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微微动容。意识到这位司马校尉,可能在平日里隐藏了极大的力量。
而就在下一瞬,司马天元的身影竟然短暂将两条炎龙摆脱,高飞于两丈之上。同时身化残影,往那大门方向疾掠而去。
仇千秋却一点都不慌张,此时他反倒将一双手背负于后:“滚回来!”
这一刻,司马天元的肩上蓦然多出了两个掌印。此时他的身影就如断线风筝一样倒飞而回,撞在了后方的墙壁上。而就在司马天元七窍溢血,挣扎着站起的时候。
仇千秋又一声冷哂:“跪下!”
司马天元顿时又一口鲜血吐出。他的身躯在沛不可挡的重压之下前倾,直到最后时刻,司马天元才勉力恢复了些许元气,强行支撑住了自己的躯体。
“佩服!真不愧是威震白虎堂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万古绝灭仇千秋!”司马天元竟还能笑得出来:“可想要让我下跪,那除非是天塌地陷,”
仇千秋没有说话,可在他身后,已经凝聚出一座巨塔的形状。
李轩只一眼,就认出那正是他们所在的这座镇妖塔。而仇千秋运用的正是武道之势,将整座镇妖塔化为自身拥有的‘势’。
而此时这层塔内,明明还没启用‘镇魂柱’与‘真武封魔阵’,可司马天元的周身上下,却都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寒冰。他的周身骨骼,也发出了‘咔嚓擦’的响声,似乎随时都要在重压之下散架。
他的五官七窍,也溢出了更多的鲜血,可随后就被寒力冻结,司马天元的眼仁中更是现出了无数红丝,他的唇角还是上扬着,却含着无尽的悲凉:“可惜!可惜!不能亲眼见这天地革新,见虞棣的子孙沦为罪囚!”
就在话音落时,司马天元竟然并掌如刀,直接就往自己的脖颈削去。不过在这之前,一只拐杖已经毫无先兆的出现在他的前额左侧。
仅仅一击,就令司马天元直接晕迷。
此时目盲老者就立在司马天元的三步之外,面含悲痛的将他的拐杖收回,他看向了仇千秋:“此人之父与我交情莫逆,我也算是看着他长大,实在不忍见他就这么死在我面前。”
“我这里无妨的。”仇千秋的反应平淡,不以为意:“唯独此人心志坚韧,即便总管你留他活口,只怕也问不出什么。总管大人,你得有心理准备。”
他知道什么人可以用酷刑与死亡来威逼屈服,什么人不可以。
似司马天元这种人,与神慧之流绝非一类。
仇千秋敬他是一条好汉,是有心成全他的死志,至少也可让这位免了事后的酷刑拷问。
目盲老者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不禁微微苦笑。再然后,他就将目光看向了满身伤痕的甄神炼,以及不远处的石心。
“石监察使!”目盲老者的眉目间蕴着怒火:“甄校尉的这身伤,你最好是给我一个交代!此事老夫绝不会善罢甘休。”
石心的脸已经青白一片,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注意到这殿堂之内,除了他部属之外,几乎所有人都在向他注目。且无不都是眼含冷意与排斥,甚至是在不屑,嘲弄。
可更让石心头疼的是此事的后续,即便是六道司,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对案犯用刑也是常有之事。
问题在于甄神炼,本就是六道司的一员。如果此人是爆破案真凶也就罢了,可对方既然不是,那情况便有些尴尬了。
即便是身负纠察内部不法的内堂,也不能这么胡作非为。
“即便他不是爆破案真凶又如何?”
一个呼吸之后,石心一个拂袖,直接往镇妖塔的楼梯方向行去:“我们在他家搜查到的弥勒佛像与佛经,总不会是假的?又焉知内鬼只有一人?这桩案子,我仍会查个水落石出。来人,将甄神炼与司马天元都带回第九层看押。”
“我劝石监察使还是早点收手的好。”仇千秋却微一嗤笑:“你过于粗心了,甄神炼修的核心法门,可是‘真武神照经’!你说他是弥勒教徒,这怕是说不过去。继续纠缠,监察使怕是不好交代。”
石心的脚步微微一顿,然后加快了脚步往外走。他的眸中,弥漫上了阴霾。
真武神照经是一种结合了道门神降之术的武诀,借助道门‘真武大帝’的力量修行。
这门顶尖武诀可以极大程度降低对武修的资质要求,可核心要点之一,就是保持对‘真武大帝’的信仰。
——这件事也很容易就可验证,只需甄神炼还能动用真武之力,那就不可能是弥勒佛的信徒。
这个时候,江含韵则重重的在李轩的肩上一拍:“干得漂亮!”
可她的面上,依然有着几分震惊与伤感。她与司马天元同事三载,眼见后者坐实了内鬼的身份,被伏魔总管擒拿,她心内不可能没有触动。
那沈知谋与殷若兰夫妇,倒是没有太多的感触,二人都很佩服的朝李轩一抱拳:“不愧是明幽之虎!若非李都尉,今日我们朱雀堂,都不知该怎么收场。”
虽然这次朱雀堂也是丢人现眼,损失惨重,可好歹这内鬼,是由他们自己揪出来的,与被内堂抓获不一样。
“侥幸而已!”李轩心想还真是侥幸,如果不是司马天元对他起了杀机,他多半得挣扎好几天之后,才有可能洞察真相。
此时李轩却发现人群中,有个人消失不见了,他不禁疑惑的询问:“雷云雷校尉呢?”
他说过要请雷云喝一壶的,自是一口唾沫一根钉。
“司马天元顽抗的时候,他就已经偷偷溜了。”沈知谋一声冷哂,语气幸灾乐祸:“他见机得快,否则这次能不能活下来都是问题。”
李轩闻言一愣:“王中郎将不是已经教训过他了么?”
“那是被仇副总管及时拦住了,暂时罢休。”殷若兰笑着解释:“王中郎将已经同意与公孙都尉和离,可他怎么都得出一口气的。且他即便过了王中郎将这一关,还有公孙雪的姐姐呢。内监察使公孙灵,还有她的丈夫雷真,据说今日就可赶至南京。我听她语气,分明是挟怒而来。”
“可怜见的!”李轩也忍不住同情的笑了起来,心想这一席酒,估计得延后一段时间了,真让人喜闻乐见。
“真希望他能安然无恙——”
而就在李轩正为雷云的小命操心的时候,江含韵却已不动声色的,来到了乐芊芊的身边,她的目光,却停留在李轩的身上。
“芊芊,我问你一件事,李轩说他的性命,可能已不足三月,这是不是真的?”
这个问题,她数天前就想问。可当日镇妖塔生变之后,她始终没能寻到机会。
乐芊芊闻言稍稍错愕,然后就面色一黯,用贝齿紧紧咬住了下唇:“是真的,都尉大人因某种缘故,性命已朝不保夕。而且时间不是三个月,如果没有更好的丹药,无法在修行上更进一步,都尉大人至多只能支撑一个月左右,这都怨我,要非是大人为我两次损耗寿元,大人他的处境不会这么危险。”
她依旧坚信着李轩对她说的话,认为自己是李轩寿元大减的罪魁祸首。
这么一想,她就感觉自己与李轩保持距离的做法,似有点没良心。自己是不是该对他好一点?
此时江含韵的脸,则是一阵发白,一身气息在瞬间数次变换。
而旁边的罗烟,则竖起了耳朵,她含着疑惑的看着江含韵与乐芊芊二女。
心想这两个婆娘在说啥呢?李轩李大都尉他活不长了?
没道理的,所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个人渣祸害,怎么都得有千载寿元。
可不知怎的,罗烟只觉自己的心里,稍微有点发慌。
第233章 都在宽衣
一日之后,南京紫禁城内的东宫。
二皇子虞见济盘坐于殿内上方,若有所思的问:“也就是说,侦破此案的又是李都尉?而这个司马天元,他乃是房孝儒的后人?”
“正是,李都尉的办案之能,小臣很是佩服。当时李都尉以南京户部的户籍存档指证司马天元,司马天元也亲口承认了。”
此时半跪于下方的年轻人,竟也穿着一身校尉级的六道伏魔甲:“不过后续之事,小臣未能得知。小臣六道司的时间稍晚,伏魔总管与仇真人对卑职仍有防备。”
“有防备也是理所应当,司天都由六道司与皇家共管,你又是孤强行塞入进去的,自然会被视为外人。可所谓日久见人心,共事得久了,他们自然能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也会知道孤是何等样的性情。”
虞见济神色恬淡,语声温和:“你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尽快重整司天都,助六道司镇压妖邪。都里的那些老人,你该用就用,能够笼络的就笼络。
那紫蝶妖女遁术无双,幻法高绝,天位之下无有对手,如果不是她自投罗网,便是天位也未必能奈何得她。他们在紫蝶手中屡遭挫败,并非是其无能,而是对手太强。你需让他们振奋士气,重振朱雀堂二十四都之首的威名,元校尉,孤对你可是期冀备至。”
等到这位姓元的年轻人退下,虞见济就望向了旁边坐着几位的大臣:“几位,你等以为如何?”
“形势险恶。”
国子监祭酒权顶天手捻着胡须,陷入凝思:“贱民,司马天元,还有武判官郭良辰。怕不是建灵余孽?”
他对面一位国公服饰的男子,则是面色青冷:“臣也以为,这极可能建灵余孽,在兴风作浪!殿下当重赏李轩,如非此人,我等只怕还被蒙在鼓中。”
“孤自然不会功臣受委屈。”
虞见济用手指敲击着身前的木案:“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先辨明这些建灵余孽的意图,他们到底意欲何为?”
“从地府之变,林紫阳谋反等案来看,他们的布局,无非是欲祸乱南京,割据江南。”
权顶天微微蹙眉:“可现在我却无法判断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六道司说他们在城东轿子山围剿那些邪修的时候,发现了一张孝陵的地图。难不成,是冲着殿下与不久之后的祭祀大典?可我委实搞不清楚,这对于他们的雄图大业,有什么样的益处?”
“无论他们的目的为何,都不能不防。”
虞见济的眉宇间,也现出了一丝愁意:“这次祭祀事关重大,我本人的安危倒是没什么,可如果惊扰了太祖与孝慈高皇后,那孤就真是罪大莫及。”
“殿下勿需忧心!”
那位国公凝声道:“五军都督府已经在孝陵布置重兵,我与韩国公,定国公两位,也已亲自去孝陵地宫走过一趟,在那边无微不至的搜检过。此外自三日前开始,我们就已安排军中宿将至断龙石前轮番镇守。可保证祭祀之前,地宫内不会有任何宵小进入潜伏。”
虞见济满意的微微颔首:“三位国公费心了,”
此时那镇守太监秦明玉也扯着嗓子开口道:“我麾下南京镇守司与内缉事监精锐,也已入驻孝陵内外。那些建灵余孽如胆敢异动,奴婢必能让他们粉身碎骨,有去无回。”
权顶天则眼望着二皇子道:“如今唯一事可虑的,就是殿下你的安全,我有些担忧那位刀魔。”
“李遮天吗?这点权师无需忧虑。”
虞见济笑了起来:“前日父皇飞符传信,说他已请得伏龙先生南下。此时这位。或已抵达南京城。可能就在这几日,他就会入宫与孤见面。”
“伏龙先生?赫连伏龙?”
权顶天的精神一镇:“如果是这位,那么即便是刀魔,也勿需忧虑了。”
这是一位在赫赫有名的天位高人,虽然在实力上比不得刀魔李遮天,确可保证皇子在祭祀期间的安全无虑。
“不过安全起见,还请殿下在祭祀当天,调诚意伯李承基与其麾下水师,至玄武湖镇守。”
——那位伯爷只要长江水系之上,就是比肩天位的存在。
而玄武湖不但毗邻长江,位置也就在孝陵的西侧。
“诚意伯吗?孤自是要倚重的。”
虞见济此时却又摇着头:“可与其被动的守御,倒不如尽量将祸患剪于未萌之间。孤的意思,还是尽量在祭祀大典之前,将这群祸患剪除。朱雀堂人力有限,我们不能全指望他们。孤希望五军都督府与镇守太监,都能尽量为他们提供协力。”
他正说到这里,门外传来一位内侍尖细的嗓音:“殿下,真如大师到了,他说今日施针的时间已至,请殿下莫要误了时间,也不能过于劳累。”
虞见济闻言苦笑,朝着殿内的几人道:“今日就到这里吧,其余我们明日再议。”
等到此间的众臣退离,一位月白僧服的年轻僧人,就意态自如的走入堂中。这位真如大师先是仔细望了望虞见济面色,然后和尚那英俊的脸上,就浮现出了些许笑意:“今日殿下的气色不错。”
“我也觉得自己精神很好,今日清晨,孤可是吃了整整三碗粥。”
虞见济面现红光,眉梢间也显出了几分感激之意:“这都是大师你的调理之功,不愧为药王菩萨的在世化身。”
“不敢当,所谓药王菩萨化身,不过是凡夫愚妇以讹传讹,我一个小和尚,哪里当得起?”
此时真如已坐了下来,开始为虞见济探脉:“且殿下也不可太依赖药石针灸之力,任是如何超凡的医术只能治本。要想治根,还是得在强身健体上下功夫。”
就在须臾之后,他的唇角就微微上扬:“恢复的很不错,估计祭典之前就能完全恢复了。接下来请殿下宽衣,我得给殿下用针了。”
虞见济的面上,也现出了喜意。他当即解开衣襟,将胸膛显露在外。
此时可见他的胸腹之间,有一条浅显的黑色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