧罗大陆不过是五十多年前那场大战之后的残骸而已。
五十多年前,正是魔法帝国奥由罗最为辉煌的时候,魔能文明绽放出有史以来最为璀璨的光芒,几乎照耀亮了欧罗大陆上的每一片土地。北方山脉中的矮人,南方大草原的兽人,还有散居各处森林深处的精灵,侏儒,这些曾经和人类共存,甚至需要仰望的异族,全都在刀枪不入的魔像,大法师那惊天动地的法术的压逼下苟延残喘,生存空间压缩到了极限,许多只能沦为奴隶和低级附庸。那时候每一个法师都是那样的趾高气扬,仿佛整个世界都只是自己后花园中果树上的果实,只需要等待他愿意的时候就可以摘下。更多更强大的魔像正在走出炼金工坊,三座浮空城正在冉冉升起,帝国皇帝已经将计划在将魔网最后一步完善之后,就开始走向征服异大陆的征程。
但谁都没有想到,这座欧罗历史上最雄伟最庞大的建筑会像沙滩上的堆筑的城堡一样,一阵波浪涌过就完全垮塌了下来。
就在帝国皇帝准备进行魔网最后完善的短短数日之内,几乎所有神殿的高阶祭司们,都在睡梦和冥思祈祷中接受到了自己所信奉的神灵所颁下的神谕。神谕的内容各有各异,不过大概的内容却都是神灵的愤怒,愤怒于奥由罗帝国扩散魔网,肆无忌惮地掠夺自然。那是对神灵的绝大亵渎,也是对其他生灵的压迫,是所有生命的敌人。于是在极短的时间之内,一股反对帝国,反对魔网扩张,反对法师的巨大浪潮席卷过整个欧罗大陆。
能有这么迅速而巨大的反响,当然不止是神谕的作用。随着帝国的日渐强大,贵族法师们的所作所为确实也越来越极端,跟随帝国得到荣耀和巨大的利益的只是法师阶层,中下层人民的生活却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改变,农夫依然辛苦地用简单的农具耕作土地,上缴一半以上的粮食给贵族法师用来饲养各种试验用动物,走投无路的流民不得不冒死去地底深处开采魔像需要的稀有金属。帝国的荣光与他们无关,而能给他们提供医疗和精神寄托的神殿,对于他们来说才是更有归宿感的地方。这些神灵传下的神谕的传播速度之快,在低沉民众中掀起的波涛之大,远超所有人的想象。即便是已经开始借用魔网在整个大陆瞬时传送的帝国法师们,对这速度和力量也是措手不及。
而相对于帝国中下层人民的抵触和反抗,那些异族的反应更是强烈了无数倍。精灵,兽人,矮人,侏儒,甚至狗头人和地精都纠集起了所有能纠集的力量,形成一股巨大的联军从四面八方同时反攻帝国。在他们所信奉神灵的神谕影响下,即便是最柔弱的幼童和垂死的老者也成为了悍不畏死的战士,各处圈养的兽人苦工,矮人矿工,精灵奴隶也纷纷暴动。
一开始,对于帝国法师们来说,这场突如其来的暴动和战争只是个意外而已,还远远谈不到威胁的地步。在他们看来那些异族联军只是一群暴怒的乞丐在垂死之前的挣扎而已,在众多魔像带领的军团还有无所不能的奥法面前,不比待宰的牲畜难对付多少。但是他们很快就发现事情并不如他们想象的那样简单,因为中下层民众的抵触和反抗,居然导致了帝国陷入半瘫痪的地步。
魔能文明确实发展到了史无前例的地步,连神灵在很多大法师的眼中也不过只是一些泛概念意识高维聚集体而已,就算现在凌驾众生高高在上,迟早也会和那些试验动物一样躺在试验台上供他们解剖分析。十一万八千多种刻印在魔网中的奥术涉及各个层次各个方面,近乎无所不能。但是当八成以上的民夫,杂役,商人,接近半数的士兵和中下层军官都拒绝再为帝国法师们服务,还不断地捣乱阻碍的时候,他们才发现原来魔能文明和奥术还真不是无所不能。
有一半以上的魔像因为缺乏保养,替换零件和动力不足无法正常运转。而战争也不可能全靠魔像,那些需要元素晶石才能驱动的东西只能作为攻坚和决定性的主力使用,没有了士兵和军官的辅助,那只能是些笨重且昂贵的废物,缺乏后勤保障的情况下连运输到各个战场都是大问题。这还只是最直接的战场上的表现,在更广泛的社会底层中,所有的生产流通环节全部都彻底瘫痪。很多法师都开始专研心智系的法术,只为了能多操控些人去办事,但这又更进一步地造成了人手流失和逃窜,谁也不愿意成为被法术控制的木偶。
强制性的抓捕民夫和征召士兵激起了激烈的反抗,让帝国瞬间掉入了内外交困的深渊。异族联军势如破竹地在奥罗大平原上汇集,兵锋直指帝都奥罗由斯塔。但即便是这时候,帝国也远没到绝望的时候,他们用出了最后的杀手锏,启动三座刚刚试制完成的浮空城,那不止是魔能文明的最高结晶,也是帝国计划用以征战异大陆的终极战争堡垒,最强大的奥能湮灭冲击波足可以将方圆百里之内的一切都化作微尘粉末。但也就是这个时候,精灵,兽人,矮人三族的大祭司俱都燃烧生命使用了九阶神术神临术,将神灵的威能在这世界中完全彰显了出来。根源性的法则剥夺连浮空城核心动力炉上恒定的数个十环防护性奥术也无法抵御,两个动力炉失控爆炸,一个彻底失能,同时还伴随着整个奥罗大平原上数以千计的法师法术反噬,数以万计的法术物品损毁。
三座浮空城的解体坠毁宣告了帝国军队的彻底崩溃,联军攻入了奥罗由斯塔,将这欧罗文化历史上最璀璨的明珠彻底砸碎。他们捣毁了位于皇宫和魔法学院中的魔网枢纽,摧毁所有能见到的魔能装置和法术物品,杀死所有能见到的法师,烧毁图书馆,几乎将这数百年悠久历史的城市完全化作一片废墟。好在除了一部分杀红了眼的兽人之外,其他异族的本性并不暴戾,这才没有出现太大规模的平民死伤。
但是这一场战争并不是联军的彻底胜利。浮空城坠毁之前,还是以数个广域攻击将上万的联军化作了各式各样的尸体,驻守在奥罗由斯塔中的魔像和法师也并不少,真正能在胜利后返回栖息地的异族联军连三分之一都不到。
而最为根本性的破坏则是牵连到了整个大陆。神临术作为最高神术,消耗的不只是使用者的生命而已,往后的十年之内,地元素之神,风元素之神,兽神这三个在战场上展现神灵威严的神祇的信徒们几乎完全失去了获取神术的能力,根源性的法则动荡对神灵本身也是不小的伤害。随后而来的则是大陆上的地质灾害频发,山崩,地震出现的频率提升了至少十倍,突然间变化无常的极端天气居然生生地将兽人栖息的南方大草原沙漠化了一小半,又将西北荒原化作了一片泽国,整个大陆的农作物全部歉收,小范围出现的饥荒每年都有。不少动物的习性开始改变,有的变得异常凶暴,有的则迅速退化,总算有精灵和德鲁伊的掌控才没有造成大规模的生态灾难。而魔网枢纽被摧毁,虽然没有让已经和世界法则融合的魔网崩溃,但引起的动荡还是令整个大陆动植物异变成魔物的概率数十倍地增加,原本平和安详的荒郊野外都变得危险重重。
对任何一个大陆生灵来说,这场战斗带来的都是无与伦比的灾难。
帝国皇帝还有直系皇族都死了个精光,最高明的大法师们基本上也全数身亡,无数的奥术研究毁于一旦,伟大的魔法帝国奥由罗似乎彻底覆灭了。但随之而来的,各地闹腾不休的内乱反而迅速地平息,各地的贵族们突然醒悟到,他们没有为之效忠的对象,没有再去和低层民众还有神殿纠缠的必要了,而三位神灵的暂时隐匿也让所有神殿震动,在没有进一步的神谕之前,他们也停止了对当地贵族法师们的骚扰。损伤严重的异族联军悄悄解散,不声不响地返回了各自的栖息地。
整个大陆的动乱忽然停止了下来,奥罗由帝国这个巨人的心脏和头脑都被碾成了肉泥,但是肢体躯干却基本完好地存活了下来。
这种诡异的相持平静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随之而来的连绵天灾打破了。在巨大的生存危机面前,代表了中下层民众的神殿与贵族法师阶层迅速达成了谅解,各大神殿虽然有庞大的低层凝聚力,却没有精细的执行力,秉承神灵意志为主的他们更没有执政的冲动,贵族法师们的地位依然无可取代。
长达十年以上的天灾将帝国人口削减了一大半,再将所有人耗费得筋疲力尽之余,居然神奇地又将原本分崩离析的法师阶层和普通民众又勉强捏合到了一起。人们重新默认了各地法师贵族们的统治,贵族们也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这来之不易的地位。赋税大幅度地减轻,再也没有人耗费大量资源去研究奥术,甚至发掘废墟残骸下的帝国遗产也成了一种不受欢迎的危险举动。
这种微妙的平衡一直持续下来。贵族法师们很谨慎地尽量不去触碰神殿的敏感线,神殿和教会也尽量不会干涉贵族们的事务。
神殿典籍中对这场欧罗历史上最为重大的变故记载得很详细,风吟秋看得也很仔细,所以现在阿诺德牧师一说他也就明白了。对于有关贵族法师层面的变故,各大神殿是绝不会插手其中的。至于高文的态度,则是站在守护之手教义的基本立场之上,觉得这是一个威胁到很多人安危的危险因子,如果一旦有证据否定了这个推断,那他也必定住手。
在风吟秋看来,这倒有些像是神州之上江湖门派和官府之间的关系,原则上来说双方是对立,但实质上又是相互合作并适度容让。不过欧罗大陆这情况还要来得畸形些,神殿的凝聚力无疑更强于任何帮派山门,相互之间也并无倾轧,贵族法师们却没朝廷大义,手中力量也并不足以以力压人,只能是仗着社会惯性,还有和神殿之间的默契,维持着好像并不怎么稳固的地位。
不过灾难中磨砺出的默契和潜规则具有超乎寻常人想象的约束力,因为那是用无数条人命填出来的。在没有外力加持或者变故的情况下,这种看似没什么根基的平衡也没那么容易打破。
“没关系,我自己也对这个外来法师非常有兴趣。”风吟秋淡淡回答。“还有那些邪教徒。就算高文先生没提出那样的要求,说不定我自己也会去调查看看。”
“不过我必须提醒您,如果这个法师真是那种擅长战斗的类型,那么就一定是个非常危险,非常难对付的家伙。”阿诺德牧师的面色凝重。“奥术的多样性远远超过所有神术,帝国时代据说曾经有超过十万种奥术,即便现在很多已经无人知晓,但依然是非常巨大庞杂的一个体系。一个善于灵活运用,战斗经验丰富的法师即便是只是用一二环奥术,也比那些只知道用四五环高阶奥术卷轴砸人的贵族们危险得多。何况,一个战斗经验丰富的法师,不大可能只会使用低阶奥术。”
“谢谢您的提醒,没关系的。”风吟秋点点头,随口答应。
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让阿诺德牧师有些担心,忍不住提高了些声音:“这是非常重要的事!日光神殿不希望您遭受到任何伤害。但是只要您开始调查这事,我就不能陪伴在您身边了……”
“放心吧。谢谢你的关心,真的没关系。”看着阿诺德牧师着急的模样,风吟秋不禁一笑。两人相处只是短短两日,但就算抛去神殿的任务不论,这位欧罗牧师显然也是真心实意地替自己担心。“如果只是精于战斗的话,那没问题,因为我也可以算是一个精于战斗的法师。”
“我知道,我知道。能得到高文大人的肯定,还有看到你们之前的较量,我明白您一定是位擅长战斗的……好吧,法师。但是和法师战斗并不是那么简单的,奥术的花样很多,很多时候甚至不是正面的战斗,各种幻术,各种阴谋陷阱的暗算才是那些狡诈的家伙们喜欢的方式……”
“这一点您也可以放心。阴谋暗算什么的,我也很清楚那些把戏。”风吟秋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比如说……也许再过一会您就能明白了。”
“什么意思?”阿诺德牧师却真的不明白了。
风吟秋却不再说话了,只是继续看似漫不经心地朝前走着。
天色已经渐渐昏暗了下来,路上的行人渐渐减少,有些地方都已经开始亮起了灯火,两人行走的狭窄街道显得安静起来。这里是一条修建在山坡上的通往太阳神殿的便捷支路,白天的话经过的人不少,这时候却没什么人。
前方路口处一直有喧闹声,好像是一群人正在为什么而争吵,然后不一会儿就打了起来,其中一方人多势众,打得另一边的两个人抱头鼠窜,而且正好是朝着这条山坡小路上逃了过来。
“快让开,快让开!”这两人逃得飞快,很快就冲到了阿诺德牧师和风吟秋前面不远处,对着占住了前路的他们大喊。两人都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其中一人的头被打破了,鲜血满脸都是。而后面的那群人手中拿着棍棒匕首之类的武器,杀气腾腾地大呼小叫着追赶不放。
阿诺德牧师眉头微皱,微微犹豫之后就侧身让开了道路,等这两人擦身而过。太阳神牧师崇尚光明与正义,却并不是守护之手那样将救死扶伤写入教义的纯善信仰,而且关键的是这明显有些像是港口的黑帮盗贼们的内讧争执,这种事情几乎每天都会发生,很难说谁对谁错,或者说基本上都是狗咬狗黑吃黑。所以他也没有出声喝退这些人的意思,最多等会那些人追上来之时稍微站住位置阻拦一下,让他们不至于闹出人命就好。
但是等这两人刚刚擦身而过,阿诺德牧师刚刚扭转身过来的时候,那两个满头大汗看起来狼狈至极的汉子却是悄然转过了身,手上的漆黑的匕首无声无息地刺向了两人的背心。
匕首当然是没有刺中的,风吟秋就像早就料到一样刚好转过了身,伸出双手就将这两人递过来的手握住了。
当阿诺德牧师警觉到才转过身时,刚好能看到风吟秋对他一笑:“你看,是吧。”
第十二章
“从酒馆出来就有人一直跟着我们,中间还有不同的人来窥探过两次,这不是单纯的跟踪该有的样子,分明是想找机会动手。而这个时候的这条路,是最合适埋伏和暗算的。”
随意地捏着两个大汉的手,风吟秋转过头来对阿诺德牧师侃侃而谈,任凭那两个大汉挣命一样地在那里摆动挣扎,两只手也如磐石一样纹丝不动:“这几个人虽然身手稀松平常,但手法很老到,表演得也很逼真,看来是经常做这些类似的事情了。是您提过的港口的黑帮?”
“你们是谁?胆敢偷袭阿曼塔的仆人?”阿诺德牧师勃然大怒。一般来说很少有人胆敢对神殿的牧师和祭司动手,他还是头一次遇见这样的事,想到刚才擦肩而过的危险,让他背上满是冷汗。
两个大汉没有回答,依然只是拼命地想把自己被握住的手抽回来。这个时候那些追杀过来的人又已经冲到了他们的面前,依然是面目狰狞杀气腾腾,只是那杀气是直接冲着风吟秋和阿诺德牧师两人而来的。
也就在这时候,那两个被风吟秋抓住手的大汉没被握住的手同时又从腰间抽出了另外一把匕首朝着风吟秋捅了过来。原来这两人早有备用武器,之前的挣扎只不过是一直等着后面的人追上来,刚好能夹击的机会。
一道耀眼的白光从阿诺德牧师的手中亮起,在这已经很昏暗的山坡小道上显得尤其耀眼,正面冲过来的几名大汉怪叫一声捂着眼睛,随着惯性再跑了两步就被坡道上的阶梯给绊倒在地。随着夜晚的来临,太阳领域的神术其实是大大削弱了的,但实际运用上在某些方面却又好用了不少,这还只是阿诺德牧师随手而发的一道一阶闪光术,如果是三阶以上的光线神术,一般的人被正面照射到的后果就是永久性的致盲。
后面传来的叫声则比前面这几个人凄惨了几十倍。风吟秋握住那两人的双手一收紧,那两人的手就响起一阵噼噼啪啪犹如炒黄豆一样的密集破裂声,当他随即放手之后,那两个大汉已经丢掉了刺来的匕首,捂着已经变得像是榨汁后的青菜一样的手倒了下去满地打滚。
凄惨的叫声在有些幽静的小路上传出老远,不远处的街口冒出几个人影朝这边好奇地打量,不过又很快地缩了回去。这里算是贫民区的边缘,夜晚永远不会缺少这些类似的响动,聪明的人从来都不会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