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泰帝当即不动声色,面无表情的问:“你想要说什么?”
他刚才是有吩咐王传化去司礼监,内阁与兵部,传达他的意旨。
“陛下,老奴是有些担心,陛下您对冠军侯是否宠信太过了?”
司礼监掌印太监钱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发现虞红裳看他的目光陡然凌厉起来。
钱隆却毫不在意,他自问这些言语都出自于公心。
长乐公主虞红裳是睿智大度之人,会理解他的一片苦心。
哪怕不理解也没关系——
“陛下,老奴听说李轩交游广阔,与当世众多天位,众多势力有涉,且关系极其亲厚。日前围杀魔师班如意时,调度的天位高手骇人惊闻,据说多达十余位。
且如今他麾下,还供养着一名天位客卿,有个名叫玄尘子的,据说也有天位战力。还有他的父兄,不但掌控漕运与扬州水师,在长江水师中也声望高企。他们如有不测之意,随时可截断大江南北。
陛下,冠军侯乃是当世理学护法,一身浩气琉璃,他的人品自然是毋庸置疑的。可如果因此就不予限制,不善加保全,即便是越武穆,文忠烈这样的大忠臣,也未必就不会走上操莽那样的邪道。”
景泰帝的神色却淡然如故:“这些话是谁教你的?或是什么人,在你钱隆耳旁吹风敲边鼓了?”
钱隆为之一怔,他今日之所以提及此事,确是有人对他这么说了。
那是他门下的一位太监,那司设监首领太监,京营监军曹吉祥。
可钱隆也是性情仁厚之人,他不会在这个时候出卖部属。且曹吉祥之言,还是极有道理的。
所以他听了之后,只是深深鞠躬:“这都是老奴自己的想法。”
“你钱隆不是这样的人。”
景泰帝失笑摇头,不以为然。
可他没有深究之意,只因自他出关以来,在他面前谈昔日操莽之事的,已经不止一人了。
这些人说的话虽然不如钱隆直白,可景泰帝听得出来,他们话里话外都在影射冠军侯。
“你这老奴,担心得太宽了。冠军侯的为人心性,朕还是清楚的,他与曹操王莽绝非一类。朕用人也自有分寸,无需你钱隆来置喙。你现在要做的,是帮朕处理好朝政,帮朕监管好内阁。其它的事情,都不用管!”
景泰帝说到最后几句的时候,已经含着几分疾言厉色。
他自问是能看清李轩这个人的,且他既然能容得下前代帝君正统帝,容得下于杰的刚强,容得下梁亨的跋扈,又如何容不下他的冠军侯?
何况现在的李轩,还远不及昔日曹操、王莽的权柄与力量。
“陛下——”
钱隆还是有些担忧,可就在他语出之刻,景泰帝就已目显锐泽,出言打断:“够了!此事你休要多嘴,朕也不想再从钱隆你嘴里听到这样的话。”
他见钱隆面色微白,再不敢多言半字之后,景泰帝才放缓了语气:“你可去太和殿告知群臣,长公主在乾清宫与朕说话,稍后即至。”
当钱隆离去,虞红裳就有些忧心的看着她的父亲:“父皇你~”
“你放心好了。”
景泰帝苦笑着摇头:“朕现在虽然恨不得剐了那个小混账,可也知道那小混账,是我大晋真正的国之栋梁。”
他背负着手遥望远方虚空,语中则含着教诲之意:“朕少小之时,就已知朕在用兵治政上缺乏长才,连中人之姿都算不上。所以朕如欲治平天下,就只能多仰赖贤臣虎将之力。可如无吞纳四海的心胸信念,如何能使真正的贤臣虎将为朕效劳?”
第591章 疏影晋升中天位
李轩不知深宫之内发生的事,此时他已出宫,看着午门前一个壮硕如山的身影。
那正是前大将军梁亨,此时他正穿着一身鸳鸯战袄,手持长枪,就如普通的禁军士卒般屹立于承天门前。
李轩疑惑的走了过去:“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在做什么关你鸟事?”梁亨当即双眼怒瞪,杀气腾腾的望向李轩,可随后就在李轩冷冽的目光下,不情不愿的哼了一声:“爹~”
他当初起过心神之誓,见到李轩就得叫爹。
不过这一声就如蚂蚁叫唤般微不可闻。
李轩不由皱着眉头,挖了挖自己的耳朵:“声音太小了,我没听见。儿子你身体很虚啊,说话怎么像蚊子一样?大声一点。”
梁亨发现周围那些绣衣卫与禁军将士,看他的目光都变得异样起来。
梁亨怒不可遏,几乎当场就想动手砍人。
可随后他就想到不久前铁面人的交代,自己要想官复原职,一定要让天子看到他的忠心与顺服,一定要让那些文臣看到他悔过的态度——这就没有比众多文武大臣出入的午门更合适的地方了。
关键是,他如果不动用万军之势,未必就奈何得了这家伙。
梁亨深呼了一口气,心想不能再上李轩的当。
照铁面人的说法,李轩每次都是在变着法子挑拨他生怒。
他勉力平复着怒气,瓮声瓮气道:“我在守门!”
梁亨看出李轩不一定非得逼他叫爹不可,只是在逼迫他好好说话。
李轩则若有所思的看着梁亨身上的鸳鸯战袍:“这是谁给你出的主意?还蛮高明的。不过你这样,好像不合规矩吧?外臣无令,不得入承天门内。”
午门在承天门后,承天门里面是皇城,午门内则是真正的皇宫大内。
梁亨听了之后就一声嗤笑:“是又如何?这边是亲军都指挥使管着,你管得太宽了吧!”
李轩是中军断事官,管不到亲军都指挥使。
李轩听了之后就微微一笑:“本将奉天子命,今日起接管午门防务,你说我管不管得着?”
梁亨的脸顿时就黑了,心想这家伙难不成是老天爷降生下来,专门与自己做对为难的吧?
“儿子你要做个天子值守门卫,我不拦着你,不过你得去承天门。”
李轩拍了拍梁亨的肩膀:“好好看门吧,要用心。”
梁亨连牙齿都快磨碎了,可此时他却心神微动,感觉李轩今天对他的态度还不错,就用蚊蚋般的语音道:“你能不能帮我解开那‘阉割’的极天之法?你可以开个价,我给东西给钱。”
李轩就再次揉了揉自己的耳朵:“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我没听见。。”
梁亨无奈,只能提高了声音:“我说,你能不能帮我解开那阉——”
可他把话说到一半就感觉不对劲了,梁亨四面扫望了一眼,发现周围的士兵,都纷纷侧目看了过来。
梁亨感觉自己的胸膛都快要气炸了,他把头往旁一撇:“你给我走开!本帅不想与你说话。”
李轩就哈哈大笑,挎着腰刀走向承天门。
不过在大笑的同时,李轩却眼现凝思之意。
亲军都指挥使——这是他以前没注意到过的一个盲点。
太宗时代,改亲军上直十二卫,为上直二十六卫亲军,负责卫戍皇城,俱称亲军都指挥使司,不归五军都督府管辖。
不过在土木堡之变的时候,这上直二十六卫亲军的一大半,都追随上皇正统帝覆灭于土木堡,被掳去草原成为牧奴。
以至于景泰帝继位的时候,不得不将宫中的太监武装起来,用于值守宫城内外诸门,这也是各大宫门城门提督太监的缘起。
后来亲军都指挥使司的职权,一大半都被于杰一手建立的京营侵夺。剩余的部分,也被绣衣卫与各大宫门城门的提督太监架空。
不过亲军都指挥使司的架子还在,理论上依旧拥有宫城防卫的管辖权。
李轩心想这事还是得找机会与虞红裳提一嘴,否则不定什么时候,这亲军都指挥使司就会成为景泰帝与虞红裳的腹心之患。
他思及此处,又不禁暗暗一叹,自土木堡之变以后,太祖太宗以来的国朝制度乱成一团麻,留下一堆的隐患,一堆的不合时宜。
※※※※
从宫中出来之后,李轩又得赶往外城,去参加水德元君的诞辰大典。
他知道薛云柔的母亲薛夫人得知‘玄黑鹿王’的消息之后,已经连夜带着他那位大舅哥入住江南医馆。
也知道景泰帝与虞红裳,也都对这头鹿非常在意。
可事情得一桩桩来,今日对于水德元君敖疏影来说,也是极其紧要的日子。
当李轩来到水德元君庙的时候,这里已是满街的花天锦地、红飞翠舞,庙前则笙歌鼎沸、鼓乐齐鸣。
水德元君在北京城周边的信仰,原本是有等于无的。
可最近因李轩这个‘王夫’的缘故,让敖疏影在北直隶民间名声大噪起来,传播甚广。
之前的白莲之乱,北直隶范围的水灾,也让敖疏影多了许多信徒。
所以当庙祝组织人抬着‘水德元君敖疏影’与‘王夫李轩’的神像巡街时,整条街上人山人海,摩肩擦踵。
李轩看着自己的‘神像’,生出了一股很怪异的感觉。随后他就摇了摇头,来到了水德元君庙内,敖疏影临时用神力开辟出的一片虚空之内。
当李轩跨入进来的时候,水德元君已经现出了原形,正无比痛苦的扭动着身躯。
此时她的一身鳞片已残缺不全,还有更多的鳞片与皮质正在脱落下来。
在不远的角落里面,还坐着龙宫的东海太子敖梦生,还有东方良,玄尘子。
三人都面色沉凝,把神念四面张开,感应着四面八方。
“李轩!”敖疏影虚弱的把头颅,转向李轩方向:“我说过的,你今天不要来。”
不知为何,她就是不想让李轩看到自己现在这样狼狈的一幕。
李轩看着敖疏影,面色凝然的微微摇头:“我放心不下。”
今日是水德元君敖疏影蜕化之刻,借助诞辰之日,她的信仰香火最浓烈的时候提升阶位,晋升中天位。
可此举也凶险之至,敖疏影将面临诸劫阻道。
李轩记得《西游记》中提过,孙悟空学成长生之术后,菩提祖师曾告诫悟空要预防三灾,每五百年一次,分别是雷灾、火灾、风灾。
如来佛祖也曾说玉皇上帝自幼修持,苦历过一千七百五十劫,每劫该十二万九千六百年。
各种修仙中,各种样的‘劫数’更是标配,都极其的凶险。
这个世界也不例外,无论武修术修,到了天位之后都需经历各种样的劫数,也非常的险恶。
李轩没有亲眼见过,只从书中知道,小天位的劫数基本都是百年一次小劫,晋升中天位的话则是一次大劫,什么雷劫,水劫,火劫之类,各种样的形式都有。
当世中有许多天位,并非是被金阙天宫驱赶出这个世界,而是陨落于劫数当中。
所有李轩早早就把他麾下最强的两个部属派过来,预防‘人劫’。
敖疏影秉性刚强,仇家还是很不少的。她晋升蜕化之刻,也是她最虚弱的时候,未必不会有人找上门寻仇。